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出来,它的心就是剑之心,更冷,更直,也更刚硬。 “嗤——” 一记裂帛之声后,徐子青的肩头多出了一条血口,露出里头莹白的皮肉。 那创口处,更有一种绵绵柔和之力侵入,要融入他的血肉里,那缕剑之意念也好似春雨,润物细无声一般,也要布满他的全身,损坏他所有的经脉! 这便是春雨剑法的厉害之处,它的确是柔和的,缠绵的,可更进一步,它就是跗骨的,无法驱逐的。 徐子青心中一惊,随即翻身倒退,并指在那绵柔之力侵入处连连按压。 然而那意念化身却不会放任他这般疗伤,很快再度袭来,“刷刷刷”又是三道白光,刺眼耀目,震人心魂。 徐子青全神贯注,不敢稍有怠慢。 他一面运转真元,到这创口处逼迫那股力量,一面又谨慎留心,躲避意念化身带来的压力与杀招。 如此坚持了足有一刻工夫,那力道才勉强逼出,而徐子青耗费太过,额头上已是细汗淋漓。 这可不是办法。徐子青这般想道。 他的真元有限,然而那意念化身只要身在剑室,力量却是无限,若要来个消耗之战,他是万万不能比过。 脑中急转后,徐子青略侧身,躲过一击。随后双目一闭,不顾那剑光灼眼,俯身疾行,三两步便逼近那意念化身! “春草萌发,破土而出!” 喝出一口长气,徐子青只觉得心中顺畅,掌中的剑光迸发时,也极为顺畅。 当是时,一道青光有如电闪,映入那意念化身的眼中。 随后,意念化身被青光覆盖,身躯很快消散…… 成功击败! 徐子青缓缓地呼吸,尽管疲惫不堪,但那般强烈的喜悦之情,却充盈于心,让他踏实无比。 总算是,凭借着自己取得了进展。 《春雨剑法》已是熟习,又有《夏雷剑法》等。 徐子青尝到甜头,更加苦练不缀,不敢有丝毫懈怠。 夏之雷,刚猛暴烈,淬炼万木而生出熊熊烈火。雷火轰鸣,燎原千里,焦土遍地,威力无匹! 秋之风,凄冷萧瑟,吹拂万木而使枝叶凋零。秋风肆虐,万物枯败,秋寒冷肃,杀意无穷! 冬之雪,孤寂苍茫,覆盖万木而冻结生机。冬雪冰冷,掩藏气息,天地清寒,生灵无生! 134 剑室里,青衫少年身形矫健,其掌中钢木剑挥洒自如、轻快敏捷,更有风雷之声轰鸣作响,如同惊涛拍岸,又似海潮翻滚,舞到畅快处,整个室内都有巨大回音,劲风扑面,气浪滚滚。 每一出剑时,剑尖就能打出道道乌光,而光影交错间,仿佛包含着无尽盛衰之妙,引发出无尽玄奥之感。 只听那青衫少年喝道:“焦字诀!” 剑风过处一片炽热,且有雷声隐隐,但凡来犯者,都能感觉出火浪逼人,苦不堪言。 他剑尖一挑,整个人骤然翻转,又道:“衰字诀!” 霎时剑风里颓败之意四溢而出,沾之则衰,若有剑术袭来,还未近身,威力已然削弱三分! 随后少年长臂一抖,身形微伏:“藏字诀!” 下一瞬,室内不见少年身影,虽有清风拂过,然而气息全无,就好似无人一般,可那暗藏的杀机,却是隐隐约约,不断撩动人心。 连番使过后,随即又有暴击突起,少年身影乍现,宛若游龙! 剑法中,春雨细密缠绵,杀机柔软,丝丝不绝;夏雷爆鸣阵阵,杀意暴烈,轰然不断;秋风萧瑟冷肃,杀念霜寒,漂浮无尽;冬雪孤冷无声,杀心暗藏,静待时机。 当时机到时,春草萌发,杀心破土而出,一击而中! 之后四种剑诀连绵使出,收割性命,断人生机! 良久,少年身形终于停下,衣衫已是打湿了大片,然而面上笑意柔和,眼中欣喜闪烁。 多日苦修,到底不是毫无用处。 他不仅将四季剑法本身练了个烂熟,更领悟出四字剑诀,分别为“萌字诀、焦字诀、衰字诀、藏字诀”,俱是威力不凡。日后他再来对敌之时,于攻击之道上,进境何止十倍! 徐子青磨剑多时,终于把四季剑法俱都练出了剑光来,而本身领悟出的四字剑诀因是由四季剑法而生,故而也是剑光霍霍,乍一使出,有石破天惊之效。 如今时间已过去了三个月有余,他亦将那四季剑法所对应的四种意念化身也斩于剑下,照理说,已算是有所小成。 徐子青算了一算,离师兄所限的时候还有二十三日之久。那么接下来,他是继续在这剑室里磨剑,还是出去在那五行罡风淬炼一番? 他正想时,这剑室中便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排斥之意,还不待他来做出决定,就已是身不由己腾空而起,紧接着又是骤然坠地。 徐子青慌忙定脚,才算站稳,再往四处一看,果然又是一片洞中洞、环套环的景象。他竟是被剑室排挤了出来。 暗暗叹了口气,他想道,许是那剑室也已有灵,见他剑法小成,就不许他再多做耽搁,才有此举罢。 不过既然出来了,徐子青也不必再考虑,他便倒转身子,往洞口方向走去。 如若在五行罡风里使出他新领悟的剑法来,不知将会如何…… 来到洞口后,徐子青看着五行罡风,心里有些感慨。 虽说罡风厉害,可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是的,它们只会在那一条甬道里攒动,而不会溢出些许。 也不知当年是何等大能收来这罡风、用了这手段,福泽后来弟子,当真是让人钦佩不已。 没有多想,徐子青往两边看了看,就走到左侧,与人隔了数尺距离,盘膝坐下,以免打扰旁人。 随即他心念一动,那钢木剑便出现在掌心之间。 然而,并非仅仅只是如此罢了,他双目中青光闪动,而钢木剑上也覆盖了一层光芒。之后很快,那钢木剑就肉眼可见地缩小,最终只有尺许长短。 徐子青微微一笑,活动一番手腕。 正这时,他周身护体的薄薄真元也被五行罡风磨破,他便手腕一个转动,“锵锵”两声,已然把急速冲来的两道罡风打碎。 徐子青身在罡风中,被无数锋锐之意包裹,而其身定如磐石,任其施为,我自不动。罡风凌冽,他却要只盘踞于方寸之地,以剑招巧妙将罡风来势一一化解,以锤炼剑术,也使自个变招灵活,不至于禁锢于定式之中。 他想道:从前只见师兄反掌间剑气便定生死,却不知曾经师兄磨剑时,又得了多少了不起的剑招。我若是在此处练得一段时日,待出洞后,或许能请师兄赐教一番…… 抱着这等念想,徐子青越发用心起来。 正因五行罡风来势不定,属性亦不定,他如此习练,便可从中窥见遇着不同对手时如何应对的方式,出手时也果真更加灵活机变。 如此数日后,徐子青便有所感。 他从前使剑,总喜欢自春雨剑法使,自四字剑诀而终,已然是一种习惯。但若是以此对敌,必然会落入对手瓮中,进而溃败。现下却是不同,他只消看着罡风来处,便能立刻辨明其中所含属性,也能推知罡风来速,因此立时变换各种招数,熟练无比。 徐子青渐渐发觉,自个的剑术越发纯熟了。