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般想着,甲二就开口道:“你这邪魔,困住我万木峰月华公子,所为何来?速速将他放了,否则,休怪我出手无情!” 虞展听他这般言语,隐约仿佛见到多日前他刚刚知道三娘就是连兄,尚不及欢喜,连兄便被“仙人”带走,半点不曾为他停留,心里忿恨之意,登时急涌而出,竟顾不得先前月华所言,眼中气团一个爆射! 刹那间,一股绝强之力,自虞展周身迸发,那力量极是诡异,无形无影,却带着一种震荡人心之能,眨眼之间,就到了那甲二面前! 甲二见此人不识好歹,他也隐约生怒。 到底他也曾是一个宗门里的强者,虽因宗门被灭而堕为星奴,但也并非是人人可欺,如今区区一介魔头,看起来不过是化神、出窍的境界,居然就敢对他这般强硬,让他如何能不恼恨?也就立时出手。 然而甲二却没想到,他所以为的邪魔,却不是一般二般的魔头。 尽管他一记神通打出,与那股力量短兵相接,但那力量非但不曾被他压制,反而顺势缠了上来,霎时间,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自神通之上反馈回来,居然倏忽间就进入到他的身体之内…… 这一刻,他先前那稍许的恼怒,忽然化作了冲天怒火,就连他的双眼,也在其影响之下,变得如血一般赤红。 心中翻滚怒气,心境动荡不休,好似,好似这种仇恨要让他立时冲回五陵仙门,先去杀灭两位少主,再去寻到周天仙宗,大搅一番风浪,要杀死周天仙宗一应修士,要叫那周天仙宗也有破门之难! ——不,不对,这太过了。 甲二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来。 这时候,他的心智才猛然清明,刚才那些恨意怒火,才被他驱赶大半,剩余的少许,已不能动摇他了。 诚然,在宗门被灭后,他不得不被周天仙宗所俘,但是殉门而死还是屈身为奴,却是他自己选择后者。为能保命、再求仙道,乃是他自愿屈就,他虽对周天仙宗也有几分恨意,但这恨意并不能让他妄动,他也不会因此动摇自己的心境,更不会试图做出什么对己身不利的事情来! 可是刚才那一瞬,他竟像是无法控制地放大了这早已被他放下的仇恨,着实不可思议,那股力量,绝对十分古怪! 甲二再看向那“邪魔”时,就越发慎重起来。 这也是甲二刚才太过掉以轻心,虽说虞展如今也的确还未成就真魔,可他却能够将境界高于自己之人的心境动摇。 只要人心里有一丝七情六欲上的破绽,他的力量就可以趁虚而入,让人防不胜防——人魔之危险处,且远远不止于此。 徐子青与云冽走在长街上,一路慢慢打量北域风貌。 在此地,凡人不及东域富足,面上往往都有忧色,而各大商铺里,多半都为那境界较低的仙道中人看顾,但每过不得多久,便有人上门索要财物——除却那原本就把持此地的大型宗门外,还有许多小势力之人,也都集结起来,贪婪无比。 那些个仙道中人苦着脸,却是不得不给,一个不慎,那商铺就有捣乱之辈,叫他们苦不堪言。 徐子青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 然而如此欺压之事,在这北域之中处处皆有,在北域中人眼里看来也是寻常,半点也无需大惊小怪的。 605 605、 ... 虽然心中不忍,徐子青却也明白,他此时可不能轻举妄动,若是一个不慎打草惊蛇,那就是他的过错了——大事所在时,小节上难免就要有所隐忍。 过得片刻,徐子青不再看往此些情景,转头看向云冽:“师兄,你我二人到此地的坊市一行,如何?也瞧一瞧魔头们如何交易。” 云冽自是应允。 两人很快再寻凌迁打探,得知了这一处城池中坊市之地。 原来这些魔头们并不同于仙道中人那般将各种物事大喇喇摆在光天化日之下交易,而是转为暗处,倒是不足为奇——便是仙道修士,不也有地下坊市?只是魔道中人大多都喜好鬼祟行事罢了。 于是这里也有数处地下交易之地,称为“暗坊”,也叫“魔坊”,就是众多魔头们私下里交换所得之物的地方。 不过要进入这种地方,却不同于仙道那边还得有信符、令牌等通行之物,此处只消披上一件“影篷”,把周身气息收敛住,再自行找到入口,就能够进入。 入口所在自然是凌迁告知,两件“影篷”也是凌迁差人送来。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暗巷,把一件黑漆漆的长斗篷往自己身上一罩——登时从头到脚都被遮蔽进去,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即便是用神识打探,也只能见到一团扭曲雾气而已。 徐子青和云冽互相看了一眼,也是不能瞧见,不过彼此为双修道侣,自有另一种联系,却是不怕走丢的。 随后,他们晃身而行,很快就来到入口,倾身跳了下去。 这暗访正是附近诸多暗访中最隐秘也最大的一个场所,下去后,就能察觉到一层薄薄的魔气飘浮,隐约就有克制仙道功法的威能。 徐子青体内真元一转,并不惧怕。 他能看出,这地方魔气虽有,可能克制的也不过是元婴期以下的仙道修士,而到了元婴期以上,在这里也就没什么妨碍了,更何况,他还是化神期?自然只是稍一动作,那半分不适也尽皆没了。 云冽同样施为,但也将剑意更加收拢,否则这影篷虽好,也未必挡得住他那一身凌人杀机——在收敛气机方面,他确是不如那修炼了《万木种心大法》中诸多敛息功法的师弟徐子青。 师兄弟两个做好了准备,才来打量周围。 在这里,可无人接待,只能见到一尊一尊的暗影,零散地分布在这场地各个角落,似乎摆着一些摊位,还有一些幽幽火光、隐隐气息,在各处动荡。 就仿佛进入了一方鬼域般。 徐子青与师兄并肩而行,随着一些同样披着影篷的人,往前方行去。 不多会,眼见那些人分别都在某个摊位前停下了脚步,他们也干脆留在了最近的摊位前面。 然后,两人低头,去看摊位上的东西。 这摊位约莫有三尺长、两尺宽,上面的东西较为零碎,以瓶瓶罐罐以及各种暗色的盒子为主,另有一些磷光,从某些瓶儿里冒出来,闪烁着点点细碎幽芒。另外,有些被布帛捆住的物件,还有几件明显散发出魔气的法器,这应当就是魔器了。 