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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为散修之后,多年苦修,历经千难万险,也只堪堪筑基,全然没能达成所愿。眼见再这般煎熬下去就要寿元终了,他本要心灰意冷,却骤然发现一本残缺功法,却是魔门功法,要以仙道手段施为。他如同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还管那是生魂练功之法?他修为浅薄,在大世界中不敢胡来,以防被人“斩妖除魔”,故而生生再闯升龙门,回到本身的武翱门众。 以他如今力量,就成为武翱门中当之无愧的最强之人,他再把持武翱门,韬光养晦,一面让武翱门敛财,一面暗地里使出种种伎俩,或是正大光明让门派同人争斗,或是偷偷摸摸潜入远方,弄来许多生魂,用以练功。 如此一面修习仙道功法,一面辅以魔门功法,他很快突破筑基,成就化元,再过得百年,又成功结丹,越发得意洋洋,自以为已然得了仙魔同修的法门,只消继续下去,说不得哪日就能成仙!从此他越发看不起那些大宗门资质绝佳的弟子,反而觉得如同自己这般,才当真是有为的大修士! 此回武翱门同云家庄过不去,老者原不看在眼里,后来因雷霆门之事,武翱门起心要让云家庄灭门,老者方才出山,要亲手抽取云家庄之人魂魄。 云家庄绵延千年子孙,代代血脉积累,到如今都是颇为优秀的人才,其魂魄自然也是绝佳,老者稍一查探,就心中动念,故而如此招摇前来。 只是他不曾料到,居然在此处得见一位金丹真人,便引起他满心嫉恨,非要除掉他不可! 徐子青十年结丹,青云针这小神通雏形也被淬炼成真正的神通,上方法则力量完整,威力远胜以往。 老者倒是不惧,他见青云针上气息纯粹,便觉那是一种极清净的神通,虽说多半十分厉害,却是禁不得玷污,一旦将其污了,威力自然大打折扣。于是他将小旗翻转,想要以生魂苦苦煎熬之死气、怨气,把那青云针打落。他这小旗乃是法宝,其实不算真正神通,可那老者到底底蕴薄了些,并不知晓,才说出那般话来。 与此同时,青云针迸发而出,小旗上的鬼头呼啸而起,焕发出许多鬼影,鬼口一张,意图将其吞噬。 然而青云针不避不让,直刺过去,就如同刺破气球一般,将它们全都打穿! 转瞬,就化作了鬼烟,哀嚎一声直接钻到小旗中去了! 不过只是打了一个照面,那小旗生魂之力就已然被青云针全数击溃! 青云针上有生生死死轮回之力,一针生而一针死,寻常的纯净之物或者惧怕玷污,但于青云针而言,死气生气并无差别。 清隽老者此时方才面露骇然,他再一低头,见下方诸多魔化武者尽皆奈何不得那奇异植株,纷纷被打砸摔死,那些植株表面泛起微光,灵气盎然……他不由惊呼:“灵器!” 下一刻,又是满眼妒色。 他只想道:这小辈究竟是何人,有这样的财富?我若将其杀死,那些个物事,便全归了我! 此时老者利令智昏,竟忘了先前对青云针的几分惧意,他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没入那小旗之上。 很快小旗上鬼头一阵攒动,每一个都变成了血红颜色,恨意、怨气、血气,种种极恶之气焕发出来,让那些鬼头一瞬挣开小旗束缚,疯狂往徐子青处扑杀过来! 青云针此时又将那鬼头包裹,却不曾同先前一般,将其刺破。 那老者狂笑道:“小辈心慈手软,合该受死!” 徐子青面沉如水,对这老者越发憎恶。 此时这些鬼头与先前不同,先前那些生魂的确束缚在小旗之内,放出的鬼头不过是凭依生魂与怨恨之气形成的虚幻鬼物,灭杀便灭杀了,不会真正灭杀了生魂。但此时老者精血一喷,已是孤注一掷,放出的血色鬼头正是那生魂化成,如若他青云针穿过,那生魂就再也不能投胎,只得魂飞魄散。 徐子青为仙道修士,虽知老者用心险恶,却也做不出任由这些凡人魂灭之事。 若是修士本就与天争命、争不过烟消云散,也就罢了,可这些凡人武者分明是被修士利用,虽心中有恶念,却也不至于生生世世轮回尽毁。 不过话虽如此,他更不能见老者就这般嚣张下去。 徐子青神色不变,抬手时,掌心里已现出一个钵盂。 这钵盂通体金色,焕发出淡淡金光,有一种超度之意,却是件佛门的法器,专门克制阴魂。 虽说法器不比灵器,可修佛之人寿岁有限,体内并无真元,本不能使用灵器,这些个法器日日受其念经加持,对付恶鬼来,却比灵器更胜百倍。 若是寻常的修士,就算能力再如何高超,也不能使用佛门法器,但徐子青却有不同。 佛门之人修轮回不修长生,而徐子青虽修长生,所修之道却是生死轮回之道,两者有些许相通,就能用上。 这也是一种缘法。 那老者执意要用生魂胁迫徐子青,徐子青虽不忍,却不至于迂腐到因此而让老者肆意妄为。 可不巧徐子青手里却有这一件佛门的法器,乃是当年白玉宫殿中所有,上古流传下来,宝光不散,威力无穷。 他曾经不过是心念微动,将其留下,但此时,却当真是恰好用上。 也是合该那些生魂们还有一线生机。 当是时,徐子青轻轻一叹,并指点在钵盂之上。 钵盂中顿时释放出无数金光,化作铺天盖地的金色死亡,把那些血色生魂尽数笼罩! 342 342、 ... 只听得一阵鬼哭神嚎,那些个生魂面上都露出惊恐之色,但被金丝网笼罩之后,一身血光便渐渐削弱,竟是神情也慢慢安详起来。佛门金光自有超度之意,即便一时不能全数超度了,也可稍作安抚。 很快那金丝网向后骤然一拉,边缘猛地收缩,就成了一个兜状,而那些个生魂也仿若被网住的鱼儿,全数被抓了过来! 徐子青摊开手,那金丝网就一瞬窜入了钵盂之内,给他并指一握,已然收了进去。 此时天空里鬼气一扫而空,那清隽老者,则是满面惊惶之色。 他这最大的本事被人破去,竟让他无能为力了! 徐子青叹口气,正欲把他除去。 然而那老者再度驱使符箓,竟让下方那些个本在同植株相斗的魔化武者全都招了上来,在他身边浮动,如同一众傀儡。 随后魔化武者们便双目赤红,再度朝徐子青冲来! 徐子青此时也不留情,那些个生魂已不碍事,他再无迟疑。 当即他手掌一竖,掌心里数条血藤张牙舞爪,窜出数十张长,就将那些魔化武者捆了个严严实实,而清隽老者,则是给最粗的一根缠住,被前端叶苞直直刺入心口,把血吸尽了。 