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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塞洛尔是么?”喋喋不休的呼唤,伴随着一些怨怼和急切,似乎心存不甘,“我叫撒弗德,是切勒斯家族的。你听懂了吗?我叫撒弗德!” 塞洛尔像个温顺无比的小动物,天生懂得趋利避害,让人晃动着几乎快抱在怀里也没有挣扎,却始终不言不语。 他只是想,他并不喜欢这里,也不并喜欢这个人。 塞洛尔开始想念那个高高的窗台,没有这座花园漂亮,却足够他看一整天。 天际成了浓丽的紫红色。 宴会结束,侍从带着元穗一起,她总算找了过来,准备将塞洛尔带走。 仿佛是因为终于能够道别,洋娃娃似的塞洛尔露出一刻微笑,湿漉漉的眼藏在月牙似的眶里,有了属于自己的表情。 他从长椅上跳下来,鞋跟轻响,再没去想后果和危险,头也不回去到元穗身边。 塞洛尔牵拉住母亲的裙身,似是流落到大海上的小船,在疲累之前暂时找到栖身的港湾。 依赖母亲,是孩子的天分。 元穗应该认识那个大上几岁的男孩,她早已学会了那种属于自己身份的笑容,为了她的爱人。 她便轻促地拍拍塞洛尔的背,“跟朋友说再见。”语气像极了指教她的元老太太。 塞洛尔无意解释自己与男孩的关系,这时候的他是个还算听话礼貌的孩子。 于是转身,说起了更不熟练的道别:“再见。” 在西里斯语中,是期待再次相见的意思。 他真的,真的不够熟练。 但大家都很满意。 所有的冷待都可以解释为塞洛尔不懂,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行。 撒弗德上前,“塞洛尔,你以后要经常来找我。你记住了吗?” 大家族的少爷总是有这样的自信,就算面对一个听不懂他语言的人,他也能得偿所愿。 宴会结束后,利曼正式回归家族,他不再是那个颓废忧郁的画师,每天回家的时间也更少。 元穗当然无法忍受这点,她对黑手党的恐惧只有一时。 骨子里带着不易觉察的疯癫,就像当年元穗敢抛弃一切,跟着利曼远走高飞。 对于她而言,塞洛尔已经长大了,足够照顾自己,他们也不再拮据。 想去做一件事,人总有千万种理由。 崭新的家里,这一次就连中午也不再有除了电视机以外的声音。 有段时间甚至一连好几天,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塞洛尔翻书学习的响动。 等到元穗想起来家中情况,请了几个家庭教师后,这座更宽阔的房子才终于有了更多的人气。 塞洛尔住的房间窗口正对着一条河,不远处是海。 河流上游的深绿与近海的淡蓝混在一起,成了他眼中阴艳的青色。 这条似浓还淡的溪河不曾间断,从塞洛尔六岁刚来,一直到四年后,每天都会有当地人撑着小小的游船,唱着西里斯语的歌谣经过。 不同于故土文秀端正的语言,西里斯语重音很重,轻音很轻,明朗跃动,如是水纹上流动的金辉。 塞洛尔每天学完之后,总会趴在窗口,眺望着它和他们。 一直到接受并习惯自己总是一个人。 一直到他学会了以前听不懂的西里斯语,记住了溪河上升扬的游船歌谣。 等到元穗强烈地需求要见到塞洛尔时,惊觉塞洛尔已经抽条。 在她不在意的时候,她的孩子渐渐长大,变得不再亲近自己。 那张脸上最温柔多情的地方只有它本身,而不是塞洛尔的表情。 但只要元穗开口,塞洛尔还是乖乖地跟她走。 在西里斯,家族之间只要条件谈拢,友好与竞争可以共存。 切勒斯家族的太子爷撒弗德找了个借口,在一次冲突之后抓住了塞洛尔的爸爸。 不过一天时间,太子爷的私宅外面就等来了人。 塞洛尔站在那里,双手松垮地贴在裤缝边的线条上,眼皮垂着,似乎在看宅门前的砖线。 明明长得那么惹人怜爱,却又是这样孤独寂寞的样子,叫人想走近些,将他抱在怀里温热。 撒弗德还记得,第一次见塞洛尔时,对方还会紧紧地抓住妈妈的衣角。 而现在,等在门口的母子隔了半臂距离,无论其中一个怎么表演亲昵,那种未经磨合的陌生与生涩终究骗不了人。 撒弗德这样想到,他直走上前,身后的保镖也都围上来。 “塞洛尔!你终于舍得出门来见我了?” 一双双锐利警惕的眼睛扫视,评判这对到访的母子。 切勒斯家的太子爷根本没提到元穗,完全不当她存在。 元穗心中紧切,世界上最挂记利曼的人必属于她。 她咬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这是她心中最代表诚意和屈服的姿势。 愈见成熟的女人耸腰抬首,一眨不眨地盯着带来希望的人。 她点到塞洛尔:“塞洛尔,过来跟妈妈一起!” 一起怎么样?一起跪在这里? 塞洛尔看她,发现元穗连头也未偏,仿佛只要她说,听的人就会同意。 “妈妈……”他有些怅然,又像是早有感觉,没有动也没有惊惶。 塞洛尔黑色的卷发半长,没有心思与条件修剪。它们云团般浓密蓬松,已经能簇簇地抵住男孩抽瘦的肩骨。 直到撒弗德抬手,想要捏住那团遮住耳朵的发,塞洛尔退后一步躲开了。 撒弗德笑开,对元穗说:“摸都不给摸,看来很不适合换过来。” 元穗犹豫的时间很短,看起来更像是毫不迟疑。 她明明还跪在地上,不顾皮肉之苦,急忙膝行过来,一下抓住了塞洛尔的手。 