若说从前有六分熟习,现下就有九分,且随着剑招的灵活,他眉眼间也带上一种淡淡的灵动之感,双眼中更有一种微妙的四季之意,随剑招使出而偶现光芒。 他的心境于磨剑中不断稳固,也越发坚定起来,更使念头通达,清明无垢。 磨剑时不知时光飞逝,转眼间,已是二十天过去。 于这些日子里,徐子青的收获极大,整个人溢出的气息也比从前有了极大的增强。他不止是将意外突破的筑基中期修为巩固,更是成为了剑光段的习剑者,一身剑术也再并非是不入流了。 还剩三日就是和云冽约定之期,徐子青不再坐在这五行罡风里磨剑,而是站起身来,抬步走进了内洞的无风之处。 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上发凉。 徐子青低头一看,就见自己一身衣衫破破烂烂,被罡风割出了无数条口子,竟是许多皮肉裸露在外,顿时大为赧然。虽是男子不拘小节,不过衣不蔽体,也着实有些失礼了。幸而储物戒中还有一套备用法衣,免了他露丑人前的下场。 很快换了法衣,他又是一身整齐,才松了口气。 现下时候还早,徐子青心思一动,就走到内洞靠边的僻静处,摆好一个惯有的姿态,挥剑下劈。 算来这几月里他为快速领悟四季剑法,却不曾同小戮峰顶时那般挥剑三万了,如此忽略基础剑术,若是师兄晓得,恐怕也要教训……还是重新拾起来罢! 徐子青一旦沉浸进去,又是全神贯注。 他所有的意志都在手中的钢木剑上,整个身体都与钢木剑协调、同步,每一丝肌肉、每一寸经脉都为其指挥,不敢稍有忽视。 一下、两下、三下…… 徐子青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只一心投入于挥剑之中。 此时他忘却了四季剑法那多变的招数与四字剑诀,唯一记得的,也不过是“劈、刺、斩、抹”,贯彻识海之中。 忽然间,警兆突生! 徐子青似是毫无所觉,只是骤然转身,长剑一斩,正迎上那一道森寒剑光。 “锵——” 金铁交鸣声起,又有两道剑光打来! 徐子青长臂一振,就是一招“雷动火起”,同样是两道剑光出去,与前头的攻击相撞,正是将它们生生抵住! 此时徐子青才看到,那偷袭他的人,却是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手持一柄三尺长的细剑,眼神中藏有狠毒之意。 “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下如此辣手?”徐子青仔细看过,此人他并不认得,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他是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这同门的剑洞里,也有人敢明下杀手。而且他心中更生出许多警惕之意,此人他看不穿修为,便说明他的力量在自己之上,可即便如此,此人竟还暗中偷袭,又可知他并非光明磊落之人,想必也不会讲什么道理。 果然那瘦小男子阴狠一笑:“怪只怪你太不识抬举,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在这剑洞中,也是你咎由自取!” 他说罢,手臂剧振,手中细剑连抖数次,就如一条毒蛇吐信,电光火石间猛刺到了徐子青的眉心! 与此同时,徐子青飞速倒退,而那细剑居然也是紧逼而来,与他眉心只有寸许距离,使他不但无法躲闪,更也不敢稍作停顿、出招抵挡! 此刻乃是生死攸关的一刻,但只要徐子青有半点不慎,就会变作剑下亡魂! 瘦小男子不断紧逼,徐子青便不断倒退,心弦绷得紧紧。 如此连续后行,周遭的洞中洞、环套环也纷纷闪过,可那瘦小男子仍是不停,似乎要将他逼迫到更为幽深之处去! 徐子青明明知道瘦小男子不怀好意,偏生此时并不能做出一丝反击来,不由得很是懊恼。但也正因如此,他被逼迫到这个境地,反而也更加冷静下来。 他方才还是大意了,前头还有许多习剑之人在苦修,瘦小男子必定不能在那处与他激烈争斗,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当真将他杀死。 可是,如若到了人迹罕至之处,便又不同。 现在瘦小男子这般逼他,当真到了剑洞深处时,应该就会变招了。 不过他也要更加小心,之前的偷袭若只是试探,那么这瘦小男子的真正实力,便未可知…… 刚这般想,那细剑就如同水波荡漾,霎时从他眉心移开。 然而下一刻,徐子青的喉间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森寒之意! 这一剑,比刚才更快了! 135 好在徐子青在五行罡风里磨剑许久,对外来袭击的反应极快。 因此他几乎是在感觉到寒意的刹那,手掌一翻,已是反手握住钢木剑,护在了脖颈之前。 “锵!” 这一击恰好与细剑相撞,险而又险地,挡住了攻击! 似是没料到徐子青能躲过这一剑,那瘦小男子一怔,就给了徐子青可趁之机。 总是被动防御可不行。 念头闪过,徐子青纵身长刺,剑尖爆出雷鸣巨响! 一团耀眼的光华挟风雷之声急速而去,声势极为浩大,且那剑风过处,有烈火之意肆意流转,灼热逼人。 瘦小男子也确实是个好手,方才的怔愣也不过是一瞬罢了,现下见到剑光,就是冷静下来,手腕一抖——细剑就又如毒蛇,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弧度迸射! 徐子青沉心定气,双足微分,然而剑招却是立时转变,眨眼间,就由暴烈换作绵柔,有如丝丝藤萝,把那毒蛇网住,绕了两圈,就将剑招化解。 他如今虽不能做到只以四种最为基础的剑招迎敌,可却能很快判断出对手的攻势。瘦小男子剑术的确高明,但高明归高明,他也是毫无畏惧! 连续两记杀招都被接下,那瘦小男子也收起了轻视之心。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个黄口小儿,靠运气助了新晋的云真人一把,才能入得小竹峰做亲传弟子。没料想此人的剑术居然不俗!莫非当真如传言一般,那丘诃真人不过是个噱头,其实他是云真人一手调教? 若真是如此……瘦小男子心中杀意大炙,若真是如此,这徐子青就更该死了! 他身形顿时扭曲,就好似一条灵蛇,昂头欲嗜,那细剑与他步伐相配,更是一分为五,化作了五道剑影,四面八方绞缠过去! · 你道这瘦小男子为何这般痛恨云冽?倒并非是没得缘由。 