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很是阴森,许多煞气、邪气、恶气从上方散发出来,对于仙道中人而言,但只要多吸入几口,虽不至于动摇心境,但恐怕也会觉得憋闷。 徐子青默然打量,半晌不语。 摊主坐在摊位之后,哑声地笑了:“两位道友想要什么?” 徐子青略有犹豫。 他与师兄是过来暗访,总不能轻易露出端倪罢?故而还得找个说辞,否则被人察觉不对,就不妥当了。 只是他对邪魔道没有太多了解,只是见过了不少招数,一时之间,也不知说出哪个恰当。 倒是云冽,忽而开口,他的声音比起他本来的音色,就要低沉几分:“炼幡之物。” 摊主“桀桀”一笑:“鬼灵门的万鬼幡?” 徐子青这时恍然,连忙接话,声音也极阴郁:“万鬼谈不上,百鬼倒可行。你此处可有……” 摊主点了点头:“算你们运道好,我近日刚得来了百道含冤屈死的女子阴魂,若是炼化,百人化为一人,可成鬼女之身,正合百鬼幡中‘欲女部’来用。”他说时,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球状气团,里面影影绰绰,就是许多魂魄,才刚拿出,就有庞大怨气直冲而起,非常明显。 不过这摊主只拿出一瞬便已收起,旋即怪笑道:“这些女子生前皆为阴日出生的处子,被我放恶鬼破身,凌虐而死,怨气十分纯粹,耗费了我老大的工夫,若不是我如今急需资源,也不会拿出交换……怎么样,心动否?” 徐子青闻言,心里一阵厌憎。 那许多的凡俗女子原本好端端过活,本能嫁人育子,得享宁和,却是被这魔头害了,还将其遭遇拿出得意宣扬,实在可恶! 然而此时他既然知道了,怎么样也要换了回来,总不能真让她们被换与其他魔头,死了之后,还要受尽苦楚罢? 按捺一下心中愤怒,徐子青平淡询问:“如何换来?” 那摊主“嘿嘿”笑道:“此物得来不易,你予我一件中品灵器,我便换了。” 徐子青是知道的,邪魔道的法宝,或者是自身炼制而成,或者是直接将仙道法宝以魔功淬炼,改变形貌……仙道中人统称为“魔器”,但他们自身,却还是依照等级唤之。 而中品灵器,徐子青自是有的,早年他多有奇遇,许多法宝被他收拢起来,即便自身不用,却也准备留与弟子后辈,或者交由师长宗门,现下还剩下不少,未及拿出…… 犹豫片刻,徐子青点了点头:“有倒是有,不过单单百道凡女魂魄却是不值,我要炼百鬼幡,魂魄自是越多越好,你若还能有些别种魂魄,再予我一些,我方肯将其换给你去。” 摊主一喜,顿时急声说道:“有有有,道友是爽快人,你看——” 他说着,手头连动,又拿出数个气团,每一个里面,都有好些凡人魂魄,老幼青壮,都是满怀怨恨。但这些则被他说成良莠不齐,不及先前那百道魂魄来得齐整、有效,所以先前也不拿出揽客。 徐子青见到这些凡人惨状,心里对此魔越发痛恨,随后他压抑了住,跟他再度磨蹭几番,终于把他手里凡人魂魄都挖了个干净,才把那件品相不佳的中品灵器拿了出来,交换过去。 他还问及修士的魂魄,摊主这次则百般推搡,不肯再多出一条,只言道“没有”。 徐子青虽觉此魔所言未必实言,但也不好久久纠缠,只好暂且离去。到这时,他手里凡人魂魄已有一百四五十条,都被他好好收起,待到离开此地后,再有安排。 正由于仅仅只去了一个摊位,就发觉了这许多可堪救助的凡人魂魄,徐子青干脆把每个摊位一一走过,以“炼幡”为由,要把这些人等手里的魂魄尽皆换来。他足足走了七八处摊位,其中每一个摊位,竟然都有这种魂魄! 看得愈久,徐子青心里的杀意愈炽。 从众多魔头口中可以得知,这些魂魄也是精心挑选而来,若是凡人死去后怨恨不足,若是凡人魂魄承受不住折磨直接溃散,若是凡人魂魄被抽取时一个不慎损坏些许……都是不取,而取来这些所杀灭折磨的凡人,数目毋庸置疑——远远在这魂魄之数以上! 这还不过只是区区一家暗坊,区区几个摊位,略一算来,就有至少二三千条人命,在他们的手中! 徐子青很久心境不曾这般波动过了。 多少年来,他见到的魔头也极不少,但再如何不少,待终于见到所有魔头都将人视作羔羊般屠宰,将抽魂炼魄视为寻常,甚至以抽出完整魂魄为傲时,他仍不能就此视而不见。 后来,徐子青再见到有摊位上售卖三岁小儿心肝,有少女脑髓,有壮年男子的至阳之物……每看过一处,都仿佛看到了无数凡人哭嚎,看到了无数怨恨冤屈! 勉强走过好一段,他除却第一回用了中品灵器交换以外,多数是以灵石购买,这些魔头看来都是些散修、小门派的弟子,所以很是缺少资源,凡人的魂魄,也换取很是容易。 但是修士的魂魄,就难以得到。 不过,许是见到两人出手阔绰,也急需魂魄炼制百鬼幡,这等消息即便邪魔们并不肆意传出,也很快被另一些摊位中的魔头得知,自行过来揽客。 修士魂魄比之凡人价位大有不同,数目也很稀少,绝不会动辄数百条之多,有些摊主手头能有个一二条,也都不少。 徐子青压制杀意,一一看过,后来,到底是出手了上品灵石,才把修士的魂魄换了回来——在倾殒大世界里,中品灵石就已很难得到,何况上品?他这般大方,就再没有不能换来的。 到后来,这一片区域里的热闹,便惊动了另一区域中的人物。 就有邪魔打听:“你们那处,如何这般吵闹?” 这边刚有个邪魔换来了几块中品灵石,然而他自己占了便宜,却不肯让更多人占便宜,于是怪笑几声,也不言语,匆匆就离开了。 只是,那一片区域中人,到底还是发现了端倪。 很快,就有把徐子青和云冽两个,请到了他们那边的摊位上去。 606 606、 ... 古往今来,邪魔修们要修炼魔功,魂魄、血肉、心脏、脑髓等物俱是常用之物,其中魂魄与精血尤其用得多,而炼制如鬼幡之类的法宝时,要用上的魂魄也是极多——不说那些个压根没被魔头们看在眼里的凡人们了,就连仙修的元神精魂之类,也都是被看作可以任意屠杀取得之物。 在北域中,有时一尊元婴老魔要为某个后辈炼制魔宝,甚至会直接潜入一个小国,直接将国中数十万人全数杀灭,抽魂炼魄,到后来,更有直接在后方把持小国小城者,每逢有所需求,就要那些地方的国主城主们自动选出人祭者,往往数千上万不等,以求得其他臣民城民的安危。 只有这些散修魔头,才要自己去找地方筹集魂魄,或者抢夺其他同道魔头,再拿到这暗坊来,私下里交换,也就难以追踪其交换之物的来处了。 不过,因着这些散魔平日里手头也紧,往往需求什么都要自己苦苦寻找,故而这回见到出手阔绰的,便纷纷涌来——他们自然以为这是哪个宗派里的弟子要私下里炼制法宝,不愿意宗门窥得,这才来到暗坊交易。 