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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她原就是刑部尚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辅臣,阖宫上下谁不认识,至少在刑部,谁也不敢往死里拦。 很快出了大牢,出了六部。 原来外间世界也并不比大牢里光亮多少,早已入夜,深宫一片落雪茫茫。 有犯人从刑部牢里跑出来,六部不是无人看见,但即便看见了,亦只敢跟着,反倒惹起一片喧嚣。 尖刺的风灌入耳,如利刃一般割向面颊,苏晋踩着雪,只管跌跌撞撞地往明华宫的方向奔去。 心中空荡荡一片荒芜,什么都不敢想,亦无法去想。 深痛之间只觉得悔,悔自己昨日为何轻易放弃,好歹认清那个罩着黑袍的身影究竟是不是他。 六部的喧嚣惹得奉天门楼上也亮起一盏一盏灯火。 须臾,数名亲军卫自奉天门鱼贯而出。 饶是苏晋是尚未革职的刑部尚书,但她身着囚服,有罪名在身,没有传召,便没有资格再踏入奉天门。 六部的人不敢管,亲军卫有重责在身,不能不管。 正这时,一个身着墨绒大氅,清寒无比的身影亦出现在奉天门。 乱了套的广袤院台在看见柳朝明的瞬间静了一瞬,人人敬畏,仿佛他才是这深宫的无上主宰。 除了失了心发了疯,只拼命往明华宫的奔去的苏晋。 夜色里,也不知谁道了句:“摄政大人到了,快将苏大人拦下!” 两名离得近的亲军卫举起长矛,以矛身做棍,朝苏晋的腿弯打去。 腿上本来就有冻伤,又沾着冰冷的雪,再被这么一打,整个人如飘零的枯叶,一下栽倒在雪地里。 天地只有风雪声声。 柳朝明竟也一时愣住。 可下一刻,他又看到那个纤瘦的身影忽然撑着雪,慢慢爬起,她咬着牙,目色空茫却坚定,摇晃着又站起来,跌跌撞撞地仍是要往明华宫而去。 两名亲军卫见拦不住,顷刻举矛,要再下一杖。 柳朝明心头一震:“去拦住他们。” 跟在近旁的侍卫立时应道:“是!” 然而已来不及阻止这一杖了。 苏晋再一次栽倒,有血从她的腿下渗出来,淌在皓然白雪之上,一片触目惊心。 柳朝明眼底的光都熄灭,复又亮起,却是连月光都照不透的沉沉深墨。 片刻,他才抬步,慢慢往苏晋走去。 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昏晕过去,只是再站不起来了,还在用手扒着雪,一寸一寸试图往前挪。 似乎觉察到有人来了,她唇角一开一合,断断续续地像在说什么。 风雪声真吵啊。 柳朝明仔细听,才辨出她来回不过说着一句话,带着恳求的语气:“求求你,让我去见他,让我去见他……” 跟在近旁的是礼部的罗松堂,浸淫朝堂数十年,何曾见过一身傲骨的苏尚书如此卑颜屈膝。 他实在受不住,蹲下身,轻声劝慰:“时雨节哀,陛下他……已经宾天了。” 有一瞬间,苏晋整个人仿佛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片刻后,她茫茫然抬头。 借着门楼明灭的灯火,才发现这素白世界原不是为雪苍茫,还有帝王驾崩后,因国丧洒下的漫天缟素。 夜风刺骨,双颊冰凉得要结霜。 眼眶却是烫的,水光模糊了视野,泪忽然止不住,一滴一滴滚落。 胸腔似乎被什么梗住了,苏晋喘不上气,只得发出一声又一声悲鸣。 可这样的悲鸣亦不能缓解这噬心噬骨之痛。 这是柳昀第二回看见苏时雨落泪,却与上一回的安静无声不同。 她一个人趴在雪地里,哭得撕心裂肺,像漂泊半生,终失皈依之所,于是只好做回那个从蜀中故居逃出来,无家可归的小姑娘。 风灯火光将雪片映得烈焰灼灼。 