成年的嗜血妖藤凶性更厉,不过眨眼工夫,就是去了又回。 而之前在半空里的众人,连带着老者在内,也都化作了一具干尸。 徐子青伸手一招,容瑾收入体内,而他手心之中,则出现了一颗滴溜溜的珠子。 这珠子中气息驳杂,本是仙道为根本,然而上方却附有一层薄薄魔气,正是清隽老者金丹。 略思忖,他还是将其捏碎了。 修界争斗众多,若是金丹、元婴落入敌手,就算不自个吸取,也可换成其他物事,做一种资源。 但不论仙魔,之前总是与天争命的修行之人,死后金丹便是修士之唯一佐证。 徐子青所习生死轮回之道,对生灵到底悲悯,要他将金丹当做一件交换之物,却是不愿。 罢了,资源财富皆可凭历练去取,何必让这些个修士死后不安。 此时武翱门来犯者全数就死,周遭气氛为之一清。 徐子青使了个法诀,那些个巨大植株只将地上遗落尸身送到一处,同样置于一个大坑之中。之后植株尽皆重新化为种子,被徐子青收了回来。 如今他驱使万木如臂使指,丹田里真元滚滚无尽,更能容纳许多次木、从木,而那《万木种心大法》的妙处,自金丹修为始,才要慢慢地显露出来。 云天罡一直立于云家庄前,观战时双目里微光闪动,却不曾出手。 徐子青此番走过去,微微一笑:“累师兄久候。” 云天罡略点头:“而今你修为已不错了。” 徐子青笑道:“多亏师兄从前指点。” 两人说了两句,徐子青神情似有踟蹰。 他对战时用青云针、嗜血妖藤等物,也将功法气息释放许多出来,只不知师兄……是否能多忆起一些? 云天罡倒是了解徐子青,不必他问,便说道:“已忆及小乾坤雏形来。” 徐子青心下微松,他想的果然不错,师兄的记忆,正是如同水滴,不断汇聚。 其中与修为相关者,师兄心中有数,自然想得也更快了。 之后二人不再多言,云家庄受此磨难,可说皆因云天罡而起,先前竖起那防护之罩,想必已是逼到极处。 现下武翱门之事已然解决,两人就该快些进去庄里,让众人安心才是。 那护身玉佩乃是徐子青亲手炼制,自然容易解决,他一指点去,已将防护罩点破。 而后,两人便迈步而入。 才走不得几步,迎面就听到脚步之声,撞上了一个人来。 且说之前武翱门突然来袭,云家庄众人措手不及,却是在云镇海吩咐之下,有条不紊,纷纷准备御敌。 就有云镇山说道:“听闻武翱门前日受过打压,莫非是天罡侄儿在玄天城有什么作为?” 云镇海眉头一皱:“我倒担忧天罡的性情刚直,说不得中间还有什么其他牵连。” 兄弟俩说了一遍,并不能确信。 之后不再多思,只顾抵御外敌要紧。 然而武翱门一来百人,云家庄武者总共不足此数,先天也是寥寥,且都在闭关之中,如何能够应对?当是时,云天恒终是出关,不知如何激发了一种护身玉佩,把整座庄子护了住,让那些人等不能攻破。 云镇海兄弟俩面面相觑,都很是诧异,后来思及那位十余年前突然出现的徐子青,心里便不由盘桓了许多念头。 一时之间,也不能问出口。 只是敌手终是人数众多,那奇异的护罩被轰然撞击,不多时就有些摇摇欲坠。 云天恒手持玉佩,奋力催发,却是力量不济,渐渐面色发白,就要耗尽气力。 云镇海等人一面安抚庄内之人,一面对云天恒十分担忧,怕他出了什么好歹。可是若是不要云天恒出手,这护罩一破,那些人杀进庄子来,怕是整个云家庄人,都要就此丧命! 后来众人藏身护罩之内,那来敌也不能久忍,一边攻击,一边则放起火来! 云镇海等人大为愤怒,只是势不如人,唯有煎熬苦忍。 他们只待护罩支撑不住,就一齐杀将出去,便是庄中人今日都要就死,也需得拖几个垫背下来! 但又过片刻后,护罩忽然不再震动。 云天恒心里惊异,手里传送灵力却不敢停下。 云镇海便问道:“天恒,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天恒深吸口气:“似乎有人驰援……” 云镇山急道:“天恒,你可能窥见庄外情形?” 云天恒想了想,点头道:“或可一试。” 因着同样修炼木属功法,他倒是能将灵力同护罩相合,看一看外界情形。 他虽不知为何忽然有这本事,倒明白许是所习功法的缘故,即便解释不出,用起来倒不出错的。 很快云天恒匀出一点气力,勉强附着在护照之上,就将外头看了个清楚。 顿时惊呼道:“是天罡堂兄与师尊来了!” 他虽尚未正式拜师,但私下里却是对徐子青以“师尊”相称的。 云镇海兄弟一听,就吃了一惊。 他们竟回来这般快? 随后两人就见到云天恒神色连连变化,不由继续催问。 云天恒眼见外头那一场大战,惊疑之请溢于言表,他年纪尚不太大,城府不深,故而很快将云天罡剑意奇异、徐子青与那清隽老者对战、以及众多武者竟是魔化等等诸事全都说了个干净。 如此惊人之事,让云镇海兄弟听来,也不禁有些头晕目眩。 更莫说其余云家庄人,越是听得,越是惊骇。 云镇海身为一庄之主,见识也是极深了,现下听闻,竟是叹道:“徐药师,究竟是何人……” 他听得自家孩儿举动,在内心深处,也仿佛隐隐有了些预感。 那个徐药师,同他的爱子,恐怕并非是寻常的交情。 而云天恒所说的那些异象、徐药师的那等手段,都是前所未见、骇人听闻! 众人一时心潮澎湃,不知作何感想。 云天恒灵力消耗更多,但好在外头战局持续不长,不多时,已是将来敌尽皆除去。 云镇海先是松了口气,之后便满怀紧张。 这时防护罩被人点破,云天恒收起玉佩,深吸口气,就率先一步,往外头迎接来人。 正好,就迎上了徐子青与云天罡。 徐子青抬眼,见到云天恒脚步骤然停下,看过来时,神色十分复杂。 他便笑道:“天恒倒是不曾偷懒,而今的修为也算不错了。” 云天恒顿住,然后恭敬行礼:“见过徐前辈,见过天罡堂兄。” 徐子青上下打量过他,对他印象颇佳。 经由十年修行,云天恒看来很是吃苦,果然已经突破,有了炼气四层的修为,那一身的木气,也着实颇为纯净,看来打磨得也极为精心。 方才云家庄受难,云天恒将护身之物取出,又不惜耗费力量,将其激发。若是耗费太过、伤了根本,怕是境界将要掉落,可云天恒虽知此事,仍坚持到底,足见他知晓恩义,心胸开阔。 是个不错的,倒是让他有了两分收徒的心思。 且再看一看,若是始终如一,就干脆定下来罢,到时待师兄记忆恢复,就可以禀告师兄,而后再来询问云天恒之意就是。 