他们只想着:大宗门的弟子果然财大气粗,可不能错过这一个机会。 再者他们也是明白,如这等身份高贵的弟子,平日里只需要多多修炼,像抽取魂魄这类琐碎的活儿,他们哪里肯做?自然不会思量到他处。 徐子青与云冽,有了这些送上门的,很快在这一片区域里也收取了一千余道凡人魂魄,低级修士的,亦有七八条。 后头再有人试探来问他要是不要,他便说:“炼制那东西多少要有损伤,自是多多益善,本……我却不差这几颗灵石。” 接下来,越发惹得许多人心动。 师兄弟两个正压着怒气要多救些魂魄出来呢,忽然间,有个个头极矮的斗篷人凑了过来,低声问:“敢问两位前辈,是要结丹……还是结婴?” 徐子青心中一凛,故意冷哼道:“本公子的大事,岂容你这废物窥探!” 那斗篷人连忙躬身:“不敢不敢,前辈息怒……只是晚辈见到两位收取这许多的魂魄,想必是有心要将那魔器好生熬炼一番……晚辈听闻,只有要突破一个极大境界者,才会如此精心,故而有此一问。前辈的身份晚辈不知,还望前辈饶恕晚辈无礼之罪……晚辈,是有一个消息,想要找到可靠的买家。” 徐子青上下打量这人一回,就问:“你有什么消息?也要看值不值得,若是糊弄本公子,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斗篷人低声阴笑几声:“不知前辈可知道,那鬼灵门的鬼屠……” 徐子青倏然一惊。 莫非是—— 他虽觉这等散魔口中的消息恐怕不尽不实,但这到底也是一条线索,若是询问出来,说不得当真有点用处。 当下里,他就要立刻详细问来。 孰料就在此刻,外围处传来几声惨叫,那斗篷人原本很是殷勤的,在这一瞬就突然闭了口,很是警惕地往外头看去。 徐子青暗暗皱眉,但也不好就此抓住斗篷人来,他不多思忖,就一个弹指,将一粒草籽送到了斗篷人的脚下,待他脚步稍一移动,就会立刻黏上,无影无形,绝不会惹人疑窦……以此人的能为,也绝不会发现的。 随后,那惨叫声越来越多,许多争斗之声也骤然响起。 有一种浩瀚却清灵的力量直接逼仄进来,在这暗坊里掀起了好大的浪花,所过之地,也都是一片惨嚎,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味。 是有人杀进来了! 而且这杀进来的人,无疑正是一位仙道中人! 徐子青拉着自家师兄,连忙后退,隐匿在角落之中。 虽还不曾见到来人面貌,可自这股力量散发的气势来看,居然是一位元婴修士——在倾殒大世界里,元婴即可成为老祖,通常有所需求皆有弟子奴仆代劳,少有出行,坊市里的往来者,至多也不过是金丹期。 现下仙道元婴突兀现身,还对着这暗坊而来,就不知究竟所为何故了。 徐子青刚才既然已是隐忍了,如今又不知晓来人目的,自是不会贸然出去与同道相认,不过对方似乎并无他与师兄这般的重责在身,无需掩饰,直接就来斩妖除魔,让他见了,心里也有几分爽快。 总算,缓解了先前的些许憋闷。 来人不多时已冲杀进来,堂堂元婴期的境界,杀气邪魔来当真如同砍瓜切菜,压根不费什么工夫,就已是出现在了暗坊中央,形容相貌,也都显露出来。 徐子青见到后,不由微微一怔。 这来者,居然是一位仙道女修! 只见她身着一身白色襦裙,墨色长发披垂下来,竟不同寻常女修那般将其挽起,反而是直垂腰间,好似一匹锦缎一般。她相貌生得非是绝美,反而只能算作普通,但其眉眼清淡,气息清凌凌若水,就让人情不自禁地在脑中生出一个念头来。 “仙子”。 如此气质,如此姿态,便是徐子青也见过一些散仙里的女前辈,有各种绝色的美貌佳人,都不及她这般静静而立的姿态。 出尘绝俗。 霎时间,徐子青就想起了一个人来。 空灵仙子,安谨姝。 一时间,徐子青就觉得有些巧合。 早年天龙榜排位在他师兄云冽之上的四人,其中仅有的两个女子,居然都在他此回前来调查魔劫之事时听说、遇上。 而且更叫他觉得奇异的是,这位安谨姝仙子,她的境界,居然也在元婴以上! 果然那些能在天龙榜榜首之位的几人,都叫人不能小觑,只是不知他与师兄曾经见过的霸皇轩辕,以及到如今都缘悭一面的雷帝赫连鸿,如今又都是多高的境界,多强悍的实力? 不过这时候,也非是胡思乱想之际。 徐子青和云冽并不欲同此女交手,眼见她还在杀灭其他邪魔,两人就越发隐身后退,待其转身杀向另一方时,便齐齐晃身,眨眼间,就又接近那出口之处了。 还是不要照面得好。 两人出得暗坊,并未脱下影篷,只是披着此物,又使了个术法,将他们遮蔽了住,就在一处树荫下等候。 安谨姝这般肆意行事,定然会引发此地魔门发觉,到时怕是有一场大战,他们虽不能明面上出手相助,暗地里帮一帮,却是可行。 过不得片刻,那魔门中人列队而来,大多都是金丹境界,形成一个卫队,但元婴期的魔头却是不见,大约是还未能通报,只先行过来阻止那安谨姝罢了。 果不其然,这邪魔卫队就在暗坊口前处结阵,弄得是鬼哭阵阵,神嚎声声。 安谨姝的动作也是极快,约莫一时三刻,就有一道清灵之气自出口之中迸来,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流,直接化作一种劲气,在转眼间已是冲刷出来,将一名魔门修士打中,让他顷刻间面色狂乱,不能控制阵法。 随即,白影突显,化作一抹霞光,于阵中飞快穿梭,那身法极其精妙,居然只晃了一圈,就从阵法里脱身出去!与此同时,那鬼哭神嚎之声也立时消失,全然不能阻拦她半步! 安谨姝破了阵,不再逗留,她手腕翻动,像是极快掐了个咒诀,整个人就遁走他处,所有意欲追赶她者,速度都不能及,只好眼睁睁见她离去。 徐子青轻拉云冽:“师兄。” 云冽知其心头所想,两人也化作了一道遁光,却是追着安谨姝去了。 金丹期的魔头追不上安谨姝,或许元婴期甚至较为普通的化神修士,都不及安谨姝身法高妙,但也同样是境界里佼佼者的徐子青与云冽,则没有这个为难。 尤其云冽领悟剑意之快,只稍一运转,已然能够追赶,他与徐子青两人气机合一,以他为主,遁行来去,就轻易跟上那安谨姝了。 渐渐地,安谨姝自觉甩去追兵,就在一处山明水净之地停下,那是一座山脉里不起眼的峰头,周围也无魔踪,很是偏僻。 而正是这种偏僻,就方便她来行事。 安谨姝停了,师兄弟两个就也停下。 这位空灵仙子立于山水之间,气息也越发显得空空渺渺,飘然不定,不沾尘俗。 