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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了段家食肆,食案位置有限,门口竟然开始大排长龙。大都是准备参加科考的书生。 段知微只好紧急裁剪了些白麻纸,给他们发号,让蒲桃拿个小胡床坐在门口专门盯着喊号,毕竟若是次序乱了引得排队顾客的不满,对食肆的口碑可不好。 人仰马翻了一日,好容易挨到快宵禁了,食客们终于陆续散了。 段大娘因为忙碌,只好又脱下了她绯色襦裙,换了麻布衣裳,直嚷着腰疼。 段知微很机智的留下了最后一烤盘的烤鱼留给自己,她把烤鱼摆到食案上,每人盛上一碗黍饭,大家都累得不行,默不作声的吃饭。 唯有新来的书生甄回快速不停地扒完一碗饭,而后又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道:“甄某此生从未吃的如此美味的饭食。” 而后站起来大大作个揖郑重说道:“甄某定当不会忘记段娘子收留之恩,待来年春闱高中......” 段知微向来擅长给别人画饼,头回见别人给自己画饼,这饼还画到了春闱科考金榜题名上去了,顿觉不知道要回他什么。 正满腹打草稿间,进入火房洗碗的阿盘跌跌撞撞跑了出来道:“不好了,家里闹贼了。” 所有人一跃而起,段大娘边跑边哀嚎:“妾的金镶玛瑙簪,金银小山钗,哪个杀千刀的......” 段知微跑到火房,火速环视了一遍,最贵的当属几个梅花酒器,没丢;缸里的新丰美酒,也没少,她大松一口气问阿盘:“什么东西丢了?” 阿盘指了指头顶,段知微仰头一看,挂在那儿的几个裹着麻皮麻纸的风鱼不见了。 蒲桃拎着裙角跑进来:“娘子,娘子。不好了,库房里一大坛子鱼鲊不见了。” 段知微因问:“别的呢?” 蒲桃扒了扒手指头:“蟹生、算条巴子、酒腌虾、造肉酱......” 段知微大惊:“全都没了?” 蒲桃说:“都没少。” 段知微:“......?” 整个库房只丢了一坛子鱼鲊。 段知微又四处环顾一圈,确实只少了一坛鱼鲊和几块风鱼。连盆里湃着的几块预备做鲜虾蹄子脍的羊蹄都没丢,羊肉价贵,几个蹄子花去了段知微百来个铜钱。 丢这点东西就去官署报官,想必定是要被坊正打出来的,只好罢了。 段知微一口气出不来,只好把大门一开,骂道:“好没品的小偷,那蟹生明明更好吃好吗?” 宵禁过后,液池早早掌了灯,宫女红药拎着一盏红纱宫灯在重重花苑间穿行,她侍奉的王婕妤今夜突然想起来要饮一碗杏仁酪,红药只能夜里起身去御膳房。 殿边盘龙吐珠的水钟在静谧的往地下不停滴水,提醒此刻已是子夜时分,红药拎着的烛火被夜风吹得在纱面上胆战心惊的跳动,让人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详。 她走至液池深处,突然听见有人在说话,她略微犹豫,又想着自己毕竟带着令牌应当不妨事,于是朝声音来源探了探头。 一身着宫服的老媪拿着一碗胡麻香粥,脸色发青的用汤勺轻敲碗边,边敲边念道:“猫鬼可来,无住宫中......” 红药见那老媪目光呆滞,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嘴里又接连着喊猫鬼,害怕的捂着嘴巴就往回跑。 她沿着红色宫墙的墙角一路跑,她脑子转得快,想到这里离文昌门最近,那里时刻都有轮值的金吾卫值守。 守卫们平日配着寒刀,凶神恶煞,宫女们并不敢过去跟他们搭话,此刻红药却想赶紧跑到文昌门,告知液池有老媪在行巫蛊之术。 却突然听到一阵诡异的叫声,她不敢停下脚步,只丢下红纱宫灯,不顾礼仪开始狂奔。 很快就要到文昌门了,她给自己打气。 一个黑影从花树丛里窜了出来,锋利的爪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红药只记得一双在暗夜散发诡异绿光的眼睛。 那是她生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鲜美的鱼汤馄饨大明宫一日 夏夜五更二点,太极宫城楼上第一声报晓敲响,急速驶过的马蹄声揭开了一片天光。 