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见她也很难过,铜镜安慰她:“这样就很好,那年我随主人偷渡玉门关,边防的守将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挂彩,这才是勇士的象征。” 铜镜的碎片留在了马车之上,它可以隐隐感知到自身碎片的方位。 段知微赶紧把镜子抱上了驴车,她让段大娘在食肆里值守,阿盘去长安县和大理寺报官,而后急速驾驶驴车到了袁慎己值守的官署。 正是白日,路过的游人、胡商队列来来往往,她驾着车冲过来也不显突兀,只是驴车扬起黄土地上大量的沙尘,还是吸引了几个武侯的注意。 武侯拿着陌刀从远处走近,刚想开口斥责,发现是段知微,连忙朝着她行上一礼。 她抱着镜子,着急忙慌的让武侯去通禀,很快一抹高大魁梧的身影踏着沉稳的步伐出来。 段知微赶紧跑过去,把蒲桃被人绑架的事情与他一讲:“前几日不是说了长安城中出了个凶徒,我担心蒲桃的安全,你随我一道儿去。” 她的手发抖得厉害,声音也带着颤而。袁慎己一只大手用力握一下她的肩,另一只手帮她擦掉脸上冷冰冰的泪痕,而后去官署牵出来最好的一匹快马,拉她一起上马。 铜镜在她怀中,沉默了片刻道:“我似乎听到了坊市间热闹的交易声,马车应该是路过了屠宰市、金属器皿市、丝绸市......” 段知微扭头望袁慎己一眼:“那应当是在西市,西市的屠宰市跟金属器皿市是连在一起的。” 他点点头,一拉缰绳,马匹转了个方向,朝着西市急速奔去。 西市的喧嚣如同蒸饼摊子上的一团热雾,胡商们牵着骆驼走过,粗犷的呵斥声与清脆驼铃混杂,酒肆里传来阵阵绿蚁酒的甜香,热闹又混乱。 铜镜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 美貌的西域胡姬压酒劝客、各色贵重香料 浓郁刺鼻实在是过于干扰铜镜的方向感。 最后镜子道:“这边。” 他们路过丝绸市、药市,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小摊上卖着的古楼子不断冒出热烘烘的油香,回鹘的商人们用生硬的官话在做着买卖,面露凄苦的郎君们低声下气求他们借款。 两个人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胡商们的攀谈喧嚣声也渐渐远去,段知微突然握住他的衣袖道:“等等。” 而后蹲下来捡起一枝挂着紫色葡萄的小发簪,上面沾满了泥土,段知微的心立刻便揪了起来。 铜镜望一眼那个小发簪,也觉得十分难过,它再次屏息集中注意力,阳光洒下了照到镜子上,一个鲜亮的光点开始跳动,而后指到巷子尾部一个院落。 他们快速跑了过去,这间院落迥异于汉人的房子,木门低矮而宽阔,厚重的门板上绘着奔腾的骏马,屋檐上立着一只石刻的异兽。 袁慎己抽出陌刀,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了木门。 “砰!”木门四分五裂。 蒲桃被绑在一根木桩之上,四周点着诡异的油灯,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手上拿着刀。那男人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眼窝深陷,脸色惨白着,嘴里不知道在念诵什么,只疯狂地笑。 他身侧立着一方繁复的铜镜。 “娘子!”见他们闯进来,蒲桃哭喊着挣扎,趁袁慎己吸引男人的注意,段知微赶紧跑过去,想帮蒲桃解开绳子,却发现那绳子被涂了一层类似树脂般粘稠的液体,用小刀死活割不开,只能动手慢慢解。 男人嘶吼着拿着刀与袁慎己缠斗:“再杀一个!再杀一个就能获得永生了!谁都阻止不了我。” 袁慎己侧身避开,顺势拉住对方的手腕,将他一把扔在香案上,那男人受到重击,仍然不死心,转身继续朝着他扑过来。 袁慎己也不退让,一脚将他踹倒,男人踉跄着要倒,重重撞在黄土墙上,扬起一阵飞沙。 “别怕。”见男人趴着不动了,周围也没有他的同伙,袁慎己放宽了心,安慰段知微和大哭的蒲桃。 立在男人身边的镜子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满是鳞片的、腐烂的手,手中抖出一把粉末,袁慎己压根没想到这镜子有古怪,一时不察,赶紧闭上眼睛。 