她稍思忖后,自腰间取下一个储物袋,随后,十指翻飞,打出九道符箓,倏然拉伸,高高挂起,形成了九面白幡。 而她再一点储物袋,里面就冒出了许多条虚影,乌压压地在白幡中垂首站立起来,其形貌狰狞,择人欲噬,但分明只是……寻常的凡人魂魄。 徐子青稍怔了怔,登时有些明白。 他之前与师兄尚且不及救出的魂魄,应当便是这位安谨姝仙子,在诛灭魔头们以后,尽皆搜取出来。 而她如今这架势…… 他定睛来看,略有所觉。 那安谨姝也很是利落,待这些冤鬼被白幡困住后,她双眼微合,霎时就念动起来:“浮生百乱,一念望断,乱我者灭,乱生者悯,七情孽海,六欲六道……” 其声清淡,其意悲悯。 无数白光因其声而自九道白幡中爆发出来,又化作了无数白色光点,零零散散飘浮,细细碎碎落入那些冤鬼天灵。 慢慢地,那些冤鬼的神情,也终是变得平和。 待他们全然平静,安谨姝一挥袖,这些冤鬼就也化作白芒,四面八方,消散了去。 随后,她站起身,慢慢地看往一个方向:“什么人?” 607 607、 ... 安谨姝话音刚落,在她身前约莫有三丈处,就倏然出现了两个身披影篷之人,他们相貌隐匿、看不真切,却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附近之处。 霎时间,安谨姝的心中就生出了几分警惕。 能蒙蔽她的意识,在她毫无知觉时已然接近到如此近处之人,若不是本身功法有极特别之处,便是修为必然在她之上……如今眼前有两人,可见必是后者。 只是不知,来人究竟是什么打算? 安谨姝神色清淡,声音亦是清淡:“两位有何贵干?” 那两个斗篷人中,身形略矮的那位就开了口,语气很是温和,先赞了一句:“安仙子心性高洁,德行兼备,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这声音虽未流露太多情感,但显然毫无恶意,而且闻其声可知其气韵,这人必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安谨姝戒备之意稍减:“道友如若有事,不妨对我直说。” 那略矮的斗篷人一笑,右手往身前一抹,登时在此处出现了有数十光团,每一个光团里,都有许多凡人魂魄,各自都散发着冲天怨气,哀嚎不止。 安谨姝见状,蛾眉微蹙。 略矮斗篷人缓声道:“安仙子莫恼,在下与师兄初来乍到,误入暗坊,却见这些凡人实在可怜,便出手将其换来,如今眼见仙子能将其超度,只得贸然开口,请仙子相助,让他们干干净净地轮回去罢!” 安谨姝明知这两人是跟踪自己而来,但见了这些凡人魂魄,却也不曾出口质问,只是将素手一拂,就把所有光团全数召唤到自己身侧。 同时,又有九道符箓冲天而起,重新化作了九面白幡,也重新念动她所习《浮生六道经》中超度心诀,把所有凡人的怨气净化,再把他们放归到天地之间。 徐子青见她做得游刃有余,又把换来的修士魂魄取出:“不知仙子对诸多同道魂魄,可也能……” 安谨姝又一抬手,把这些修士魂魄也摄来净化,只是此回每次只能做个十条八条,不同先前那般动辄数百而已。 待一切做完,安谨姝复又开口:“两位道友既然怜悯这些无依魂魄,缘何不直接将那邪魔诛杀,反而要用财物换取?若是魔头得了好处,修为提升,到时便有更多仙修、凡人受害,很是不美。” 略矮斗篷人——徐子青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他拿出换取的法宝,皆是品级低、主防御之物,而后来更只是拿出灵石,也是因为灵石虽有许多用处,但对于魔头而言短日之内也未有全功之故。 现下被安谨姝这般询问,他不能将实情说出,便只说到:“我等自有缘故,然而不便于旁人说知,还望仙子见谅。”他顿了一顿,也问,“仙子出身南域之地,不知为何忽然来到北域?” 安谨姝淡淡说道:“你有原因不能告知我,我却没什么可以隐瞒的。鬼屠阴山与我相约每三十载有一轮死斗,前头数次都是我赢了她,可惜她也有本事,不能将她性命留下,如今也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 徐子青有些讶异:“死斗?” 安谨姝神情也仍旧淡淡:“不错,她憎恶我,我亦憎恶她,二者之间不能共存,自然要死去一个方可。” 徐子青微微迟疑:“据在下所知,鬼屠阴山即将与血神子成婚……” 安谨姝道:“死斗之日,便在她婚后十日。她这般急切,也不知是要如何采补她那道侣,又或是弄了什么歪门邪道……左右她为与我死斗匆匆结婴,借助那不知哪里来的奇矿,已是落在了下乘,说不得这一次我便能将她灭杀。” 她说了这些以后,就不再多言。 徐子青有心要问她在何处死斗,也好前去观战,再一想两人既然死斗多次,只怕是早已立下了誓言,不可告知他人。否则你带几个帮手,我带几个同伴,那带人少的那个,岂非是大大的不利?于是就不去追寻这个。 略思忖后,他微微阖目。 在此时,徐子青的小乾坤里,那郁郁生长的万木之上,分别爆发出深浅不同的许多青气,即为万木精气。它们在半空里迅速汇聚,很快形成了一块寸长的木符,为这许多木气炼化而成,这天上地下,除非再有一位同样修炼了《万木种心大法》,又同样修炼到了徐子青这般境界,同他一般木气平衡者,否则再没有人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木符了。 而徐子青,则将这木符一弹,往安谨姝那处飞去。 随即,他诚恳说道:“安仙子相助我等净化魂魄,在下以此物相赠,算作一个凭证。如今北域中如风雨欲来,恐怕有些异动,仙子若有召唤,可将真元输入此物,自然立时折断,也能立时被我等得知。如今魔道猖獗,我等同道理应守望相助,在下虽非大能之人,但若是与师兄联手,或可给仙子掠阵。” 安谨姝接了木符,又听了徐子青的言语,说道:“我净化魂魄,非为尔等。”她本欲将木符送回,但听得“我等同道守望相助”一句,心里隐隐也察觉什么,便收进储物戒中。 随后她往师兄弟两人处颔首为礼,又转身而去。 待安谨姝离开后,徐子青和云冽“相视”一眼,就携手遁去。 对这毫不掩饰以神通除魔的女修,看来也是以除恶为己任,自然算得上是两人真正的同道,也让他两个都有几分赞赏。 