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众人大惊失色,担心侯爷安危,却不敢声张,只能打着灯笼满侯府地寻人。 有人看到关闭的玉叶楼。 「夫人,是否需要去玉叶楼内寻找侯爷?」 我犹在沉吟,已有仆人遇到夜归的姚玉麟。 我吩咐水苏: 「再等一刻,若还是寻不到侯爷,就撞破玉叶楼的门。」 水苏不经意地看向门外,回过头来向我点了点头。 我松懈下来:「侯爷近日事务繁忙,许是还未归府。你们都下去吧,冬日天寒,早些歇息。」 下人退去后,我和水苏被藏身在暗处的高手带去了玉叶楼一角。 我得以亲眼看着布下的棋局走向了我所期望的终点。 我看到姚玉麟把窗户拍得声如响雷,骤雨方歇的二人仓皇起身,失了方寸。 我看到赵清许衣冠不整地皇急而出,他虚浮的脚步踏过结冰的青石路,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看到薛金枝在屋内着急地问着什么,姚玉麟咬了咬牙,背上摔得七荤八素的赵清许,几个起落越过大门,将他放在了外书房的花园里。 姚玉麟走后,我静静地走到他面前。 这一跤摔得很重,赵清许虽然昏迷着,却是眼斜口歪,嘴角流涎。 我让水苏扒开他的嘴,亲手又灌了一次药。 天上飘下雪花,一点一点覆盖住树下的腐朽。 真冷啊! 我紧了紧身上的裘衣。 一直没有回头。 13. 天将露白,就有粗使婆子过来拍门。 她们小心地将冻僵了的赵清许抬进卧室。 太医赶了过来。 我按住了抖动的手臂,声音还是抑不住地颤:「太医,侯爷他怎么样了?」 太医把着赵清许的手腕半晌,仔细斟酌着词句: 「侯爷纵欲过度,伤了头,又冻了一夜,情况怕是不好……」 整个院落都是屏息声,我的抽噎声哽住了:「纵欲过度?」 张太医和小徒弟眼观鼻,鼻观嘴,只是垂头不语。 整个京师谁不知道威远侯府伉俪情深,夫妻和睦。 眼下,侯夫人正为了世子施粥捐衣、吃斋念佛。深情的侯爷却因为纵欲过度,中风偏瘫。 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怔然呆住,像是接受不了现实:「张太医,侯爷既无妾室通房,又不涉足勾栏之地,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诊错了?」 小徒弟小声说了一句:「夫人,师父医术高明,轻易不会诊错的。」 张太医见惯了高门阴私,依旧平静:「在下帮侯爷扎针,侯爷清醒容易,只是中风后行动不便,口齿不清,还望夫人知道。」 张太医几针下去,赵清许赫赫出声。 他果然醒了。 可他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他的手脚挣扎抖动,眼珠瞪得很大,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 他口歪脸斜,很想问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可嘴巴开合,嘴角流出涎水,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安抚着他。 等太医离开,我平静地说出了他难以接受的现实: 「赵清许,你中风了!」 14. 整个京师都知道威远侯赵清许纵欲过度中了风,也知道侯夫人宋知非正在满京师地抓狐狸精。 众人嗤笑之余,也觉世事无常。 尤其是一干贵妇人嘲讽后俱是感叹,原以为是个痴心人,谁知又是个道貌岸然的薄情汉。 因而,她们自怜其身,倒是常来安慰我,顺便骂一骂赵清许的背信弃义。 这一日,李夫人拉住我,她幼子在金吾卫任职,负责京师夜间的巡查警戒。 「侯爷中风那一日并未在外面停留,是准时归家的。你该留心留心家里的小狐狸精。」 我适时地用帕子按住了眼角:「我这般信任侯爷,他竟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他骗得我好苦!」 她们更同情我了。 只是还没等我揪出家里的狐狸精,京师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 太子遇刺了。 