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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佟佳在玄烨头上比了比,笑着说道:“你每天记得要喝牛奶,还要吃蛋,多吃鱼虾,少吃糖。尤其是换牙的时候,吃了糖一定要记得漱干净口。” 先前玄烨哭,佟佳没流泪。这时她像是在交待后事般,越说越难过,不时要停一停,才能继续说下去:“一定要歇息好,冷了就多加衣衫,热了就脱,不要硬生生挺着。不能光顾着读书,累了就歇息,不能熬夜.....” 玄烨的小手紧紧拽着佟佳衣袖,脸贴在她的怀里。她说一句,他带着哭腔嗯一声。 母子俩哭了一场,净脸后坐在一起亲亲密密说话。玄烨见佟佳打喷嚏,不禁担忧地问道:“额涅,您生病了吗?” “没有。”佟佳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她换过干爽衣衫,吃饱喝足之后,头已经没先前那么沉了。 玄烨拧起小眉头,怀疑地打量着佟佳:“额涅,您是不是怕吃苦药,故意说没生病呀?额涅连苦瓜都不碰,我早就知道额涅怕苦了。” 佟佳唬着脸说道:“胡说八道,谁说我怕苦了?”说着伸手去揉玄烨的脸,把他的五官挤成一团,“好啊,敢编排起你老娘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玄烨咯咯笑了起来,脑袋左摇右晃,想将脸从佟佳手里挣脱开。 佟佳笑着揉得起劲,“软乎乎的,跟汤圆一样。小胖汤圆,你可不能尽长肉,不长高啊。” “额涅!”玄烨拔出自己的脑袋,扶正了头顶歪掉的小揪揪,不依叫了声。 佟佳笑吟吟应了声,又伸出了魔抓,玄烨机灵,小身子一扭,蹬蹬瞪跑着飞快躲开了。佟佳弯腰去拉,佯装哎哟一声要摔倒。 玄烨吃了一惊,忙颠颠跑了回来,被佟佳大笑着一下抓住,咯咯笑得声音都尖了,直控诉道:“额涅耍赖,不算,额涅耍赖!” 佟佳哈哈笑,“这就是兵不厌诈。小朋友,学着点啊!” 顺治站在窗外,静静听着屋内母子俩的欢笑。 他知道佟佳灵动活泼,却从未听她笑得如此畅快过。 看来,出宫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对他来说,兴许亦一样吧。 站了一会,顺治抬起腿往屋内走去。佟佳头皮顿时一紧,玄烨见到顺治,立刻上前请安:“见过汗阿玛,汗阿玛也来送额涅吗?” 顺治轻抚着玄烨红扑扑的脸,说道:“外面下雨,早些回去歇着吧。” 玄烨哦了声,上前依依不舍与佟佳道别,“额涅,您离开时,一定要告诉我呀,我去送您。” 佟佳说好,牵着玄烨的手送他出屋,亲自给他穿好油衣,叮嘱了张润好生伺候。目送玄烨走出了影壁,还站在那里没动。 “这么不舍?”身后,顺治不知何时走了来,问道。 佟佳本来轻快不少的身体,太阳穴从顺治进屋时起就开始隐隐跳着疼。 顺治前来,还前所未有的平静。他这是闹的哪一出。 佟佳悚然一惊,顺治不会是反悔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五章 顺治默默望了佟佳一眼,转身走进屋。佟佳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见顺治立在那里,漫不经心四下打量,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意,淡淡酒味飘来,她不免紧张了几分。 “坐吧。”顺治在塌上随意坐下,反客为主招呼起了佟佳。 佟佳福身谢恩,规规矩矩坐在了一旁。顺治撩起眼皮斜向她,平静问道:“都收拾好了?” “劳烦皇上过问,基本上都已经收拾好,明日即可出宫。”佟佳小心翼翼答道。 顺治唔了声,“玄烨呢,都安抚好了?” 佟佳琢磨了下,老实说道:“玄烨以前同我见得少,刚刚见多了些,又要再次分开,不免有点难以接受,待过上一些时日,习惯了就好。” “也是,习惯了就好,都这么过来的。”顺治看向多宝阁上留下来的圆肚琉璃瓶摆件,问道:“你不带走?” 佟佳顺眼看去,心道她倒是想带,只要是值钱的都想搬走。 摆件是顺治的东西,没他允许,她不想节外生枝,装模作样虚伪说道:“琉璃瓶太贵重了,都是皇上的宝贝,我用了就是僭越。” 顺治呲笑声,“你僭越的地方多了去。” 