徐子青只觉得,既然那鬼屠阴山如此急切结婴,又如此急切成婚,加之魔乱将起,这一次的死斗,对空灵仙子想必不利……若是那安仙子对他两个稍有一点信任,他们也当将其保住。 只因这仙子为倾殒大世界年轻一代少有的出类拔萃之人,多留住仙道一分实力,再魔乱里,便多出一分力量了。 这时候,他们还需得去另外几处暗坊瞧瞧,或许,在那种人人皆有掩饰之时,能打探到些许奇矿相关之事……也未可知。 在徐子青和云冽为魔乱之事奔波时,甲二面对那虞展,心里依然生出了十成十的戒备。他自以为境界颇高,来到下方大世界后,本身也算是顶尖大能,可是居然在一个照面之间,一个回合之内,就吃了这一个闷亏,差点不能解脱——这其中凶险处,他此时想起,也不由得暗暗后怕。 那到底是个什么神通?为何那般、那般诡异? 甲二沉心定气,也不迟疑,再度悍然出手! 他手里抓捏之余,劲气形成一道尖锥,对准那虞展所在之处,就是一个爆刺!他心里明白,尽管那魔头神通厉害,可是本身却仿佛身手生疏,仿佛从前少有与人对战,几乎没有章法,这就是他的机会了——只消动作利落,未必不能让其使不出神通来,而只要没了那个神通,他便不会被其阻碍。 可甲二万万不曾料到,那怪异魔头虽的确没来得及躲闪,可是他的尖锥极快刺中时,不知为何那尖端处陡然一个扭曲,竟是从一旁划开,就如同被瞬时挪移到另外一个空间般,居然刺空了! 他即便惊异无比,却是并未放弃,当即连续出手,使出各般本领手段,都以绝强攻势,如同惊涛骇浪,自四面八方,势必要打破那古怪气场! 但他不能做到。 无论是何种攻击,无论是怎样的本事,哪怕虞展只静立不动,但只要那些神通术法接近到虞展周身五尺之内,就会被奇怪的力量扭曲,甚至根本无需虞展驾驭,已然被送到了另一处虚空,落在了其他物事之上,根本不能伤及虞展分毫! 甲二越是攻得急,心里越是震惊。 可他却不能停下来,只因他追随的徐少主座下弟子就被那魔头控制,若是他不尽力,让月华公子受了什么伤害,怕是在徐少主面前无颜交代。 所以,他只能进,却不能退。 尤其是,待他越是斗得狠,打从内心里,又根本停不下来一般…… 虞展眼眶张大,里面的魔气滚滚,就好似掀起了一种恐怖威势,笑容也变得诡异起来:“一、三、五……缚、困、牢……人欲锁天大阵!” 就在甲二已然越战越是疯狂时,突然之间,那平地里生出了七根巨柱,源源不断的六欲之气纷涌而来,立刻汇聚在这七根巨柱里,将其化作了一种斑斓异色,更是从其中窜出了密密麻麻无数彩线,就自各方包抄,把甲二困在其中。 最先扑过去的,正是许多深红怒线,带着熊熊怒意,一瞬将甲二缠住。他使出神通,奋力崩开,然而那怒线已是上了他身,就让他双眼发红,像是怒火蒸腾,居然再度奔着那怒线而去,似乎想要将其全数斩断! 但就在这一耽搁时分,他已被七根巨柱牢牢困住,这些巨柱化作牢笼,把他六识封锁于一地,以六识而触发六欲,再用六欲而激发七情,便被缚于七情,被蒙蔽了感知…… 堂堂大乘期的修士,即便再三留心,还是被彻底阵法所困。 而月华立在阵法之外,他也早被虞展控制,根本脱不得身,只得在这诡异气场里,以意识显化言语。 他自然认得甲二,但甲二来时才言语一句就同书生大战起来,叫他竟是劝也不及,而今甲二被困,书生给他的感觉也更是可怕,他心里一急,就猛然出声:“虞展书生,你快些住手,这甲二知晓师尊所在!” 608 608、 ... 月华话音刚落,那虞展书生当真停了下来,原本蠢蠢欲动、正要往中间挤压的另外数根巨柱,也停下了它们那如磨盘一般旋转的动作。 整个场面,都仿若呆滞了一般。 虞展转回头:“他能带我去?” 月华自是点头。 他自知此回虞展如此折腾,正是因着他的胞弟炎华之故,后来又有他不知就里,将虞展几度刺激,才引出这等事来。 甲二原本是跟随师尊前往北域,如今出现在此处,其中缘由难道还需细说?必然是师尊发觉他遇上危难,才遣了人来。 此人为大乘期修士,正是师尊的左膀右臂,要是因为他们兄弟俩的缘故被折损在此处……师尊之恩尚且不曾回报,却先给师尊惹来诸多麻烦,身为弟子不肖至此,后悔已是无用,只得勉力弥补一二了。 虞展微微收拢十指,七根巨柱上的无数细线好似无数触手,在甲二周身肆意张扬,但那些怒线却从甲二身上快速拔出,只留下了十余根,仍旧把甲二控制在这人欲锁天大阵之中。 甲二的眼中红色稍褪,神智复又清醒过来。 ……已然是第二回了,但第一回他还能自行控制,到了第二回时,那诡异的力量仿佛更强,居然让他不能自控。 但神智一旦清醒,又被囚禁阵中,甲二飞快查探过大阵情形后,也发觉了此时的情景与他事先所想有些不同,而月华与虞展的对话,自然也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虞展道:“让他……带我……” 月华冷静开口:“甲二是我师尊座下得力之人,若是不将前情告知,恐怕他不会答允,还望你稍等片刻,叫我说给他听。” 虞展仍旧不断汲取着四面而来的七情六欲,却不曾出言拒绝。 月华于是就把这虞展与炎华之间的纠葛,以极简洁的言语,都说给甲二知道。 甲二的阅历何其丰富,待他听得“书生”“情错”“执念”“变为魔头”等等言辞后,心里顿时骇然! ——身为徐子青近身侍奉的大管家,在此次徐子青来到北域查探时,也让他得知此回要寻觅人魔之事,甲二自也是仔细放在心上。如今他听月华这般一说,就有一个猜测! 能在短短时日里,从普通凡人化作一尊魔头者,不是人魔,又是什么? 一时间,甲二心里也不由感叹。 他那少主为寻人魔去了最有可能的妖魔横行之地北域,孰料人魔竟是因他座下弟子生成,不过这人魔口口声声都在挂念炎华公子,仿佛是一位思者,由对炎华公子相思之情而成就人魔之身,说不得…… 甲二有了计较,就不再试图出手。 方才他一来便使出手段,也算是有些冲动……这多半也有人魔周围那魔意对人七情六欲影响之故,在他刚刚出现——不,或许是攻击那魔意外围时,就已是无声无息落于他的身上,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若非有月华公子出言,他只怕就要疯魔在此了。 稍一想,便越发谨慎起来。 而且,既然人魔送上门来,又正好要去求见徐少主,这也正是大好的机会。 甲二一口答应:“若是你要拜见我家少主,只随我同去就是。” 月华心下微怔,不过他也马上明白,甲二如此爽快,这其中必有师尊的缘故,于是并不言语。 