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情的因果。再要往回赶已是来不及,焦虑之中还好稳住了心神,先动用一切势力,瞒过柳昀与朱昱深的耳目,将麟儿与梳香送去了蜀中。 当时梳香还问:“少爷,既然四殿下与柳大人都晓得奴婢与麟儿要往蜀中,您为何还是要将我们送去此处呢?” 沈奚也说不清。 或许因朱昱深坐主江山,天下哪里,其实都一样。 或许因蜀地天险,进蜀总要费些功夫,便是得知追兵找来,也又裕足时间再逃。 又或许,因为沈婧临终前对梳香的那句:“你若能活下来,便带着麟儿去蜀中,为他取一个贱名,不要姓朱,也不要姓沈,然后把他养大,这辈子,都不要告诉他他究竟是谁,他的父母是谁。” 他笑了一下,道:“阿姐说,让你为麟儿起一个贱名,你起了么?” 梳香道:“不曾起,奴婢没验过几日书,怕起坏了,唐突了小殿下。” 沈奚道:“那就跟你姓吧。” 梳香是灾荒年间沈府捡来的小丫头,自小就跟着沈婧,“梳香”二字还是沈婧起的,哪有什么姓氏,总不能姓梳吧。 “取‘梳’的‘木’字,姓木。”沈奚看着麟儿,他已会说话了,会叫他阿舅,伶俐还如以往一样伶俐,只是历经了人世艰难,才六岁,却比一般孩童懂事早慧,“就叫木头。” 沈奚躺在雪地上,看着晨光。 都不在了,全都不在了,只剩他一个人了。 不然他也走吧,去蜀中,找木头与梳香,再带着他们去宁州,找时雨,以后他们这些苟且偷生的零零碎碎,权且做成一家人,以后一起离开大随,想想其实不坏。 既然这样,他为何还躺在这里呢,还身在这大随深宫之中呢? 总不该是被朱昱深说动了吧? 他在户部任职逾十年,官拜侍郎尚书近七年,知道而今四方战歇,大随民生百废待兴,还有许多事没做完,他扔下户部走了,这么艰难的日子,朝政如何扛过去? 担子扛在肩上这么久,责任简直化成一种本能,自己这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真是面目可憎,就像回到了从前万事留一线试图两全的时候,到末了,还不是功败垂成? 沈奚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两声。 马昭与小火者看沈奚像是失了心,不敢走远,候在雪地里。 天大亮了,不远处,传来一声铜锁轻响,须臾,有两名穿着囚袍的犯人被狱卒带着,从刑部大牢的后门出来,仔细看去,竟是女囚。 其中一名女子似乎不甘,还在与狱卒说着什么,狱卒看似为难,拼命解释。 马昭觉得蹊跷,苏时雨一走,规矩都没了吗?什么时候刑部对囚犯这么好脾气了? “去看看,那处怎么回事,省得扰了沈大人。” 小火者应是,过去问了几句,却也犹疑,转回头来看了一眼,把囚犯与狱卒一齐领了过来。 原来这两名女囚竟是苏晋的小妹苏宛与覃照林的媳妇儿覃氏。 覃照林离京前,将苏府的下人散了,交代覃氏回乡带着苏宛离开,越快越好。哪知半途被人跟上,押解回京,就此关进了刑部大牢里。 马昭听说竟是苏府的人,也为难,看向那处仍卧在雪里的沈国公,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心头起了一个主意,上前禀道:“国公爷,刚从刑部牢里出来的二位妇人,原是苏府的,其中一人还是苏大人的小妹,说是想去寻苏大人,可大人她离京已近一月了,您看可要传他们来见您?” 苏府的人? 时雨的小妹? 沈奚闻言,果然“嗯”了一声,慢慢从雪地里坐起:“传她二人过来。” 苏宛在杞州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后来上了京,做了半个月侍郎府的小姐,陷于苏晋与朱沢微的争斗,每日更提心吊胆,听说沈国公要见自己,一时也辨不清是谁,只道是名顶大的官,连脸都不看就磕头跪拜:“这位大人,求求您,准民女去见苏晋苏大人,他是民女的三哥。” 沈奚看着她,过了会儿,才道:“时雨有罪在身,已被流放,加之曾任刑部尚书,执掌刑罚律令却知法犯法,三年内,任何人不得探视,否则罪加一等。” 而流放罪加一等,就是枭首极刑了。 也不知苏宛是否能听明白,沈奚不等她答,又问:“你为何会被抓进牢里来?” 此问一出,苏宛却不作声了。 覃氏是认得沈奚的,替她把因果说了,又道:“当时苏大人说要给小姐安排个去处,就是民妇与老覃打点的,本来以为没人知道,谁晓得半途被人跟上,抓进了牢里问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苏晋安排苏宛的去处时,能托付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说起来也是覃氏不够当心,这么简单的追查跟踪,朝野里哪个不会,何况他们当时的对手是柳昀。 那时候,苏晋正被囚禁柳府,柳昀是想拿住苏宛,多握牢一个她的把柄吧。 沈奚“嗯”了一声,又问:“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 覃氏道:“大人被送走了,民妇是苏府的下人,日后自然跟着小姐。”又对苏宛道,“小姐,这一位沈大人是苏大人的至交,您可以与他说话。” 苏宛听得“至交”二字才抬头,这才发现此人竟是认识的,忘了在哪个府里见过一回,那时候沈奚还是太仆寺的“养马使”,一身粗衣已然眉目端然如画,而今一身仙鹤补子,外罩墨绒大氅,独立在这宫楼雪色里,煊赫又清冷,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她又垂下眼:“大、大人若不嫌麻烦,可否先将我与覃嫂送回乡下,我在那里存了些首饰银子,都是从前三哥给的,民女知道苏府已被查封了,想在京师另置一个住处,茅屋瓦房就行,只要能离从前的苏府近一点。” 