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沮丧无比,只勉强打起精神,跟小心讨好着她的儿子认真说道:“以后,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要再跑出去了。” 在这一代的房屋里,类似的对话还有很多:粮食短缺,疫病肆虐,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却清楚氛围变得越来越紧张。 这毫无意外是一场极其烈性的恶病,致死率高得让人毛发悚然:最让人们感到恐惧的是,最初的爆发点,竟然不是在环境条件最恶劣的第五道墙外,而是在第四和第三道墙之间! 没有人知道,码头船工、纺妇、铁匠甚至还有一名骑士扈从,究竟是从哪里染了这该死的病:等生活毫无交集的他们各自在家里爆发病症,并以相仿的凄惨姿态死去时,人们才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那已经太迟了。 从发病到死去,足足过了五天时间。在这五天里,可足够与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亲人们,或者来探病的朋友们,将来自死神的凶暴馈赠带回家中了。 一开始还会为死者举行葬礼,到最后尸体太多,甚至频频出现一整家人都病死的情况。 尸横遍地,人人自危,在收尸的友人也出事后,就再没有人愿意碰触那些死相可怕的尸体了——任由它们在家里凌乱地躺着,在炎热的下午飞快发臭发烂,从门缝里流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恶臭、暗褐色的浓稠液体。 国王这次的决策下达得空前果断且“正确”,确实成功地阻隔了死神的使者进入他所居住的“神圣王庭”,唯权贵至上的行动,也难得地获得了身边臣民的一致认同和称赞:虽然地里即将成熟的麦子没人采收这点让他烦恼,但总比面对致死力居高不下的瘟疫要好得多。 至于其他人? 他并不在乎:臣民里的“民”,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哪怕现住在第二道城墙外的所有人都死绝了,只要瘟疫也因此遭到消灭,那就是值得的。 王都绝不可能孤零零地屹立,贵族们也不可能面临无人可用的窘迫:因为很快就会迎来从其他领地奔来、幻想着离权贵中心更近一些,并乐意为了这份憧憬、盲目地付出自己辛苦攒下的一切的新住民。 他们傲慢得理所当然:王都的崇高地位,是无可取代的。 只是在城里接连爆发过后,疫病就进入了让贵族最感到烦躁不安的时刻:似乎偃旗息鼓,却又无所不在。 “今天能出去了吗?” 从瘟疫爆发的第20天起,实在不愿意错过秋猎的最后机会的国王,每天都会询问一次。 而他的近臣也都不厌其烦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惹得国王遗憾叹息。 虽说他们非常清楚,国王在这句话里真正想问的,其实是:那些染病的穷鬼,都已经死绝了吗? 人心四散,恐惧着疫病的人们不顾一切地四处逃窜,有些甚至连多年来打拼下的家业都顾不上了,只带着极少数的财物和家人,慌慌张张地逃出了王城。 北边国境线上大小纷争频繁,是他们不敢去的,因此南边就成了绝大部分人的选择。 不幸的是,瘟疫的种子已经悄然依附在了他们身上,如影随形。随着他们一路南下,这种无形的灾难也飞速扩散。 在奥利弗得到关于王都疫病的消息时,疫病的步伐,其实已经抵达了对此并无防备的瑞切领。 “王都里爆发的瘟疫,极有可能会在不久后抵达格雷戈城,甚至可能已经抵达了。”心腹们很快到齐,等斯拜尔阐述完基本情况下后,奥利弗就开门见山了:“我们必须立即展开防护措施,尤其对北方,或是经西边的矿领绕路来的人、动物、甚至是商品都要严防死守,一概不许进入。” 他有条不紊地阐述着:“从今天起紧闭城门,并向民众阐明事态紧急,不论发生任何情况,都只许出,不许进。同时让城外的卫兵中止巡视任务,赶回归属领中,至于那些被困在路途中的旅人……”他犹豫了下,道:“视他们数量,建起临时棚舍,作为隔离区,允许他们暂住在里面,并可以定期在附近提供救援用的衣服和食物,但绝不允许进城。同样在城门附近,设立内部隔离区,让出现类似症状的人住进去——只要有一人染病,与那人在最近有过接触的所有人都必须住进去,至少住十天。”虽然被称作‘五日热’,但那只是基于症状做出的简单判断,谁都知道是否存在着阴险的潜伏期。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如果有其他选择,奥利弗也不愿意冷血地对王都遭受的横祸袖手旁观,只顾自保。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凭借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战胜能让王都迅速沦陷的可怕瘟疫——尤其在不清楚引发疫情的源头的情况下,他封锁对外交通的举措,或许也是徒劳无功的。 毕竟那样做所能挡住的只是旅人,却挡不住一样擅长传播疾病的老鼠和虫蝇。 也幸好这是在领民绝对服从领主权力的时代,他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命令会遇到太多阻力。加上交通工具的有限和落后,拥有旅行能力的人们本就不多:许多人从出生到死亡,做过的最远的旅行,也不过是从乡村到最近的城镇的距离罢了。 而且除了本就富足的格雷戈,另两处领地也在他的治理下,达到了绝大多数物资都能自给自足的地步,彻底的封锁在短期内,至少不会太过影响领民的生活。 向福斯和诺亚交代完后,奥利弗便转向罗伊尤和斯拜尔,恳切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在局势紧张的时候,我猜很有可能会出现有心人趁机营造谣言,小到犯下偷窃抢夺的罪行,大到煽动人心、制造骚乱。预防和中断它们的工作,我就放心地交给你们了。” 二人毫不犹豫地俯身:“是,殿下。” 有了越来越多忠实可靠的部下,奥利弗再不用像初到莱纳时那样,总要事无巨细地操劳了,连管家福斯都轻松了许多——明明正辅助奥利弗管理着比莱纳要大上近十倍的格雷戈,他的脸上却少见疲惫,甚至显得有些游刃有余。 