虞展却是面露欣喜:“当真?快带我去!” 他只想着,如今他的本领高强,若是那人不允,他也好将其捉来,逼迫他带他去见炎华……只要,只要能寻到那人,就可以见到炎华! 甲二则是笑道:“而今最好分道而行,我带你去见少主,且让月华公子回去门中,把所得之物交予炎华公子疗伤。” 虞展听了这句,看向月华时,眼里仿佛又生出几分恶念。 若是直接跟了过去…… 月华再度说道:“仙门里强者云集,你见不到炎华的,若你心疼他,不如让我先行回去。” 他是莲花,性情秉直,哪怕已是尽力委婉,也实在不够柔和。 但甲二却不同,他也知道人魔因是执念入魔,有时便会有些错乱,情绪翻转实属平常,于是立时开口:“月华公子回去宗门后,也好将你对炎华公子情意告知,待少主应允下来,你只管带着你们的孩儿前去,到那时,岂非便是一家团聚?” 虞展眼眶里魔气一缩,喃喃念道:“一家……团聚……” 甲二点头:“正是。”随即他面色严肃,“可你若是执意要闯入仙门,我便是拼了自爆,也要让你重创,到那时,炎华公子知晓你如此为难他的兄长,怕是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虞展的魔气不断翻滚,自己好像陷入了无边挣扎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艰难地伸出了手,把月华的禁锢、以及那人欲锁天大阵,全都解开。 他口中也终是吐出一个字来:“……好。” 甲二到这时,终于松了口气。 他最后说的那一句话,是威胁是建议,却也是实言。 倘若人魔最终不曾被他说服,他也的确会自爆元婴,极力将人魔留下。 ——如他们这等大乘期的星奴,之所以心甘情愿被人驱使,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元神早已与周天星辰殿里星奴宫中元神灯相连。 若是他们乃是尽忠而死,则即使肉身毁损、境界全无,元神也会被那元神灯摄回,好生蕴养。此后自有仙宗护送这元神托生,来生若有灵根,则可以被直接收纳为宗门弟子,从此再不是星奴了! 这亦是,那许多境界低的星奴也情愿效力的缘由……只消能奋力进阶到大乘,那么便可多出一个来生的机会。 当然,来世资质如何尚未可知,不用自爆自是再好不过。 月华脱了禁锢,先听到了一声娇柔的“嘤咛”,只见一直被放置一旁的天狐胡雪儿,此刻正好悠悠醒转。 他也担忧那喜怒无常的虞展又要转换主意,当时也不管胡雪儿尚且不明就里,便立时将她抓起,一同急速遁行离去。 而另一头,七情之柱虽说已然消失,但其中那些怒线,却是仍有丝丝缕缕,缠绕在甲二的身上。 虞展吸收了无数欲望,面容与□□肌肤上的黑色纹路也更加诡异,似乎是活物一般,一直延伸到身体各处。 然后,他哑声开口:“走。” 甲二知他是人魔,为求立功,自是无不听从。 但虞展却出乎意料,照旧一步一步,往前行走,且每走一段路程,七情六欲仍在不断涌来…… 他想要见到炎华,可也记得当时无力。 若是想要有十足的把握,他还需要更强,更强一点……他知道,他走得越远,就能够变得更加强大——就如同他记忆里,那悍然立于苍穹下的神魔一般! 在那次同安谨姝分别之后,徐子青和云冽继续走访了数处暗坊,也仍旧如同先前那般换取许多凡人、修士魂魄,暂且收拢起来,预备留待日后遇上安谨姝,再请她将其净化,而若是遇不上了,则交由宗门,可由宗门委托寺庙,也同样能够度化这些魂魄,叫他们安稳轮回。 同时,师兄弟两个亦将近处几个城池也已走遍,但鬼灵门与血神宗分别所在的两个大城则不曾前去,那里魔影重重,仙道中人进去,不仅地位极低,更可能要受到种种盘查,对他们着实不利。 不过这些时日以来,两人也不曾发觉那奇矿下落,尽管也曾在一些城池的地下暗坊中打探到些许奇矿的消息,可具体情形也是未知,即使他们遇上了落单的血神宗门人,竟也不能盘问出来——哪怕他们用出了仙道中人轻易不肯使用的搜魂手段,也只能瞧见那邪魔作恶多端,但事关奇矿者,居然也不比在外的修士多知道几分。 唯一还算有用的,便只有血神宗里,唯独长老中的少数几人,知道这奇矿如何炼化,也要权力极重者,方知奇矿具体下落。此外不论采矿之人,亦或是淬炼之人,都只是在睁眼闭眼之间,就被传送阵送去,全然不能得知真正所在。 由此可见,血神宗对那奇矿把持极为严密,等闲之人根本接触不到,更莫说亲眼去瞧一瞧那是什么物事了。 好在鬼屠阴山借助奇矿顺利结婴后,奇矿名声已然赫赫,即便还有许多魔门不及两大巨擘,可若是联合起来……这里的形势,越发复杂,而将来的劫数,说不得就是应在奇矿之上? 内中纠结处,徐子青暂时也不能窥得明白。 而就在师兄弟两个慢慢查探时,三月多的时日已然过去,此时,鬼灵门与血神宗的联姻——也就是那鬼屠阴山与血神子成婚之日,正要到来。 609 609、 ... 血神宗。 蜿蜒的血色山道上,一个身着赤紫长袍的英俊男子快步而行,他周身血气滚滚,短短几度挪腾,已然穿越这条小道,来到了一座山崖之上。 他才刚刚接近,就有一股血浪扑鼻而来,那浓郁的血气蒸腾,仅仅是逸散出来的这些,就已叫人眼睛都睁不开,呼吸都无比困难了。 这山崖叫做血神崖,而崖下的山谷里则有沸腾血海,唤作“血神谷”,“血神海”。 血神海足足有九重之多,乃是宗门秘地,只有极受宗门看重的人,才能领到血神令,进入到这血神海中。 赤紫长袍的英俊男子手持血红令牌,把它往空中一抛,这令牌刹那间变化得十分巨大,载着这男子极速往下,直入那重重血海之中。 此人所去之地,是血海第八重,这本应是大乘期修士才能抵抗血气腐蚀而进入的地方,但他去拜见的那个人,却是只凭借如今的出窍中期在里面驻扎——除却偶尔出去历练以外,那人几乎从不离开这血海,只在那里苦苦修行,这般的状态,至今已经有了数百年。 穿过重重如同绸带一般缭绕的血浪,男子走进血海深处。 在这里,无数的血带好似锁链,在不断缠绕着最核心之处坐着的一人。 那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周身不着片缕,只有血雾环绕,为他遮蔽。他的肤色极白,面貌刚毅,但此时他猛然睁眼后,登时就现出了几分邪异来。 