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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了吗,我给您带些吃的。” 一碗咸香的火腿豆腐汤、一碟清炒菘菜、还有炖煮到脱骨的食蔬蒸鸡腿。 曾阿婆一连叠声道:“哎呦,这怎么好意思。”说着要去枕头下摸钱。 段知微帮她把针线放到一边,一眼看见了那绣到一半的绿色小衣裳,笑着道:“这小衣裳真是新奇可爱,莫不是给磨喝乐娃娃穿的?” 蒲桃自七夕得了磨喝乐娃娃之后,每天都央求阿盘给她绣一些小襦裙、小绣鞋,玩得不亦乐乎。 曾阿婆摇了摇头:“不是给磨喝乐娃娃做的,这是给......” 她低头摩挲着小衣裳,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我给一些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小朋友们准备了礼物,万一哪天我......” 见段知微在一旁眨巴眼睛盯着她瞧,她又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上的衣裳:“我又说胡话了,段娘子袁都尉别介意啊。” 尽管段知微和袁慎己没听懂她在讲些什么,但肯定不会介意一个老人的絮叨,只拉着她的手又说了些话。 段知微谈到昨日腌制失败的一坛子鸭蛋,把食客们熏跑了,食肆的大家也全无食欲,最后一大锅莲藕汤全部进了袁慎己肚子里,把阿婆逗得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儿,见阿婆露出些倦色,段知微忙起身:“阿婆你注意休息,有空看来食肆坐坐,若是懒得动弹,我们回头再过来看你。” 曾阿婆本想着要起来送他们两,刚动身又是一阵眼冒金星,只得坐回去,勉强笑道:“成,傍晚天凉了我去食肆坐坐。” 两人为她关上了门。 段知微叹口气,抬头望袁慎己:“你觉得......” 袁慎己抬手抚一下她的头:“人有生老病死,此乃常事。” 这样的大道理段知微当然知道,只是...... 曾阿婆是段家食肆的常客,她永远坐在食肆角落,生怕影响郎君们饮酒对诗、也怕影响女郎们谈笑饮茶。 她用来买午饭夕食的铜钱永远磨的发亮,尽管连段大娘那样抠门的人都不收她的钱,但是打扫桌子时候,那几个铜钱定然悄悄会摆在桌上。 “阿婆又来食肆监工啦?”食客们喜欢她,经常逗她,阿婆并不恼,只把一张枯瘦的脸笑成一朵菊花。 孩童们也喜欢她,她的兜里总会揣着一些零碎的白饴,大方分给孩子们。 段知微接受不了这么好的阿婆,很快就要大限将至了。 她难得含了些眼泪,还未来得及落下,却被人抢先一步阿婆院中那小小库房突然传出婴孩的哭声。 她与袁慎己对望一眼,双双跑过去,那库房上捆着结实的锁,但这难不倒骁勇的武将,很快这锁被他劈开。 里面是一个散着头发的黑衣妇人,她看上去好崩溃,正抱着哭闹的婴儿耐心的哄。 嘴里不住道:“小祖宗,老娘求你了,别哭了。” 见到段知微两人,她赶忙站起来,褪下柔情的神色,换上一幅戒备的样子。 气氛正剑拔弩张,一只黑色的大鸟突然盘旋着降落到院中,冷笑着看着眼前几个人、还有妖,声音阴冷着说道:“终于被我找到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满城帝女花阿婆真正的愿 鬼车鸟在地上磨了磨锋利的爪子,朝着段知微露了露尖利的獠牙:“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那个小婴儿的味道,果然跟着你大有收获。” 这是段知微第二次在长安见到这么诡异的鸟儿。 周身萦绕着黑紫色的瘴气,羽毛枯焦如烈火般烤过,最重要的是,那些羽毛间夹杂着一些灰白的骨渣。 段知微极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是什么生物的骨渣。 袁慎己将她护在身后,拔出了腰间的陌刀,刀的寒芒发出刺眼的光。 “把那个孩子给我。” 它的声音喑哑又低沉。 “你做梦。”