佟佳讪笑,“皇上责备得是。” 顺治斜睨着佟佳,很快垂下眼眸,手撑在炕桌上,宽袖滑落下来,露出骨节分明的一段手腕。 佟佳瞄到顺治手腕上缠着的布巾,心虚别开了头。 顺治不知在沉思什么,过了片刻抬起头,唤吴良镛拿了酒进来。 “给你送行。”顺治提壶倒酒,取了杯放在佟佳面前,自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佟佳端起杯子,闻着酒味,满脸为难。 她喜欢酒,却不能在眼下的情形吃酒。吃酒伤身,字面的意思,吃多了指不定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 顺治提壶续酒,头也不抬问道:“怎么,你不吃酒?” 佟佳转开头,憋了两声咳嗽出来,歉意地说道:“请皇上恕罪,我先前淋了雨,身子不大舒服,怕喝了酒会更加严重。皇上您也少喝些,仔细伤身。” 顺治抬头看了佟佳一眼,眼尾泛红,目光冰凉,倒不曾为难她,只管将杯中酒一口喝了。 放下杯子,顺治继续倒酒,说道:“出去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你跟了我一场,我不会亏待你,住处与银两,无需你担心。” 佟佳长长舒了口气,顺治没有反悔,还好心给了她赡养费。若不是为了顺顺当当出去,她几乎都想要敬顺治三杯。 “你喜欢住在何处?”顺治看向佟佳问道。 有玄烨在,佟佳没想过隐姓埋名这种不现实的事情,她斟酌了下,试探着说道:“我倒无所谓,住哪儿都成。不如,就西郊吧,那边清净不说,周围有庙宇,平时可以去烧香拜佛,走动起来也方便,” 顺治笑了笑,径直问道:“你是想住李园?” 被顺治一下拆穿,佟佳尴尬了下,厚着脸皮说道:“一切都听从皇上安排。” “这般听话,难得。”顺治将酒杯递到嘴边,声音有些含糊。 佟佳一时没能听清,满脸疑惑。 顺治放下酒杯,说道:“就李园吧。李园久未住人,要差人先去收拾一下,你得等上几天。” 佟佳瞬间后悔不迭,夜长梦多,她早知道就不贪心了。 顺治看穿了佟佳的心思,嘴角扬了扬,熟悉的讥讽浮上来,说道:“放心,说了让你出宫,我岂会反悔拦着。你别把自己想得太要紧。” 只要能出去,随便顺治怎么讽刺。佟佳谢了恩,就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继续保持少说话,免得惹怒顺治。 顺治吃了两杯酒,握着杯子坐着,沉默不语。除了隐隐的雨声透过窗棂缝隙传进来,屋子里静谧到诡异。 “喜欢看雨吗?”顺治突然问道。 “啊?”转折太快,佟佳没能反应过来,待对上顺治古井无波的眼神,心中陡然一惊,忙说道:“一切任凭皇上做主。” 顺治定定望着佟佳,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走。佟佳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跟在了后面。 雨疏风急,雨丝在晕黄的光下翻飞,扑到人脸上,冰冷透骨,佟佳不由得紧了紧衣襟。 “我很喜欢下雨,一场雨后,天地间好似都被洗刷干净。”顺治轻声说道,侧头看着佟佳,补充了句:“除了脏掉的人心。” 佟佳干笑,说道:“皇上说的话太过深奥,我听不懂。” 顺治嘴角上扬,笑容极淡,一闪而过几乎看不清,“你懂。” 佟佳缩了缩脖子,恨不得钻进地底里去,这样深刻的谈话,她顶不住。 顺治收回视线,转开头没再看佟佳,就那么静静站着看雨,任由雨扑了满脸。脸上与心上的灼热,依然未曾得到丝毫缓解。 雨丝犹如刀,将肌肤一寸寸割开,痛得他快透不过气。 喉咙阵阵痒意上涌,顺治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直不起身。他弯腰撑着廊柱,衣袍绷紧,露出线条分明清瘦的脊背。 佟佳手足无措在一旁看着,想了想,进屋去倒了杯水端出来,忐忑不安递上前:“皇上请喝些温水顺顺气,您若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顺治扶着廊柱在喘息,推开了佟佳的手,“不用。” 佟佳听到顺治的声音已经沙哑,仔细觑着他的脸色,青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眸充血赤红一片。