好在事发之时,威远侯世子赵翌察觉异常,他护着太子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自己却身中数刀,重伤昏迷。 太子风尘仆仆地赶回皇宫,他跪在陛下膝下久久不能言,良久才哑然出声:「父皇,儿臣终于回来了。」 听闻太子的遭遇后,陛下震怒! 太子是元后所出,从小由陛下亲自教养。 他是陛下选定的储君。 太子细述贪墨案情后,陛下着其他人严查。 他派了太医去看翌儿,又让太子自己去探查刺杀一案。 他给了太子生杀予夺的大权,又给了他四个字—— 严惩不贷。 15. 我归家时,太医正在给翌儿看诊。 翌儿紧闭双眼躺在床上,俊朗的脸因失血呈现出雪白的颜色,鼻息微弱。 我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太医开口安慰:「夫人不必担心,世子爷的伤都不在要处,只需好好将养就可以了。」 我心下一松,眼泪掉了下来。 有手指拽住我的衣袖。 我抬眸对上翌儿睁开的眼,他虚弱地弯起嘴角:「娘!」 他说:「娘,你以后都不用害怕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年轻的眉眼,艰涩应声: 「嗯,娘以后都不会害怕。」 我们一直没有谈及他的父亲,直到他能下床的那天。 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却低垂着眉目看不清神色。 「母亲,我是否要去看看父亲?」 「不必,让他先高兴两天。」 翌儿嘴角溢出苦笑,沉默了片刻: 「也好。」 他转身上了太子着人来请他的马车。 太医紧跟其后,谨慎地帮他把脉。 侍从细致地捧出手炉放到他手心,又帮他披上大氅。 翌儿掀起帘子:「家中就辛苦母亲了。」 刺杀案牵涉甚广,整个朝堂都在陛下的雷霆之怒下噤若寒蝉。 其中不乏有浑水摸鱼之人在混淆线索。 因而翌儿不及大好,便被太子接到了身边协同查案。 太子他们抓到了妄图炸河的歹人,首当其冲的便是寒玉山庄。 寒玉山庄被查封,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薛金枝和姚玉麟求救无门,找来了后院要见赵清许。 他们还不知道赵清许中风。 16. 这是我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薛金枝。 她确实很美,像带刺的蔷薇。 应该是没想到会有向我低头的一天,她娇艳的眉眼僵硬,微微昂着头。 「妾身有事需要求见侯爷。」 我放下茶,突然很想看看知道了赵清许的现状,薛金枝会是怎样的表情。 我将他们带去了赵清许的房间。 两个粗使婆子正按着一脸悲愤的赵清许,清理他的床褥。 薛金枝煞白了脸,抢上前两步,还不待出声,她和赵清许对上了目。 赵清许挣扎的手脚软了下来,他极快地扫了我一眼,怒气几欲喷薄而出,却很快地冷静下来。 他目光微凝,久久地望着薛金枝的眼睛。 薛金枝看懂了他的隐忍。 她后退了几步,娥首低垂,眼泪如露珠,一颗一颗地从长睫下轻落下来。 她哽咽着:「侯爷,玉麟的师门遭劫,您可有办法?」 她也知道以赵清许现在的情况,怕是根本就起不了作用,眼泪越来越多,声音压在喉咙里泣不成声。 赵清许在床上目眦欲裂,发出急促的赫赫声。 我不去管他,目光扫向惶惶不安的姚玉麟。 「侯爷摔倒那日,若是救治及时,也不会病重至此。」 薛金枝愕然抬头,姚玉麟脸上血色尽失。 我只是遗憾叹息。 「侯爷大雪之夜被扔到少有人至的小花园,冻了一夜,命差点就没了。也因此,延误了病情。」 失魂落魄的薛金枝被姚玉麟搀扶着走出去了。 赵清许挣扎着起身,狠狠地瞪视着我,脸色难看无比。 我接过水苏递过来的热水,毫不留情地泼在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上。 赵清许冒着热气的脸上全是愕然,他的挣扎陡然停下了。 17. 薛金枝刚走出后院,就给了姚玉麟一巴掌。 姚玉麟噙着泪,转身跑出了侯府。 我平静地吁出心中郁气,心中的憋闷却不见减少。 看今日的情形,薛金枝与赵清许之间确实是情真意切,他们眼角眉梢流淌的情意与关切作不得假。 我眼前浮现出赵清许往日的温情,不由笑出眼泪。 我们结发二十载,赵清许的深情也伪装了二十年。 便是他不顾念我们之间的夫妻之情,翌儿总是他的儿子。 