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抿紧唇,听温以晴继续说道:“虽然他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有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他好像已经离我而去了,但自从他见到你之后,似乎又多了一丝生机。” “不管是替身还是幻想,林晚,算我请求你,帮我让他重新活过来吧。” 苏念衾看着她湿润的眼睛,头一阵阵的针刺般的疼痛,她沉默了很久,低声道。 “抱歉,我不能。” 楼梯间,电话中传来顾夜辞淡漠的声音:“为什么拒绝?” 苏念衾靠着扶手,看着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有些恍然:“不知道,其实知道沈知聿这三年的那一刻,我……是想告诉他一切的,可冥冥之中,仿佛又有人在我耳边说,拒绝她。” “她说,拒绝她,重来一世,不该为别人而活,要为自己。” 话筒中沉默了片刻,忽然,顾夜辞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你还不是很蠢。” 苏念衾习惯了他的毒舌,淡淡道:“不过,我今天确实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她努力回想着:“我好像想起来,曾经在书桌前写过一封信,然后,信封里,还放了一枚戒指,但是戒指的款式,还有信的内容,我想不起来了。” “这代表着什么呢?” 顾夜辞道:“可能你的愿望是要结婚,结个婚,是不是会想起来更多?” 苏念衾皱眉:“和谁结婚?” 顾夜辞沉默了下来,苏念衾皱眉听着,以为是断线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他有些喑哑的声音。 “和我。” 苏念衾愣了愣,忽然想起第二次见面时顾夜辞对她说的话。 她学着顾夜辞的语气,装模作样地冷声道:“你配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仿佛连呼吸都冰冷起来了:“你在开玩笑吗?” 苏念衾道:“是你先开玩笑的,跟你这个嘴臭脸也臭的男人结婚,我不如跟猪结婚。” 顾夜辞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很想娶你吗?” 说完,冷冷挂断了电话。 苏念衾收起手机回了办公室,刚到工位,就看见桌上一张飞往东城的机票。 她拿起来看了眼,问一旁的助理:“你好,请问这是谁的?” 助理看了眼,道:“是温小姐给你的,明天林总出差,你跟林总一起去。” 苏念衾沉默地看了眼温以晴的背影,和三年前在瑞士见她时的弱柳扶风全然不同。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机票,只觉得此刻这张轻飘飘的纸,千万斤重。 沈知聿这次出差只带了一个名额。 一路上,苏念衾尽职尽责,除了工作之外与沈知聿基本没什么话题。 机场拿行李时,秉着工作职责,她去给沈知聿拿箱子,刚碰上,沈知聿也恰好伸出手。 两只手碰在一起,冰冷的触感沿着苏念衾的手背一直冷进心头。 她愣了愣,收回手:“那沈总就自己拿吧。” 沈知聿淡淡看了她空无一物的身后:“出差三天,换洗衣物也不带?” 苏念衾无所谓道:“买新的,换了就扔了。” 她现在还能在这具身体里多久都不知道,没必要留下太多自己的东西。 何况用的是顾夜辞的钱,她不心疼。 沈知聿动了动手腕,陡然笑了笑:“真是洒脱。”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念衾总觉得他这笑中带了些冷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知聿按住箱子的手一松:“拿行李。” 苏念衾不解:“你刚刚不是说不用?” 沈知聿沉默地看着她,眼眸幽深:“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苏念衾愣了愣,竟然有些想笑。 真不愧是开公司的人啊,说起话来真是越来越霸总了。 到东城的当天晚上,苏念衾去酒店,见到了沈知聿这次出差约见的对象,竟然是她一直喜欢的设计师TY,她瞪大了眼睛,看着TY朝她伸出手。 苏念衾忙擦了擦手,恭敬地握了上去:“你好,我喜欢您很久了。” 可以说,她的设计启蒙,就是TY。 TY顿了顿,笑着道:“难怪沈总被我拒绝了几次,也要来见我一面,原来,是因为你啊。” 苏念衾一愣,转头看向沈知聿,看见了他眼底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心头猛地一顿。 她喜欢TY,其实只在沈知聿面前提过一次,还是大学时的事情了,没想到他还会记得。 对这个“替身”,算是尽职尽责了。 苏念衾微微一笑:“谢谢沈总。” 沈知聿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这时,TY突然开口。 “既然有缘,就敬一杯缘分吧。” 苏念衾转头,就见TY的酒被已经递到了她嘴边,她愣了愣,想起之前生病时,喝酒反胃的痛苦,刚想拒绝,一只手却比她更快地接过酒杯。 沈知聿挡在她面前,淡淡道:“她喝酒反胃,我来喝吧。” 苏念衾手蓦地一僵,重生后,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喝酒会反胃。 其实上一世,也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不能喝酒。 