云天恒刚刚见过徐子青的威风,更加不敢无礼,他修炼的那一种功法,隐约有些明白,心里颇为欢喜。 但他毕竟不敢显露太过,定一定心,就把两人带了进去。而许是他也修行之故,此时再见云天罡,分明觉得这一位堂兄体内仍是毫无气劲,可那种危险之感,却是如同深渊,让他生出了十成的忌惮。 不多时,两人已然走到庄内,在正堂见过云家庄一众人等。 凡是嫡系的子孙,包括分支部分优秀子弟,自打先前敌袭时已聚拢在此,再外面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十分严密。 见到云天恒将人带进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众多子弟们面上神色也为之一松。 云镇海夫妇早已等待许久,尤其那庄主夫人孟青霄,一眼见到爱子归来,立时快走几步,就抓住云天罡手臂:“我的儿,你无事罢?” 云天罡虽恢复部分记忆,却并未躲闪。 而云镇海也是问道:“徐药师,这是怎么回事?” 343 343、 ... 云家庄众人听云天恒描述庄外事后,心中骇然,又疑虑重重,此时见到两人进来,自是想要问个一清二楚。 徐子青闻言,就往云天罡那处看了一眼:“师兄。” 云镇海等听得“师兄”二字,越发惊异。 云天罡略点头:“说罢。” 徐子青便应声:“是,师兄。” 两人这等反应,云镇海深吸口气,晓得将有什么隐秘。他随后一顿,就将一些子弟都遣了出去,云天罡同辈之人,不过只有云天恒能留下。不多时,室内便只有嫡脉几个能主持大局者,并早辈的先天族老,总共也只有十余人。 这时,云镇海才开口:“请徐药师为我等解惑。” 徐子青点了点头,到这时候,他与师兄身份便不必隐瞒,云家庄之人多为血性好义之辈,倒不必担忧他们守不住秘密。 他就言道:“我乃倾陨大世界五陵仙门内门弟子,同师兄云冽素来交好……” 如此将自己并师兄的身份、同极乐老祖生出龃龉直至为敌等事,细枝末节隐匿些,其余尽皆说了。 云家庄之人闻得,神色都是连连变化。 他们并不知原来世界如此之大,自己所在之衡武小世界不过是无数小世界中极不起眼之一,便是引以为傲的先天力量,在以修士为主的小世界里,也只是蝼蚁。更莫说还有九千大世界,那般波澜壮阔、浩大无边。 一时之间,都觉得自身渺小,忍不住心里都有些羞惭。 云镇海心绪尤其复杂,看向自己爱子。 原来他竟是大世界中强者元神托生而来。他尚记得他们夫妇多年无子,青霄终是怀上后,医师本觉胎儿不能保住,后来艰难生下天罡孩儿,才让他们夫妇欣喜若狂,爱若珍宝。 而天罡生来冷淡,便是对着父母,也只比他人强些,倒是心性坚韧,熬住了多年虚弱,直至天恒带回了徐药师。 如今他哪里不知,徐药师分明特特为天罡而来,他们两个竟本来便是师兄弟,难怪天罡对徐药师之亲厚,也是远胜他人。 现下天罡已然渐渐取回前世身份,却不知还认不认他们这一对父母……虽是他们生下了他,到底只是凡俗人,就算天罡不认,也说不出什么不妥来。 孟青霄对云天罡用心更多,比起云镇海,反应也更加激烈。 她对云天罡何其用心,如何能忍受爱子不是她的孩儿? 当下里,她掐住云天罡臂膀的手指,就由不得掐得更紧了些,当真是用尽了一身的气力。 云镇海见到,赶紧将她拉过:“青霄!” 孟青霄猛然顿住,才反应过来,满脸悲哀,慢慢放手。 随后,她的手却被云天罡轻轻拍了两拍。 云镇海同孟青霄一见,都是呼吸一窒。 云天罡开口道:“父亲,母亲。” 两人心中一颤,紧绷的身子才终于放松下来。 好在,天罡还是他们的孩儿。 云镇山、众族老等云家庄中主事之人,见到此景,也是安了心。 修士之能实在太过强大,虽说云天罡借助了云家庄的后嗣托生而来,也救了云家庄于水火,可认与不认,区别却是极大的。而且云天罡也是他们看着长大,若是因此而失去,也是一种遗憾。 众人反应,徐子青一一收入眼里,心里安慰。 这云家庄中人,果然不曾让他失望。 即便对修士之能有渴盼、有恐惧,到底是骨肉亲情视为最重。 而师兄…… 徐子青微微一笑。 以他师兄的性情,自不会不认父母,更不会一走了之。 血缘亲情,不可不报。 待众人心绪都平静下来,云镇海身为一庄之主,首先收敛情绪,开口问道:“天罡,日后你有何打算?” 徐子青同云天罡对视一眼,先笑道:“师兄剑意苏醒,正要恢复本来修为,需得闭关一段时日。待出关之后,再同各位相见,此时来此,只为告辞。” 云天罡也道:“我会归来。” 既然元神已是修补完整,自是要尽快回归本体,不可有所怠慢。 徐子青见到云镇海夫妇面露不舍,也只是笑着取出一瓶丹药,递了过去:“内中有两粒药丸,若是师兄久久不归,二位等之不及……可服下之物,能续命百年。” 这丹药正是当日里他为东黎熙焦涂转世二人所备,炼制时思及师兄托生父母,便多炼数粒,以备不时之需,而今恰好用上了。 云镇海心下一宽:“……这般神奇?徐药师,多亏你照顾了。” 徐子青笑道:“只是小事,不足挂齿。两位既是师兄父母,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云镇海一怔,想起之前天罡孩儿心事,不由得有些猜测。 莫不是……从前天罡对徐药师便有爱慕,才会托生之后也格外……也罢,儿女之事,便由得他们,着实不需他这把老骨头再多安排计较什么。 徐子青不知云镇海想法,他思忖片刻,抬手将云天恒招来:“你如今想必也能猜到,我教你的功法,便是修行之法。” 云天恒猜测成真,强忍狂喜,说道:“……是。” 徐子青一笑:“我观你品性,倒是不错,如今我同师兄将去闭关,怕有些年头不能回来。武翱门已不足为据,但雷霆门同师兄也结下了仇恨。虽短日里因玄武大会规则之事不会寻云家庄的晦气,但日子久了,就说不准。我要你护住云家庄,便是有玄武帖来,也不得离去,直至我与师兄归来,你不可离开庄子半步,你可能做到?” 云天恒正色道:“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何况见识过这两人惊天动地之能,他眼界开阔不少,玄武大会至多不过是先天力量,他已不再推崇看重。 