段知微在后院用杨柳枝刷了牙,井水抹把脸,囫囵吃了块胡饼,开始准备今日的朝食。 阿盘起得比段知微还早,给食肆外的风炉生上了火。 段知微打个哈欠问:“怎么起这么早?” 阿盘低头理着柴火:“昨夜听见猫叫,起身一看一只白猫对着月亮张嘴在嘶叫,声音实在是难听,妾便有些睡不着。” 段知微道:“那你再去补补觉。”被阿盘果断拒绝。 昨日治风鱼还剩下一木盆鱼头鱼骨,用大葱水泡了半个时辰去腥。 段知微架上铁锅,猪油煸大葱、姜条出香,把鱼头鱼骨煎到焦黄,一骨碌倒进风炉加水小火缓慢熬煮。 然后搬个小胡床坐到食肆门口,开始慢悠悠的跟阿盘一起包鱼肉馄饨。 大青鱼和猪肉各劈一半,搅馅的时候打上个鸡蛋,活些葱姜水,再剁上些赤芹碎提鲜。 用单支筷子挑上些肉馅往薄薄的馄饨皮上一抹,右手顺势一捏,很快一砧板的元宝馄饨排列开来,风炉里的鱼汤应当也熬的差不多了,一股白雾热气伴随浓郁的鲜香从炉子里冒了出来。 眼下天光乍亮,路边也开始有行人在走动,隔壁旅舍通宵彻读的学子们、驾着骆驼行进的胡商们,都纷纷望向散发香味的风炉,然后吸一口喷香的空气解解馋。 “各位郎君,新鲜的鱼汤馄饨,来一碗吗?” 学子们咽了咽口水。 一碗洒了碧绿葱花的鱼汤馄饨摆上食案,黄亮的鱼汤里,粉色鼓鼓的馄饨挤在一起,顾不上滚烫的温度,夹上一块,馅料的美味与鱼汤的鲜美交融在一起,食客们在这夏日的清晨吃的大汗淋漓。 段知微一早靠个鱼汤馄饨又赚得盆满钵满,正坐着打算盘,蒲桃揉揉眼睛走出来,两颊气鼓鼓道:“好啊,娘子和阿盘又一早偷偷起床干活不叫我。” “这不是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喊你吗?”段知微讪笑两下。 别说喊了,半夜悄摸把蒲桃扔进永安渠里,怕是这小女娘也醒不过来。 段知微安慰她两声,去掀开风炉锅盖:“给你留了一碗鱼汤馄饨当朝食,不要生气了。”她拿起马勺准备去舀鱼汤,突然顿住。 良久,宣阳坊上空传来段家掌柜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 “我鱼汤呢?!” 风炉里空空如也,被人偷得一干二净,这人三番两次来偷吃食,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段知微对着空气打了套拳,没奈何,只好去街坊对面买了两碟子蒸饼分给了晚起的蒲桃和段大娘。 阿盘在风炉附近逗留了一会,双手捧着个帕子进来,放到段知微面前:“风炉附近掉落了些这个。” 段知微低头一看,是一些白色的,绒绒的毛团。 阿盘道:“似乎是猫毛。”她沉默片刻又道:“猫喜食鱼类,可能是猫偷走了。” 段知微摸摸那团毛绒绒,触感很是柔软舒适,她看向阿盘:“你的意思是,一只猫闻到了鱼汤的香味,伸出爪子揭开了风炉的盖子,又拿了个勺拿了个碗,把鱼汤盛走了?” 阿盘:“......” 偷吃食的小偷按下不表,食肆的花椒缺了些货,段知微驾着驴车去了趟东市,待回来的时候,见段大娘、阿盘、蒲桃三个人在门口拿了个胡床挤着排排坐,见她回来,赶忙挤眼抹脖子指了指店内,又朝着她使眼色。 段知微莫名其妙踏入店里,店里的没有一个食客,只一个人歪靠在塌上饮新丰酒。 此人面容如玉,眉毛修长,一双狐狸眼狭长微微上扬。他穿一身雪色澜袍,腰间挂着金琦蹀躞带。这澜袍似乎用的织金锦,材质轻盈,在他身上更显凛冽。 段知微见此人衣着不凡,腰间又挂着银色鱼袋,便知他身份不同寻常,于是问道:“足下是?” 这人蓦地看向她,一双琥珀色的瞳仁仿佛能够洞察人心,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段知微,而后不紧不慢道:“在下独孤玠,捉妖司律令。” 段知微虽早从袁慎己那听闻朝廷在暗里设了捉妖司,倒是头回见到真人,不由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问道:“独孤律令来妾身这样的小食肆,请问有何贵干?” 他换上幅正经神色道明了来意。 昨夜大明宫内文昌门附近死了一个宫女,死状凄惨,胸口一个黑色的洞,心脏不翼而飞,最重要的是,脖子上有猫爪留下的印子。 猫鬼之蛊,最是邪恶。