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静静看着她。 谢蕴有些不安,膝行两步上前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皇上,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殷稷这才笑出来:“当然听见了……其实直到你开口之前,朕都还有一丝念想,以为你今天来是为了朕。” 谢蕴怔住。 殷稷脸上的笑逐渐淡了:“可后来看你耐着性子应付朕的刁难,朕就知道,不是。” 他说着似是有些嘲弄:“朕在你心里,哪有这个地位呢?” 谢蕴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自觉直起身体看了过去:“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朕该怎么想?!” 殷稷仿佛被戳中了痛脚一般,忽然拔高了语调,他自床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到谢蕴跟前蹲下,“打从进门开始,你可有看过朕一眼,问过朕一句?谢蕴,你说让朕怎么想?嗯?” 谢蕴一时哑然,这些日子她虽然被谢家的事牵动心神,可只隔着一扇窗而已,殷稷好不好她如何能不知道?又何必问何必看? 可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人命关天,不能等了。 她抬手抱住了殷稷的胳膊:“你如果因为这个生气,可以罚我,怎么罚我都好……先救救我的家人好不好?我娘已经寻了几次短见,她真的撑不了多久了,你救救他们吧,好不好?” 想起平宁描述的谢夫人自杀被救回来时的情形,谢蕴就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那是她的血脉至亲,是在这世上唯一会牵挂她的人…… 不能出事,真的不能出事。 殷稷眼看着谢蕴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心口微微一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浓郁的失望和愤怒。 谢蕴,朕就在你眼前,满宫里都知道朕受伤了,你有为朕担心过吗?哪怕一丝也好,你有过吗? 是真的只有谢家出事的时候,只有用得上朕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朕来是吧? 他闭了下眼睛,只觉心口一阵阵发冷,他扭过头去不肯再看她:“你走吧,谢家仍旧是罪人之身,国无大赦,朕不会劳民伤财去救几个罪人。” 谢蕴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这几个字冷了下去,她知道想让殷稷答应救人没那么容易,可亲耳听到拒绝的时候,她仍旧无可避免地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和失望。 她膝行上前,再次抓住了殷稷的手:“我知道这样不合国法,我知道这样让你为难……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殷稷,求求你,我求求你……” 殷稷狠心将手拽了出来:“蔡添喜!” 蔡添喜弯腰进来,一见这情形就知道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不快,不用殷稷吩咐,就上前搀扶了谢蕴一把:“你先出去吧,以后等有机会再说吧……” 谢蕴忍不住摇头,没机会了,如果不能说服殷稷,她的家人就没机会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第74章 朕嫌脏 谢蕴跟着蔡添喜往外走,可不等出门她就伸手一推,将蔡添喜推了出去,随后抬手插死了门板。 她再次朝殷稷走过去,可不同于刚才的靠近,她每走一步都有衣衫飘落,等她自背后抱住殷稷时,身上已经只剩了小衣。 她知道这般举动很放荡,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要能打动殷稷,只要能救谢家人,放荡就放荡吧。 何况,这是殷稷,也不是旁人。 殷稷却愣住了,虽然他猜到了谢蕴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她会选择献身。 入宫四年,头一回投怀送抱,是为了谢家人。 一瞬间殷稷只觉得自己可笑。 他放下那么刻骨的恩怨,小打小闹地放纵着谢蕴,却连一句关心,一个探望都换不来,可谢家,仅仅是一个没得到验证的消息而已,她就连尊严和骄傲都放弃了。 人还真是不能对比,越对比,越让他觉得自己一文不值。 然而送上门来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还是咬牙切齿地抓住了抱在腰间的胳膊,触手却是一片温热细腻,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看了过去。 一副春色映入眼帘,谢蕴已然将衣服脱了。 殷稷被刺激的眼睛隐隐发红,可嘴上却半分都不肯饶人:“色诱人的手段,你倒是用得熟练。” 谢蕴动作明显一僵,却什么都没说,只抬手抚上了他的胸口。 瘀伤还在,一摸上去刺刺的疼,可更疼的却是隐藏在愈伤下的六年前留下的伤口。 