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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好半晌没有听到对方开口。 视野中却是突然出现一抹黑底金边的色彩,是鬼王骨节分明的手,两根惨白的手指捏着小小的白玉盏,稳稳地送到宴江面前,其中所盛液体微微发黄,一股酒气直扑入人鼻腔中。 “上好的佳酿,算本座赏你的。”鬼王说得漫不经心。 宴江却是一僵。 抬头,见鬼王神色不似说笑,忙连连摇头:“大人,我不会饮酒。” 酒可是有钱人家才配享受的消遣,像宴家这样的贫穷,莫说宴江是读书人,饶是宴江父亲在世时,也只得逢年过节小酌一口尝尝鲜。 宴江长这么大可还从未沾过一滴酒,更何况这酒是鬼王手中的,来历不明,他哪里敢喝? 只是时崤今日却不知怎的兴致格外的好,将他的拒绝听进耳朵里,居然也没有恼,算准了书生不敢跑,将杯子又往前伸了些。 “这可是你们人界献给帝王的贡品,你这辈子也就这次机会了,莫要不识好歹。”他似乎是想放缓声音哄劝,可惜身份使然,说出来的话还是冰冷无比,更像是命令,“不醉人的,喝吧。” 温润的杯壁直接抵上宴江的唇,将那片红色沾湿,一片亮色。 宴江只能心中一横,乖乖就着鬼王的手喝下这半杯酒。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入口先是沁人的凉,夹杂着酒精特有的辛辣,急急吞下后,一股酒气从喉咙烧到腹中,才奇异般地回味出一股桃子的香甜,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时崤见他果真喝了,便也不再继续为难,挥挥手放了这书生自由。 今年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不像富人家中可以运冰块降温、可以叫丫鬟打扇,像锦城这样的地方,大多数百姓家中连根正经扇子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扛着暑气,一天下来,浑身上下都被汗湿好几个来回。 宴江不需要干活,倒也还好,但背着书篓一来一回,不免也出了些汗,见天色还亮,便打了些水,躲到后院围墙与屋子的夹角中洗澡。 清凉的井水水浇过身子,也不是很冻,他边舀着水,边感受到嘴里残留的淡淡桃香,暗自庆幸那酒应该不是太浓,自己喝下之后也没有旁的反应。 屋内仍旧独酌的鬼王操控那丝鬼气窥得他这份想法,看好戏般地笑了笑——这酒压根就不是什么不醉人的酒,反而是因为太过醇厚,喝下腹时不觉,等到发作起来,这样一个小书生可根本抵挡不住。 可惜宴江无知无觉。 直到洗过澡,又收拾了一番屋子,他才渐渐觉出些头晕来,脸上热得厉害,虚虚走了几步,原是想回卧房休息,却差点撞上站在窗边的鬼王。 视野里天旋地转,五感都被酒劲麻痹得混乱无比。 鬼王说了句什么,一手将他拎到床上,他也不晓得拒绝,眼睛一闭,直接缩在凉凉的丝绸褥子中,整个人飘飘然。 酒或许是个好东西。 迷迷糊糊中,宴江脑中各自胡乱的想法乱窜。 不过今日那酒所用的杯子,似乎是鬼王喝过的…… 与正常睡眠不同,醉酒后的昏睡更像是精神被强行拖入觉中囚禁起来,虽然睡时又沉又香,可睡醒之后,却完全没有休息后的爽利,反而累极。 也不知睡了多久,宴江忽然心中一紧,有两分思绪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便察觉自己的头一抽抽的钝痛。 他没有睁眼,只感觉四下静悄悄的,该是还未天亮。 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好在到底没有醒透,无意识地咂咂嘴,就要重新睡过去。 耳边却在这时突然炸开一声铜锣声。 当—— 夜里寂静,显得这锣声巨响无比,绵长的余音在小小的空间中不断撞墙、反弹、再撞墙,绕梁不绝。 无比熟悉,是反复出现在噩梦中的,所有恐惧的开端。 宴江骤然瞪大了眼,就看见五步远之外,果真伫立着那具恐怖僵硬的无头男尸,正持着锣,正正面对床的方向。 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种以为看见了生的希望,却再度被打入绝望的经历实在给他留下太大阴影,他怕极了这血淋淋的断颈,比怕鬼王还要怕。 却不知道这无头男尸实际上并非厉鬼,反而是时崤的左右手,名为康沅。 康沅生前是前前朝的忠烈文臣,因为劝谏昏君而惨遭杀头,故而死后鬼魂一直维持着头身分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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