沈奚眉心微蹙:“你不回杞州?” “民女的家里人……对民女不好,只有三哥待我好。”苏宛的声音细细的。 其实这话说得还是委婉了。苏宛的身世,沈奚听苏晋提过,她本就庶出,亲娘过世得早,苏府四分五裂后,人人都不愿分她这个孤女一杯羹,被撵出来不说,主母还打她主意,要将她嫁给杞州一名恶霸换几分聘礼。 同情心不是白捡来的,这样长大,心中还能保有单纯,饶是不够聪明,也给苏晋惹过不小的麻烦,记着当年苏家老爷的恩,也念在她是这么一个人,苏晋还是愿意收留她,为她安排个去处。 苏宛又道,“大人放心,等民女置好住处,会自力更生。三哥曾送民女去女私塾,民女这些年念了些书,亦会写字了,日后帮人补补衣裳,写写家书,总是能养活民女与覃嫂,不会麻烦大人的。” 覃氏看沈奚的神色似有诧然,以为他不信,替苏宛说话:“沈大人,这是真的,大人对小姐有恩,小姐当年却因失言险些害苦了大人,心中一直有愧,后来大人告诉她,凡事当多思多学,便自请去了私塾,便是这一回,那些人将小姐抓进牢里,用刑逼供,小姐也咬着牙一个字没说,不敢再害了大人。” 沈奚的目光这才落到了苏宛手上,只见她指节之间伤痕累累。 好歹是前任刑部尚书的家眷,刑部牢里竟这么用刑? 宫中内侍,哪个不是精于察言观色的? 马昭看了一眼沈奚,沉声问跟着的狱卒:“怎么回事?” 第218章 二一八章 狱卒道:“回国公爷, 回马公公,这事其实是个误会,人送进来的时候,只说要审, 可这样的大案, 既要审, 哪有不用刑的?是用了几日拶刑,后来都察院的言大人来了, 晓得了此事, 言明不许对苏府的人动刑以后, 小人等就再不敢了。” 苏宛见沈奚不语, 埋下头去:“沈大人, 三哥只剩我这么一个亲人了,他曾待我好, 如今他遭了难, 家里总不能没人等他。民女愿留在京师, 等他回来, 若他回不来,等三年后, 民女就带着覃嫂,去宁州照顾他。” 沈奚怔怔的, 半晌, 似是被触动了什么, 回了一句:“只有……你一个人了?” 苏宛不解他此问何意, 茫然中,只怯怯地点了点头。 是啊,只剩她一个人了,所以她要等时雨回来。 而自己呢?自己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 原来——原来竟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没能参破。 二姐走了,十三没了,逝者已矣,可生者呢? 三姐不愿面对朱昱深,甘愿为十三守陵,可她还是皇后;时雨虽被流放,可她还背负着朝廷的罪名;阿爹虽已致仕,可他从前是朝廷命官;麟儿虽避去蜀中,可他嫡皇储的身份还在,那是他一生的桎梏,所以他这这辈子都需要有人庇护。 只剩他沈青樾一个人了,一走了之最简单,可一走了之,帮得了他们,护得了他们吗?护得了沈家,麟儿,与时雨吗? 他不能。 只剩她一个人,所以他不能走,他要留在这里,纵使他憎恨这个深宫,他也要当这个国舅,这个国公,这个户部尚书与一品辅臣。 于国也好,于公也好,于私也好,哪怕麟儿与时雨想去天远地远处呢。 他要掌权,只有掌权,才能护住他们。 其实哪有那么多好思好虑的,那么多坎坷都过来了,还差这么一两道吗?沈青樾又不是从前的沈青樾,他养过马,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既然没得挑没得选,错就错了,把一条错的路破釜沉舟地走下去,何尝不能窥见另一番风雨与春光? 一瞬间像被打通了奇经八脉,沈奚整个人都释然轻松起来。 他双眼一弯,露出一个十分浅淡,犹如晨曦一般的笑,又很快收住,对马昭道:“依她说的去办。”然后大步流星迈过一干人等,朝宫外的方向去了。 马昭一愣,追上两步道:“沈大人,您去哪儿?”又提醒,“今日陛下令七卿与内阁于辰时去奉天殿议事呢。” 沈奚似是听见了,又似是没有,没应声也没回头,身形折过宫墙,瞧不见了。 天还未尽亮,随宫东侧门外,一支迎春已结了花苞,这支迎春每年都开得最早,似乎要赶在大年初一这个当口绽出嫩黄才算吉利。 然不知为何,分明不是轮值时分,东侧门的侍卫却换了班,少倾,一辆马车停在门外,车夫四下看了看,小声问:“已到了么?” 一名侍卫答:“不曾,时候还早,再等等吧。” 说早亦不早了,能赶在辰时京师热闹起来前出城最好。 不多时,甬道处行来三人。 为首一个人竟是今内阁首辅柳朝明,而落后他半步,右手边跟着的是副都御史言脩,左手边的人罩着一身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挡住脸,远望去,只见他身姿挺拔颀长,却看不清是谁。 得到宫门前,言脩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行囊,递给黑袍人道:“去蜀中的马车已备好,车夫会药理,这一路会跟着阁下。但阁下伤疾未愈,初开春,赶路不易养病。此去迢迢,蜀道艰险,山远水长。阁下若不赶路,还是在途中歇足月,等入夏了再慢行。” 良久,沉沉的音线自黑袍下传来:“我知道。” 言脩与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另一名侍卫又地上来一把刀。 柳朝明淡淡道:“你是习武之人,带在身边,可防身。” 不用拔刀出鞘便知是好刀,虽比不上他从前举世无双的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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