徐子青有些满意,只是仍不能就此收徒,只将这当做最后一次考验。如若归来时云天恒坚守承诺,便可将他收下了。 随后他看向云天罡,唤一声“师兄”,掌心一翻,手里就出现了三枚碧色叶片,正如同三柄锐利小剑,莹润有光。 这叶片,自然就是剑形叶。 云冽元神重创后,徐子青收起他的仙魔之体,自然那具肉身上所有的储物之物,也都留下。 现下他自然也能取出其中之物。 下一刻,众人便见到那叶片上突兀冒出一缕青色火焰,无声燃烧。 很快叶片变薄,云天罡一招手,那叶片里就骤然迸发出三道锐意!却在触及云天罡时,化为乌有。 紧接着,云天罡并指一一点过那三枚空空叶片,很快,那叶片化为黑金之色,变得仿佛极有重量起来。 云家庄之人啧啧称奇,这等手段,果真是前所未见! 徐子青再翻手,青色火焰消失,唯独只剩下三枚黑金叶片。 他就将这叶片递给云天恒:“师兄现下肉体凡胎,但剑意未损,就分出三缕,分别放在这些叶片之内。若是我等未归之前,有强敌不能抵挡,你就将灵力输入其中,掷向来敌。到时候,自然能见其威,解决云家庄之难。” 云天恒听闻,自是珍重藏好。 之后徐子青又给了云天恒几件威力极大的上品法器,都是平日里可运转自如,危难时能自爆对敌的好东西。 云天恒也是全部收下,将用处一一牢记。 待全数交代过后,徐子青才算对云家庄之人安全放了心,也不再担忧云家庄出事,会有损师兄七情了。 云天罡立在一旁,静看徐子青这般叮嘱,目光专注。 直至无可吩咐,徐子青才温和一笑:“如此,与诸位告别。” 之后他将云天罡轻轻拉住,就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天际了。 徐子青带着云天罡,一路遁走,直到一片山脉,才停了下来。 以他如今修为,可以号令万木,就算并非是他丹田里融入的种子,也多少能够下几个命令。 不过只是寻找灵气充盈之处,倒是不难。 这座山脉里,就有一座山峰里藏着一条小灵脉。 而小世界里,至多不过也只能孕育小灵脉罢了,但小灵脉虽是小了些,用来短暂修行,倒是不怕什么。 但云天罡毕竟是要疗伤,就算是在小世界里,总也要挑选最好的地方。 两人立在云头上,徐子青一指那山,就问:“师兄觉得如何?” 云天罡并不同他客套,只略颔首,说道:“不错。” 徐子青一笑,心里很是欢喜,就同他落了下去。 很快山中树木推移,弄出了一个宽大洞穴,正在小灵脉之上。 徐子青弹指打出一些法诀,将周围尽皆布下屏障、禁制——即便小世界里想必无人能够威胁他们,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一切准备停当,两人才一齐走近洞里。 徐子青深吸一口气,袍袖一挥,地面上已盘膝坐下个冷峻的白衣男子。 这男子气息冰冷,仿佛包裹着一团纯粹的杀气,神色里无惧无怖,无喜无悲。 正是云冽的肉身,那一具仙魔之体! 云天罡见到,目光微动,也盘膝坐下。 徐子青退到一边,很快,就见那云天罡周身,都被澎湃的剑意缠绕起来! 云天罡的双眼越来越亮,黑金色的光芒几乎耀满了整座洞穴,突然迸发出来! 霎时间,云天罡的头微微一偏,肉身已无支撑。 而他前方,却出现了一道黑金之物,如同光芒,又犹若实质。 随后那黑金之物一晃,就直没入仙魔之体的眉心。 344 344、 ... 那仙魔之体骤然睁眼,双目中光芒璀璨,几乎将周遭尽皆映成一片黑金之色。 锐利冰冷的剑意爆发出来,绝强的剑压铺天盖地,将整个山洞挤得密不透风! 还有那流溢的力量,都是极其强悍,充满爆发之力。 就算是徐子青,也不由得连连后退数步,才堪堪站稳。 若是那些剑意、爆发之力绕他而行,怕是他根本来不及躲开,就要被其碾压成一块肉饼。 师兄之能,果然强悍! 随后光芒渐渐平静,深藏于那漆黑双目之内。 一应外泄之力,也化作股股流风,一圈圈缠绕仙魔之体,最终全部收入内中。 那仙魔之体,也总算活了过来。 云冽微微抬头,看向徐子青。 徐子青缓缓吁了口气,唤道:“师兄。” 云冽略颔首,将一只手抵在那云天罡的肉身上。 徐子青有些讶异,却不再开口,看师兄施为。 下一刻,就让徐子青大吃一惊。 那云天罡的肉身,竟在云冽手指之下化作一团粉尘,骤然散去,唯独中间仿佛包裹着什么无形的物事,被云冽手掌一缩,抓入手中。随后他将那无形之物祭起,眉心也裂开一道极细的黑缝,将那物吸入。 之后云冽阖目定神,周身的气息,似乎又有了一丝变化。 徐子青呼吸一窒,忽而开口:“师兄,这是……” 云冽道:“你可探我紫府。” 徐子青按捺心情,将神识延伸过去,就要探看。 云冽紫府大开,并不阻拦,任他长驱而入。 很快,徐子青便察觉那紫府深处,那与天地相接之所,赫然是一个单金灵根! 可师兄本尊,原本应是金土双灵根才是,而单金灵根,却是云天罡肉身所有…… 他这般想着,心头巨震,将疑惑目光投向师兄。 云冽说道:“仙魔之体之功罢了。” 徐子青慢慢呼吸,原来……如此。 仙魔之体年代久远,就算在古籍之中,也快要绝迹,更是从未再听闻有人能够炼成。 其中奥妙,在于混沌。 天地初开,混沌不分,众多天地之气尽皆混合,则称之为元气。 生灵灵智未开,功法不变,自然也不分仙魔。 后来开天辟地,天地划分,生灵开窍,人族出现。 渐渐便有道之不同,混沌不再,总将道途分为仙魔人鬼,其中人道轮回,鬼道飘渺,大体还是仙魔之说,也就将世间修行者,划分为仙道魔道,便是妖兽修行,也是如此。 而最初吸取混沌之气修行之人,所得法体,就如混沌一般可包容千万,可归根到底,也是求长生之道所得法体,便正是仙魔之体,可将仙魔并容,或是不分仙魔,只得自我。 云冽这仙魔之体,就有混沌之能。 他自云天罡肉身中所取之物,正是那单金灵根,待他将其吸纳,因皆与元神同源,正好融为一体。 混沌之体的妙处,就将那土灵根视作杂质,被淬炼得干干净净,仅余单金灵根了。 徐子青弄清之后,自然为师兄百般欢喜。 云冽则站起身,走到他的近前。 徐子青便笑道:“恭喜师兄。” 云冽伸手,却将他揽入怀中。 徐子青先是一怔,随后也将手臂举起,环住师兄脊背。 许多年了,虽是修行无岁月,依旧让他十分想念…… 云冽抬起手掌,微微用力,将徐子青拥得更紧,再多言语,已不必细说。 