不像是酒喝多了的反应,倒像是在发烧。 怪不得会早逝,身体实在不行啊!佟佳淋雨都没有大碍,他却病了。 不过佟佳想到她后来打了伞,顺治从头淋到尾,再加上喝酒,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佟佳因此缺德地暗自高兴,她的太后之位,就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顺治待呼吸平缓,没再看佟佳,疾步扑进了雨幕中,穿过庭院,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夜里。 出了偏院,顺治的脚步踉跄着,逐渐缓慢了下来。他曾在无数睡不着的夜里,在四下游荡,眼前的路,曾走过无数遍。 却没有一次,令他如此痛不可抑。 佟佳身上浅淡的喜悦,如利剑,直接穿过他的心。 他想到与王熙的问答,其实他想劝诫王熙,太过深情并非好事,同时也是在劝诫自己。 顺治如困兽般喘息着,猛然扯开了手腕上的布巾。 那里,佟佳发狠咬得他血肉模糊,伤口包扎后没再流血,伤痕却很清晰。 顺治抬起手腕,沿着佟佳咬过的痕迹,再次咬了下去,直到有血滴落。他抬起头,嘴角沾着血渍,诡异地笑了,终于感到丝丝畅快。 接下来的几天,佟佳如坐针毡,生怕事情出了变故。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天终于放晴。这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秋高气爽,天气好得不像话。 吴良镛领着玄烨一起到了偏院,上前请了安,恭敬地说道:“佟格格,皇上差遣奴才前来送佟格格出去。三阿哥告了假,一并送佟格格。” 佟佳激动得几乎没有跳起来,看到玄烨哭兮兮的脸,忙生生克制住了情绪,搂着玄烨,朝吴良镛道谢,“有劳吴总管了。” 吴良镛忙回不敢,侧身让佟佳与玄烨走在前面,落后一步说道:“佟格格,奴才亲自去了李园看着他们收拾,佟格格若是去后,瞧见有不妥当之处,只管吩咐伺候的奴婢就是。李园里伺候的奴婢,乃是佟格格的大哥佟大人亲自所选。佟大人领命在外面候着,会将佟格格送到园子里。皇上给佟格格准备的银两,奴才已经如数交给了佟大人收着。” 佟佳笑着再次道谢,虽然没风,她依旧感到脚步轻快得能飞。 玄烨紧紧拽着佟佳的手,耷拉着脑袋跟在她身边,说道:“额涅,我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您?” 佟佳柔声宽慰他道:“你只要得闲的时候,就可以来看我呀。” 吴良镛在后面跟着说道:“三阿哥,佟格格,皇上说了,只要三阿哥完成了学业,每隔半月,就允许三阿哥去一趟园子。” “真的?”玄烨顿时惊喜地问道。 吴良镛躬身笑着答道:“奴才不敢乱传旨意,请三阿哥放心。” 再次的意外之喜,快将佟佳砸晕了。玄烨咯咯笑了起来,拉着佟佳的手直蹦蹦跳跳,“额涅,我保管努力读书,每半个月就来园子里给您请安。额涅,园子里好不好玩呀?等会我们要见到大舅舅了吗?大舅舅长什么样?二舅舅怎么不来?我没见过大舅舅,也没有见过二舅舅,我一个舅舅都没有见过。” 雨后秋季的天空,清新得几乎令人沉醉。空气中有花的清香,有自由的气息,有玄烨稚气的声音,幸福就这般措手不及。 佟佳耐心一一回答,与他一路说说笑笑,朝南苑的正门大红门走去。 顺治站在晾鹰台上,他最喜欢站在这里,有时候晚上也会来。若是有月亮的晚上,几乎能将整个南苑尽收眼底。 这几天晚上下雨,顺治站在台上,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烛火。他不清楚,哪一盏是她院子里的光。 兴许哪一盏都不是,她向来睡得早,只要一沾上枕头,就能一觉睡到天亮,早上还会赖床,起床气大得很,连玄烨都不如。 台上风大些,身上的灰色宽袍随风翻飞,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经过一大一小的两人。 隔得远,顺治依然能感到她的欢快,她迫不及待要飞走,飞出满是泥泞的禁宫。 直到两人走出大门,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再也看不见。