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房门被轻快地推开一点缝隙,傩面鬼侧身而入,掏出怀中那只锦囊的同时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床幔就要将锦囊塞进去,突然,他顿住了。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唰!” 寒光倾泻,傩面鬼的匕首犹如闪电刺出,与此同时,他后颈一凉,只听背后响起一声轻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啪嗒”,房门再度闭拢。 一路追赶而来的巡检司吏翻入院中,浑身都湿透了。他快速扫了一眼:庭院空荡,左墙边桂树默立,树边用篱笆围了空菜园,厨房建在右墙边,灶台遮了白布。正对院门的台阶上有三间屋子,只有中间的主屋门窗没上锁。 这小院干净得毫无人气,应该空置许久了。 司吏跑上台阶,看见阶面上有几道沾了湿泥的脚印,顿时神色一凛。他屏息上前,同时腰间佩刀出鞘大半,不料屋内突然亮了灯。 房门旋即打开,屋中人不防门外有人,吓得一抖。而当司吏看清此人的模样时,不禁倒抽了口气—— 她着实生得高挑,凶手与之比起来就是个矮枕瓜,应当不是同一人假扮。再看她,像十七八的年纪,没挽的发墨云似的淌在肩前,秀颈在发隙间隐隐若现,像雪花圈点窗纹,只漏出点点星星的白。 就站在风口,她里装素白,披在肩上的宽袖玄袍被风吹得微鼓,就缭开缕缕玫瑰酒香。 巡检在知州府上闻过这种酒香,出自醉云间,一金一两,是有钱人的消遣。 风魆雨急,这姑娘用手护着灯烛,火光晃啊晃,往她精致的眉眼洒了层薄黄,揉着眼窝处那两把胭脂似的红,昳丽得叫人不敢细看了。 煌煌朝天城,彩楼画阁,花桥凤舸,美人无数,未见能出其右者。司吏慌忙偏开视线,歉声道:“惊扰姑娘,请见谅。” 屋中人闻言挑眉,语气微扬,“姑娘?” 官差闻声猛抬头,见“姑娘”撩发,露出突兀的喉结,操/着一口被酒水润得绵哑的嗓音说:“我很像姑娘吗?” “啊……不、不是!”不曾想闹了笑话,司吏慌忙摆手,“是天暗灯薄,我看错了,还请小郎君不要往心里去。” 难怪!方才司吏还在想女子能生得这般高的,的确不常见。这少年年纪尚轻又未束发、遮了喉结,还生得这般好颜色,就算是放在白日,只要少年没开口,他怕是也得口出冒犯之言,喊一声“姑娘”。 不过司吏虽感到无比惊艳,要命的差事却还刺刀似的横亘心头,让他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朝天城的妖童媛女哪个没被人画像并挂在画舫高阁里欣赏、赛美过,就连李知州家的公子都逃不过,为何眼前之人从未见过?况且一个能消遣醉云间玫瑰酒的人,怎么会住在北郊? 少年斜倚房门,好似并未发觉从司吏面上转瞬即散的狐疑。他瞥了眼司吏的腰牌,讶异道:“巡检大人怎得深夜来此?” 巡检暂时收敛疑问,说:“我追捕的贼人翻入了贵宅,小郎君可否看见可疑之人?” “此前我喝了点酒,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方才若非恰好起夜,我连大人都察觉不到,更别说贼人。”少年将巡检口中的“贼人”误会成了普通盗贼,犯起了嘀咕,“来北郊偷,哪家贼这么没出息?说出去要被同行笑话的。” 这话不假。北郊破败,住的大多是垂髫老人,兜里干净得掂不起两声风,有点善心的偷儿进去走一遭都想自掏腰包贴补一点。只是今夜的“贼人”并非普通偷儿,而是杀人凶手。 事关重大,巡检不能多说,由得少年误会。他目光微晃,快速扫了眼屋内:床、桌、橱架,陈设寥寥,床底干净,床帐敞开,能看见铺面平整,被子叠放在里侧。 这屋子一览无余,藏不了人,可他亲眼看见凶手翻入院中,阶上的脚印也做不得假。巡检想了想,说:“为着公务,不知小郎君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看看隔壁两间屋子?” “自然。”少年转身走到橱架边取出钥匙,出了主屋,打开左屋门,里面只摆着三个书架和满当当的旧书。他看了眼巡检的神情,重新落锁,又往右屋去。 巡检一直跟在少年身后,见他步伐不紧不慢,一身风仪与北郊格格不入,比城中那些官宦子弟还矜贵几分,这是光凭金银无法浇铸的东西。少年打开右屋,巡检走过去,看见那是间空置许久、同样一览无余的睡房。 “这间睡房属于我的教养嬷嬷,她去世后便上了锁。我平日不住这里,只按时请人来打扫。”少年落锁转身,目光掠过巡检,落在院里那棵桂树上,“今儿是回来给嬷嬷过寿,天亮便走。” 给死人祝寿,倒是少见。巡检说了声“节哀”,遂又想起教养嬷嬷一般都在高门大院。 少年色泽淡红的唇轻抿,道出一声叹息,旋即掠过他走到主屋前,说:“大人有话便进来问吧。” 屋里铺着棕皮地衣,巡检脚下有泥,哪好往上踩,便没进去。彼时少年已经放灯落座,额际的碎发挡了他垂落的目光,可他从肩颈到后背的线条却赛竹胜松,内敛向上的力量和豁剌血口的锋利悉数无法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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