柳朝明半跪下身,慢慢伸出手,想要扶她。 她视无所见,只顾摸索着,探入袖口。 一丝灼芒自她袖间一闪,在他还没辨清那是什么时,已迅速自她手腕拦去。 苏晋举簪刺向脖间的动作极为决绝,以至于金簪虽被柳朝明打落,锋利的簪头却在他手背处割开一道深长的口子。 簪子混着她指尖的血,他留下的血,坠在雪地。 第208章 二零八章 “大人——” 近旁几名侍卫看见摄政大人受伤, 顿时涌上前,要将苏晋押解起来。 柳朝明抬了抬手。 言脩会意,喝止道:“你们做什么, 认不出这是苏大人?” 太医院的掌院使亦提着药箱赶来了, 看了眼柳朝明手背的伤口,说道:“摄政大人,下官先为您包扎吧?” 柳朝明微一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苏晋的眼。 一双曾含带微雨烈火的双眸空洞得像了却生念。 暮雪纷纷坠在她发梢,她哭得已没方才那么声嘶力竭了,却止不住抽泣,眼泪不断淌落, 整张脸都是湿的,已分不清哪里是泪水, 哪里是雪水。 “把她,带回刑部诊治。其余人, 散了吧。” 摄政大人发了话, 阖宫上下莫敢不从。 很快,几名内侍与刑部官员搬来缚辇,让苏晋伏躺其上,抬着走了。 她倒也不再闹,整个人安静得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没了知觉。 雪上留下一串足痕。 但这样的足痕是稍纵即逝的,风一吹,雪一洒, 顷刻就杳无踪迹。 人散了大半, 但摄政大人没走, 风灯便不敢撤,掌灯内侍站了一排,一行灯色在暮里如火蛇。 雪地里有一丝灼芒刺眼。 柳朝明移目看去,原来是方才苏晋试图自尽时用的金簪 簪身大半没在雪里,血痕仍在,柳朝明认出了它,这是搁在他书房里的那一根,是柳胥之来京时,拿来给他做聘礼用的。 彼时柳胥之还说,这簪子是比着你母亲当年最喜欢的那一支所做,你若心中有谁,便将它并在聘礼里,算是为父与你母亲的心意。 柳朝明弯下身,慢慢将金簪拾起。 上头的雪已结霜,却混了他手背淌下的血,变得潮湿溽热。 这湿意让他觉得烫。 她暗中从他书房里取走这根簪子,是早存了死志吗? 柳朝明想起初遇时,隔着一袭雨帘,她的明眸烈火,想起那日她一身素裙如蛱蝶翩然,撞入他的心中,想起方才她趴在雪地里,对着明华宫的方向失声痛哭,举起这根他该用来提亲的金簪刺向脖间。 提亲? 柳朝明想到这两个字,静如水的双眸乍起波澜,却是凋零的,萧索的,像是想到什么荒唐的笑话。 蛱蝶遇雪而死,姻缘尽付坎坷,而情动,也该随流水而亡。 有两名官员涉雪而来,分是工部与礼部的主事。 “下官来请示大人,昭觉寺的古钟已移往报恩寺塔楼了,陛下宾天,可要于三日后鸣国丧之音?” 话音落,柳朝明却没反应。 两名主事对看一眼,又唤一声:“柳大人?” 柳朝明这才回过神来,问:“你是工部的人?” “回大人的话,正是,下官姓吕,乃工部营缮司主事。” 柳朝明“嗯”了一声,过得片刻,又问:“你们工部……可请了修复金石玉器的工匠?” “回大人,早上便请了,陛下宾天,不单请了制玉器的,连铸剑的,做瓷的,该请的全都请了。”又道,“大人可是有事要寻制玉的工匠?” 柳朝明点了一下头:“带路吧。” 工部与礼部相接处设一排工坊,专供这些逢大事进宫的匠人使用,吕主事将一名玉匠带到柳朝明面前:“大人,他就是手艺最好的。” 工坊里比外间暖上许多,玉匠上身只着薄衫,跪在地上磕头。 柳朝明伸手探入袖囊,取出四块残玉:“本官……有一环玉玦,不知你可有法子将它补好。” 残玉映着熔炉火色,发出鎏金一般的光。 玉匠看了一眼:“回大人,能的。玉是好玉,不知大人与之相般配的金器,若没有,小人可拿金箔片镶在玉上。” “有。”