顺治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浅喜似苍狗,深爱长如风。”其实到最后,他想对王熙所说的,是这句诗。 顺治抬起手腕,拆开布巾,伤口结了痂,他用力按了按,有血溢出。 伤口终归会愈合,她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永久的印记。 被上天选中,他没有资格装不懂,但他可以清醒着发疯。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谢谢你们。 预收《柔福帝姬》,文案如下。另一本《金囚笼》,点作者专栏可见,求收藏,万分感谢。 寰穿成了宋徽宗第二十一个女儿柔福帝姬。 原本是皇女的帝姬,此时身在金国的洗衣院。 洗衣院不过是遮人耳目的藏污纳垢之所,被当作人质的皇后帝姬嫔妃,是供金国贵族取乐的玩物。 除了皇室的女性,金国几乎俘虏了近二十万的北宋女人,与她们的命运相差无几。 赵寰:“你大爷的!” 活是想活的,但受尽屈辱活着,还不如一死。 死的话,不如拉一个垫背的,二十万的姐妹,一人解决一个,也能杀掉二十万敌人。 杀金贼,夺临安,收回幽云十六州,一统天下。 士大夫:“女人当政,牝鸡司晨,成何体统。” 赵寰:“文人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阅读指南: 非正史,私设颇多,请勿考究。 第二十六章 佟佳与玄烨来到红大门外, 佟国纲早等在那里,见到他们出来,忙上前见礼请安。 “大哥。”佟佳福了福身, 笑着叫了声, 暗自打量着佟国纲。 佟国纲身形高大,浓眉,国字脸,看上去英武不凡。只是眉头微皱,眼底带着青色,神色不大好。 玄烨眼神好奇地佟国纲身上打转, 跟着响亮地叫了声大舅舅。佟国纲笑着应了声,感概地说道:“三阿哥都长这么大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 饶是佟国纲这样的汉子, 声音都哽咽了下。 佟佳暗自叹息一声, 佟图赖重病在床,如今她突然出宫,没头没脑的,只怕佟家兄弟都被吓坏了。 吴良镛还在, 眼前不是说话的时机。佟国纲极有眼色, 很快恢复了正常, 与吴良镛客气地打过招呼, 说道:“有劳吴总管了, 我这就送妹妹前去李园。” “不敢不敢。”吴良镛还了礼, 对玄烨躬身说道:“三阿哥请随奴才回去, 皇上有令, 吩咐奴才送三阿哥回学堂去读书。” 佟佳摸着玄烨的头, 偷偷朝他挤了挤眼。玄烨小脸虽然舍不得, 想着半个月后就能见到面,乖巧地说道:“额涅,您走吧,我到时候来看您。” “好,额涅交待你的话,你都要记得。额涅会想你的。”最后的一句话,佟佳蹲下来,贴着玄烨的耳朵低声说了,顺便亲了亲他的脸。 玄烨小脸立刻扬起了笑,朝佟佳挥手,走过去对吴良镛说道:“走吧,我回去上学啦。” 佟国纲神色讶异,眼神在母子之间来回掠过,周围人多眼杂,他到底没说什么。等佟佳上了马车后,翻身骑上马朝西郊而去。 马车轻微颠簸,佟佳坐在车里,感受到车轮吱吱呀呀的滚动,不由得深深呼出口气。不是怕吓到了佟国纲,她真要如月圆时的狼般嘶吼咆哮。 太幸福了! 到李园时,已经过了午饭时辰。佟国纲亲自抱着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匣子,指挥随从丫鬟将佟佳的包袱搬进屋。 佟佳从一进园子就开始打量,园子里花草树木繁盛,菊花正是怒放时,溪流交错,亭台楼阁,与南苑的景致差不多。 只是李园的院子更宽敞精致,四进的宅子,四面环水,几座拱桥与外相连。 院子粉墙青瓦,中间抄手游廊相连,收拾得整洁异常。在秋日艳阳下,宁静中透着生机,佟佳只看上一眼,就立刻爱上了。 佟国纲放下匣子,佟佳见他欲言又止,她也有好多话要说,忙说道:“哥哥你先洗漱下歇一会,让他们上些点心吃食来,等下我们边吃边说话。” “瞧我,妹妹还没吃饭呢。”佟国纲懊恼地拍拍头,转身唤来丫鬟婆子,说道:“你们去伺候主子洗漱,让厨房准备些饭菜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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