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我……有。” 她双眼深深地望住裴獗,压着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终是问出了口。 “你那天,可有去昭德殿,有没有看到了我的儿子……我的渠儿,他……他怎样了?” 裴獗眼眸微微一黯。 “我迟了一步。只看到……在昭德殿作恶的冯莹。”輦 冯蕴胸口猛地一痛,就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心头肉似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头晕目眩,几乎要昏厥过去。 裴獗没有说冯莹如何作恶,但裴獗为什么会那样手段残忍地处置冯莹? 可以想知,在渠儿的最后一刻,冯莹对她的儿子做出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这才让裴獗都看不下去,对她痛下狠手…… 冯蕴捂住胸口,只觉得有一股郁气,在里头转啊转,揪得她生生作痛。 裴獗道:“都过去了。冯莹一死,你的小儿子应当会过得很好。” 冯蕴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压抑许久的悲痛几乎霎时便涌上了喉头。 他可以如此平静的面对渠儿的死亡,那便是不知渠儿的身世。輦 既然这样,她何必戳破真相,让他也跟着自己一起承受丧子之痛,在内疚、悔恨中,永生永世地走不出那个噩梦? - 两人从后园回去,已是黄昏。 仆从们看着他们,悄悄投去艳羡的眼神。 大王和王妃真是恩爱。 成婚都这么久了,还是如胶似漆,哪怕大王日理万机,也不忘陪王妃踏春赏花…… 看着他们相携回屋,几个仆女料想着什么,换被铺床,备水熏香,早早为大王和王妃准备好一个春宵……輦 可是今日,许是思及太多往事,冯蕴的心太痛,她没有办法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跟裴獗来个鸳鸯相合。 而裴獗大抵与她一样,在往事里久久不能抽身,送她回屋便道: “你早些歇着,我今日要晚些回来。” 他的喉咙哑滞不堪。 冯蕴嗯声,“大王不要太劳累。” 裴獗看她一眼,“好。回安渡的行程你自行安排,需要什么,找我。” 冯蕴:“放心,好歹我也是王府长史,短不了什么。”輦 裴獗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抬手扣在她的后脑勺,再慢慢滑向后背,用力将人往胸前一按,搂了片刻,这才松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往事已矣,你我但看余生。” 冯蕴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心,微微一颤。 “往事已矣,但看余生。” - 这晚,注定会是一个难眠之夜。 冯蕴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直到暗夜的走廊,传来裴獗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輦 “大王。” 是环儿打着哈欠,在向裴獗请安。 裴獗:“王妃如何?” 环儿道:“王妃在人定时分睡下的,没有起夜。” 裴獗不再说什么,推门进来。 屋子里留了一盏风灯,孤孤单单的,火舌在夜风里摇曳。 裴獗绕过屏风,慢慢走过来撩开帐幔,静静地看向里头的人。輦 好一会儿,冯蕴才听到他幽幽一声叹息,然后去净房洗漱。 冯蕴听着水响,心里如有一团乱麻。 裴獗擦干身子,轻手轻脚地拉开被角,刚躺进去,一个娇软的身躯便重重地撞入他的怀里。 裴獗一怔,胳膊圈在她腰间,低头抚向她的脸。 “怎么了?” 冯蕴更深地埋在他的怀里,不让他看自己,沉浸在他身上沐浴后淡淡的幽香里,闷声闷气地道: “大王就当我临别不舍,矫情一下吧。”輦 裴獗用力将她搂紧,轻轻抬起她的脸庞。 “可是怪我没有陪你?” 