柳朝明安静地应道。 他默立半晌,将一根沾了血的金簪子轻放在案上:“把它溶了吧。” 玉匠拿了玉玦与金簪,往工坊里间去了。 工部的吕主事道:“大人,天已晚了,大人不如先回流照阁或都察院歇息,这里下官与礼部的江主事会看着,等玉玦一补好,即刻为大人送去。” 柳朝明摇了摇头,自一旁落了座:“不必,本官就在此处等。” 子时已过,朱南羡去世已是昨日事,晋安帝亦该是先帝了。 一直同行的礼部江主事见柳朝明终于得了空闲,上前道:“禀大人,下官有一事请示。昨日晚时,皇后娘娘,就是昔四王妃,于报恩寺得知陛下宾天,伤悲大恸,原想即刻回宫,奈何风雪夜行路难,被戚太妃与喻太妃拦住,说等天亮再起行。下官算了算,若天亮起行,至晚辰时或巳时也该到了,但……新帝的年号尚未拟好,皇后祈福回宫又是大事,没年号许多礼制都没法行妥当。” “哦,请示大人这事,并不是礼部或翰林院要躲懒。”江主事说到这里,添着解释了一句,“罗大人已与翰林商量过了,还找了舒闻岚舒大人拟年号,舒大人说,陛下谵妄,年号便是拟了,陛下也无法挑选,执意让下官等先来请示柳大人您的意思。” 柳朝明的眸光落在窗外的风雪,片刻,只应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由谁拟,怎么办,连个交代都没有。 但江主事亦不敢问,深宫里蜚短流长,而今要拟的这个年号,究竟是姓朱还是姓柳,揭开壳掀了盖,还有个争头。 谁会嫌命长去追问摄政大人这个? 于是只好退去一旁,陪着这深宫至高无上之人一同看雪。 今年的雪可真大啊。 印象中,十余年前的杭州,也有过这样一场风雪。 那是景元九年,柳昀将安然与阿留捡回府的第二年。 杭州府流民成灾,一入冬就落雪,路边尽是冻死的人。 柳府慈悲,每月都开仓施粥,可天下百姓涌到眼前,一座府邸的存粮连杯水车薪都不如。 每回施粥,安然与阿留都跟去帮忙,每回去之前,都趴在窗沿对着勤勉苦读的柳昀问上一句:“少爷,您不去么?” 不去。 自他将他二人捡回府,被关在祠堂五日,听着柳胥之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尚不能自济,何以济天下”后,便不再去了。 尚不能自济,即便施恩济民,施的,也是父亲的恩。 柳昀十一岁那年春,生母祭日当天,因上香耽搁了去学堂的时辰,柳胥之命人伐了他院中的玉兰树。 隔一日,他便收拾行囊,离家上京。 安然与阿留追出来:“少爷,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柳昀抚了抚自己的自己的行囊,里头除了衣物,只有一些他从前帮人写家书时,赚取纹银买下的干粮。 “我此去上京,科考谋生,未必有余力照顾你二人,你们该留在柳府。” 安然却道:“我与阿留不要少爷照顾,少爷对二人有大恩,无论您去哪里,我们都跟着,我们会照顾少爷。” 柳昀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他是个不善解释亦不愿对己身事多作解释的人,半晌,只道:“走吧。” 那已是景元十年的事了。 江南连着两年桃花汛,浙北一带颗粒无收,杭州府富庶,各地流民都涌入此处,城内塞不下了这许多人,官兵便在城门拦着。 出了城门,沿着官道朝北走,越走越触目惊心,路旁全是饿死的,病死的人,有些还有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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