瘦小男子名叫潘鸿,也是个有宏图大志之人。可惜他当年不过是一个散修,几经辛苦,才入得五陵仙门外门,又是筹谋多年,进入了内门。加之他资质只是中上,不算太好,而入得内门时,年纪更已是不小,自然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而并无真人看中收作弟子。 潘鸿自视甚高,哪里肯这般沉寂下去?因此在内门里也是汲汲营营,一面苦修,一面寻晋身之路。他的修为摆在这里,为人也阴毒有野心,渐渐地他结交了一些人脉,就开始为一些不方便出手的内门中人“扫尾”,也得到了许多好处。 认得的人多了,潘鸿对那些优秀的弟子们也有了不少的了解,看到有资质尚不如他的能靠着老子祖宗得到大把资源,心中很是不甘,偏生他又还得利用这些人,也只好忍着,少不得还要附和他们说一说那些有名的弟子的坏话……其中被提得多的,就是云冽了。 这听着听着,潘鸿也就记住了这人。 传言云冽也不过是个资质为上的双灵根,细算起来比潘鸿只强了一线罢了。可他的运气却比潘鸿好,生来就被金丹真人收作了徒弟不说,还是唯一的亲传弟子……在宗门里土生土长的人潘鸿比不得,同样是无依无靠的人,年岁也差不多少,怎么他潘鸿就得自己打拼,而云冽就这般好命? 想着想着,就嫉妒不已。 当然了,潘鸿嫉妒归嫉妒,可也很是瞧不上云冽的。 云冽修习的是无情杀戮剑道,这剑道根本没人练成过,选了这个,不就是提前宣判了仙途夭折么?一路突破又如何,甚至修炼出来了剑意又如何?左右最后也是个沦为杀人狂魔的,迟早要给宗门出手除掉! 旁人畏惧那剑道无情凶狠,可潘鸿却是抱着这心态,把云冽当个笑话看,也算是能缓解缓解心中的不平。 但潘鸿万万没有料到,那云冽不过是卡在这关头十多年而已,竟然突破了! 潘鸿多方打听,才晓得那云冽大约是受了哪个土包子的相助,正是逆天的运气,让他一跃金丹,二冲上天龙榜第五,三成了十大核心弟子之首! 如此多的光环笼罩,潘鸿自认资质、刻苦上都不逊云冽,且心思更比云冽通明世情,可现下,他不止是不能再瞧不起他,还得在提到他时尊称一声“云真人”——直让他恨得眼发红,五脏六腑都绞作了一团。 这个云冽,这个云冽……真真是咬牙切齿,都不足以平息他心头翻滚的妒意! 这回潘鸿也是接了个活儿,要杀一名叫做徐子青的小竹峰中人。 他一听,就晓得是那帮了云冽的土包子了,当然是很乐意。但他也没想这冷冰冰的云冽对徐子青会有什么在意的,哪怕是徐子青住进了云冽的小戮峰呢,他也以为是小竹峰峰主的要求——那峰头里有八名女弟子,让两个男弟子另居,也很平常。毕竟徐子青是帮了云冽一把,云冽也让他师尊收了徐子青,算是两清了嘛。不过好歹徐子青也是云冽的师弟,能给云冽添个堵,他潘鸿也是很舒畅的。 后来潘鸿打探了消息,听闻云冽奉师尊之命,带徐子青到剑洞里历练。他眼珠一转,就知道这是个机会了。 潘鸿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与化元期只有一线之差,他想着,以他这等实力,对付一个筑基中期的小辈,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徐子青能这般反抗,是让他大吃了一惊的。 他可是知道,那丘诃真人是土属的修士,根本不擅长剑法。那能将徐子青调教成这样的,也就只有云冽了。 这也就是说,云冽把这个师弟那是放在了心上的,而不是用过就扔——杀了徐子青,那云冽岂不是要心头大恸? 只要这么一想,潘鸿就跃跃欲试了。 杀了徐子青!一定要杀了他! 潘鸿舔了舔嘴唇,双眼满是兴奋,已然不能抑制了。 · 徐子青哪晓得这潘鸿呼吸间就想了这许多?更不知此人对他那位师兄竟然有那等嫉妒之心。他如今只是全神贯注感受眼前的五道剑影,去判断它们的来向。 这些剑影来势不定,若是躲避,躲过了这个,却要给另一个缠住,绝不可取。他略思忖,便下了决定。 既然不能躲,那就不躲! 徐子青眼神一凝,深吸一口气,右臂就以一种不可思议之速极快颤动。 “锵锵锵锵锵!” 连串的声响,就如同连珠落盘,清脆而带有杀伐之气。 潘鸿越发激动,他这一套剑法,正是《毒龙剑法》,而他脚下踩着的步伐,又是《灵蛇百步》。 《毒龙剑法》使出来最是阴毒,且剑招诡异,防不胜防。而《灵蛇百步》更不简单,将它练到深处,百步以内都能使修士如潜伏山中的游蛇,行踪不定,却能一击必中! 二者相得益彰,威力极为强大,潘鸿就是利用了这一套剑招、一身步法,又以阴狠之心行偷摸之事,让许多甚至比他更为强大的修士,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这时候,则是徐子青在领略它们的威力了! 只见那细剑游动十分刁钻,每一个角度都是出其不意,他出手更是迅速,一柄细剑可以化作无数蛇影,暴雨一般地向徐子青打去! 而潘鸿的脚下,也踏出了奇异的步子。 在这样的步子中,他的身形从一变为二,又从二变为四,随即四变八、八变十六……如此不断增加,左摇右摆,那矮小的身子,也好像突然变得细长起来。这一片方圆之地里,似乎到处都出现了同样的影子,颠来倒去,变化万千。 紧接着,潘鸿这分化开来的身影似乎也都化作了灵蛇一般,在无数蛇影中穿梭,似人非人,似蛇非蛇,到了极快处,人与蛇更仿佛化作一体,分不出谁是人,谁是蛇。 一时之间,徐子青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剑影,绝强的压力霎时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似乎他不管往哪个方向出招,那剑影都会在他挡住那方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把他彻底杀死! 似乎此时只有死路,而没有生路了! 徐子青心思电转,若要突围,需得找到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到时候出招直逼真的潘鸿,就能够破解这个招式。 几乎在生出这年头的瞬间,他就把神识外放出去,将四周全部笼罩,想要分辨那人影真假。神识之下,万物纤毫毕现,若有半点不同,自都能在刹那间看得明明白白! 