两人默然相拥,都是情意缱绻。 良久,云冽方才开口:“我都记得了。” 徐子青将额头抵住云冽心口,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云冽回归仙魔之体,但到底日前丹田被极乐老祖打碎,曾经结成的金丹也化为乌有。 此时两人也算久别重逢,却并非亲昵之时,只稍稍亲近、慰藉相思,就将彼此放开,只是对视之间,仍有温情。 徐子青神情欢喜,将自己储物戒中一应灵石全都放出,堆在那山洞角落,说道:“师兄,我便在外头为你守住。你且闭关,将修为尽早恢复。” 云冽略点头:“自当如此。” 两人说过后,徐子青就退出山洞,牢牢把守洞外。 他才刚刚盘膝坐下,便察觉到周遭天地灵气忽然涌动,流风横溢,力量翻滚。 这是他师兄已然入定,正疯狂吸收灵气,填补干涸丹田! 徐子青深吸一口气,也运起功法来。 如今只盼师兄早日恢复修为,更进一步。 如此时光流转,一晃眼间,就是三年过去。 这三年来,方圆百里内的灵气都如同洪水倾泻,形成灵气漩涡,倒灌在那山洞之内。山中灵脉中的灵气也自地底疯狂上涌,同样汇聚起来,灌注进去。 虽不过是小灵脉,但就算是徐子青,也能感觉到山洞附近的灵气浓郁得已经几近二阶灵脉,若是山洞内部,恐怕都要近乎一阶灵脉了罢!也就是师兄剑道、功法都极其霸道,又有仙魔之体混沌之能,才引发这般剧烈的灵气变动。 徐子青打坐三年,也受到不少好处。 自他结丹以后,容瑾成熟,早先融合的种子也大半成熟,自行成就一张巨网,能吸收灵气、喷吐木气,在他体内循环往复,比之他自己吸收天地灵气,能力要大得多。 越是珍贵古老的植株,吸收灵气的能力越强,吐出的木气也越纯粹,被他吸收起来,当真十分容易。就仿若多出数十人一同吸取灵气、灌注给他一般,却又是毫无排斥,快意无比。 传奇功法之所以要人趋之若鹜,就是有它精妙之处。 早年徐子青结丹之前虽是艰难,可一旦迈入这门槛,此后种种,就远胜同阶。 这也让徐子青有些自信,终能同师兄比肩。 渐渐地,徐子青真元不断积蓄,逐步达到金丹初期巅峰,若要突破,则还需要契机。 随后他便借助山洞中溢出的云冽之剑气、剑意,淬炼那三株被他收作次木的剑形木幼苗,又一面捏碎神木籽,使其中甲木之气没入剑形木幼苗,让它们缓慢生长,长久下来,也有细微变化。 因着《万木种心大法》已然极为厉害,徐子青专精一门,并不对旁门功法仔细研究,一些细枝末节、术法技巧,他虽都曾涉猎,却不如何深入,只增长自身阅历,再磨练传奇功法中衍生术法罢了。 这一日,徐子青正不断打磨青云针、淬炼体内真元,忽然间,山洞中猛然一震,周遭灵气被全数抽空! 徐子青顿时一惊,怎么回事? 莫非师兄出了什么岔子么? 下一刻,天地间忽然生出了异象。 天边祥云翻滚,紫色云霞汹涌而来,将天地都渲染成一片紫色。 徐子青立刻明白,原来是师兄结丹! 但很快,紫色云霞散去,云层居然一簇簇凝聚起来,变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凝实。 更远地方的灵气被抽取过来,徐子青甚至能听到山体内小灵脉破碎声响,这正是一整条小灵脉都被抽干的缘故,而灵气之耗费,亦是远超他想象之外。 突然间,山洞里斜劈出一道黑金剑意! 那剑意如同一柄长剑,直斩云层,云层猛然上扑,将长剑牢牢包裹! 紧接着,长剑化作一条长龙,在那浓厚的云层里,摇头摆尾,肆意翻腾! 徐子青的手指微微颤抖,心潮澎湃,几乎不能开口。 这是……结婴! 不会错的,男子成婴时,天空中云雾形成青龙翻江的景象,岂非就是这情形么? 他的师兄,丹田碎裂时不过是金丹中期修为,此回元神托生一番历练,居然已是境界足够,在重新结丹之后,就立刻冲击元婴了!当真……不愧是他极敬重的师兄!亦不愧是倾陨大世界南域元婴以下第一人! 此后,应当是元婴中纵横八方的人物了。 那青龙在空中不断翻腾,气势睥睨,极为惊人。 许多剑道上的奥妙境界、法则落下,也让徐子青受到不少好处。 到后来,他干脆敞开丹田,将剑形木幼苗释放,任它吸收那散开的剑道意境,自己则默默观想那无情杀戮之道,从中得出一些绝杀、灭杀的意境,弥补自己于死之道上不足之处。 如此情景,足足过了九百九十九日,又是近乎三年。 终于,青龙仰天一声长鸣,身躯溃散,云层四面奔腾,空出了一片敞亮苍穹。 徐子青收回剑形木幼苗,为这三株幼苗,他的神木籽,又再度用出不少。 山洞里,恐怖的意念仍然凝聚不散,自然也不容他人进入。 徐子青再耐心等了数日,山洞方才大开。 此时走出的冷峻男子,一身气息深不可测,仿若深海巨渊,难以窥看。他神色冰冷,只消稍稍扫人一眼,就仿若能将其从里到外尽皆看透,慑人之处,难以言说。 徐子青虽不惧怕,但他走前一步,心中却有些紧张:“师兄结婴已成,还未恭贺……” 云冽看了过来,目光略有柔和。 徐子青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点酸涩,许多欢喜。 云冽并不开口,他只将袍袖一展,已将徐子青拉过怀中。 而后徐子青只觉足下微震,转头过去,又见到一片明亮,天地已然转换。 在前方,一座山庄赫然屹立。 那无疑,正是云家庄。 345 345、 ... 一别六年,云家庄之规模却颇大了些,今日也颇热闹。 来往有许多生人进得庄内,带了仆从,手里都有贺礼。 徐子青一见,暗忖道:莫非又有什么喜事? 他抬头看一眼云冽,开口唤一声:“师兄,我们进去罢。” 云冽微微颔首,同他并肩而入。 门口迎客的是生面孔,应当是新收的庄仆,见到又有两位气度不凡之人前来,就极有礼数,将人迎入。 徐子青一面走,一面将神识放开,自然便知晓了庄中喜事。 数年前庄主云镇海幼子云天佑成婚,其妻年纪不大,故而又隔几年,才生下孩儿。 而今日,正是那孩儿抓周之礼。 徐子青不由笑道:“师兄,你却成了‘伯父’了。” 云冽则道:“且备贺礼。” 徐子青笑意更深:“我自明白的。” 随众多宾客同走,一行人就到一座大堂里去。 