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咳嗽了两声道:“我的好娘子,说话怎能如此不知轻重,这话被裴家听去了还得了!” “哎,这里又没有裴家人。”杜有容无奈叹口气,而后站起身来:“行了,天色晚了,我走了。” 段知微起身送她,看她上了那辆华贵的香车,车很快消失在了雨雾中。 第二日清晨,菜肆早早送了一车绿油油的艾草,段知微挑了几棵看看嫩芽,菜肆伙计在一旁道:“哎呦段娘子,我家送的菜您还不放心啊,这都是刚刚才收割的,您瞧,露水还挂叶子上呢。” 段知微小心翼翼地掐下最嫩的尖芽,指尖立刻染上了一抹青翠。见这艾草果然多汁,她放松下来笑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回头用这艾草做了青团,也给你送上一份。” 伙计上道地拱拱手:“那感情好,方圆百里 谁不知道您段家食肆的好吃食。” 他收了钱又行个礼离开了。 段知微立刻喊上食肆众人合力把艾草焯水去涩味,用干净的纱布捣碎滤掉渣,这是个体力活,又是个细致活。 众人忙了一上午,统共才成了一木桶绿油油的艾草汁,段知微将其倒入糯米粉中,碧绿的汁液缓缓渗入糯米粉中,她反复揉搓摔打,渐渐将其揉成光滑的面团。她忙出了一身汗,一直摔到面团充满韧劲。 她把翠绿面皮给旁边围观的几人看:“要到这种程度外皮才软糯,青团才能好吃。” 众人在一旁点头。 目前主流的青团还只是豆沙的,段知微特意多做了些咸蛋黄、肉松、野菜的,咸甜两种,任君挑选。 这步段知微就不参与了,让蒲桃他们学着包,自己则把蒸笼架好,里头要铺上一层湿布,再给青团刷一层薄薄的油。 一个个青团整齐地排列在竹屉上,像极了春日里新生的嫩芽。 蒸笼里的水已经沸腾,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青团入笼,盖上竹盖。一股独特的香气从蒸笼缝隙中溢出,混合着艾草的清香和肉松的咸香。 “娘子,好香啊!”蒲桃忍不住凑近蒸笼,深深吸了一口气。 段知微笑着揭开竹盖,热气扑面而来。蒸熟的青团如玉晶莹剔透,表皮泛着翡翠般鲜亮光泽。她用竹筷子小心夹起一个,轻轻放在粗瓷盘子中。 咬开青团的瞬间,外皮的软糯与肉松的酥脆形成绝妙的对比。艾草的清香在口中弥漫,中和了肉松的油腻。咸香的肉松在舌尖化开,带着丝丝甜意,与糯米的清甜完美融合。 蒲桃已经顾不上烫,一连吃了两个。“娘子,这青团比我吃过的所有青团都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嘴角还沾着一点青色面团。 这青团刚出笼就大受欢迎。没想到野菜和肉松两种青团卖得最好,规矩的豆沙反而无人问津。 来食肆订购的隔壁肉肆的吴娘子道:“这豆沙的吃了多少年了,头一回吃到这肉松的,味道真是妙极了,别清明限定了,我看以后天天卖吧。” 段知微忙得不停手,只好说道:“若是街坊都喜欢,那自然可以天天拿出来卖了。” 忙碌到宵禁前夕,青团被抢购一空,段知微累了一日,往门牙子上一坐,看檐下雨水如柱般落下,阿盘几人揽下了暮食的活儿,在火房忙得热火朝天。 一俩做工讲究的马车突然停到段家食肆门口,从车上下来一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他身着藏青色菱形纹澜袍,看上去当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 他走进食肆,段知微抱歉道:“这位客官,马上就要宵禁了,我们要打烊了。” 管家对着段知微叉手为礼道:“是肆主吧,我不是来用暮食的,听闻肆主家做的好糕饼,我家马上有一场婚礼,须得订购些喜饼。” 段知微闻言道:“可以啊,您要哪种?” 说着拿过了食肆单子,自那任氏婚礼之后,她也接取了一些街坊成亲时用的糕饼,可以算是熟手了: “您看,做一套龙凤呈祥的喜糕如何?正是春日桃花繁盛之际,喜糕里包上蜜糖渍桃花,寓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寓意也好,味道也好,您看如何。” 那管事虽然一举一动都极其有礼,身上穿的也是平民不可及的苏绸面貌,但他的脸上却毫无愉悦之色,只苦着脸道:“这位娘子,无需喜糕,您做上一箱青团便可,两日后我会差人来食肆里取。” 两日后便是清明了,谁家好人成亲用的喜糕是青团啊,段知微腹诽道。 而后她反应过来,不对,谁家好人选清明节成亲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夜雨与火锅在婚礼上见到 春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食肆的屋檐,发出细碎的声响。