就是在猫死了以后变成猫鬼,术士便会利用猫鬼去杀死他指定的人,前朝独孤皇后突然病倒,相传便是独孤皇后之弟独孤陀以此蛊害她,被这种蛊诅咒的人会心腹刺痛,那是猫鬼在啃食人的心脏。 段知微听得不寒而栗,却也莫名其妙:“妾身只是在这宣阳坊经营一家食肆,这与我有何干系?” 独孤玠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间是阿盘朝时找到了那团猫毛:“此猫曾在这间食肆停留,某需段娘子相助。” 什么猫鬼吃完人的心脏还能偷喝鱼汤啊! “这个嘛......”段知微略感为难,腹诽道:“我一不是道姑、二不是巫女,怎想起来找我帮忙。” 她觉得捉妖之事过于危险,还没有钱拿,却也不敢明着得罪朝廷大员,正低头想着要找什么借口推掉。 独孤玠一眼看清她心中所想,只扬起一个恶劣的笑道:“此猫鬼既然来此食肆盘桓,或许又会出来作恶,到时候谁第一个受难,段娘子心中可有计较?” 段知微大惊失色,食肆里现在四个娘子,一个比娘子还清秀貌美的书生,都是潜在受害对象啊,她恨不得抱上独孤玠大腿:“大师,千万救我!” 朱红色的宫墙巍峨而庄重,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段知微坐在马车里完全不敢呼吸。 她竟然真的跟着独孤玠混进了大明宫内,这座大唐帝国的心脏今日已饱经沧桑,只能依稀辨别其轮廓模样畅想当年辉煌,可如今她却穿梭了千年,稳稳踏在这座宫殿的青石板上。 段知微正心潮澎湃,马车却在春明门戛然而止,门口值守的侍卫一脸凶神恶煞的走过来盘查,还要上马车搜查。 独孤玠拿出令牌,换下那副不着调的神色,换上一副冷硬表情:“独孤玠,捉妖司律令,接到圣人密旨,来宫中调查猫蛊一案,谁若耽误此案调查,某必要去圣人面前参上一本。” 捉妖司一向神秘莫测,独立于三书六省,捉妖司律令更是直接归圣人管辖,况且萧妃死前“我为猫鬼,阿武为鼠”的诅咒历历在目,谁敢这个时候去触圣人的逆鳞,守卫只好低头抱拳道歉,而后放行。 宫女红药死在太液池自雨亭附近,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亭子的影子投射地上如同无数的雨滴。 独孤玠拿起一支毛笔,开始在地上画上符咒。 一簇红药突然从土地里绽放开来,如今盛夏,四处一片绿意,百花都未绽放,偏偏这一簇红药开了无数红通通的小花瓣。 花瓣开始朝着某个方向飘去,独孤玠跟着段知微追着花瓣走到太液池附近的一个门桥,段知微环顾一圈道:“什么都没有啊。” 独孤玠蹲下来,似乎地上有些什么东西。 段知微问道:“又是猫毛吗?” 独孤玠伸出手,段知微凑近一看。 是白发,很长的白发。 宫中宫女满二十五便能放出宫去,不会是宫女的白发。 独孤玠略一思忖道:“宫女红药死去的时候,身上蝉蚕香的气息。” 蝉蚕香,来自交趾国的贡物,唐宫中又称“瑞龙脑”,别说红药,她侍奉的贵人不得圣宠,也未能有此香气。 只是圣人后宫的妃嫔们一簇一簇,青春年少,如花美貌,各个更是一顶一的乌云鬓发,哪里来的白发? 独孤玠眯了眯眼道:“看来应该是那个地方。” 段知微:“哪个地方?” 他拖着段知微急速往后殿某一个地方走,段知微莫名其妙被拉住,只好被迫跟他一起走。 一列金吾卫队列与他们擦肩而过,为首的人顿了一顿,突然转身朝着他们大步走来。 段知微见有外人,吓得不敢抬头,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段娘子?” 段知微抬头,袁慎己穿着全幅明光甲,配着寒刀,站在她面前。 她换上了宫女的葛浣纱半臂襦裙,梳个一个交心髻,乍一看,与寻常宫女 并无两样。只是袁慎己从旁边擦肩而过的时候,莫名感受到一股熟悉感。 段知微提起裙子跑到他旁边:“都尉近日可好?” “巡防宫闱不力,被圣人责罚了一通。”一番风凉话从旁边传出来。 袁慎己这才看到一旁抱着扇子的独孤玠,冷声道:“原来是独孤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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