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屋檐上跟一只比他整整小两圈的三花猫在打架,打得瓦片碎屑扑簌簌掉,段知微看不过眼,轻喊一声:“金华,你是妖,跟小猫较什么劲。” 金华猫的爪子顿了顿,委屈“喵”了一声,小三花趁机跑了。 小三花一刻不停的向远处狂奔,跑过沾着夜露的晾衣绳,跃过静静流淌的子洛河,钻过一条小巷后终于跑到一座简陋的瓦房里。 这是曾家阿婆的住所。 瓦房里头倒是别有洞天,前朝的错金莲瓣纹香炉幽幽吐香,只是缺了只耳朵;檐角的占风铎锃光瓦亮,只是缺了铃铛不响;地上铺就的波斯毯绣着精美枣椰树和狩猎纹,只是年代久远秃噜了毛、还褪色。 小三花抖抖被夜露打湿的毛,张开嘴,一些星子般的亮光从它口中飘出,而后飘到正在沉睡的曾家阿婆的额头上。 缺耳朵的香炉突然开了口:“魂光收集的不太够啊,阿婆寿数将至,恐怕撑不到重阳赏菊了。” 小三花跑到桌案上站定,摇身一变成了个缺角的妆奁,它叹口气:“只有这么多了。” 小孩的精魂若是只取上一点两点,对于孩童来讲昏睡一夜便可恢复,不至于伤身,若是取多了,那便是伤天害理的事儿,损伤了道行不讲,捉妖司也不会放过它们。 小妖怪们正叽叽喳喳讨论着,躺在阿婆身边的竹夫人突然掉在地上,一阵光过后,竹夫人变成一个身着黑纱的妇人。 小妖怪们全部都闭上了嘴巴。 竹夫人阴沉望它们一眼:“魂光我去取,若是损道行,也只损我一人的道行;若被捉妖司抓住,我也甘心领罚。” 她轻柔的把阿婆的手放进被子里,而后戴上黑纱的帷帽,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一早,长安的天色又变得昏昏沉沉,只能透过乌黑云层看到一点儿晴光,所幸不下雨,长安人民享受着难得的清凉,食肆的生意也好了些。 食肆今日的朝食卖荞麦脆饼、荞麦拨鱼和清甜的绿豆汤。 段知微把荞麦粉搅成糊状,拿一根竹筷挑上丢入汤锅里,粉条像许多小鱼儿在汤里畅游,这做出来的粉条滑嫩有嚼劲,汤里加醋加黄豆酱再搁上一勺芥辣瓜儿,别有一番风味。 荞麦脆饼则是擀得薄薄的,中间刷一层咸肉酱,烤出来酥酥脆脆的咸香脆饼,搭配麦粥和绿豆汤吃得舒爽。 正堂里头烘烘的热,她跟阿盘两个人在外头搭了油布棚子,食客都坐在外头一边纳凉一边吃,小狼恢复了精神,跟蒲桃两个人干完活蹲那看蚂蚁搬家。 书肆的吴娘子来买荞麦脆饼,看到两个孩子神色大变,拉着段知微就说:“怎么能让孩子在外头呢,赶紧让他们回家。” 段知微一头雾水:“过了七月半了,在外头也没事吧,外头还凉快呢。” 吴娘子神神秘秘道:“不是七月半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看段知微什么都不知道,吴娘子反而有了攀谈的兴致:“长安最近闹了鬼车鸟,要食小孩精魄,可千万别让孩子在外头待着了。” 据说在七、八月时,特别是隐晦阴沉的天气,鬼车鸟就会哀泣着从洞穴飞出,化作妇人,而后偷取城中孩子的精魂,叼回巢中当自己的孩子。 因为是产妇死后所化,所以鬼车鸟怨气极重。若是被它看到有心仪的孩子,就会用鲜血在那家人门上做记号,出来行窃。 吴娘子接着说:“可别不信,之前那卖扇子的,家中婴儿不是昏睡就是啼哭不止,多半是被鬼车鸟食了魂儿了。” 段知微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她还是觉得婴儿昏睡不止应该是生了病,只不过这儿的医疗水平低下,没查出来罢了。 不过见吴娘子一派热心,段知微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把小狼和蒲桃赶回家,而后朝着吴娘子道谢。 吴娘子买了饼走远,想了一会又回来说:“记得院中也不能晾小孩的衣服!” 段知微转身回院中收衣服,阿盘奇道:“你还真为了个怪谈收衣服啊?” 段知微有些无语的指了指天空:“哪里是因为怪谈了,你瞅这天都要掉下来了,赶紧帮我收吧。” 话音刚落,一场滂沱毫不犹豫的砸下。 众人都赶紧回了食肆里头,雨水砸在食肆外的青石板上炸开万丝银叶菊,雨脚罗织出一圈淡淡的烟雾,凉气弥漫开来。 雨来了,生意也被雨赶跑了,食客们都走光了,众人在食肆里百无聊赖的待着,段大娘挑了大门风口处,百无聊赖坐着给自己染指甲,突然看到雨中有个人。 