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户部钱尚书都是贪墨罪,判处的是流放,正午过后已由都察院言脩言御史带衙差押解出承天门了。” 苏晋真是气昏了头:“笞、杖、徒、流、死(注),沈青樾既是包庇,便未行贪墨,为何竟要杖八十?!” 吴主事道:“因沈大人是户部侍郎,身在户部却包庇贪墨,该罪加一等。”他说着,看苏晋一脸情急,又道,“其实原也未一定要杖八十,下官听方侍郎说,是七殿下下令杖八十,都察院柳大人的意思是杖三十尔后贬职,两边僵持不下,七殿下就让沈大人自己选,是沈大人他选了杖八——” 不等吴主事把话说完,苏晋已往轩辕台急赶而去了。 三品侍郎受刑,纵使仍值年关节,轩辕台上也已围着不少人,苏晋隔着人群望去,只见沈奚被捆在刑凳上,也不知已被打了多久,后腰自腿鼓都渗出殷红的血色,整个人已生死不知了。 苏晋心中一凉,疾步走上前去,径自推开交叉拦于身前的长矛,对着行刑的侍卫便喝了句:“滚开!” 长矛的锋刃在苏晋掌心拉出细长一条血口子,她却浑不在意地握紧拳头,对着上首的朱沢微与柳朝明拜道:“敢问七殿下,敢问柳大人,沈侍郎究竟是犯了什么重罪,竟要杖八十?” 朱沢微有些意外地一笑:“苏御史竟是在质问本王么?”又道,“怎么,你也是都察院的御史,柳大人竟没与你提过户部的税粮贪墨案?” 一旁的刑部吏目代答道:“回苏大人,小沈大人所犯乃包庇罪。” 苏晋道:“好,就算是包庇罪。包庇罪当行鞭笞之刑,沈大人身为刑部侍郎罪加一等也不过杖刑,但杖不上五十,否则等同于处死,七殿下要将沈大人杖八十,是想直接将他杖杀吗?!” 朱沢微道:“杖不上五十,但包括五十,至于这多出来的三十杖,是沈大人自请代父受过。”他说着又是一笑,“苏御史怕不是忘了,沈拓身为刑部尚书,知法犯法,也应罪加一等,本王念在他年事已高,没将流放改为枭首已是额外仁慈,但这追加的三十杖是怎么也不该少的。好在沈侍郎一片孝心可照肝胆,也令他的老父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苏晋道:“那就将杖五十改作贬职。”她强忍着心中怒火,拱手向朱沢微一揖,“沈大人痛丧至亲,忧苦难解,困于本心,所下决断不能作数,还望七殿下能准允微臣代沈大人做此择选。” “你与他非亲非故,凭什么代他?仅凭至交二字?方才苏御史是不在殿上,不知柳大人与钱大人已然告诫过沈侍郎,但沈侍郎就是执迷不悟,本王能怎么办?”朱沢微不温不火道,“苏御史若不信,自可亲口问问你这二位堂官,看看本王所言是否属实。” 然而苏晋听他这么说,目光却丝毫不落在柳朝明与钱三儿身上。 朱沢微看她这副样子,再次笑道:“苏御史就不问问沈侍郎被贬后,是个什么官职么?” 苏晋茫然道:“什么?” 朱沢微的声音带有戏谑之意:“太仆寺,典厩署,署丞。” 苏晋一听这话彻底愣住了。 太仆寺隶属兵部,掌牧马之责,而典厩署,就是太仆寺下头掌饲马牛,给养杂畜的官署,其署丞虽也有从七品,但官品都是虚的,说白了,就是让沈奚去养马。 苏晋抬手指向沈奚,掌心的伤口渗出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她紧盯着朱沢微,一字一句问道:“沈大人满腹韬略,才智无双,你们让他去饲马?” 他这么一个傲然如松不染纤尘的人,他们让他去饲马?! 古有士人,可杀不可辱,可折不可弯。 可这些道理今日到了苏晋这里已通通作不得数,她忽然将手一收,毅然决然负于身后:“饲马就饲马!”