但徐子青到底还是低估了潘鸿的本事,但凡是筑基以上的修士都有神识,若是这般轻易就能发现弱点,他又岂能将这剑法、身法当做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 因而徐子青便讶然发觉,即便是在神识照看下,也瞧不出虚实之分! 如此,就只能硬顶了! 在这等危急时刻,徐子青的心境却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 他只想道:我定然不会身殒此处,拼得重伤,也要解开这绝杀之局! 想定了,徐子青竟是倾身向前扑来。 躲不开,我便生受了罢! 徐子青脑中空明一片,他将自己这些天来所习的剑术在识海里飞快地过滤一遍,最后竟然感觉到身躯与钢木剑浑然一体,是以身为剑,悍不畏死! “唔——”徐子青闷哼一声。 他身上至少被划开了十多条口子,鲜血淋漓,但他手中的钢木剑,却切切实实地将那蛇形的细剑打开! 逃脱了! 潘鸿这回才真是震惊起来。 自他将这剑法练到纯熟,许多年来,从无人可逃脱他的暗杀。可是今日,居然被一个筑基中期的黄毛小子破解? 这不可能! 徐子青却无心留意他的神情,他已然知道自己不是此人对手,趁他愣神,还是先逃到人多之地,再作计较! 他并不多想,径直往前方奔逃。 可就在他逃走的刹那,潘鸿清醒过来,脸色扭曲地尖叫道:“哪里逃!” 刚喊完,潘鸿却是生生把细剑掷了出去! 徐子青感觉身后寒风袭来,不由得跑得更快。 不好,那剑越来越近了! 正这时,他余光瞥见旁边有一个地洞,黑漆漆不知深浅。 来不及了! 徐子青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136 耳边风声呼啸,然而徐子青却觉得有一种颠倒的吸引之力,使他身形不稳,霎时间好似穿越了无穷距离。而后突然间,就落了地。 慌忙之中,徐子青手中钢木剑向下一杵,才算是没跌坐下来。 随即徐子青睁眼一看,就是一怔。 不同于上头剑洞里日夜光亮、有如白昼,眼前则是一片乌黑,肉眼不能看清外物。莫非这当真就是地底下?想起方才,他又觉得恐怕并非如此简单。 想起了还有个潘鸿在上头虎视眈眈,徐子青急忙放出神识,向四周都扫过一遍,又是吃了一惊。 此处好生怪异,似乎的确是在地底,可上方分明没有开口,而是完整的洞顶……难不成他并非是落下来,而是被送到了什么别的所在?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徐子青深吸一口气,却不再多想。 如今的情形,也不知那人何时便会追来,他还是莫要思虑过甚,倒是让自己心里不安了。做了决定,他就往前方那一条通路快速行去,神识所罩范围中,似乎还有不少岔路,他但只要在人追上前挑中一条进去了,甩脱那人,就不困难。 许是他运道好,一路奔跑过去,却也没人追来。 只是他现下再不敢收起灵识了,这地下如此黑暗,还是时时刻刻留心得好。 很快看到了岔路,徐子青方才发觉,原来这地底下竟也是四通八达的,纵横交错,很没有规律。而且路面宽广,即便是分岔的道路,也是一样,走起来并无什么滞碍之感。 徐子青很是小心,这地方他是闻所未闻,安知里头没有危险?他此时是孤身一人,自个的小命,可还是要自个好生照管为好。 事实也是证明,徐子青的谨慎没错。 他刚踏上一条岔道,未走出几步,就有一阵热风从旁边猛然扑来!腥气几乎弹到面上,真真是熏人作呕。 这分明不是人! 徐子青来不及辨认,抬手就是一剑,正好就有一颗大好头颅骨砸下,又碌碌地滚开来,一具身躯也轰然倒地。 他神识越发向四处扫过,这回更加仔细,边边角角都是细细查探了,确无一物,才又“看”向地上的尸身。 只见它生有五尺,通身青皮,形似人而极为丑恶,手足都呈爪状,看起来锋利非常。再瞧它的头颅,正是头上顶了两根细小的尖角,青面獠牙,让人不喜。 这般的模样,倒是让徐子青觉出几分眼熟。他细细一想,便忆起前世时也曾见过些志怪小说,内中所载的魑魅魍魉,可不就是这个形貌? 可惜难得有个与徐子青故乡相似的怀旧之物,却让他生不出半分好感来。 此物方才避了他的神识躲在暗处,又从角落里扑出来,看着是要吃了他的。既然如此,他也只会“当杀则杀”了。 看清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徐子青就不管它,继续朝前走去。 他想着,此物惯会隐匿,这地底洞穴中不知还有多少,如此多的邪物栖息之地,剑洞中怎会有通往此地的门户?着实奇怪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徐子青还是想要先往前头多走一走,也好想方设法寻得回去的道路。只有三日就是与师兄相约的日子,若是到时还不能准时赶回,只怕云师兄便要担忧了…… 徐子青一直向前走了近半个时辰,又杀了有四五头邪物,却发现这地底渐渐有了些亮光。他向四周看了看,见到是左右石壁上长着许多红色的植物,在发出黯淡的光芒来。 他心中一动,慢慢地靠近了石壁。能生长在这地底的发光植物,若是有用,不妨弄些种子下来,回去做一株从木。 自打到了大世界,徐子青陆陆续续也见到一些灵草灵植等草木之物,然而这时他才发觉,他从前虽在百草园里背诵过了那许多的古籍,竟还是有许多不能认得。如此下去,到底对他修炼有些损害。这一次若能安全地回去,还是去十方阁里寻寻介绍草木的书籍,多多记诵,以备后用。 走近石壁,徐子青在周身布下一个禁制。 那些个邪物不知如何就能从暗处突然扑出,他被连连几次突袭,也算是有了些经验,就也做下这个防备来。 而后才略放心地去看那红色植株。 原来却是一丛密密麻麻的叶片,不过是指甲大小的,圆圆润润,形状就如粒粒珍珠。但徐子青看清楚之后,反而放下了之前的想法。 只因这植物,颜色未免太红了些。 正像是流动的血……徐子青忽然倒退数步。 一张细网陡然罩来,上头遍布红色叶片,恰恰打在了禁制上! 竟是袭击人的活物! 那细网扒着禁制,一伸一缩,一根根叶脉就好似经络,上头的红色叶片也好似心腑搏动一般,嘭嘭不止。 徐子青瞳孔蓦地一缩,他看见那禁制竟是在被不断地腐蚀,马上就要被它磨出洞来了! ……不对劲,这植物很危险! 丹田里,另一株凶物在蠢蠢欲动。 妖藤的意念碎片传来:“娘亲,出出……” 徐子青心中一动:“容瑾看中它?” 妖藤很欢喜:“要,吃吃。” 感应到妖藤的意愿,徐子青就抬起左掌。 掌心里,一株雪白如玉的藤蔓快速延伸,很快地伸展身子,高高地翘了起来。 而那原本扒在禁制上贪婪不已的红色细网,居然惧怕似的瑟瑟发抖。 