那处已有许多人围住两边,中间正铺了个长长的红毯,上方摆放许多什物,金银玉器、奇珍异宝、笔墨纸砚、书本武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又有不少来此的客人也将一些物事放到红毯上,也要充作抓周之物。 堂前就有几个云家庄人招待宾客,都是神色喜悦,满脸红光。 徐子青和云冽站在后方,并不同人拥挤。 若要叙旧,此时并非良机,否则恐怕要扰了抓周之礼,便是他们是不是了。 渐渐吉时将到,云镇海与孟青霄夫妇先来到堂前,云镇山一众云家庄人也是分立两旁,不多会,云天佑并其妻柳月菱也被一群女眷簇拥出来。柳月菱手里抱了红衣的胖娃娃,皮肤白嫩,看着精灵可爱。 见到那娃娃,一众宾客也是纷纷夸赞,气氛很是热烈。 很快吉时到,柳月菱面带笑意,把娃娃放在红毯一端,又拍了拍他屁股,催他上去。 红衣娃娃藕节儿似的胳膊在地面拍了拍,“啊啊”两声,就有力地朝前面爬去。 一时间,夸赞之声越发多了。有赞其身体强健的,有赞其灵气逼人的,都是好话连连。 如此情景,使得云家庄众人,也越发笑得开怀。 徐子青看那娃娃一眼,不禁一笑:“果然天庭饱满,生机绵长。师兄,你这侄儿生得极好。” 因幼童敏锐,他并不用神识窥探,但只看面相,也晓得这娃娃灵动非常。 云冽并不言语,却也看了那娃娃一眼。 红衣娃娃爬得颇快,每行个三五尺,总要抓一件物事,又扔到一边,红嫩小嘴嘟嘟囔囔,话语含糊,让人听不真切。 云家庄中人只都含笑看他,神色慈祥,亲情浓郁。 此情此景看在他人眼里,也觉得有十分温情。 渐渐地,红衣娃娃已爬过大半地毯,东西也都扔了大半,竟是一件不曾看上。 他歪着脑袋含着手指想了想,又爬得更快了。 终于在一群人前停下:“啊啊啊,走!” 那处的宾客面面相觑,试探着往两边挪了挪。 红衣娃娃晃晃悠悠站起身,对准一个方向,就一下扑了过去。 云天佑到底年轻,不甚沉稳,开口便急道:“正叡!” 下一刻他便见到,他这年幼的爱子,竟是抱住了一人的小腿。 其余云家庄之人,也都诧异起来。 徐子青禁不住“噗”地一笑,觉得饶有趣味。 原来那云正叡扑的不是旁人,却正是他师兄云冽。 且说方才两人本是立在人群之后,看那娃娃抓周,不料云正叡越爬越快,居然是往这边人群里来。 徐子青略有担忧,就怕这娃娃一个不好、伤了自个,就拉了师兄一同,往前方走了一走。 谁知那娃娃两下把前方的人“啊啊”叫开,却是忽然站起身,往云冽处扑来。 云冽素来孤冷,寻常莫说是孩童,就算是修仙之人,修为弱些的也不敢接近,哪知云正叡却恍若不觉,一面抱了他的小腿,一面笑得“咯咯”不止。 如此情景,怎不让徐子青好笑? 故而此时众人便见一位白衣冷峻的男子静立当地,不言不语,而小腿上却挂了个红衣娃娃,像是极亲近地“啊啊”叫唤,一只小手又拍拍抱抱,像是在同那男子对话一般。 这男子旁边又立着个青衣人,姿容俊雅,神色可亲,正是含笑而看。 旁人并不认得,但云天佑快步走来后,则一眼认出了徐子青。 六年前武翱门来犯之事他虽也被阻拦在外,却因是庄主之子、且同云天恒交好,后来隐约知道一些。 因此对他的兄长并徐子青二人,也有一些敬畏。 云天佑身后,许多云家庄之人也走过来,其中除却云镇海夫妇外,云镇山、云天恒父子也是跟上。 这一下,就一同都见到了徐子青。 但很快,他们的目光,也移到了徐子青身旁的云冽身上。 云镇海瞳孔一缩,深吸口气:“徐药师,这位是……” 他心里已认出来,可毕竟此人同他爱子相貌不同,他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随口称呼。 孟青霄也是一颤,将目光对着云冽面容,仔细打量。 更莫说云家庄之人,凡是知晓此事者,都惊疑不定。 徐子青便笑道:“这位正是我的师兄,云冽。” 他此言一出,气氛更为凝滞。 其余宾客都很是不解,他们前来参加这抓周之礼,怎么云家庄却出了什么事么? 那两个生人,又什么什么来历? 但疑问归疑问,众人倒也不会去触主人眉头,盘根究底。 这时候,地面上直立抱人的云正叡娃娃很是不快,他又拍一拍云冽小腿,似在发恼。 他这般举动,就让云家庄众人都回过神。 徐子青见状,不禁发笑,就矮□,拍了拍云正叡的小肩头。 云正叡回过头,眨了眨眼,伸出那胖胖的胳膊。 徐子青神色柔和,就将他抱了起来。 而云正叡再扭头,看着云冽目不转睛。 徐子青才笑道:“这娃娃倒是有眼光,竟抓住了师兄。”他一顿,又道,“此事了了,再来叙旧罢。” 云镇海目光复杂,他看了看云正叡,也笑了起来:“血脉之亲,便是如此。” 随后一众云家人自会招待宾客,那些个宾客虽不明两人同云家庄的关系,但也都各自恭贺、吃酒,又随庄仆们安顿的安顿,离去的离去。 到入夜时分,才清静下来。 这时候,云家庄之人,都聚集在内堂。 徐子青抱着云正叡,神色很是温和。 许是这娃娃生机绵长、又是初初孕育而生之故,他于师兄元婴时本已观想到死之轮回道,现下忽有所感,又越发了悟生之轮回,让金丹初期巅峰壁垒打破,直接突破,成就金丹中期。 期间云正叡一直在他怀抱之内,体内纯净之气受到招引,也得到许多好处。 徐子青心中一动,试探过去,便察觉这云正叡竟也有灵根,且为金土双灵根,与师兄淬炼灵根前,资质一模一样。 怪道他对师兄那般亲近,怕是不止同他父亲与师兄曾为兄弟相关,也同他本身与师兄的缘分相关。 云镇海与孟青霄等人,此时目光都聚在云冽身上,眼里情绪激动,却隐隐有些踟蹰。 这次与那回又有不同,他们这孩儿,连相貌都全然变换……虽气质仍是十分熟悉,但如今云冽的面容,显然比云天罡更为冷硬、俊美,凛然不可侵犯。 何况肉身变换,那一份血脉之情则只在神魂上亲近,而本因血脉可以遮掩的那些气势,这时却无法遮掩了。 寻常的凡人,在见到元婴老祖后,即便心里再如何想要靠近,即使老祖再如何收敛气息,也无法抵挡那一份隐含的威压。 云冽一眼看过,唤道:“父亲,母亲。” 云镇海与孟青霄,也都松了口气,神色里尽是喜悦:“天……不,该唤你云冽才是。” 云冽说道:“无妨。” 他既认下这一对父母,在他们面前,自也是认下了“云天罡”之名。 云冽此言,无疑让云镇海夫妇更加安心。 随后云天佑与柳月菱也来见过兄长,云天恒更是前来拜见徐子青,气氛就融洽起来。 