她道,“那便让沈大人去太仆寺!” 朱沢微惋惜地摇了摇头:“原本去太仆寺是可行的,可惜啊,你说得来晚了。”他忽然收起眸中笑意,冷色道:“苏御史不知道宫中规矩吗?沈奚的罪刑已定了,你与他非亲非故却要在此妄自做主,岂非扰乱行刑?来人!” “在!” “都察院苏晋擅自扰乱行刑,将他捆——” 朱沢微话还未说完,承天门轰然一声被侍卫推开,朱昱深带着数名兵卫踏马而入。 他应是从北大营匆匆赶来,一身墨黑劲衣还未来得及换,两袖铁护腕映着霞光发出灼目的金。离得近了,他翻身下马,目光扫了昏迷不醒的沈奚一眼,最后落在朱沢微身上,淡淡道:“本王来替青樾做这个主,老七可准了?” 第106章 一零六章 朱沢微的神色虽还柔和,目光里已然有阴鸷之色:“四哥怎么来了?” 朱昱深道:“本王若不来, 难道任你以包庇罪杖杀当朝三品重臣吗?”说着, 对行刑的侍卫道, “把他放开。” 四王妃沈筠正是沈奚的三姐。朱沢微方才既言明只有与沈奚沾亲带故的人才能代他做主, 那么眼下朱昱深来了,他便不能出尔反尔。 朱沢微于是道:“也好, 那就由四哥将沈署丞带回去, 顺道开解开解你这位小舅子, 不要因一时悲忧钻牛角尖,寻死寻到本王跟前,倒弄得像本王想要他的命似的。”他笑了笑, “四哥是不知道,这八十杖可是沈署丞自己讨的, 其实本王亦不想将他责罚得狠了, 昨日曾尚书还说太仆寺典厩署新来了百匹良驹, 缺人得紧, 本王还盼着沈署丞能养好伤早日新官上任呢。” 朱昱深任身后的兵卫为沈奚松了绑, 没理朱沢微。 朱沢微再凉凉一笑,带着一行人径自离开了。 两名兵卫想将沈奚背去太医院,可才架起他半截身子,就见血渗出衣衫, 顺着衣角淌落地面。 苏晋看得触目惊心, 问一旁的侍卫:“已打了几杖了?” 侍卫道:“回苏大人, 已五十二杖了。” 苏晋只觉胸口空茫茫的, 恍然中听得自己对那两名想架起沈奚的兵卫呼喝了一句:“先别动他!”然后她环目四顾,“太医院的人呢?都没长眼睛吗!” 不时便有一名医正提了药箱疾跑赶来,此人姓方名徐,苏晋认得,且他正是沈奚交给苏晋的暗桩名录上的一人,当是信得过的。 方徐放下药箱,先掀起沈奚的眼皮子看了看,又为他把了脉,这才从药箱里取出半片人参令他含着。 苏晋问:“方大人,沈大人他怎么样了?” 方徐道:“回四殿下,回苏大人,沈大人脉象虚乏,浮而无力,此乃重伤之状,好在尚有一口气在,下官眼下只能以人参将他这一口气吊着,尔后再为他验伤,但在此处不行,要抬回太医院。” 朱昱深吩咐一旁的百户长道:“阙无,将就着这刑凳,带人将青樾抬去太医院。” 唤作阙无的百户长拱手称是,随即自兵卫中分出四人,疾而稳地将沈奚抬走了。 朱昱深这才对苏晋道:“多谢苏御史,若非御史以命相阻,本王赶不及救青樾这一命。” 薄暝时分,暮风四起,朱昱深的一双眼在暮色里深邃得望不见底,腰间羌笛古意悠悠,羌笛上竟还挂着一条剑穗。 这剑穗苏晋认得,朱南羡也有许多,正是沈奚的三姐,人称沈三妹的四王妃送的。 可就算他是沈奚的三姐夫,自己就该信他吗? 苏晋不由想,自北大营往返宫禁至少要两个时辰,税粮贪墨案是午时过后才开始审,沈奚自甘领八十杖又是个意外,那么是谁竟能如此及时地将朱昱深从北大营请来代沈奚做主? 一念及此,苏晋道:“四殿下行色匆匆,想必尚有军务要办,殿下若脱不开身,待太医院为沈大人看好伤,可将沈大人交给微臣。” 也不知朱昱深是否已知她心中生疑,却并不计较,淡淡道了句:“也好。”转身带着众兵卫自承天门取了马,打马离开了。 