唯一知道的,就是在瑞士那天晚上,在沈知聿面前喝醉了一次。 苏念衾怔怔看着沈知聿,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刚想问出口,就见沈知聿一仰头,将酒喝尽了,TY笑着又递上一杯酒:“沈总好酒量。” 沈知聿垂眸看了眼眼前的酒杯,默不作声地接过一饮而尽。 TY一杯一杯的递过去,沈知聿一杯一杯喝下,饶是苏念衾不混迹酒场,也明白过来,TY这是在灌沈知聿酒。 她皱了皱眉,握住沈知聿的手腕:“TY前辈,这是在做什么?” TY笑着道:“酒桌上谈生意,不就是这样的吗?” 苏念衾抿紧唇,看向TY的眼神带了些冷意。 她当然知道酒桌上谈生意,喝酒是避免不了的,可她以为,TY会有所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中对TY的敬意,也随着沈知聿喉中的一杯一杯酒消失殆尽了。 苏念衾抿唇,接过沈知聿手上的酒杯:“还是我自己喝吧。” 她记得沈知聿的酒量,并不算好。 可刚要喝下去,一只修长的手就按住了她的酒杯。 沈知聿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忽然起身,淡淡看着TY:“抱歉,这单生意看来做不成了。” 说完,在苏念衾有些惊愕的目光中,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手腕上的触感冰冷,苏念衾看着沈知聿的背影有些愣神,一时竟忘了挣开,直到走门口,沈知聿松开手她才回过神来。 她抿唇道:“你不是专门为了他来的这里吗?你……” 话未说完,就见沈知聿晃了晃头,脚步有些不稳地往她这边倒来。 苏念衾慌忙接住他,看着他微醺红晕的脸,只觉心中又急又无奈,她转头看了眼酒店,还是打了辆车将人送回了酒店。 将人稳稳放到床上,苏念衾刚想离开,却发现沈知聿正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她动了动手腕,没挣开,不由拍了拍他的脸:“你是真醉了还是装醉的?” 沈知聿纤长的睫毛轻颤了颤,没有回答。 苏念衾沉沉看着他的睡颜,三年后的沈知聿确实变了许多,凌厉了些,冷漠了些,其实容貌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却没有一处像过往了。 只有此刻,他沉静闭上眼睛的这一刻,才终于又有了过往的影子。 苏念衾戳了戳他一贯有些苍白的脸,听着他睡梦中的呢喃:“别走。” 她心不免软了下去,在沈知聿看不见的地方,终于柔了目光。 她轻轻坐在床边:“嗯,不走。” 城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投入室内,渐渐地,变幻成金灿灿的阳光。 沈知聿睁开眼,头还有些痛,却在意料之内。 他微微撑起身,看着趴在床头睡着的苏念衾,目光顿了顿。 恍惚间,又回到七年前,大学毕业那晚,他第一次喝酒,没注重酒量喝到胃出血。 第二天在医院醒来,苏念衾也是这样趴在他的病床前哭了一晚上,见他醒了,又是锤又是哭的。 “不会喝酒你还喝?你把自己喝死了我怎么办?”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没有你,我怎么办的人。 可惜,他最后还是把她弄丢了。 沈知聿缓缓伸手,想要触碰苏念衾的发丝,可还未碰到,苏念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手缓缓攥紧成拳,一点点收回到自己身后。 看着苏念衾尚且迷糊的神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昨晚麻烦你了。” 苏念衾“嗯”了一声:“你没事我就先回房了。” 她起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听沈知聿忽然又开了口。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用最为平淡的声音说着,可声音里一点轻微的颤抖,让苏念衾顿住了脚步。 她攥紧手,平静地回头,眼神恍惚与七年前病床前重合。 在沈知聿有些期许的目光,她微笑开口:“没有,沈总,我们之间,该说些什么?” 沈知聿眸光暗了下去,他垂下眸,没有回答,透着些许落寞。 苏念衾靠着门框:“或许你想说我该像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一样,关心你?可是沈总,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她已经死了,那就该把她忘了……” 沈知聿抿唇打断她:“你什么都不懂。” 苏念衾住了嘴,她静静地看着沈知聿。 沈知聿轻声道:“是她教会了我人生的意义,是她曾经给了我一个家,你懂什么?” 苏念衾懂,她当然懂。 沈知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第一次在大学里见到他时,她就能看见他内心的孤寂,她知道他怕孤单,尽可能的陪着他,尽可能的带他回家,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 沈知聿不止一次热泪盈眶地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说着爱她,说着离不开她。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会有谁真正地离不开谁。 