之后,徐子青就看那容瑾欢腾地窜了出去,一下将细网绞住,一沾即过,又直扑向石壁上满满的红色植物。 就是这一沾之下,容瑾碰过的地方顿时红色抽干,变成了幽幽的深蓝,同样焕发出光芒来,反而映得地底的光亮更好看了些。 不多会,那正面的石壁上,所有红色叶片尽皆变作幽蓝,容瑾才恋恋不舍地缩回来,这时候,它那玉白的身子就染上了一层薄红,晕晕地可爱。 徐子青原本心思沉重,此时见到容瑾憨态,倒是心情好了几分。 他招招手,就要让容瑾回来。 不过容瑾却“咻”一声,猛地拉长了十多尺,是调头往另一侧窜去。只听那里一声闷响,紧接着,这妖藤就拖着个什么东西,很快地回归了。 徐子青抬眼看去,就见妖藤的前端捅穿了一个青皮的邪物,正欢欢喜喜地吸血,这邪物是连挣扎都无,就一边被拖着,一边很快干瘪。待到了他身前时,已然就只剩下一层皮并一副骨架了。 “容瑾,你可真是……”徐子青哑然,他原想说“贪吃”的,可想想他已是许久不曾让容瑾用血食了,不免心里又有些愧疚。 容瑾这般依赖于他,且是他的本命之木,它若是不能有足够的血食,就不能进阶。而如今初时虽瞧不出来,可等到徐子青修为更高之后,容瑾还无进展……那么《万木种心大法》上更为高深的法诀他就不能修习,境界也要被限制了。 想到这里,徐子青眉头皱紧,复又松开。 虽说他不能容许容瑾胡乱吃人,不过既然它不挑嘴,这地底的邪物,倒是能让它饱餐一顿…… 徐子青心头一松,就这般让容瑾缠在他的臂上,往前头走去。 左右也不知前方要面对的还有多少险难,有容瑾帮着开路,倒是比他自个时时紧绷、消耗真元好。 容瑾很是敏锐,它如今一共生出了两根藤蔓,便全都钻出来,绕着徐子青的身子招摇。徐子青走一路,青皮的邪物渐渐也多了,容瑾欢天喜地,左一窜,又一窜的,是活泼得紧。 一人一藤往前探路,正是畅通无阻,全然不同方才那般麻烦。 不过越是走到深处,光芒也越亮了。 整个地底都被照得血红血红的,显得诡异而又邪恶。 徐子青越发看不懂此乃何处了,他有心猜一猜,可种种迹象显示,却让他不敢细想。若是,若真是那般……前路岂非更加渺茫?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道路深处,渐渐有许多血腥气蔓延,四周都漂浮着某种奇异的味道,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这般的情景着实压抑,徐子青心中也有些忐忑,但也强自镇定,还要安抚容瑾,与它沟通,一时间却有一丝疲惫。 忽然间,前方颇远之处有喧闹之中。 徐子青神情顿时一变,眼里闪过一抹欣喜。 那是人声! 只要有人声,他便能想法子得到些消息了……他的步子越发地加快,几乎有些迫不及待。 但是,在连续奔走了近丈后,徐子青冷静下来。 这地底如此古怪,焉知前头不是引诱人的陷阱?他可不能太过冲动,若是由此遭了殃,就白白辜负了师兄这许多年的教导。 思及这个,徐子青便停下来,将神识范围更扩大些。 神识延伸,不断向四周发散,很快,四面的角角落落全数在他的识海中形成影像,清晰无比。他没有太在意潜藏着的许多青皮邪物,而直往那发声之处极快地探查,终于,接近了。 就在前方约莫有百丈之处,的确有数道人影起伏,观那形态,似是在进行一场对战。其中一方像是人,另一方,则有些奇怪。 徐子青待还要再看得更清楚些,却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不能看得更深了。 不过…… 既然有人,就能沟通。且不论是敌是友,总比青皮的邪物要强上一些。 137 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徐子青的步子却不停。 他飞快向前掠去,身形如风,疾行如电。 不多会,就到了近前。 那一团打在一起的形影,徐子青也是瞧清楚了。 果不其然,有一方就是穿着法衣的修士,只是眼生,并没有一个他认得之人。另一方却是一些邪物,与之前的青皮邪物不多,它身形要有八尺余,通身靛蓝,头上的双角也要更长上一些。 徐子青大略算算,这里的修士约莫四五人,而邪物则有七八头,双方斗在一起,飞剑来回穿刺,耀目非常,邪物口中吐出的毒气,也是极为可怕。 他这时观之,就发觉蓝皮邪物的实力要比青皮的那些强上数倍。 修士与邪物相斗,徐子青自然是站在修士这一边。可是人心诡谲,他不能轻易判明如今的事态,就也没有主动出手相助。 左右也是修士占据了上风……想到此处,他不由微微苦笑。 若是从前,他恐怕早已出手了,只是他现下的心性,却比从前要冷漠了许多。 只见其中一个锦衣青年喝道:“师妹后退,让我来!” 那着蓝色襦裙的女子就转身而退,她劈手打出一个符箓,在那青年周身形成个透明的罩子,而她自个则守住青年后背。 青年手中长剑爆射出刺目的火光,带动气流涌动,霎时捅破了一头邪物的头颅,随后他一脚把尸体踢开,又朝另一头斩去。 邪物们也很是厉害,不止是力量惊人,那毒气喷出后也化作一团团好似鬼火似的东西,漂浮在半空之中,但只要给它沾上一丝半点儿,便要腐蚀了大片去。 除这一对师兄妹外,另还有两人却与他们像是不同路的,虽说同在与邪物对战,但彼此之间,也似乎有些防备。 徐子青观察到,那对师兄妹的修为要高出一线,都在筑基中期左右,另两人却是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筑基初期,而且互相使用的剑法相差颇远,周身的气息流动……另外的那两人与那对师兄妹也很不相同。 大约并不是同门,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都来到了这地底下。 或许,他们也是同他一样是不慎落下来的?但也或许……想了一想后,徐子青的心跳得有些快。 但也或许,他们根本是自己来的。 那么若是如此,他或许当真能打探到什么。 想到此处,徐子青看得越发用心了。 他得在保持足够真元的同时,也要留住他们的性命…… 那边战局的发展不慢,蓝皮邪物的力量大约也只有个筑基初期左右,一个等级的修为差别,让那两个筑基中期的男女还算好过,另一边则稍微差些,不过因着四个人都是邪物的猎物,最弱的那个扛住一头邪物,余下的一个间或将邪物往旁边引上一引,倒也是熬下来了。 很快,蓝皮邪物越来越少,那师妹在后头打出数道符箓,漂浮在她周身起伏不定,每逢她玉指轻点,就有一道呼啸而出,于一头邪物身上爆开!