冯蕴微微摇头,“我没那么不懂事。” 这原本是她的真话。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再不知分寸也明白不要缠着男人。 不料,裴獗却好像误会了,以为她在赌气说反话。 “傻瓜。”他轻啄一下冯蕴红软的唇片,蛊惑般轻声道:“你是我妻。要我陪,天经地义。”輦 不知怎的,冯蕴想到以前的约定。 她半阖着眼,轻声问:“真夫妻了吗?” 裴獗轻柔地托住她的下巴,“你以为?” “假的。” “哼。” 裴獗嘴唇抿出一抹不悦的弧度,翻身上来,轻轻拢住她的双手,惩罚一般按向两侧,低头便吻上那一截娇嫩的脖颈,一路往下,在粗重的喘声里,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汲出一般,细细撩拨,直到她轻微地寒战,从喉头溢出一串媚人的呻吟…… 绿腰娇花春无力。輦 梧桐静听三月雨。 满腹的心事俱化在了今宵里。 这一晚的裴獗尤其放纵,好似刻意要为她营造离别前的极乐之巅,不再克制,强势又温柔,仿佛要把她串在自己的骨头里…… 第487章 是喜是忧 冯蕴回花溪前,入宫看了一次元尚乙。莿 她是来辞行的。 今日天晴,马车从外面行来,风和日丽,入得皇帝寝殿,便莫名有些幽凉。 空气里充斥着药味,窗户紧闭,帘帷拉严。 那张宽大的龙榻,几乎要将阿元小小的身子淹没其中。 冯蕴看了看,“把南窗打开,透透气。” 董柏道:“太医说,春寒料峭,风寒易乘虚而入,慎防外感。” 冯蕴看着元尚乙,轻声道:“开春之际,万物苏醒,也该让阿元调节一下情志。”莿 董柏心里话,小皇帝都这样了,哪里还有什么情志可言? 他暗自一叹,拱手行礼:“喏。” 南窗打开,微风轻拂,上午的阳光轻轻洒落,宛如细沙铺展,木窗镀上一层金辉,静静地照射过来,将殿内的冷寂,一扫而空。 温暖、明亮,这才该是人待的地方。 冯蕴坐在榻前,轻轻拉他的手。 枯瘦如柴。 从认识这个孩子的第一天,他就在养病……莿 一直在病中。 大晋最尊贵的龙榻上,躺着最可怜的孩子…… 冯蕴克制着情绪,气息还是难免流露出几分悲伤。 “阿元。我要回安渡了。” 她轻抚元尚乙的头发,歉意就那么落在指尖。 “说好的,要带你回花溪,冯娘子做不到了……” 没有一个人会同意冯蕴把病重的小皇帝带走,就算是冯蕴自己,也担不起这样的重责……莿 万一阿元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想象。 留在西京,有濮阳礼这些太医院的太医尽心伺候,才是不能自理的元尚乙能得到的最好治疗。 “阿元。” 冯蕴慢慢低下头,额际触着元尚乙的身子,感觉着那仍然温热的体温,久久没有动。 历经两世,其实她已知道,生命的本质,便是一场接一场地告别,直到终结。 可她对死亡还是如此畏惧。 大殿里寂静一片。莿 宫人侍立,也垂着头。 整个大殿好似被绝望笼罩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人吞噬…… 董柏在旁静立许久,突然愕然地一怔,揉了揉眼睛。 他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小皇帝的手指,好似在动? 他屏住呼吸,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胸腔里突突直跳,感觉人都要闭气了,终于看着元尚乙露在被子外的小手,再次勾动了一下…… “王妃……”董柏小心翼翼的开口,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莿 “陛下,陛下……动了。” 冯蕴猛地抬头。 元尚乙的眼睛仍然闭着,可那只枯瘦的小手,是真的在竭尽全力地……抽搐。 冯蕴脑子里嗡的一声。 刹那间,好似整个天地都亮开了。 “快,传太医。” “是,小人这就去。”莿 董柏喜极而泣,一边结结巴巴地应,一边气喘吁吁地往外跑。 “太医,太医快来……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不消片刻,两位当值太医就匆匆奔了进来,因为跑得太快,其中一个还差点踢到门槛儿摔倒。 