他还是能心硬如铁地要了我们母子的命。 满腔憋闷化作滔天的恨意。 我冷沉着脸:「七日内,让赵清许能开口说话。」 三日后,有捕快上门求见。 他们抓到了寒玉山庄的余孽,藏身在威远侯府的姚玉麟。 有姚谦从前的政敌叫破了他的身份。 指认他是姚谦的儿子。 而姚谦获罪被贬后,隐姓埋名做了寒玉山庄的执事长老,与太子的刺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捕快上门,是想让我们交出姚玉麟的母亲,姚谦的外室。 她和姚玉麟一样,都受了姚谦的牵连。 我还不及说什么,一瘸一拐的赵清许在韩冲的搀扶下赶了过来,他拖着偏瘫中风的身躯努力地和捕快交涉。 捕快给了他三日的期限。 赵清许歪着脸冲我急喊,蹦着词句想让我救出姚玉麟。 我着人按住韩冲,手一扬,热气腾腾的茶泼了赵清许一脸,他的面皮霎时红了。 他气得狠了,手抖动得越发厉害。 我一巴掌糊上他犹有余温的脸颊,语气冷得如同隔夜的冰: 「赵清许,原来你也会心疼儿子?」 18. 自从被我道破了他与薛金枝母子的关系,赵清许索性不再遮掩。 可任是他如何地施压阻拦,薛金枝还是被带走了。 水苏问我:「夫人,何必如此麻烦?」 我知道她的意思,直接让赵清许卧床不起,让捕快抓走薛金枝母子,自然可以一劳永逸。 可我要的不只是这些。 我还要顾念翌儿。 他虽然知晓了赵清许另有子嗣,甚至为了他的世子之位,想要谋害我们母子的性命。 可十七年的父子亲情,不是一次的绝望就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 翌儿不是个心狠的孩子。 只有攒够了失望,让翌儿看清楚赵清许的冷血心肠。 他才能和赵清许彻底决裂。 而这些,只有能下地的赵清许可以做到。 赵清许还是有几个心腹的,他很快知道了朝廷的动向。 自然也知道了翌儿并无大碍,正在协同太子彻查刺杀一案。 我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 现在的赵清许,根本就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姚玉麟母子。 但为了薛金枝,也为了姚玉麟,向来爱重脸面的他竟然拖着病体残躯一次次地找上了翌儿。 他理直气壮地逼着翌儿救他心爱的女人和儿子。 几次三番后,在同僚的议论嘲讽中,翌儿终是冷了脸。 「威远侯既然说姚谦的外室是你的女人,他的儿子也是你的亲子,就请拿出证据。」 19. 赵清许果然不要脸了。 他连老侯爷的遗愿都顾不上了。 他找出与薛金枝当年亲手书就的婚书,他们曾一本正经地将婚书禀了天地,在昏昏青庐中拜堂成亲。 他找出曾经的稳婆仆妇,极力证明姚玉麟是他的亲子,为此不惜大张旗鼓地在牢狱外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滴血认亲。 无视所有人的嘲笑和冷视。 他铁了心地要救出他们母子。 我见到翌儿时,他身上的大氅落上了雪,他的手冷得厉害。 我坐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亭外簌簌洒洒的落雪。 「赵清许这般闹,会不会让你在太子那里难办?」 翌儿轻笑:「不会。殿下早就知道这些阴私,他与我闹得越厉害,殿下只会越放心。」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 「年后,我会与赵清许和离,翌儿打算如何?」 翌儿毫不犹豫:「我会让他将我从族谱中除名,我跟母亲走。」 我眼眶发热:「那以后,翌儿就只能靠自己了。」 翌儿长身玉立,雪下的身影清朗如月光。 「儿自有凌云之志,无须靠祖宗蒙荫。」 赵清许纵使让所有人都承认了薛金枝母子与他的关系,他们还是关在牢狱中不能出来。 刺杀太子乃是弑君之罪,要诛九族。 薛金枝便是撇清了与姚谦的关系,她还是寒玉山庄庄主的亲女,庄主作为太子刺杀案中的嫌犯,薛金枝与姚玉麟身在九族之内,并不能幸免于难。 薛金枝亦是个狠人,她为了脱罪,将一封书信交给了太子。 然后,端坐堂后的七皇子倒台了。 20. 薛金枝与姚玉麟归家的那日。 我与赵清许和离。 在族老的见证下,翌儿从威远侯府的族谱除了名,姚玉麟改姓为赵,堂而皇之地写在了嫡子那一栏。 正妻自然也改成了薛金枝。 