男子的眉心处有七道血纹,这是《血神宝典》修炼到第七重的表现,等到第九重时,九道血纹会形成一种符箓,就有惊天动地的威能——在此之前,历任的血神弟子都不曾有如此能力,哪怕到飞升之际,至多也不过是成就了第八重! 而这一位,仅仅在如今的年岁里,已经达到第七重,可见他天资超卓,正是这无数年来,修炼《血神宝典》者中最为出众的门人之一! 赤紫长袍的男子走来,极用心地行礼,他不敢有半点不恭:“弟子见过师尊。” 且不说他如今身为对方的弟子,许多事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也不说这人多年前的赫赫声名,只说他失踪多年被认为早已陨落,却又在回归后连番突破,短短几百年达至如斯境界,且极快地再度进入核心,掌握了内门极大的权柄,甚至得到宗门重用,更发现了奇矿存在,发掘了奇矿的用法——如此多的功劳,还有那深不可测的心计,都让他不敢违抗,也是发自内心的惧怕。 魁梧男子——血魄魔尊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血戾,吉时要到了?” 赤紫长袍的血戾恭声道:“正是,血蛏那个蠢货正洋洋得意,要娶来鬼屠那个女魔头。那个贱人虽是水性杨花,却一直死守阴元,血蛏想必以为能在新婚之夜摘取过来,但据弟子所知,恐怕他是白白要将自己送给那贱人做了采补才是。” 血魄魔尊冷笑一声:“你不必将他看在眼里,这蠢货只是明面上的血神子罢了,却只有历代传承血老与宗主方知,被‘血神子’掩在身后默默无闻的众人之中,才隐藏着真正的血神子……血戾,你已然接受了血印,不要让本座失望!” 血戾自然连声说道:“师尊请放心,弟子拜师时早有誓言,待弟子成就宗主之位,必然会向那东域发出战书,也必然会一统四域,扬我血神宗神威!”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东域仙门西域皇朝南域势力,本来都是庞然大物,不过如今师尊寻到了奇矿,我血神宗掌控此物,再以此操纵魔门诸多势力,定能极快收拢魔道,成为真正的魔道霸主!” 血魄魔尊点了点头:“很好,你自当有此雄心!”然后,他再将双眼合上,“鬼屠嫁来必然要窥探我宗奇矿之事,那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需对鬼屠多加留意。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若是能够拉拢,也不妨先和她虚与委蛇。” 血戾又是称“是”。 血魄魔尊才摆摆手,让血戾退下:“你且去喜堂,随同迎亲,切不可让旁人钻了空子,否则不止是那蠢货丢脸,我整个血神宗的颜面,也都要被踩在脚底。” 血戾自然再度答允,这才退了出去。 等他彻底离开这血神海后,再把方才一直护持住自己的防御法宝取出——果然,上面的光芒已经有些暗淡了。第八重血海,的确非同凡响,他且不说在里面修炼,只多站立一会儿、多说了几句话,就已然将这法宝削弱至此。 他的师尊……究竟是多么可怕? 心里的惧意一闪而过,血戾重新恢复成阴郁而高傲的模样,又快步离去了。 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与众多同代师兄弟——也就是那些明面上的“血神子”竞争失败的众人一起,去给血蛏那蠢货做个陪衬,前往鬼灵门迎亲。 徐子青和云冽站在厄娄城外,能清晰地看到那座城池上空已然被大能者虚空封锁,却又大喇喇地不知借助了什么法宝,将其中景象清晰显露出来。 那里有巍峨楼船凌空横渡而来,无数黑衣人、赤紫袍人分别站立在那相对的楼船之上,乌压压成群结阵,气势磅礴。 还有黑云滚滚,血雾缭绕,在周围无数魔道法宝竞显魔光,还有影影绰绰无数邪魔隐匿其中,分别簇拥在两座楼船周围,当真是震撼无比! 无疑,这两座楼船,一为鬼灵门所有,一为血神宗所有。 厄娄城位处鬼灵门与血神宗之间,而当代血神子血蛏接亲之地,也就设立此处。 两位即将成婚的元婴老祖,各自坐在那楼船之顶。 鬼灵门的楼船上,有一名绝色女子傲然而立,她生得极美极媚,仿佛只一个颦笑、一道眼波,都能勾起男子心底最深沉的欲望,而她在这新婚之日里,依旧同以往的每一日般,穿着的是她惯以为常的黑衣。 肤白胜雪,貌比春花,如同艳鬼一般的妖娆入骨。 这便是鬼屠阴山。 数百年间最为出色的女修之一,这倾殒大世界里,唯独能同她相比的同代之人,也只有空灵仙子安谨姝了。 当鬼屠阴山出现之后,两旁的魔云血雾中,就有许多修士都在蠢蠢欲动,他们无不被她美貌所摄,却只敢暗暗垂涎,而不敢当真露出妄念。 在血神宗的楼船之顶,如今成婚的郎君血神子,眼里也不由得露出了痴迷之色——他也生得英俊逼人,气度不凡,可是当他与鬼屠阴山相对而立时,却似乎在风采上略有不及…… 鬼屠阴山轻笑一声,微抬那□□的皓臂,她手腕上的玄色臂环里,登时就出现了一道黑光,化作一条长绸,直接往前方铺展开去。 另一头,血神子同样打出一道红光,化作了一座血桥,正迎长绸而去。 不多时,二者相连。 血神子晃身而来,虚虚站立在长绸之上,对鬼屠阴山伸出了手。 那鬼屠阴山妖媚一笑,把手抚上,与他携手同行,一齐踏上了血桥。 这正是邪魔道成婚仪式之始。 下一刻,情景突变。 只见那血桥两侧,都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不同袍服的邪魔修,而他们每一位的手里,都捏着一个仙道修士的脖颈。 之后,就好像在进献什么祭品,那鬼灵门捉住的仙修身上陡然显现出一阵黑光,他们的面容顿时变得极其扭曲,头顶之上,也有一道虚影被缓缓抽出,让他抽搐颤抖不已,痛苦至极,哀嚎不止。而血神宗捉住的仙修则是仿若被人吸取了鲜血,不仅肌肤在刹那间就失去光泽,饱满的肉身也立刻干瘪下去,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居然就化作了一具干尸,看起来狰狞可怖。 这一拨人倏忽间弄出了许多尸体,而围观的邪魔修们却越发兴奋起来,而这些尸体被狠狠摔落下去,聚成尸堆,又有另一拨的邪魔修替换了前一批,同样各自抓住了仙修,也同样炮制出类似的尸体。 