她“啧”一声:“这鬼天气怎么还有人出来。” 阿盘也靠在门口磕瓜子,越看越不对劲:“那是不是......是曾家阿婆啊?” 两人赶忙打了伞过去把她拉进食肆里头,段大娘拿了干净苎巾给她擦擦,段知微送上一碗姜汤:“这么大的雨,路上湿滑,阿婆你怎么就闲不住呢。” 阿婆接过苎巾擦擦脸,她的神色有些慌张:“我家的竹夫人不见了。” 竹夫人,是一种纳凉用的抱枕,通体用竹子编制,夏日抱着很凉快,到了夏天,东西两市卖竹夫人的特别多,价格也不高,毕竟终南山上终年长着竹子,随用随取。 段知微安慰道:“阿婆别伤心,我那儿有新的竹夫人,我给你拿一个。” 阿婆摇摇头:“我不要新的,我得出去找旧的那个。” 段大娘偷偷跟段知微咬耳朵:“定然是阿婆记性出了错,随手扔哪儿去了,她所有的家具都是捡来的,没人会偷的。” 阿婆着急忙慌的饮完那碗姜汤,就要走,外面雨下得厉害,众人赶忙拦住她。 反正食肆里半个客人也没有,段知微只好说:“这雨来得快去得快,马上雨停了,我送你回去,万一是你不小心掉家里了,我去帮你找找。” 曾家阿婆只得坐下。 所幸真如段知微所言,这雨下了没多久,太阳便出来了,她去后院牵了驴车,阿盘将阿婆扶上驴车,三个人坐着车到了阿婆所在的金鱼巷。 阿婆成亲了三载便守了寡,也未再嫁,没有子女,难得家中来了两位年轻的娘子,乐得跟什么似的,赶忙拿出两个青瓷碗给她们倒水。 那青瓷碗染着淡淡天青色,看着实在的精致,只是各缺了个口,段知微把缺口避开,小心翼翼从完好的边缘把嘴唆起来喝了一口。 阿婆坐着开始絮叨,讲自己从临安一路随着夫君坐船来到长安卖伞,没过几年好日子夫君害了病去世了,从此以后只剩她一个人住在这小房子里。 她捧起那错金莲瓣纹香炉,骄傲的说:“这还是我在县令家做工的时候,这香炉被他家小郎君摔碎了,大娘子就赏给了我,这香炉一开始啊是破破烂烂的,也没办法燃香,我回家自己煮鱼胶,拼凑了半日,竟然勉强粘好了。” 她又讲起香案上的褪色的妆奁、缺角的藤椅,最后讲起自己拿丢失的竹夫人。 “那是上好的墨竹编的竹夫人。”阿婆有些痛心疾首。 原来是几十年前,坊间有寒门书生编了套志怪故事,说这经年的竹夫人得了道,成了貌美的精怪,谎称自己是湘妃后人,在长安城四处勾引郎君使得他们耽于美色,泄了精气。 曾家阿婆手用力一拍桌子:“这不是胡闹吗 ,那些纨绔们成日在平康吃喝玩乐,最后倒是怪罪到一个竹夫人身上了。” 那怪谈传播的厉害,她在一个富商家做工,富商家娘子也怕自家竹夫人成了精怪夺了郎君的魂儿,要挑阳气最盛的时候把竹夫人给烧掉,曾家阿婆没办法,待富商娘子走后给盆里泼了水,把竹夫人给救了。 “虽然那竹夫人底下烧焦了些,但是三伏天用来纳凉是极好的,烧了多可惜。” 曾阿婆十分痛心。 她家不大,只一院一屋,段知微和阿盘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通,也没见个竹夫人的影儿,曾阿婆一脸担忧,就又要出去找。 段知微赶忙拦住她:“别别别,雨水刚过,日头正毒,阿婆你别中了暑热,实在是想找,待黄昏天凉了,我们陪你一起去。” 她正跟曾阿婆说着话,阿盘突然松开手中捧着的青瓷碗,那碗被段知微眼疾手快的接住。 所幸碗没有摔碎,阿盘一个劲儿道歉,段知微悄悄说:“这些旧物都是阿婆的宝贝,你小心些儿,别手滑了。” 阿盘也很困惑,迟疑着说:“我刚刚看到这碗壁上突然出现一个拇指大的、穿青色襦裙的小娘子,给我吓坏了。” 段知微默默给她塞上一颗薄荷凉糖解解暑。 长安的八月太热了,把人蒸到开始说胡话了。 她们又坐上一回,眼见着午时过了,忙拉着曾阿婆躺下睡午觉,并且跟她约定,黄昏再过来与她一起出门寻竹夫人。 曾阿婆一个劲儿道谢,送二人出门,而后关上门,叹一口气,她在屋内踱步一会,轻轻抚一下墙上褪色的旧伞:“好伙计哦,我这身子骨不行了,很快就要来陪你了。当年咱俩一起在万寿园看到的菊花甚美,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再看到了。” 她再叹上一口气,把桌上段知微和阿盘动过的碗仔细洗好擦干净,而后躺到床榻睡着了。 房间瞬间寂静下来,只能听到窗外掩盖不住的蝉鸣,和曾阿婆轻微的呼吸声。 