薛金枝紧紧地揽着站立不稳的赵清许,终于在我面前昂起了头。 我与翌儿去了我陪嫁的院子。 五进的院子,自是和侯府比不得,只住下我与翌儿两个主子,却也宽敞得很。 刺杀案了结后,翌儿开始在家中读书,他离开勋贵之家,不能在朝堂荫官。 他婉拒了太子的举荐。 与太子长谈后,他决定科举入仕。 京师的贵夫人们并没有与我断了交情,时常下帖子邀我赴约。 她们说笑间,也曾拍着我的袖子感叹。 还以为勾住威远侯的是个家养的小狐狸精,却不想是个江湖出身的美艳野狐。 本事竟是这般大。 听闻这些,我并不多言,只淡漠浅笑。 也有明白的夫人悄悄嘀咕:「饶是七皇子有罪,被她一个嫌犯余孽拉下马,威远侯府岂会在陛下那里落着好?」 不久后,赵清许上旨请封姚玉麟为世子的折子被陛下驳回了。 赵清许曾急赤白脸地找到我门上,质问侯府账上的几十万两银子的去向。 水苏木着脸拿出施粥捐衣的账本,一把扔到他脸上。 「若非夫人有这等善举,小公子岂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侯爷,您说是吧?」 赵清许气得直哆嗦,僵着手脚气急败坏地叫骂: 「宋知非,你就是个毒妇!」 我从院内出来,舒爽地看着他现在这般落魄的模样,突然低声问他: 「赵清许,你猜,玉叶楼内的青石路是如何结的冰?」 赵清许脸色剧变,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既然想要我们母子的命,就是不知我们的回礼,你能不能承受得起?」 赵清许的脸色乍青乍白,他像是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关节,眸色惊骇,陡然喷出一口血来。 软软地倒了下去。 21. 赵清许的中风之症加重了。 他被侍卫抬回家后,已是双目翻白。 饶是太医来得及时,他此后余生,唯有一双眼睛能够转动。 知道这个消息,我通体舒泰,临亭照水,当即浮白三大碗。 翌儿于檐下看了会儿枝上漏巢,便神色如常地回房读书了。 酒醒后,我微微怔忪,嘱咐水苏:「把咱们的人都撤回来吧,以后,咱们和他赵清许就再无干系了。」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苦果就该他们一家人自己吞了。 一晃便是三年过去。 翌儿科举入仕后,从太子府长吏到朝堂谏官,形貌越发昳丽秀颀,整个人却越发冷肃。 据说今日又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气得一干老大人张口结舌、面青气短。 李夫人来访的时候,我正坐在桃花树下长吁短叹。 「何事发愁?」 「阿徐,你说翌儿在朝堂上把老大人们都得罪干净了,他们可还能将亲女嫁与他?」 李夫人听罢便吃吃笑个不停。 她的小儿子刚娶了祭酒家的小闺女,自是没有此等烦扰。 笑完了,她安慰我几句,便错开话头: 「阿宋可知,那威远侯府现在已靠典当度日了?」 自从赵清许救出薛金枝母子,与我和离后,威远侯府便成了整个京师的笑话。 更何况,赵清许后来被我气吐了血,瘫痪至今,威远侯府只余一个还未长成的赵玉麟。 赵玉麟自幼长在江湖,于庙堂之事并不了解,且没有族中长辈指点,并不能撑起威远侯府的门楣。 而威远侯府自刺杀案后,就很不受陛下的待见。 赵玉麟请封世子的旨意至今都没有批复。 他依旧是白身。 威远侯府就这么日渐没落,只余茶前饭后的浅薄谈资。 又一年过去,翌儿正风光地娶亲的那日,赵玉麟去了边关。 22. 翌儿娶的姑娘姓林,是一个明媚知礼的女子,极其讨人喜欢。 她是尚书令家的嫡次女,自幼受宠。 他们的婚事虽由太子亲自做媒,翌儿迎亲时还是遭了岳丈好大的白眼。 小老头气哼哼派了一干子侄拦门,翌儿说尽了好话,最后摸着鼻子一口气作了二十首迎亲诗,才能把姑娘娶回家。 他与别人交谈时傲娇又毒舌,恨不得把眉峰都堆上雪。 可面对娇小明媚的姑娘却眉目温柔,春水融冰,一派明熙融融。 那时,翌儿去了兵部任职,公务更加繁忙。 林奚怀了身孕,便时常来寻我,我们婆媳二人便窝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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