苏晋这才看向左谦,走到他跟前与他一揖:“有劳左将军派两名金吾卫去太医院守着,一旦沈大人可以离开,叫他们即刻知会我,切莫让四殿下的人抢了先。” 左谦道:“苏御史放心。” 苏晋垂眸又想了一下,眸底浮起黯色:“另还要有劳左将军,再派八名金吾卫给我,我就在此处等着。” 左谦点头道:“好,左某这便去值卫所。” 四周的人已快散尽了,朱沢微走后,也再没人来问苏晋干涉行刑的罪。 苏晋就这么一个人站在广袤的轩辕台上,任暮风来袭,等着这天慢慢暗。 不时,远处有一人匆匆赶来,竟是都察院的一名御史。离得近了,这御史对苏晋道:“苏大人,钱大人让下官跟您说,年关节以来苏大人一直操持奔波,实在辛苦,这余下几日您就回府歇着,不必当值了。他还说,请您放心,宫里这头他会帮您看着,您上心着紧的事,他帮您一并上心着紧着。” 语气里头竟似有歉意。 可苏晋听了不由笑了一声:“不辛苦,本官怎么会辛苦?柳大人钱大人一个缠绵病榻一个烧香念经都腾得出空来日理万机,大案要案办得让人拍案叫绝,本官这就叫辛苦,岂非堕了我都察院名声?” 暮色聚于她眼底,染上霜寒之气,化作夜下深湖。 八名金吾卫已向轩辕台赶来,为首一人朝苏晋拜道:“属下金吾卫总旗姚江,奉左将军之命,任凭苏御史调遣。” 苏晋“嗯”了一声:“跟我来。” 苏晋记得,去年赵衍带她巡视都察院各处时,曾在一间暗室前驻足。 当时她还奇怪,都察院已有数间审讯房与刑讯房,为何还要额外多出来一间暗室,而赵衍的回答亦含糊不清,说总有些案子,是要柳大人亲自审的。 苏晋于是想起来,在柳朝明把贪墨案的证人冯梦平交给钱三儿时,曾额外叮嘱了一句:“带去暗室审。” 她从来是个洞若观火之人,在都察院这些日子,不是不知举凡有事关时局的案子,柳朝明与钱月牵大都是在暗室里审的。 证人既在暗室里头,那么这证据,大约也在暗室里头了。 此时已是酉时时分,都察院只有寥寥几名低品御史,见苏晋带着八名金吾卫闯入,都不敢阻拦。 苏晋绕过前院,绕过公堂,径自来到中院暗室前,便要上去推门。 院中一干守卫这才反应过来苏御史是要做什么,横臂在苏晋身前一拦,其中一名守卫长到:“苏大人,柳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能进这间暗室。” 苏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喝了一句:“金吾卫。” “是!” 纵使敌多我寡,但金吾卫却不是寻常的六部守卫可比,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守卫扣在一旁,姚江自护卫长身上摸出钥匙,递给苏晋。 苏晋开了锁,伸手便把暗室的门推开。 暮已四合,暗夜初临,阴森的,带着些许潮味的血腥气扑面来袭。 借着桌案上的幽幽烛火,苏晋看清这间所谓暗室其实更像牢狱,长长的一条甬道,左右分了数间暗房,里头摆着各种刑具。 最近的一间暗房的刑架上似乎悬着一个人,苏晋心下狐疑,自一旁的桌案上端起烛台,往暗房里走去。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此人身上鞭痕累累,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完好的肌肤,右手五指也没了,可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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