她轻叹一声:“斯人已逝,活人的生命,不该被困在她死去的那天,该向前流动。” 她说完,转身带上了门:“早餐服务员送上来了,你洗漱好来客厅吃吧。” 客厅,苏念衾刚打开早餐,就接到了顾夜辞的电话。 “这两天,和沈知聿相处得怎么样?” “就那样。”苏念衾随意拿起一块面包开啃,“什么也没想起来。” 顾夜辞“嗯”了一声:“或许你可以考虑我的建议。” 苏念衾顿了顿,才想起来他结婚的建议,笑了笑:“抱歉,不能。” “好。”顾夜辞道,“你欠我的二十万,什么时候还呢?” “什么二十万?”苏念衾下意识反问,又愣住,是原身林晚欠了顾夜辞二十万的医疗费。 如果她还是苏念衾,二十万不是还不起,可是她现在是林晚,身无分文,唯一能用的只有花呗,下个月还欠着三千块要还。 苏念衾自认不是物欲强的人,所以从未为钱犯过难,今天真真切切体验到了一回被钱压弯腰的滋味,总不能用了人家的身体,不给人还债。 她叹了口气:“我会还,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挂完电话后,苏念衾看着面包也没胃口了,转头就看见沈知聿从房间走出来,淡淡看着她。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解决。” “不用了沈总,这是我和顾夜辞的事,与你无关。” 苏念衾放下面包,往外走去:“你该关心的是温以晴。” 沈知聿抿紧了唇,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幽深,眼底翻涌着汹涌的浪潮。 因着合作没谈成,当晚二人便回了上海。 医院。 沈知聿靠着椅背,指尖紧紧扣着桌角,指骨泛着用力的白,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耳边铃声叮铃作响,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纱,满天星铺满了整个晶莹的殿堂。 他看见苏念衾穿着圣洁的婚纱,捧着她最爱的满天星,一步步地走过红毯,走过他,朝着顾夜辞走去,她伸出手,顾夜辞将她的手握入掌心,落下轻轻一吻。 沈知聿猛地睁开眼睛,惊觉一身冷汗,他捂住眼睛,周身冷寂。 心理医生道:“催眠是让你看清自己的内心,你看到什么了?” 沈知聿沉默了片刻,不愿意回想梦中的场景。 只是冷冷地说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出了医院后,沈知聿回了公司,刚到楼下,就看见熟悉的咖啡店内,熟悉的靠窗位置,两个熟悉的人影。 他脚步僵住,看见一道玻璃割开的世界里。 顾夜辞拿出一枚戒指向苏念衾求婚,没有下跪,没有鲜花。 在他紧凝的目光中,苏念衾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接下了戒指。 咖啡馆内。 苏念衾接下戒指,看了上面的钻石几秒:“我收下了,它就是我的了对吧?” 顾夜辞灼灼望着她:“当然。” 话音刚落,下一刻,苏念衾就笑着将戒指还给了他:“戒指上的钻石大约5克拉左右,成色不错,市场价值在两百万左右,我用它抵欠你的二十万,剩下的不用找了。” 顾夜辞眸光微怔,他低头看了眼钻戒,眯了眯眼:“你是说,用我的戒指,还欠我的债?” 苏念衾纠正他:“你说过,我收下就是我的了,那么既然是我的东西,我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不是吗?” “呵。”顾夜辞陡然被气笑了,他沉沉看着苏念衾,“你比我想象中有趣。” 苏念衾勾唇笑道:“用债逼婚,你比我想象中,更不要脸。” 顾夜辞闻言,神色未变:“我只是想探究灵魂体的真相。” 他说完,话头一顿,目光忱忱落在苏念衾脸上:“而你,是最接近最终答案的存在。” “可你不觉得不公平吗?”苏念衾道,“你想让我帮你找到你想寻找的真相,可事实上,你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我为什么会重生,你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顾夜辞低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片刻,他抬头:“你重生时,我看见了三缕青烟。” 苏念衾一愣:“三缕青烟?” “人死后强烈的意愿,在寻找归处,于是,我将你引至了刚去世的林晚身上。”顾夜辞道,“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你为什么会回来,是我想追寻的答案。” 苏念衾眸光沉沉,想要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公司,沈知聿回办公室,就看见温以晴站在他桌前。 他微微一顿:“怎么了?” 温以晴深深看他一眼:“知聿,我要去瑞士了。” 沈知聿沉默了片刻:“哪里不满意吗?温以晴,我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你也说过,有一样东西永远都给不了我。” 温以晴扯了扯嘴角,鼻尖有些酸涩:“可我别的都不想要,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 沈知聿没有再回答,空气一时沉寂下来。 温以晴低声道:“知聿,我很抱歉,当初在瑞士没有和你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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