供在案上缺页的《华严经》幻化出一个灰衣的光头小沙弥,他对着青瓷碗责备道:“都怪你,刚刚差点被外人发现了。” 青瓷碗壁上缓缓爬出一个绿衣小娘子,她委屈道:“我一时没注意......” 地上的波斯毯卷了卷自己的毛边,叹气道:“青奴到底去了哪儿,这三伏天,阿婆没有纳凉的东西可不行。” 屋内的小物妖们叽叽喳喳一阵,见阿婆在榻上翻了个身,立刻又闭上了嘴,化回了原型。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谁是母亲?尝尝松花糖 长安八月的天如同孩童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突然又是一阵淋漓尽致的大雨。 段知微跟阿盘从曾阿婆的家中出来,还没有走多远,就正好被淋了一身,只好找了家书肆弃用的厦子避雨,那厦子许久没有人打扫,一股儿刺鼻的霉味。 她跟阿盘互相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消磨时间等雨停。 “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昨儿个出了个黄昏阵,想来接下来几日要连着下雨了。” 正说着,一黑色身影匆匆从坊间小路低头跑过来避雨,那是位身着黑纱襦裙的年轻娘子,她应该是没料想到厦子里还有别人,一时犹豫不决起来。 “这位娘子,不用在意我们,这么大的雨淋湿了容易生病,请过来一起躲雨吧。”段知微热情相邀。 那黑衣女子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走了进来。 长安仕女爱美,到了这炎夏,都爱挑舒爽的颜色穿,很少穿黑色,更何况这娘子戴着沉重黑纱的帷帽。从段知微的角度,只能隐隐看到她苍白的皮肤,还有涂着乌膏的黑色嘴唇。 乌膏价贵,一般女郎舍不得买,而且从段知微这个现代人的审美下看来,把嘴巴子涂的黢黑,一点儿都不好看。 不过在这阴凉昏沉的雨天,一个浑身黑纱的女郎沉默的站在段知微身边,却隐隐给她带来些不适。 这样的氛围会让她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务,比如那幅被诅咒的名画《画中女郎》 她正自想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阴沉的氛围,她与阿盘奇道:“哪儿来的婴儿啼哭声?” 那黑衣娘子却赶紧放下手中罩着布料的竹篮,篮子里躺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 婴儿被保护的很好,一点儿雨水没有沾染,红扑扑一张小脸哭得响亮。 黑衣娘子有些束手无策,段知微也从未跟小婴儿打过交道,还是阿盘蹲下,把婴儿搂在怀中哄一哄,拍一拍。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婴儿果然不哭了,在她怀里眨巴着眼睛望她,冲着她笑。 段知微看着也喜欢,伸出指头轻碰一下婴儿的脸蛋,而后对着黑衣娘子道:“您家的小郎君真可爱,他多大了啊?” 黑衣娘子尴尬的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外面的雨一下子停了。 她松一口气,从阿盘手中轻轻接过婴儿,对着她俩匆匆道了个谢,而后抱着婴儿离去了。 眼瞅着天空放晴了,段知微和阿盘赶紧往食肆里赶,她两身上都湿透了,赶忙进房间用热巾帕子擦擦,换了身干净衣裳,又饮一碗大枣姜茶。 马上要到饭点了,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段知微从后院桂花树根下挖出个坛子,里头埋着一些泥腌的鸭蛋,也就是俗称的皮蛋。 显然目前的长安是没有皮蛋这种吃食的,段知微也只知道做这样一味美食需用石灰与鸭蛋发生某
相关推荐:
芊芊入怀
双凤求凰
流萤
我有亿万天赋
身娇肉贵惹人爱[快穿]
漂亮大美人被腹黑校草叼走了
南安太妃传
私定男伴设计师 (NPH)
妄想人妻
召唤之绝世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