却已经是来不及,仍有粉末迷到了他眼睛。 铜镜里的魔鬼阴气森森叫道:“就差一个了,你不想得到永生了吗......” 倒在地上的男人突然爬起来,扬起手上那泛着寒光的匕首。 袁慎己看不见,只能用耳朵辨别敌人的方向,他喊一声:“小心!” 段知微终于给蒲桃解下绳子,正拍拍她的背安慰,铜镜头上裹着纱布,在一旁讲笑话逗她开心,几个人完全没料到有危险突然接近。 见男人拿着匕首冲过来,段知微赶紧蹲下把蒲桃死死搂进怀中,而后闭上了眼睛。 “锵。” 有什么东西被匕首击中,发出金属相击的声响。 那是段知微自转运潭买回来的铜镜。它原本被段知微放在一边边妥善安置,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发出清鸣,而后义无反顾地飞了出去,挡在了匕首前。 袁慎己的眼睛仍然看不见,但已经能用耳朵辨识出男人的位置,趁他被铜镜的力量弹开之时,再次冲过来,抬起陌刀,刀尖直刺向男人心口。 男人惨叫一声,软软倒地,再也没有气息。 铜镜静静躺着地上,发出柔和的光芒,它本就残破了一个角,现在镜面上又浮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痕。 这铜镜是个话唠,跟食肆的任何人待在一起都像一个停不下来的碎嘴子。但是食肆的大家都很喜欢它。 段知微一个人在火房洗菜无聊,它在一旁讲述自己到处游历的风景,讲沔水的流汉汤汤,讲沙洲的满城风霜。 段大则娘喜欢对着它描妆,镜子嘴甜,一连叠声儿夸她“国色芳华”,把段大娘哄得开怀大笑。 晚上铜镜陪着蒲桃和小狼睡觉,给他们讲一些新奇有趣的睡前故事。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大家跟镜子在一起,都觉得很快乐,铜镜自己也很快乐。 好多好多年前,铜镜的主人在佛前重重磕上几个响头,带了一匹马、一壶水、几块蒸饼,还有铜镜一起自玉门关而出,一路到高昌、到楼兰,经过碎叶城最后要去佛教的发源地天竺。 路上很艰苦、风沙霜雪,还有威胁性命的、那隐藏在龙池里、凶残的龙。 但是铜镜很开心,它一路陪着主人穿过荒无人烟的大漠、翻越陡峭险峻的戈壁。一人一镜相依为命,主人总是教育它:“贵人贱己。” 铜镜听得懵懵懂懂。 能不能抵达天竺,主人不知道、佛陀也不知道,镜子也不知道,但是他们都知道,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向西而行。 最后当他们穿越冰峰林立的雪山时,主人差点掉下悬崖,他扶住一根树枝,慢慢往上爬,一只饿狠的秃鹰在一旁虎视眈眈。 主人轻叹:“佛陀割肉喂鹰,若今日再也抵达不了天竺,这也是我的造化。” 铜镜默不作声,只一咬牙,从他行李中滚落悬崖下,秃鹰看到闪闪发光的东西,不能抑制本能,随着俯冲而下。 幸运的是悬崖底下是一条黑河,铜镜没有四分五裂,而是坠落其中,随着滔天巨浪被打到岸边。 它觉得有一点难过,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主人。 以后的许多许多的春夏秋冬,铜镜都静静躺在岸边,有时被秋叶淹没,有时被霜雪淹没,偶尔有野兽凑过来,用湿润的鼻子嗅嗅它,它觉得寂寞,突然就开了口:“你好呀。” 受惊的野鹿快速转身逃离。 后来铜镜又在那里待了很多很多年,直到一个写意的黄昏,远处传来驼铃的声响。 一个胡商捡起了它,对着同伴大笑,说要将它带去长安,卖给那里的贵人。 铜镜很期待,那胡商却粗鲁地把它扔进木箱里,骆驼在沙漠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它在木箱里晕得眼冒金星。 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喊一声:“太晕啦!麻烦给我换个地儿!” 胡商们受惊,以为遇到了妖怪,琢磨着要给它扔掉。 铜镜道:“不要把我扔掉,我很值钱的,长安贵族一定会要我。” 它被带到西市最大的捻金阁,肆主嫌弃道:“这镜子半点花纹都没有,哪个仕女会喜欢?不收不收,拿走拿走。” 胡商只好把它带到转运潭,那儿平民也多,或许会有人要它。 许多长安的女郎把它拿起来细细观望,觉得镜子照人清晰,却又嫌弃镜子后背磨损严重,还没有漂亮的宝相花纹,于是又把镜子放回去。 