那邪物惨叫连连,再被打上几次,就变成了一团焦炭了。 徐子青看得有些眼花。 他从前也是用过符箓的,但此时所见的却与以往大大不同。 以往的那些符箓都是黄符、红符、绿符,上头绘着数个云篆拥有法力,才能制敌应用。可那女子手中的那些,竟然能围在她的四周,且灵光百道、毫光阵阵,使用起来亦是灵活机变,很不寻常。 看到那些符箓,徐子青心中就不由一动。 不论是学剑还是积蓄真元,都不过是为了提升自个的实力和攻击力,如今这符箓如此强大,他若是谋上一些随身携带,岂非很有用处? 思及此,他便越发认真地看女子用符了。 只见那符箓显得很是透亮,更有如丝的细纹一条条在其上游走,灵气逼人。它每一次打出去,之前所处的位置上就浮现一个符箓虚影,而爆开以后,虚影又恢复成实体,只是上头的细纹少了一道。 这数道符箓将女子围得水泄不通,不管那邪物从什么方向过来,都能被它们及时应付,不使女子受害。 终于,最后一头蓝皮邪物也死在了那四人手中,随后他们就很谨慎地相对而立。邪物死尽了,现下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双方对峙,都在打量对方。 徐子青心中猜想,莫非他们也是临时遇上? 过了一会,到底还是弱势的那两人先开口:“两位道友,不知这地上的靛天魔怎么打算?” 那对师兄妹对视一眼,他们是占据了上风,不过若是想要贪便宜,恐怕也不能轻易。于是就有那师妹说道:“我们与尔等也算联手除魔,自个用了什么手段都很是清楚,便是谁杀的谁得了去,如此分配罢。” 能不被人分去好处,另两个弱势的修士自然欢喜,就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各自去将东西取了罢。” 那师兄说道:“也好。师妹,你在这里护法,莫被钻了空子。” 另一边也是同样防备,并不将这青年的话计较。 徐子青这时诧异了,他之前让容瑾进血食时,都是将整头的青皮邪物吸干,难不成它们竟是还有什么用处的? 正想着,他就看到那些修士动了。 只见那位师兄拿起飞剑,就手在蓝皮邪物的前胸划开一条口子,那剑锋一转,就在里头挖出了个血淋淋的物事来。 徐子青吃了一惊,这难不成是在挖心? 不对,他看青年并指打出一道水流,将那物冲过,却原来是拳头大小的一块晶体,漆黑漆黑的,隐隐有极强的力量缭绕其中。 原来并不是挖心,但想来跟挖心也没什么不同,该是邪物体内的力量结晶罢,只是不知跟兽丹相比,又有什么用处。 地上的尸体一共十五头,其中有九头都是那对师兄妹所杀,做师兄的就手起剑落,很快挖出了九块晶体,手指一晃,全部收进了储物戒中。 他的动作很是利落,显然是做熟了的,然而另外的两个修士却慢一些,也更小心一些,像是生手。 突然间,徐子青感觉一道神识扫来,他立时也放出神识,将其挡住。 紧接着,那位师妹就转头过来,厉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 同时,剩下三人也同时警惕地看了过来。 徐子青叹口气,他本来就是要出去询问的,如今被人主动发现,却是不太好。可若是他被发现了还不肯出去,那就更不好了。 于是他便从阴暗处转身出来,将自身暴露在那四人眼前。此时妖藤也不再嚣张跋扈,而是乖乖地缠在他两臂之上,就像是一种装饰之物,十分无害。 “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诸位方才交战正酣,不好打扰,方才在一旁等候。”徐子青微微一笑,态度很是温和,“还请诸位见谅。” 照理说,一个独身的年轻修士,修为也不过只和他们其中一人相当,看着更狠亲和,应是不会引起对方敌意的。 可是在看到徐子青后,他们反而更加戒备了。 徐子青感受到这个,不由有些讶异,但为了不与人交恶,他也不会因此就出手伤人。他想了一想,试探开口:“各位……可是有什么误会?” 就听里头那女子说道:“道友敢独自来到天魔窟,定是实力超群,不知这般藏掖,是有何见教?” 这算是把他当做包藏祸心的人了。 徐子青哭笑不得,他哪里是什么实力超群,只是机缘巧合误入此地,似乎还叫做什么“天魔窟”的,听着便让人伤耳。 他心知,要不说清缘由,那些如此防备外人的修士们,恐怕非但不会为他解答疑惑,反而要与他动手,未免得不偿失。可若是说了缘由,他又不识得这些人,若是有诈…… 叹了口气,再盘算了诸多利弊……徐子青到底还是惦记着与师兄的约定,也惦记着那宗门大比。而且这些人看着并不像邪魔道中人,还是拼一拼运气罢。 想定了,徐子青就一抱拳:“在下五陵仙门徐子青,因于剑洞中苦修,不慎误入一处地洞,就到了此地,如此大意,着实羞愧。好容易听到人声,过来见到有诸位道友,才厚颜前来询问,还望诸位能给在下解惑……” 见他说得情真意切,那四人的戒备稍稍少了些许。 徐子青一喜,能松动便好,起码多半他们是能讲道理之人。 他的话音刚落下不久,那两个弱势些的修士就已抱拳,只说道:“我两个是巨鲸门的弟子,现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诸位道友请了。”他们说完,当真掉头就走,丝毫未有留下之意。 不过那一对师兄妹则好好站定,先了抱拳,其中做师兄的说道:“原来道兄是仙门弟子,我等久仰了。我们是紫霄宗的弟子,我叫做吴安义,这位是我师妹,叫做季蕊。” 巨鲸门、紫霞宗听着都很是耳生,但徐子青也不计较这个,就笑道:“吴道友,季姑娘。” 那季蕊也是一笑,容色俏丽:“同为修道之人,徐道兄不必如此客气,也唤我道友即可。” 徐子青就依言唤了一声:“季道友。”随后他略思忖,就又问道,“两位道友,不知这天魔窟……究竟是何处?” 138 季蕊与吴安义两个闻言,对视一眼,再见眼前少年如此赧然,又无同行之人,心下又信了两分。 那吴安义便说道:“原来徐道友当真是误入此地,这……”他脸上有些为难,随即叹道,“既然如此,不如徐道友与我等同行,慢慢听我道来。” 徐子青听得,自是大喜,立时点头道:“那便多谢两位道友好意了。” 此时就决定双方同行了,虽说不是互相毫无防备,但一个想要借此结交大型宗门的弟子,另一个想要多多了解此处情况,倒也是一拍即合。 三人就并肩行走,中间隔着尺许的空子,算是彼此的底线。 就听到吴安义慢慢讲来。 说到这天魔窟,还要从九千大世界讲起。 都说世上有九千大世界,而每一大世界之外,又有无数小世界,可见天地之大,凡人、修士之多,皆是恒河沙数,算之不尽。 