说话的竟然是身后的青奴,她轻柔的把婴孩放入摇篮中,再给摇篮补一层结界,而后冲着鬼车鸟而去。 袁慎己也立刻跟上。 段知微穿过那层如温水般柔和的结界,抱起在竹篮里哭得伤心的婴孩,轻轻哄了起来。 鬼车鸟受到此等挑衅,立时伸出锋利的爪子与他们缠斗起来,那爪子与袁慎己的陌刀相击,震得屋檐簌簌颤栗。 双方打得有来有往,他的陌刀一下划开鬼车鸟的翅膀,伤口处立刻冒出一阵浓厚的腥臭味。 鬼车鸟被激怒,怒吼着伸出锋利獠牙和青紫色的舌尖,而后身上黑羽立起来,如同万千箭矢像袁慎己和青奴射过去。 袁慎己熟练用陌刀挡住朝他进攻的羽毛,那羽毛如钢铁一般硬,跟刀碰一起时,星火四溅开来,然而他只能做到自保,想护住青奴颇有些困难,她被这些黑羽打得节节败退,脸上刮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鬼车鸟已经没有耐心与这位武力高强的金吾卫再多耗时间,她蓦地腾空而起,绕过他,对着段知微手中的婴孩俯冲而下。 一块破损的波斯毯子从窗子的罅隙飞出来,挡住了鬼车鸟的一击,青瓷小妖也爬出来,手中不断幻化出石头朝着鬼车鸟砸去,华严经化作的小沙弥闭上眼睛开始念诵:“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华严经本就缺页,他念诵的也是断断续续,但是鬼车鸟却似乎真被这样断续的念诵消磨掉了法力,重新落在了地上。 袁慎己终于摆脱了一直缠在他四周的羽毛,重新提刀与鬼车鸟缠斗,段知微也意识到了,护在她与婴儿身侧的妖怪是好妖。 于是她弯腰去问青瓷小妖:“这鸟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啊?” 比如猫、蛇之类的、鸟的天敌们,如果它怕猫的话,段知微准备回食肆把金华猫带过来。 小妖们叽叽喳喳,抢着道:“鬼车鸟怕狗。” “她有个头被恶犬咬掉了,鬼车鸟十分怕狗。” 段知微想起那两只追着小狐狸不放的猎犬。 她有了计较。 段知微重新把睡着的婴儿放回篮子里,请几个小妖保护好他,而后从后门溜走。 那家卖蜜汁肘子的店跟金鱼巷只隔了一条街,她一路狂奔过去我,那家肘子店的肆主正在前院跟回鹘放债人拉扯周旋,两只猎狗在他身后朝着放债人狂吠。 都没有牵绳子。 段知微离得远远的,拿起块石子扔到狗头上,转身就跑。 猎犬最爱捕捉狂奔的猎物。 段知微跑了几步就发现根本跑不过它们,她翻身上了墙,从屋檐上小心引着猎犬,一路回到曾阿婆的瓦房外头,而后大喊:“袁郎,快出来!” 袁慎己已经好几刀砍在鬼车鸟身上,正占上峰,听到她的求救,赶忙出来,鬼车鸟怕他逃跑,扇动翅膀死死追着他。 而后看到了那两只垂涎三尺的猎犬。 出于天性,两只猎犬立即放弃了段知微,朝着鬼车鸟奔去,上去咬它的脖颈,在地上扬起一圈尘土。 袁慎己再次加入战局,这回他终于成功将那把锋利陌刀搁在鬼车鸟的头上,正要挥刀,后面突然一句: “刀下留妖。” 穿着破烂白袍的独孤带着那两个打扮奇怪的捉妖司门人,晃晃悠悠来了阿婆家中。 趁着袁慎己手一顿,鬼车鸟立即要展翅飞走,独孤随手扔了个什么,那鸟被一圈金色的线捆绑,直接摔在地上。 段知微被两只狗追着,又要逃跑还要爬墙,跟神庙逃亡似的,累得双腿打颤;自家夫君与鬼车鸟缠斗良久,陌刀上砍出两个大缺口,虎口都被震得裂开。 而这位捉妖司最高长官晃晃悠悠过来,轻松一出手捉住了体力不支的鬼鸟。 这跟不劳而获、坐收渔翁、捡了个钱匣子有什么区别? 段知微不免阴阳道:“独孤律令来的真是时候,再差一小会儿,这鬼车鸟就被我家夫君打死了。” 独孤笑眯眯的不跟她计较:“放心,这功记在袁都尉头上,朝廷有什么赏都归你,我绝不沾染一分。” 段知微懒得理他。 他意味深长往她一眼:“或许过会儿你还有求我的时候。” 段知微差点把鼻子气歪掉,她今天就是从屋檐上跳下去也不可能求他一下。 独孤拍了下手,其中一个属下将倒在地上的鬼车鸟收进行囊里,而后对着独孤行一礼,先离开了。 剩下的小妖怪们都感应到这人身上强大的灵力,吓得缩到青奴身后,只露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盯着他瞧。 