又过了几日,一直到镜子自己都没有自信心了,一双温柔的手将它轻轻捧起,赞叹道:“这镜子照人好清楚啊,蒲桃我们买下吧。” 温柔的两位主人此刻痛哭着跪在铜镜两侧,想伸手抓住铜镜,两人的泪水模糊了视野,只是徒劳的伸手,想把碎片拼起来。 镜子闪烁起柔和的光芒,避免她们被碎片伤到手。 似乎是在跟她们做最后的道别,它故作轻松道:“别难过,这样就很好,想当年我与主人偷渡玉门关......” 它还想说什么,却没办法再说话了,镜子周身柔和的光芒化作如同夜空中万千星辰般的光点,渐渐消散了。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阿盘带着大理寺少卿与衙役们匆匆赶了进来。 段知微跟蒲桃拿出一块方巾,默默把铜镜包好,这镜子陪伴她们的时间是那么的少,却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守护了她们。 大理寺少卿李衡忙着跟袁慎己交涉,又差衙役把地上的阿依苏拖走。 “还有个镜子......”袁慎己去看那害得他迷住眼睛的方镜子,扭头一看,哪儿还有方镜的影子...... 三月后,洛阳城。 位于长夏门的南市市场繁荣,榆柳交萌,市内有三千余肆铺,一家平平无奇的古董铺子隐在其间,最是合适不过。 “我从未见过那家铺子开门。”隔壁花肆的客人跟肆主聊天,捧着一盆牡丹摇摇头。 方镜里的魔鬼正在挨老人的训斥:“若你找不到替身,那就永生永世被困在镜子里吧!” 方镜里的魔鬼原来是来自扬州的丝绸商贩,在西市的古董铺子闲逛,见这方镜年代久远,定然价值千金,就将其买回了扬州。 不料镜子突然出现个魔鬼,要求他必须杀满四个人,来获取永生。 如果不从,那将永远噩梦缠身。 商人没有办法,好不容易才完成了镜子的任务。 镜子里的恶魔走了出来:“恭喜你,将我解救了出来。”而后狞笑着把满身鲜血的扬州商人推入了镜子中,扬长而去。 好容易骗到一个回鹘商人,就差一点了。镜子愤愤地想。 古董铺子的门又被推开。 一个抱着牡丹花的洛阳姑娘好奇进来,四处晃荡了一圈。 “尊贵的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吗?” 隐在黑暗里的老人说。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花间夜色凉如水浓郁赤酱 夏天来得如此之快,长安变得炎热,卖冰块的 商贩推着木车沿街叫卖,车轮碾过黄土地发出吱呀声响。 段大娘推开食肆正堂的窗棂,热浪与雨水一起挤了进来,街边的槐树传进来淡淡清香。长安连续下了几日的雨,食客不多,只有卖伞的小贩胳膊里夹着各色花花绿绿的油纸伞在无人的街巷间吆喝。 她望上一眼远处被烟雨笼罩的楼阁,叹了口气。 最近下雨,生意本就不好,适逢七夕将近,许多老客都进店询问,去年那别致有趣的乞巧果子今年还做不做了。 段大娘勉强笑一笑:“做,定然是要做的,您先订着,回头七夕来取便是。” 待客人走后,她望一眼冷冷清清的厅堂,叹了口气。 铜镜的事给大家伙儿都带来了不小的打击,特别是被绑架的蒲桃,夜夜不敢睡觉,食肆几人轮流陪着,最后还是段知微和袁慎己驾着马车去蒲桃家中,将她年迈的祖母接了过来,这样蒲桃才稍微好了点。 段知微这些日子也不太好过,她近来也时常精神恍惚,为着七夕,她试做了份糖糕,结果一吃,咸得发苦。 因为晃神,因为再也没有一个碎嘴镜子在耳边念叨:“当年我随主人偷渡玉门关.....”,她将盐当作糖搁进了糕里头蒸。 在本朝,盐和糖价格都奇高,段大娘心疼调料,又不忍念叨她,只好让她去曲江晃晃,坐下江上的画舫,欣赏刚开的荷花。 袁慎己也很着急,每天变着法子往家里带奶酪浇鲜樱桃、藕丝糖、透花糍。 因为据苏莯所说,吃了甜食心情会变好。 但是并不起什么作用,长安几天阴雨绵绵,食肆里头也阴沉沉一片。 实在是七夕迫近,仕女们急着买糕饼乞巧于织女牵牛、郎君们则是要买巧果拜魁星来祈求秋闱高中,再不做些什么就来不及了。 再加
相关推荐:
召唤之绝世帝王
南城(H)
玩笑(H)
游戏王之冉冉
缠欢!被清冷佛子撩的脸红心跳
流萤
末世女重生六零年代日常
妄想人妻
薄情怀(1v1)
假戏真做后他火葬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