就像是以此为贺,在鬼屠阴山与血神子自那血桥上走过的一段路程之中,不下于七八拨的同门邪魔,都这般施为,待他们做完,便自下方飞出许多其他势力的邪魔道修士,各自用了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他们捕捉而来的仙修,作为那两尊元婴老祖成亲之时的余兴趣事。 那些仙修被折磨得越狠,惨叫声越是凄厉,就好似这成婚的喜气越是浓郁、气氛越是热烈一般…… 这样的成婚场景,不仅仅是在厄娄城里的邪魔修尽数可以看到,也大喇喇地被周遭万里之内的所有修士瞧了个清楚明白。 魔头们这般放肆,可说是视北域仙修如无物,半点也不曾将他们看在眼里。 这一瞬,所有看到如此景象的仙修,都不由得捏紧了十指。 魔头猖獗……可恨!太可恨! 徐子青深吸口气,按捺住胸中翻滚的怒火。 云冽周身杀机一个迸发,又在呼吸间收敛进去。 还是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即便再如何想要直接去绞杀那些聚在一起的魔头,可到底人手不够,那被至少是大乘期以上修士封锁的虚空,也绝不是轻易就能够破坏。 徐子青握住自家师兄的手,心里忽然下了一个决定。 610 610、 ... 鬼灵门与血神宗的联姻到底十分顺利,尽管北域里仙道中人尽皆十分恼怒,可形势比人强,此域中也几乎没有能中型以上的宗门门派,以至于再如何义愤填膺,却不能成就一种势力,也就无法真正与他们对抗。 仍旧只能是“忍”。 很快鬼屠阴山与血神子携手进入血神子的楼船,随即那楼船腾空而起,化作了一道艳红光芒,急速刺破苍穹而去。 邪魔道还有盛典,可是在已然彰显过魔威后,那仪式的细处,却再不会给四面八方的诸多北域民众看到了。 徐子青看向云冽:“师兄,如今我等劳碌数月,也不能真正寻到奇矿下落,若是想探得更多,唯有……” 云冽略点头:“潜入血神城。” 徐子青神色微敛:“……是。” 师兄弟两个决意冒险,就不再迟疑。 两人立时回归到暗哨之中,跟凌迁相见,同时,也去见过了早先被他们吩咐以另外路途赶来北域的星级弟子们。 如今在这里跟随徐子青和云冽身边听从使唤的,是徐子青座下的两位二星女弟子童苒苒与尤霞文,她们两个每位麾下还有两支金丹卫队,在到来之后就被徐子青安排与凌迁配合,为的是增强暗哨搜集消息之能。 至于其他的四位星级弟子,他们在来到之后匆匆拜见两位师兄,就立刻分散开去,深入这北域广阔之地。 两个女弟子虽说也想要与其他师兄弟们一般独自前去打探,不过她们也知道自己的攻击之力弱了些,且对此地不甚熟悉,担心反而坏事,就按捺住心里蠢动,听从了徐子青的言语。 果然,有她们与其麾下星奴们相助,五陵仙门的暗哨也因此变得更为隐蔽强大了。 徐子青这次要与师兄同去血神宗所在城池,就把童苒苒与尤霞文更交代数句,叫她们不论听到事关他二人的什么消息,皆不可轻举妄动,随后还给两人各自一块木符,为的就是联络之用,也叫她们放心。 之后,师兄弟两个就心无旁骛,前去血神城了。 ——在这里,有两个女修打理,就有化神甚至出窍的星奴坐镇,再不必不放心的。 血神城。 这一座城池与其说是城池,不如说是血神宗豢养奴隶之地。 在城中入住的凡人为羔羊,仙修如蝼蚁,都是任由邪魔道踩踏,无法脱身逃离。 一入城里,可见内中行人神情麻木,多如行尸走肉一般,只在许多身着血色长袍之人长鞭之下辛苦做工,目中皆无光芒可言。 左右商铺中,往往有一些仙修用其真元打磨仙道法宝,待将其中的不同属性真元驱逐之后,再以精血炼化己身真元,就还原成如同初初炼制成型的法宝一般,可供邪魔修用己身魔气淬炼了。还有许多铺子售卖魔道灵药,它们常常以人血、真元催生蕴养,故而也要有不少用上不少仙修——而邪魔道中人,则只需督促,将其奴役罢了。 此类情景,在血神城里屡见不鲜,众多仙修也习以为常,他们修为低下,早已被血神子下了那血神咒操纵,神魂俱在他人之手,若是想要离开,就会在刚刚踏出此城刹那引爆那法咒,将他们炸得一丝不剩! 而自外面进入血神城的仙修,不论是因为什么缘由,都会被血神宗通缉,待他们被血神卫捉拿到手,就也会成为血神城里的奴隶之一,再也没有从前的自由风光。 在这里,被奴役着的仙修境界不等,虽说金丹期元婴期的仙修极其罕见且早已被血神宗摄走,可筑基期化元期的修士,在这里却绝不少见。 统统,都陷入绝望了。 这一日,城门外走来两个青年,他们周身的气息不强不弱,大约在金丹初期,从头到脚,都被笼罩在一件斗篷之内。 如此能隐匿住大半气息的斗篷,守城的城卫尽皆认得,那是影篷,也是许多邪魔修喜爱之物。 然而,若是这两人要进入血神城,却不能就这般不露形貌。 于是当他两个交了灵石之后,便被要求取下兜帽来。 这两个青年似乎顿了顿,但并没有拒绝,在城卫提及后,就分别把兜帽放下。 在兜帽里,显露出两张较为普通的脸——看起来果真很是年轻,但那魔气却是实打实的真切,且他们二人眉心间都有一股恶气沸腾,显然是修炼了同一种魔道功法,看起来更是一对同门。 城卫没查出不妥,就将他们放行。 血神城里,除却血神宗之人外,还有不少邪魔修乐于来此。 只要他们能缴纳大笔灵石,就可以借助城内弥漫的澎湃血气,修炼自己的魔功。 每一年每一天,如这两个年轻邪魔修来到此地者,都是不少。 更有许多邪魔道的厉害人物,都愿意进城碰一碰运气——除却修炼魔功外,或者有几分可能被血神宗收为弟子也未可知? 血神宗借此狂敛资源,年复一年,发展壮大。 那两个青年进城后,将兜帽复又拉起。 这样的人有无数个,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目。 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面容在拉起兜帽的那一个刹那,又再度发生了变化。 无疑,他们就是决定潜入血神城这危险之地的徐子青与云冽了。 在到来之前,有作为暗哨的凌迁掌柜相助,他们得知了许多进入血神城所需注意之事,而进城之后许多常识之事,也全数记了下来。 果然在进城时被城卫拦住,要查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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