其中修士顺天求道、逆天争命,各有追求。而最有志向的,归根到底也是为了更进一步,脱离肉体凡胎,飞升到那更为高等的世界——仙界之中去。 都说仙界乃是脱俗之所在,修士飞升而去,就与仙界同寿。仙界不灭,而仙人不灭,与日月同辉。仙界更为大道所在,有天道相护,生出气息皆为仙灵之气,至纯至净,能滋养仙人,给人以无边享受。 可众多仙途之上奔走的修士们却也晓得,既然至纯至净之气生存于天,那便也有至污至秽之气与之对应,积存下来后,便生成了另一个世界。其广大不在仙界之下,与仙界相对,是为“魔界”。 魔界之中,有无数污秽之气相聚,最后便聚成了一种邪物,被人称之为“天魔”,多年壮大,占据了整个世界。 而魔界所在何处? 但有污秽之地,就与魔界接壤,事实上,这九千大世界、无数小世界无不与魔界相连,魔界所在虚无缥缈又确有实处,真真是无处不在。 徐子青听到此处,悚然而惊:“莫非这天魔窟就在魔界?” 那吴安义失笑,摇头道:“非也。” 而季蕊也是一笑:“魔界里处处都是魔气,沾在我等仙道修士的身上,恐怕不出一时三刻,我等就都要化作血水了。反而是魔道的修士可以占些便宜,他们有许多功法,倒是能利用魔气的。” 听说不是在魔界,徐子青就松了口气,自然对天魔窟越发好奇。 吴安义也并非好卖关子之人,当下就继续说了。 魔界中孕出了天魔,有青天魔为最末等,往上有靛天魔、红天魔,再有夜叉天魔、罗刹天魔、修罗天魔,其上还有更为凶狠的天魔,但具体为何,于普通的修士之间却并未流传下来。 之前徐子青所遇到的青皮邪物便是青天魔,很是弱小,就是炼气期的修士,也能同它们斗上一斗。而吴安义季蕊两人遇上的是靛天魔,非筑基修士不能对付,而红天魔的数目极少,要往更深处才能见到了。红天魔力量强大,若是筑基期的修士单独应对,只怕有些勉强。至于其他几类天魔,这一对师兄妹也是不曾见到的,故而答不上来。 如此可知,魔界的天魔不止是凶狠非常,更是数目巨大,若是放任魔界与人界相接,要众多修士如何能够放心修行? 天魔嗜人,极为古早的上古之前曾经大举进犯人间,许多修士都成为天魔血食,使得人间世界生灵涂炭,几近毁灭。 后来仙界震动,就有仙界的仙人出手,以无上仙法将魔界封住,使它不能与众多人间世界相通,才算是还了人间一个太平。 从此人间世界与魔界不通往来,自也不会被天魔骚扰。 可如此一来,却又有一个问题。 徐子青想了想,问道:“可是因为天地间至污至秽之气无处可去?” 吴安义笑道:“徐道友通透。” 的确如此,天地间有灵气,但至纯至净之气,却只能在仙界产生。人间界却不同,此地争斗不休,便会生出许多污秽,它们不得排解、四散而去,久而久之,就要使天地灵气也染上不洁之意。 只是之前若非人间界将要灭亡,仙人也不会对人间事有所插手,如今这污秽之气,自也只能自寻解决之道。 当时有许多大型宗门的老怪物们共同商议,终是决定共同施法,以世界、地域为限,将这污秽之气引入地下,形成众多地底洞窟。 当污秽之气增多,地底洞窟就也就生出许多天魔来,同样被封在下头。可天魔越多,为使其不生出人间界不能应对的魔头来,也不可任其互相吞噬。因此就有了约定,要派遣门内弟子定期潜入地底洞窟,将生出的天魔剿杀。 如此一代一代传递下来,地底洞窟渐渐有了个名号,叫做“天魔窟”。而因着天魔体内都有魔晶,那物可在门派内换取资源,亦可在外与人交易,更在炼制某些法宝时可用,到如今,就有许多弟子或为磨练自己,或为赚取资源,到天魔窟里历练杀魔了。 说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才将此事说了明白,吴安义是口干舌燥,却还笑道:“徐道友想必是入门不久,不然也不会不知这天魔窟中事了。” 徐子青点了点头,也是一笑:“多谢吴道友解惑。在下确是才入仙门,后就在剑洞里苦修,不知怎地却是来到这里了。” 吴安义说道:“那想必是剑洞中就有‘天魔门’,以便众多弟子随时前往此处磨砺。你既是误入,想必也没得速行令符罢。” 徐子青苦笑:“确是没有,可说是闻所未闻。” 吴安义也是叹了口气,他手里一招,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符箓:“这便是速行令符了,上头的灵纹与宗门气息相连,若是遇上了什么不可知的危险,只消将它撕开,就能回转。我等每回来到天魔窟,都要领一张速行令符,否则小命堪忧。” 那季蕊也是摇头:“徐道友若是想要回去,非得在天魔窟里寻到同门之人方可,不然……” 而且,单单是遇上同门也不成,速行令符只得一张,对方如何能够相让?恐怕还要请对方先回去与宗门请示,多得符箓再来迎他才行。 这般一想,当真既是麻烦,又前途渺茫。 如此大的天魔窟,要如何寻到同门之人……徐子青这下,可真是头疼透了。 更何况他也没忘了,天魔窟里还不知何处有个想要他命的,时间更是不够,怎么想着都是困难。不过头疼归头疼,好歹也晓得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也能有个目标,倒也比之前胡乱冲撞更好。 之后徐子青又与这师兄妹两人一同行路,毕竟是从他们的口中得到消息,总不能就此将人甩掉,可也因着有他们在,容瑾却不能再用了。徐子青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让它乖巧下来,只做一个装饰便了。 往洞中走得越深,天魔越多,青天魔很是弱小,不过总以群体围来,徐子青一套《四季剑法》使出,就能轻易将其尽数杀死,惹来那两对师兄妹一阵侧目。 季蕊看向吴安义,暗暗传音:“师兄,你看此人如何?” 吴安义回道:“他剑术高明,看着也很磊落,想必所言是真。” 季蕊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可要与他更亲近些才好。” 吴安义也是赞同:“若能真与他结交,对我等在门内地位也很有利。” 只是略犹豫一会,季蕊又道:“若他只是个外门弟子,却是对我们没多大用处了,师兄,你觉得……” 吴安义笑叹:“师妹魔障了么。你看他所用的剑术高明,且真元雄厚,所习的功法必然极好,若只是个外门弟子,怎么可能?再者天魔窟是何等重要的所在,我等紫霞宗不过是个六品宗门,也知道其中利害,把天魔门开在内门隐秘处。那五陵仙门为二品仙门,莫非会让外门弟子轻易踏入么!此人说是在剑洞中苦修时误入,倒是很可信的。