过得一会,徐子青将云正叡交到云冽手中,说道:“师兄,你且抱一抱。” 云冽眉头微皱,将那娃娃接住,手臂却有些僵硬。 徐子青一笑:“师兄,你且一探。” 云冽神识轻扫,眉头松开。 云镇海等人见状,都是不解:“正叡……” 徐子青温和说道:“非是有什么不妥,而是正叡亦有灵根,可与天恒一般,踏入修仙之道。” 在场众人皆知修仙之事,闻言自是大喜:“……当真?” 徐子青笑说:“正叡资质,同师兄从前一般无二。” 听得此言,众人自然越发欢喜。 过得片刻,云镇海忽然神色一凝:“徐药师,你同天罡这次回来,可是就要离去?” 徐子青看向云冽,随后轻叹:“师兄身为人子,父母既在,此生……尘缘未完。” 因云镇海与孟青霄尚在人世,徐子青和云冽便留在云家庄中。 徐子青正式收下云天恒为徒,不过暂时却不能带入宗门,成为五陵仙门弟子。 云正叡则跟随云冽修习剑道,自幼时起,就要磨剑不缀,那云正叡性子虽同云冽颇有不同,但性子倒是坚韧,对剑道亦极狂热,云冽但有命令,莫有不从。 其余云家庄中人,身具灵根者不足三五之数,且有年长而不适修行者一二,唯独只有两三孩童,也被传与功法,受两人些许指点。只是灵根皆为四灵根,仙途并不久长。 而云镇海与孟青霄因早年身体损耗,寿元渐无,却因不愿拖累爱子云冽,不肯要徐子青为他治疗,更不肯服食续命药丸,而是将此药留在族中,成为代代相传之珍宝。云冽早年留下三道剑意并不曾用得,也被供奉宗祠,传了下去。 数十年后,孟青霄先行离世,不几年,云镇海也随爱妻而去。 云冽血缘最亲密之人已然轮回,终于要同徐子青离去,只将云天恒和云正叡一并带走。 徐子青留下一件法器,又有分处五行的粗浅法诀,同样只被族长深藏。 此后凡是云家庄有孩童出生,都要摸一摸那法器,而法器发出光芒者,则对应修习粗浅法诀。 待修行有成,可将灵气注入法器之中,若资质不凡,来日便有人前来迎接,带入大世界中。 便让那云家庄发展壮大,绵延千年、万年。 346 346、 ... 穿过升龙门,此回有已晋身元婴老祖的云冽开路,则十分轻松,就步入倾陨大世界。 这才一站稳,云正叡、云天恒两人便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只觉肺腑之内都是灵气,周身感觉不知松快了多少。 云天恒如今虽未筑基,却有炼气十层的修为,此时就叹道:“果真是大世界,这灵气之密,怕不要远胜我等小世界百倍、千倍不止!”他心里对师尊与堂兄,越发觉得佩服。他只想道,若是他自个在大世界修行后,又如何肯在小世界里耗费数十载的光阴?便是肯的,也难免心浮气躁,不会如师尊二人一般轻松自如。 云正叡常年磨剑,现下不过只有炼气五层的修为,不过基础打得极好,并不在当年云冽之下。他感知大世界之灵气,倒没什么喟叹,反而是一脸狂热,快意无比。 说来此人身形高大健壮,面相有云家庄人一般的特征,看着却总有一股憨厚之气,可一旦拿起剑来,就变得暴烈锐利,如同一头就要进攻的猛兽,充满了强悍的力量。反而云天恒只生得颀长,俊逸中带着些许贵气,居然和前世的东黎熙有八分相似。 徐子青看了看两人,神色温和。 他如今也有百余岁年纪,多年修行,心境早已打磨得如同古井,静谧无波,轻易不能动摇。 这两人乃是师兄的后辈,于他而言也如自己后辈一般,常年相处,就将他们视为亲子。 见两人感叹过了,徐子青将御兽牌取出,把重华放了出来。 重华血脉得自上古大鹏,十分尊贵古老,故而进阶也很是不易。数十年过去,它依旧是五阶妖兽,不过气息倒是更加霸道,一些天赋神通,也逐渐觉醒。 若是想要得到血脉传承,非得将血脉觉醒不可,只是要想血脉觉醒,就绝非那般容易。 被放出之后,重华发出一声清越长嗥,它身子更加庞大,飞得也更加快速。 这时它矮□子,让众人上来。 云天恒与云正叡对重华也很熟悉,对它亦很尊重,平日里同它见面,都要唤一声重华师叔。 但他们从前只听说重华飞得极快,却从不曾坐过,现在能体验一番,都很是快活。 很快,一行人都踏上重华鹰的脊背。 重华两翼一张,周身就升起了滚滚流风,下一刻,它腾空而起,已如同一道金色闪电,没入了天际! 五陵仙门屹立不知几百万年,巍峨庞大,绵延不知多少顷土地。 这一日,有一头巨大妖禽自空中疾飞而过,其身形之大,几乎能遮天蔽日。 不多时,已然到了外门,又穿过重重山岭,来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前。 徐子青打出法诀,开启禁制,再见云正叡与云天恒动容神情,便忆起当年自己初来五陵仙门之事,也同他们一般为之震撼、惊奇,不由有些感慨。 重华却不停歇,直入那涟漪之内,再越过群峰,直往那小竹峰而去。 一路上,重华气势磅礴,引得许多人注意。 有人便奇道:“那是什么人,好生强势!” 就有人回答:“那妖禽少说也是五阶,若要驾驭,怕至少也是金丹真人!” 其余人等也是说道:“不过百年来结丹的真人们我等也见过不少,这一个却没有见过。” 且不论众人如何议论纷纷,重华长翅一拍,已是到了小竹峰外了。 而那小竹峰虽仍有碧树成荫,却隐隐约约,有些萧瑟之感。 重华在那山上略为盘旋,引来许多注目。 那小竹峰里,忽然有个女声呵斥道:“什么人在这里放肆!” 徐子青却听出来,这乃是他的一位师妹,叫做郎婉的,眼下气息绵长,看来已是筑基了。 他便笑了笑,扬声唤道:“郎婉师妹,且解开禁制,是我同师兄回来了,特来拜见师尊!” 郎婉一听,“啊呀”一声,满是不敢置信:“是、是二师兄么?” 徐子青笑道:“正是我,你见不到我,还认不得重华么?它现下换了一身翎羽,姿态却是没变的。” 郎婉这才信了,旁边似乎有几个女声都在言语,想必也是一众师妹。 她急忙说道:“二师兄快来,你们许多年不见,师尊都担心坏啦!” 说罢,就赶紧将禁制放开。 徐子青一拍重华脊背,就让它飘摇而下,一行人落在了郎婉的面前。 重华立时缩小,一跃跳上了徐子青的肩头。 郎婉身边,果然还有三五个美貌女子,分别是方之柔、岑倩儿等,都已筑基,尽是他们的师妹。 这几个师妹见到徐子青,都是面带喜色,眼里泪光盈盈,目光再掠过云正叡、云天恒两人,看到了云冽,则是微微瑟缩,却不再同以往那般惧怕,只是敬畏罢了。 