青奴刚刚被鬼车鸟伤得不轻,站都站不稳,无奈她是所有妖怪中最年长的、妖力也是最强的,只能咬牙挡在众妖身前,与独孤对峙。 独孤道:“你们偷取孩童的魂光,是为了给人续命?” 小妖怪们叽叽喳喳解释道: “每个孩子只偷了一丢丢,不伤身的。” “我们错了,原谅我们吧。” 青奴叹口气:“这些都是我让他们做的,与他们无关,我自与你去捉妖司领罚。” 段知微在一旁帮腔:“她还保护了个小婴儿不被鬼车鸟伤害。” 房内突然传出剧烈咳嗽,段知微赶紧跑进去:“阿婆。” 独孤也撇了眼房间,掐指一算了然道:“今日这座房子里、有人大限已到,此刻泰山府君怕是已经出发来收人了。” 青奴与众妖神色一变。 曾阿婆倚着床榻咳嗽的厉害,段知微赶紧扶住她,帮她拍拍后背。 曾阿婆虚弱望她一眼:“它们都在吧?你能不能......让我最后见它们一眼。” 段知微惊讶望她一眼:“原来您知道。” 曾阿婆道:“我一直知道。” 她年纪大了,头脑却还是很清楚,搁在青瓷碗里的茶水,隔了夜被悄悄换了新的、她喝一口、那水还是温热的。 屋檐上被大风刮跑的瓦砖,她还未来得及找泥瓦匠修补,就不知道被谁补好了。 她一直觉得很困惑,直到有一日,她半夜醒来,发现捡来的波斯毛毯竖在那里,一边用自己身上的丝线帮她织补衣裳上的大洞,一边跟桌案上的妆奁聊天。 那个波斯毛毯在胡商的酒肆里兢兢业业摆放了几十年,身上沾了无数踩踏的痕迹、烤羊腿的油痕还有酒鬼不慎洒下的美酒,早已经面目全非,胡商有钱,直接命奴婢将毛毯扔出去,又挂了新的在酒肆。 毛毯伤心的躺在黄土地上。 曾阿婆在外做工,正巧撞上这一幕,她进到酒肆小心翼翼问胡商,这个毛毯她能不能捡走。 胡商眼珠子一转,让她在酒肆白做一天工换取他不要的毛毯。 于是曾阿婆任劳任怨的在酒肆洗了一天碗碟酒杯,也没要工钱,她细心把毛毯卷起背回了家,去外头运了好几桶河水,细细把毛毯浆洗了几遍,又放到太阳下晒,毛毯终于勉强露出原本华丽的狩猎纹。 物妖们很爱她,她也珍惜妖怪们的陪伴。 只是她一直不敢讲,生怕小妖们会离开,也觉得只要互相陪伴在身边、那就很好了。 段知微去喊了一声,众妖们立即挤了进来。 曾阿婆请段知微从床底拿出一个大箱子,那里头放着她给妖怪们准备的礼物,给青瓷小妖准备的绿色衣裳、给波斯毯子一罐子带着桂花香的澡豆、给青奴准备的一把扇子、给华严经小沙弥准备的一个小木鱼...... 她已经很虚弱,妖怪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段知微一边擦眼泪,一边去看站在一旁的独孤:“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就好像刚刚坚决不做请求的人不是她。 独孤望一眼哭成一片的妖怪,然后说:“只能宽限一天,我在泰山府君那的面子也只值一天。”说着拂袖离去。 段知微也跟着袁慎己离开,把时光留给阿婆和妖怪们。 段知微拉拉袁慎己的胳膊,担忧的问:“妖怪们会怎么样,捉妖司会把它们全部捉走吗?” 她想起那个奇怪的门人,他将鬼车鸟像垃圾一样扔进行囊里的模样。 袁慎己安慰她:“若你不放心,我们明日再来看看。” 第二日,段家食肆闭店了一天,大家都来到了曾阿婆家,她今日精神头很好,花白的头发梳了个义髻,簪了朵菊花,穿了平日舍不得穿的新衣裳。 食肆众人夸赞道:“阿婆你今日真漂亮。” 曾阿婆笑眯眯道:“可不是,年轻时候我也是个美人,我那夫君对我一见钟情,第二日就带了媒人到我家提亲。” 青奴的眼睛已经红肿,她搀扶着阿婆道:“我们今天准备去曲江边走走。” 段知微忙道:“我们家有马车,坐马车吧,这样比较舒适。” 袁慎己很快驾着马车过来,青奴把阿婆搀扶上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曲江。 八月末,又下几场雨,曲江一池子残荷枯叶,所幸今日天气晴朗,天空澄澈瓦蓝,倒是驱散了不少阴暗的氛围。 池畔的菊花丛果然未开,只一个 个绿色的小花苞,只待金秋十月,才肯再次重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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