而据我所知,那五陵仙门的剑洞……是非内门弟子不可入。” 听了这一番话,季蕊也明白了:“这么说来,此人身份九成是真,倒是值得我们好生巴结一番。” 吴安义笑了笑:“正是。再说了,就算他只是外门弟子,能在那般惨淡情形下有如此修为,与他结交,也并非不划算之事。” 季蕊乃是其师门中有数的优秀弟子,巴结一个大型仙门的内门弟子自是愿意,可若是巴结的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就有些不甘心了。可是现下听师兄这么一说,倒也是会过意来。 吴安义见师妹神情,也很满意。 天魔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是随处可见的。 倾陨大世界里,东西南北四域各有一个,他们紫霞宗与五陵仙门同属东域,因而才会被传送到同一个天魔窟来。 而二品宗门在整个倾陨大世界里也没有几个,可说是巨头中的巨头,他们能在这天魔窟里遇上个误入其中的大宗门愣头青,那更是偶然中的偶然。 对于他们师兄妹而言,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若是能够在此处将徐子青照顾好了……想一想大型宗门里的资源,他们还怕得不到好处吗? 这个徐子青,看着可也不是个鼻孔朝天、知恩不报之人…… 139 五陵仙门,剑洞,第三阶。 巨大的石窟里,冰冷的杀意肆意流窜,于洞窟正中盘膝坐着个黑衣男子,神色冷峻,眉眼低垂。 在他的身后,一柄无形长剑似有若无、虚虚幻幻,却是威压强大,使得整个洞穴都被其散发的气势挤压,连气息都要冻结了一般。 那男子一动不动,如亘古便已存在的磐石,仿佛并无半分情感。 他像是沉睡着,然而他的眉心里却隐约有一缕剑纹,微微跳跃,显现出一丝灵动来。 洞窟里,只有男子一人。 周遭的山岩、山壁全都覆盖上一层白色的冰晶,是为剑意凝结之物,每一粒都带着绝强的杀念,稍一触碰,就会伤害神魂。 他在淬炼自己的剑意,使它更加凝实,更加锋锐。 忽然间,男子心念一动。 他所沉浸的剑之境界霎时打破,洞穴里冰晶就如遭遇春阳,很快融化。 而剑洞里的冰冷杀气,也好似被风卷过,消散无形。 只留下了一缕轻微的杀意,在男子周身缭绕。 男子站起身,走出洞外,倾身而下。 眨眼间,他就来到了第一阶剑洞前。 这时,那守洞的剑修也是站起了身,掌中的册子飞速翻动,“噼啪”作响。 这剑修抬起眼,正见到黑衣男子落在前方,就说道:“你来得正好。”待感应到来人周身气息,神色顿时一变,眼里也有一丝狂热闪过,“原来是云真人,不知方才与你同来的徐子青,与真人有什么关联?” 原来在第三阶剑洞中淬炼剑意者,正是云冽。 他心境本来并无波澜,却忽然有一丝异动,想来也只会与徐子青有关,自然就要下来问上一问。 云冽便道:“是我师弟。” 那守洞剑修就更严肃了几分:“徐子青入洞后择了剑洞修行三月,又在五行罡风里打磨剑术,然而之后不知为何,却误入底层‘天魔门’,如今已是下去了。” 云冽眼中微动:“我去寻他,你录我名字罢。” 守洞剑修自不会不允,反而提醒道:“云真人可要去领速行令符再来?” 云冽略摇头:“不必,恐时候不够。” 他说完,那守洞剑修也不拦他,就放他进去剑洞之中。 云冽从前筑基期时也在这剑洞里苦修,熟门熟路,如今也是直往剑洞深处走去。此处的五行罡风对他早已没有用处,故而不多时,就已是走到了里面。 剑洞里洞套洞,环套环,但却有一条路是直通天魔门的。 云冽身形微晃,行走时缩地成寸,区区数步后,便立在了一处空旷的所在。 此地的石洞、石环都已是很少,前方更无路途,原本应该是人迹罕至的。 可是就在前方,却有一个人。 云冽周身的寒意霎时间就更冷了几分。 那是个瘦小的男子,身形枯干,手持长剑,而四周石壁上、地面上均有打斗痕迹,那痕迹上,更是遍布着云冽很是熟悉的气息。 春雨剑法,还有等等暴烈、萧瑟的气息,却与绵绵春意相合,显然也是同属于一套剑法的意境。 无疑,这瘦小男子适才分明就与徐子青打斗过。 徐子青素来行为谨慎,不至于有什么仇敌,如今有人与他对战,必定也不会是由徐子青挑起。 更何况…… 云冽缓缓地往前走了一步。 此人身上的杀机未散,方才又是与徐子青大战…… 他想要杀死徐子青。 · 徐子青挥剑杀死一只青天魔,又将其魔晶挑起。 季蕊笑着弹出一缕水花,将魔晶冲洗了。 徐子青看她一眼,将魔晶收入了一只储物袋里。 吴安义笑了笑,却不在他们旁边凑合,而是自己冲洗魔晶,口中则打趣道:“师妹素来娇气,从来不为师兄我动一根手指,现下才识得了徐道友,怎么就不嫌脏了?” 季蕊嗔道:“师兄与我都会水属的咒法,徐道兄是木属的,如今我们同行,我自然要搭一把手,也省事么。”她说完,就将略看了看徐子青,眼波流转,似有一丝娇羞之意。 徐子青微微一笑,只说道:“多谢季道友。” 说完他抬手又是一剑,与包围而来的青天魔对战,心里却有些叹息。 之前见这对师兄妹互帮互助,徐子青对他们本来有些好感,才决心要朝他们询问。后来三人同行,虽说不比他一人走时轻便,但为了不驳两人面子,也没打算很快离去。只是后来不知怎地,这对师兄妹……似乎就有些过于殷勤了。 单单只是被青天魔围住时凑在他身旁时时援手也就罢了,也算是一片好心,可每逢他挖取魔晶时,季蕊都要亲自给他念出水咒给他清洗不说,眼神中的情绪也很是脉脉,就让他大为尴尬。 徐子青好歹也是吃过许多亏之人,自打筑基以来,对旁人的气息变化更十分敏锐,他分明不觉得季蕊对他当真生出了爱慕之意,可她却如此表现,如何能不让人头痛?偏偏季蕊不曾言明,他也不好拒绝。 不得不说,从那回招收弟子时见到了许多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情|色交易后,徐子青在这方面也有了一些了解。 他如今也知道了紫霞宗为六品宗门,而他自报家门又是二品仙宗,这对师兄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多少也是明白了一些。 可明白归明白,也知道季蕊多半并不是要跟他有什么,不过是想以女色接近于他得利罢了。本来凡是大型宗门的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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