郎婉泣道:“若师尊得知两位师兄尚在人世,不知该有多么欢喜。” 徐子青听得,心里颇有愧疚。 当年虽是为师兄着想,不得已而为之,到底是让师尊伤心,着实太过不孝了。 他定了定神,便说道:“我等还是快些去拜见师尊,倒是有几个好消息,要告诉给师尊知道。” 郎婉忙道:“是极,是极,两位师兄快随我来。” 她就立刻转身带路。 小竹峰格局同从前相比并无太大区别,倒是多了几处山府,分布在山体各处,应当就是那些筑基了的师妹们自行开辟。徐子青并不多看,只跟云冽对视一眼,就快速走到那山腰的洞府里。 还是同从前一般布了拟幻之法,但此时的徐子青,已然可以动手破除。 但他却没有自己动手,而是转过头,看向云冽。 云冽神色不动,屈指一弹。 转瞬间,那幻境就如同河水般分开,四散流溢,消失不见。 还是有一间木屋,但两旁的草木却与从前的感觉不同……似乎,不再是由丘诃真人亲手打理。 木屋前,有一个蒲团。 蒲团上盘膝坐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人,约莫是化元期的修为,面相颇为憨厚,正在打坐运功。 正是丘诃真人第三个亲传弟子,邱泽。 像是察觉到有极强大的气息进来,邱泽猛然睁眼,就见到面前两人! 随即,他瞳孔蓦然收缩,面上立刻露出狂喜。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 徐子青笑道:“我们回来了。” 邱泽跳起身来,急忙开口:“快同我去拜见师尊!师尊他……他……” 说完,当即将门打开。 徐子青和云冽并不耽搁,赶紧迈入门中。 一进去,就见内中陈设变动,竟把木屋分作两层。 外头是一座香案,上头点了祈愿香,奉着两块金玉雕成的牌子,一书“云冽”,一书“徐子青”,前面燃香袅袅,已然将那牌子熏染成青黑色,理应有了多年的功夫。 邱泽见到,便说:“两位师兄失踪之后,听闻已然……师尊不肯相信,出山多次,回回失望……待归来后,就立下这两块牌子,为两位师兄祈愿。” 祈愿之事本为佛门手段,而佛门手段修的是轮回,对仙道中人怎么有用?不过是求一个心安。那丘诃堂堂一位金丹真人,不愿相信两个徒儿噩耗,竟是深居简出,常年供奉……若是旁人得知,岂非觉得好笑?可这分明又是一片爱徒之心,真挚炽热,让人十分感动。 云冽因入世一回,体悟血脉之情,又有徐子青一情引七情,便比从前更有体会。 现下见到此景,也略略动容。 徐子青更是一窒,心境也有些动荡起来。 邱泽并未多言,就往侧门处点了点,说:“师尊数年不曾下山了,近年来都在房内,半步不出。” 他说时神情隐隐痛楚,眼圈也有些发红。 徐子青微微点头,能让邱泽、众多师妹都这般模样,师尊他……必然很不好受。 他看了云冽一眼,就和他一起,往那侧门走去。 云正叡与云天恒一直默然无声,在这时也都是一顿,并不跟去。 两人很快,进入其中。 侧门里,是一个房间,并不甚大,只有一个蒲团,一张木床。 蒲团孤零零的落在地面,而木床上,则侧卧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枯瘦,灵气微弱,像是寿元将尽。 更有那露出来的长发,居然已是灰白之色。 那是……丘诃真人。 是两人的恩师,竟因他两人之事,劳神耗费至此! 徐子青不由一颤,连忙唤道:“师尊!” 床上人动也不动。 云冽眉头微皱,也开口道:“师尊。” 那人仍旧不动。 徐子青心里焦急,他拉一把云冽,与他快步走到床边。 他伸了伸手,轻轻握住床上人的手臂:“……师尊,你且回一回头,子青与师兄回来了。” 直到这时,那人才像是突然被惊动了,猛然起身,回过头来。 果然是丘诃真人,却是双颊削瘦,眼眶几乎陷了进去。 他伸手摸了摸徐子青的面容,又拉了拉云冽的手腕,忽然开口:“……子青,云儿?” 徐子青心里酸涩,不知如何言语。 离去之前,师尊分明还是胖胖体态,笑容和蔼,为何回来之后,则变成这般? 云冽任他拉住,身形一矮,跪了下来:“是我,师尊。” 徐子青握住丘诃真人干枯的手掌,亦是同师兄一般,也跪在床前:“师尊……弟子拜见师尊。”他有些哽咽,说道,“是我和师兄回来了。” 347 347、 ... 丘诃真人仔细看了看云冽,又仔细看了看徐子青,他的手颤抖着摸过云冽的眉眼,再慢慢拍了拍徐子青的肩头,终于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开口和蔼地说道:“云儿……子青,为师知道,你二人必定活着。” 云冽神情一动。 徐子青则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些年来,自打云冽重伤、只剩了元神,徐子青已然背负不少。 当时他不能回去宗门,担忧宗门里极乐峰势大、不能保存师兄;也无法通知师尊,怕师尊痛惜师兄,反而给师尊惹来强敌。他只好带着师兄逃入小世界,一去就是多年。 好在一路顺利,师兄回归之后,就能结婴。 只是结婴之后,凡修士总要耗费不少年月巩固境界,师兄为报托生父母恩情,结婴之后便已出关,改在云家庄内慢慢打磨修为,轻易不能离开,否则一个不慎,境界就要跌回。而徐子青虽说修为大涨,但也只是金丹中期,并不算一等一的高手。因此,他两个竟也都不能回去大世界一趟,为师尊报信——若是两人报信后回来时稍有不慎、被仇家得知了衡武小世界里两人的踪迹,在修士碾压之下,怕是整个云家庄都要毁于一旦! 再者,仇家若以为他们死去,怕是在宗门里不敢大肆张扬,自也不敢轻易找小竹峰的麻烦,以免引起注目。 可一旦他们报信之后再行离开,仇家若是一个气恨,干脆下了狠手……小竹峰上的师尊、师妹师弟们,该如何抵挡? 多番考虑中,两人只得并不现身,直到修为巩固、尘缘了结,才回宗门。 此时云冽境界已是稳固,正是一尊强力的元婴老祖,在宗门里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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