元穗跟着利曼游走于西里斯,已经太久没用过母语,对塞洛尔要求时也不记得,顿挫感极强的语言听起来杂乱刺耳。 “让撒弗德少爷摸一下,不会怎么样的。塞洛尔,塞洛尔……!你要听妈妈的话!” 塞洛尔的脚步停下,终于还是收了回来。 撒弗德很满意塞洛尔的脸上没有太过强烈的表情。 纵使利用塞洛尔的软肋威胁,撒弗德却怎么也不喜欢塞洛尔对软肋大动感情。他是这样的人,也有这个资本既要又要。 撒弗德从口袋里取出一条绿蕾丝,看起来他早有预谋,“转过来吧,塞洛尔。” 他知道,聪明的塞洛尔该明白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了。 撒弗德大上几岁,高了塞洛尔半个头不止。他兴致勃勃,一眼望进了因为低头而露出些白的颈子。 浓绿的蕾丝一圈圈缠住塞洛尔的发丝,系出一个干瘪的蝴蝶结,不需要太好看,发丝的主人已经足够。 不够长的一缕垂下,落在颊边。 撒弗德将其别在耳后,这次塞洛尔没有动。他自然心满意足,笑容也更加真切,手臂一伸,把人揽进怀里。 塞洛尔紧绷着,睫毛跟着颤抖。 那双溶溶的眼在缝隙中看向元穗。 元穗并没有回应塞洛尔的目光,塞洛尔的眼睛很像利曼。 这个女人跪伏在地,狼狈又哀戚,眼神躲避着塞洛尔,却盈盈闪动愈发明亮,带着某种希望。 她可能心虚、尴尬、紧张,唯独没有愧疚。 或许元穗从来都不是塞洛尔的母亲,只是一个礼物收件人,收获了一个漂亮听话的爱情纪念品。所以需要的时候,她也会没有太多纠结的感情,把礼物转送出去。 也不怪撒弗德一时兴起的计划能得逞。 用这对母子故乡的说法,这次算是‘质子更迭’。 而在西里斯这里,他们会用更残酷直白的方式解释这件事—— 元穗将塞洛尔卖给了撒弗德。 塞洛尔垂着眼,明白自己不该期望这样的母亲。 他便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身体因为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而颤抖,却怎么也不愿意如外表那般示弱。 “……我知道了。”第一次是母语。 “我知道了。”第二次是西里斯语。 塞洛尔并不问为什么,也没有哀戚挽回,似乎是不确定,借着重复话语的时间,他接受了现实。 可能是累了,他的声音疲冷柔缓,把控不住,在唇边轻轻地晃动,“妈妈,再见。” 塞洛尔还是没学会正确的诀别。 所以撒弗德清楚,一旦在塞洛尔不听话,他应该做些什么。 再见这个词或许有种魔力。 时间又过了半年。 如果不是撒弗德性格恶劣,又经常在塞洛尔那里碰壁受气,塞洛尔与父母的关系早该断得干干净净了。 而不是之后也常来切勒斯的地盘,只为劝解塞洛尔为家人着想,早点死心乖乖听撒弗德的话。 毕竟在撒弗德心底,塞洛尔早已被他买断。可不是什么‘寄宿领养’,还得让原来的家庭探望。 这种畸形的、恶心的行为终于在某一天停止了。 任何感情都有耗尽的时候。 塞洛尔想通了,也学会了,不再为任何人退让。 无论元穗怎样哀恸憔悴,他都不会再听话了。 可塞洛尔最大的错误并不是得到了撒弗德的喜爱,而是他一无所有,就连他自己也早就被卖给了撒弗德。 撒弗德自然会想新的办法,他秘密计划着要建一座小型尖塔。最好没什么人找到,也没什么出口后路。 它修在一处临海的小庄园里,要穿过层层叠叠的小径和灌木,再走进高耸的防风林,一直到最深处,直到可以拥抱悬崖与潮风。 小塔大约五楼高,通往顶端的阶梯每隔一层就设有一道门,每层住着不同的佣人,各自拿着开门的钥匙。 只有每个拿钥匙的人都开门,才能顺利往返塔尖与地面。 塔尖就住着塞洛尔。 撒弗德的朋友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原来不是挺喜欢他的?经常带出来玩呢……” 撒弗德当时正用着瞭望镜,他对着塔尖的窗,眯着一只眼,像是看见了什么,微笑浮泛而出。 “如果我站在高处,塞洛尔会看草,看水,看地上的砖缝。” “但绝不会看我。” 撒弗德说着,身体不禁前倾。 似乎透过镜片投映他能穿过数十米的空间,一伏身便靠近塔尖里的人。 他不过十五岁,只知道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所以我要将塞洛尔放得高高的,这样,等他垂下眼就只能看我。” 撒弗德的语气轻松,甚至欢愉。 他的朋友却从这种平常惬意的语调中觉察到惊心的残忍,发现自己许久没接话,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这样也太麻烦了吧……”话没说到结尾,便再没心情讲下去。 撒弗德当然不会解释。 麻烦?可能是有的。 更多的却是汹涌的意趣与情切。 原本是诱哄、威胁塞洛尔不得不看着自己,但现在,撒弗德更像是一个窥探到宝物的猎人。 每一天,撒弗德一步步走上塔尖,他推开门,等待垂青的时刻摇身一变,成了他给予塞洛尔阳光与自由的恩典。 他便能理直气壮地挟恩图报,劫掠下塞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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