很快,濮阳礼也小跑着进来了。 再后来,得到消息的裴獗、大长公主,阮溥、敖政,还有崇政殿的几位重臣,都候在了外殿,屏住一口气,等着太医的消息。 沙漏在静谧无声的流淌…… 一群人各怀心思,如同在油锅里煎熬。莿 不知过了多久,内殿的门终于拉开,走出来的,除了太医令濮阳礼,还有冯蕴。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太医令,陛下可复安康?” 七嘴八舌,所问无非是元尚乙的病情。 濮阳礼看了冯蕴一眼。 冯蕴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濮阳礼微微垂眸,“陛下醒转过来……”莿 众人刚松一口气。 又听到他一声重重的叹息。 “但陛下……神魄受损,识人不明。既认不出我等,也认不出雍怀王妃。” 濮阳礼喉头哽动。 众人也是大惊失色。 “这是何故……” 濮阳礼道:“夫神者,人之主宰,魄者,附神而行。陛下后脑受创,至神魄损害,就如夜失明灯,难以照亮前方的路,自是不识得眼前事,眼前人……”莿 “那……可否康愈?” 濮阳礼沉吟一下。 “据典籍所载,陛下的疾病,也非孤例。有康愈者,与常人无异。但……” 众人看着濮阳礼,眼里都是探究。 “如何?” 濮阳礼道:“完全康愈者,少之又少。大多留有遗症,难以恢复如初。” 臣众跟着叹息。莿 “陛下是真龙之身,有神灵庇佑,今见曙光,来日定会苦尽甘来,有转机出现……” 对他们来说,只要小皇帝醒了,那便好事。 人醒着,就能安定局面。 哪怕他只是一个摆设。 众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以及终于松一口气的喜悦。 阮溥突然开口,面色凝重地看着濮阳礼。 “太医令,倘若天不从人,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莿 阮尚书果然思虑周全。 濮阳礼眉头蹙起,久久才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长长叹息。 “最坏的结果,是陛下……再长不大了。” 众人惊讶。 “太医令,这是何意?” 濮阳礼沉默一下,道:“心智如稚子,久久停留在当下之岁。人长,智不长。” 声音未落,周遭原本热切的众臣,面容凝滞了。莿 殿内明明有那么多人, 却无半句人语。 良久,大长公主红着眼圈,打破了寂静。 “本宫可否入内,看望陛下?” 濮阳礼躬了躬身,说道:“殿下要入殿探望,自是应当,但陛下龙体虚弱,刚又睡过去……最好一二人进殿,莫要人多嘴杂滋扰陛下,以静养为好……” 大长公主应声称是。 众人也频频点头。莿 裴獗朝冯蕴看过来。 二人对视,冯蕴朝他微微抿唇。 “我们走吧。” - 冯蕴是乘车入宫的,而裴獗是骑马。 冯蕴上车坐定,刚要撩帘一看,跟裴獗说一声,不料,帘子一拉,他也进来了。 “走吧。”莿 二人同乘,踏雪乖乖的,自己跟着马车走。 冯蕴抿一下唇。 “它真可爱。” 踏雪是裴獗的心肝宝贝,她时不时就会夸几句,裴獗唇角微掀,看得出来极是受用。 不过转瞬,他又恢复常态。 再次看过来,目光也带了几分审视。 “陛下果真不识得人了?”莿 冯蕴点头:“濮阳医官说,许是昏迷太久,神魄闭合所致,再慢慢调养辅以针灸疏通经络,隔些时日,或许会有所好转……” 裴獗淡淡嗯声,没再说话。 隔着一层窗帷,外间的阳光隐约可见,透进来落在裴獗的侧脸,光影斑驳。 冯蕴道:“我走后,你要差人看好阿元。那个庄贤王府的世子,以前有没有心思我不知道,但在众臣无数次上奏立储以后……野心难免被喂大。你得派人看着他,不可小瞧了他去,更不可小瞧了人的野心。” 裴獗道:“好。” 无论冯蕴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下。 冯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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