段知微忙碌了一整日,终于得以沐浴更衣。她点燃一截蜡烛,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卧房,映出一片静谧来。 她坐在藤屉小胡床边,手持布巾,细细绞干长发。自入长安以来,她随波逐流,将青丝留至过腰,每次沐浴后,晾干头发便成了件极为费时的事。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马蹄声,段知微心下一动,打了把油伞,提着灯笼出门观望。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已在食肆门口翻身下马,玄色澜袍被雨水浸透。 “你怎的来了?”她惊讶地看着来人。 袁慎己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这人前两日还因为替同僚守朱雀大街而来食肆告过罪,段知微以为又要几日见不到他了,不想今夜他竟然冒着雨来了。 “路过此处,心中甚念美人肆主,特来讨碗热饮子喝。”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含着几分笑意。 段知微面上一红,连忙将他拉进店内。袁慎己身上的水渍在地板上留下一串痕迹,她取来干净的布巾递给他,笑道:“都尉若不嫌弃,食肆有热水可沐浴。” 袁慎己接过布巾,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道:“那便叨扰了。” 火房尚烧着一锅热水,段知微取来一套干净的男子衣衫这是她为偶尔留宿的袁慎己备下的。 屏风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段知微看向他带来的一篮樱桃,颗颗饱满圆润,表皮光滑细腻,宛如精心雕琢的红色玛瑙珠子。 她夹起一颗扔进嘴里,眉头皱了皱,这樱桃虽看着漂亮,却着实有些酸涩。她忽而想起什么,转身对着屏风道:“可用暮食了? ” 袁慎己也不与她客套,直言道:“确实尚未用饭,不用那么麻烦,随意来两个胡饼便好。” 话虽如此,段知微却不能真的拿两个凉透的胡饼应付他。 毕竟,袁慎己在夜雨绵绵的深夜,穿过重重雾霭骑马来看她,这份心意还是十分令人感动的。 这夜里再给大灶台生火是定然行不通的,光是那个大风箱拉起来就得把整个食肆的人都给惊动了。 她想了一回,从火房的木架子上取来一个暖锅,放到桌上。汤底是清鸡汤,原是为明早煮馄饨备下的。 待袁慎己沐浴完毕,她已经支好了暖锅。鸡汤在锅中翻滚,香气四溢。各色食材整齐地摆放在青瓷盘中,翠绿的豆苗、雪白的豆腐、鲜红的肉片,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袁慎己擦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衣襟微敞,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还带着未干的水珠。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几滴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消失在衣襟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澡豆香,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他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结实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段知微赶紧装模作样咳嗽两声,移开目光,而后红着脸把筷子塞进他手中:“不是说肚子饿了吗,赶紧用饭吧。” 窗上糊的油纸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将外头的寒风隔绝。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鸡汤在锅中翻滚,溅起细小的油花。 袁慎己低笑一声,道:“这衣衫似乎小了些。” 段知微忙道:“不可能,按着你的身量做的,怎会小?除非你胖了”她戛然而止,心知上了当。 袁慎己笑意更浓了些:“原是照着袁某量身定做的,方才定是我糊涂了。” 段知微气得瞪他一眼,见他刚放入锅中的豆苗,急道:“快捞起来,再煮便老了。” 袁慎己从善如流的用漏勺将豆苗捞起,蘸了些麻酱送入口中。