在这次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只需要清楚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制定大致方针。至于具体细节的商定和落实,就将由他的部下有条不紊地一一分派下去。 这场紧急召开的会议很快解散,奥利弗踱到窗边,果然,没让他等上太久,高大厚重的城门就在治安官的指示下逐一落下。 紧接着,哈维斯特神殿与财富之神神殿的钟楼仿佛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钟声中,才刚开始一天的劳作的人们茫然地中止了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 根本没到休息的时候,而且钟声还是第一次持续这么久——难道会是警报吗? 那样的密集和急促,本身就昭示着一种不祥。 他们面面相觑着,并不能从彼此的眼里得到答案,甚至连管事都不清楚。 于是只好按捺下内心的不安,聚到广场上去了。 奥利弗通过城堡的窗户看着这一切,再次为部下杰出的工作能力和强大效率感到欢喜。 因为离得很远,他并不能听到广场上的人在说什么,但在凝视了攒动的人群一阵后,他忽然说道:“猫猫神,我想请求……嗯,我希望你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听到奥利弗的改口,财富之神的心情可谓是好极了,毫不犹豫道:“好。” “在这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奥利弗转过身,手仍放松地搭在窗台上,微侧的面庞轮廓精致美好,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白得像在发光,唇角带着令神祇都心醉的美丽笑弧:“亲爱的财富之神啊,你能从可怕的疫病手里,保护好我吗?” 财富之神的神念颤了颤,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可以,不过,我保护不了所有格雷戈人,但听哈维斯特说过,普雷格和赫尔夫都可以做到。” 身为瘟疫之神的普雷格,既能释放瘟疫,也能召回瘟疫。 而祂的“宿敌”,医学之神赫尔夫,却远不如祂来得强大:在神格成型后不久就严重匮乏信仰之力,只有靠神王的眷顾才能勉强存在。 而当神王的荣光离去后,赫尔夫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后,奥利弗的心一下就安定了。 他并不关心那两位似乎早已沉眠的神祇——作为人类的他没有能力要求神明做什么,更不愿意利用猫猫神对自己的偏爱,让这位单纯的神祇欠下莫名的债务。 “那我想在你的保护下,去一趟王都。”很少会提出过分要求的金发领主,似乎有些赧然,不太自然地偏了偏头,旋即露出了一个在神祇眼里可爱得不可思议的笑容:“当然,是要像那次一样乔装过的……我们两个一起飞过去,可以吗?” 第227章 事实上, 在听到小伴侣认真提出的这个愿望后,高大俊美的神祇当场就开心得想要露出了猫耳朵。 于是奥利弗也清楚地看见,那金灿灿的、毛茸茸的耳尖, 是怎样轻松愉快地颤动的。 尽管未能捕捉到“漂亮又狡猾的人类”难得流露出的羞涩,神祇依然很快就捕捉到了话语里最关键的信息,并分析成了祂最能理解的内容。 在只有彼此的情况下,去其他人都不认识他们走来走去——就是祂非常喜欢,且渐渐熟悉起来的‘约会’。 “好。”祂用力地应着, 偷偷地抱住了小伴侣, 亲昵地贴着时,语气里带着任谁都能听出的迫不及待:“现在就去吗?” 面对祂的迫切,金发领主是既意外,又有些忍俊不禁:“……好。” —— 王城。 每到夜晚,就是人们的内心最感到煎熬的时候:虽然自从无情的疾病袭击这座城市以来,他们的生活就像是坠入了永世的黑夜中,但至少白天的光亮,能给他们中的一些人带来虚假的希望。 一到黑黢黢的夜里,除了零星几乎人家还点得起油灯外, 其他房屋只被一层淡银色的月光笼罩着,被凌乱投下的阴影就像会吞吃人的野兽。 比那些影子更像野兽的,则是此起彼伏的、从各家各户里传出来的, 不像人类的痛苦哀嚎——不知道是来自绝望的病患亲人, 还是深陷进痛苦的病患本身,光是远远听着,就够让心情晦涩的人们感到恐惧绝望。 然而这些令活着的人瑟瑟发抖的恐怖叫声, 似乎完全穿不过厚重的城墙, 更不可能传到最深处的宫廷了。 能住在第三道墙外的, 有不少家境殷实的住户,平时也没少往神殿送去钱财,乞求神的庇佑。 可为什么——在他们最需要神佑的时候,不论是神明还是神官,都无情地抛弃了自己? 绝望和愤怒在黑暗中酝酿时,也有人选择了在最危险的时刻走出神殿,来到垂死者的家门外,或是伫立在新建的墓碑前。 “又见到你了,我亲爱的同伴。” 一道被朴素的灰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忽然出声。 “爱迪尔小姐。” 乌色的斗篷遮住了醒目的白色长发,身形高瘦的大神官转过身来,神色淡淡:“您也在这里。” 身边第一次没有跟着侍女或卫兵,身上也没有佩戴一件饰物,就连衣物都是仆妇穿旧的——可这位理应住在第一道城门外的伯爵夫人,神态却是坦然又快乐。 对于艾迪尔会离开所有王都人梦寐以求的“贵族区”,出现在瘟疫横行的地方,他丝毫没有流露出吃惊的神情,只很自然地颔首:“很高兴,又见到您了。” “我的确高兴极了。我还奇怪,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感到意外?我早知道的,迟早会在这里见到你。” 她手里原本吃力地提着一只刚灌满水的大木桶,在说话间,索性放在了脚尖前的地上,然后抬起头来,倒映着月光的眼眸像在闪闪发光:“被赶出来的滋味好吗?” 白发红眸的大神官微微歪头,像是沉思了一小会儿,然后认真颔首。 “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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