芝麻酱的浓郁与豆苗的清甜在舌尖交织,他不由得眯起眼睛,赞道:“妙极。” 窗外雨声渐密,室内却暖意融融。两人相对而坐,铜锅中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轮廓。袁慎己讲述着金吾卫的趣事,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吃完火锅,她又端上来些青团。 “这肉松青团倒是有趣。”袁慎己夹起一个青团,细细端详。 段知微点头道:“知你无肉不欢,尝尝吧。” 袁慎己咬了一口,外皮软糯,内馅咸香,不由得赞叹:“比宫里的御厨做得还要好。” “又在胡说。”段知微轻笑,忽而想起什么,问道:“不是说这几日需替同僚值守朱雀大街吗?怎的有空来我这小地方了?” 听闻金吾卫右中郎将刘沛的 妻子患了心疾。据说命不久矣,那刘沛也算个爱妻之人,整个人身形枯槁下去,终日也不思上值,只一心守在妻子身旁。 但巡防朱雀大街乃是重任,缺不得人,袁慎己只好一连几日值守。 段知微有些心疼握住他的手,接连值夜,他确实有些憔悴了。 “不过听闻刘中郎将的妻子心疾突然好了”袁慎己道,脸上却没有喜色:“昨日我收到刘府送来的喜帖,说是中郎将的长子预备在后日成亲,邀我观礼。” “后日?那不是清明?”段知微想到什么,将宵禁前有位体面管家来订婚礼花糕之事给他一说。 清明成亲,本就蹊跷,更何况订的糕饼竟是青团与寒食糕。再有,心疾乃顽疾,岂能轻易痊愈? 外头雨声渐大,似有山雨欲来之势。袁慎己用完暖锅,自觉收拾了桌子,细细净手漱口。他连日值夜,困倦至极,上了床榻不久便沉沉睡去。 段知微躺在外侧,被他一把揽入怀中。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呼吸有些不稳:“待清明过后我便来提亲。” 段知微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暖,听着屋外喧嚣的雨声,思绪如雨丝般飘散。身后传来的呼吸声如同一双温暖的手,抚在她心头上。她的眼皮渐重,缓缓沉入梦乡。 次日醒来,袁慎己已悄然离去。段知微昨夜睡得安稳,晨起时精神焕发,做起朝食来也格外有劲。 长安城的清晨,薄雾未散,食肆的烟囱已升起袅袅炊烟。段知微站在火房里,手中面团在她灵巧的揉捏下变得光滑细腻。案板上摆着一排排包好的小笼包,褶子均匀,小巧玲珑。 “娘子,油锅热了。”蒲桃在一旁提醒。 段知微将最后一个小笼包放入蒸笼,转身去看油锅。昨日的馓子给了她灵感,今日她准备做些油条。 眼见金黄的油面微微泛起涟漪,她将油条放入锅中,顿时响起“滋滋”的声响。油条条在油中舒展开来,渐渐变得金黄酥脆。 蒸笼里的小笼包也开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混合着葱花的清香与肉馅的鲜美。段知微揭开蒸笼盖,热气扑面而来,一个个包子白白胖胖,隐约可见里面饱满的馅料。 “豆浆也好了。”阿盘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豆浆从后院进来,浓郁的豆香顿时弥漫开来。 食肆的门刚打开,香味便飘了出去。很快,食客们蜂拥而至。 “段娘子,来一笼小笼包,一碗豆浆!” “这炸得脆脆的是何物?看着就好吃,来一个!” 食客们鱼贯而入,食肆内很快排起了长队。段知微穿梭在桌椅之间,将热气腾腾的朝食送到客人面前。 一辆香车停在食肆门口。 杜有容脸色郁郁,往食肆里一坐,立刻要了两屉小笼包,就一个人坐那全部吃掉了。 她嫁入裴家后,似乎有百般的不顺,那裴家规矩森严门风清贵,束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那些银红艳色的襦裙花饰全被压入箱底,成日只捡些素雅的颜色穿穿,把杜有容郁闷的够呛, 缓解的方式便是不停地吃美食,导致杜有容都成了长安美食通了,一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头头是道。 除了段家食肆,西市陆家的毕罗,葱馅、肉馅、蟹黄馅的皆美味,其中以蟹黄为最。 东市云来酒楼的三勒浆,胡商每年上元前夕自波斯运来,数量稀少,需提前一月预订。 美食虽好,后果也显著。杜有容成婚后火速发福了起来,段知微目测她至少胖了二十斤。不过本朝以丰腴为美,她本就生得明艳,胖了后更成了世家间名头响亮的美人。 段知微见她默不作声吃完两屉小笼包,心知她心情低落,便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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