当年那个叫做平安的小厮,手里端着装满了他送的东西的盒子,眼底满是嘲弄鄙夷:“萧公子,你也看看你自己的身份吧,说是姓萧,可谁不知道你生父来历不明?我们谢家嫡出的大小姐,做皇后都使得,你配得上吗?” 配不配得上,得让谢蕴亲口告诉他。 可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盒子底下藏着一把匕首,狠狠朝他心口刺了过来。 “萧公子,你别怪我们,你太难缠了,再让你这么闹下去,和齐王的婚事可就要黄了,你还是死了省事些……” 殷稷自往事里回神,眼神又冷了一些,他抬手抓住了谢蕴的手,目光自她殷红的肚兜上一扫而过,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情欲,可又透着浓浓的嘲讽:“你当初也是这么勾引齐王的?” 谢蕴陡然一僵,震惊地睁大眼睛看了过来:“你说什么?” 殷稷一哂,竟轻笑出来:“做什么这么看着朕?难道朕说错了?” 他弯腰逼近了一些:“你不是素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今天能为了救你家人来勾引朕,当年自然也能为了更进一步去勾引齐王……” “啪!” 不等殷稷说完,一巴掌就狠狠地打了下来。 殷稷猝不及防,被打得歪过头去,心里却只觉得可笑,恼羞成怒了? 你做都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伸出舌尖舔了下肿起来的嘴角,有点腥甜,破了。 谢蕴似乎也被那一抹血色刺激的回了神,眼底闪过惊慌,下意识抬手来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那当年齐王碰你的时候,你也动过手吗? 殷稷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拍开了她的手,慢慢退开了一步,再看过去的时候,神情彻底冷了下来:“别碰朕,朕嫌脏。” 短短六个字而已,却听得谢蕴瞬间僵住,石化一般,连眼神都没了波澜。 殷稷眼看着她刚才还盛满愤怒和担忧的眼睛,在这短短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神采,心口微微一突。 他从没见过这幅样子的谢蕴,仿佛伤心到了极致的样子,可——一个唯利是图女人,有什么东西能真的伤到她呢? “朕换个地方睡。”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 身后没有动静,谢蕴没有追上来,兴许是没什么可解释的吧。 殷稷早有所料,可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缓和,甚至越发糟糕,他走着走着就抬腿狠狠踢了一脚灯台。 “浪荡!” 他咬牙切齿地加快了脚步,刚才谢蕴的眼睛却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明明是很鲜活的一双眼睛,会倔强得让人咬牙切齿,会柔软的让人魂牵梦萦,也会狡黠地让人无可奈何……可在刚才那一瞬间,所有的光华却都褪了下去。 一瞬间就灰败了。 他无意识地停下脚步,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了上来。 他有些烦躁地咬了咬牙,有什么好不安的?谢蕴还能因为几句话就想不开吗? 可脚下的步子却死活没能再次迈开,殷稷戳在原地和自己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蔡添喜。” “奴才在。” 对方一直落后他一步,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殷稷抬手扶住身边的灯台,慢慢握紧:“你回去告诉她,谢家的事,朕应了。” 蔡添喜并不知道谢家出了什么事,但他从来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得了吩咐转身就回去了。 乾元宫仍旧灯火通明,却安静得有些渗人。 他敲了敲偏殿的门,许久都没人应,谢蕴并不是这么无礼的人,也一向浅眠,不可能听见了还不回应。 大约是还没回来。 蔡添喜又匆匆去了正殿,一开门就见谢蕴果然在,她正在慢慢地穿衣服,身上已经打理得很工整,她却还在抚平衣角,一下一下,认真得有些过分。 蔡添喜看得莫名其妙,却古怪得不敢大声,好一会儿才堆起笑凑了过去:“恭喜姑娘了,刚才皇上让老奴才传话,说谢家的事他答应了。” 谢蕴抚平衣角的动作这才停下来,可这么大的喜事,她身上却没染上喜意,反而是怔了很久才侧头看过来,语气轻得发飘:“……劳烦公公,替我道谢。” 蔡添喜“哎呦”了一声:“谢恩这种事自然还是要姑娘你亲自去的好,这种时候最是能……” 谢蕴径直从他身边穿了过去。 她只穿着单薄的宫装,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她却连件斗篷都没披,就这么出了正殿。 蔡添喜看得心头一跳,没说完的话顿时咽了下去,犹豫片刻他还是追了出去,外头却已经没了谢蕴的影子。 第75章 她无处可去 谢蕴无处可去,可她不想再呆在乾元宫里。 入宫这四年,殷稷对她不好,她知道,可再不好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从殷稷嘴里听见那么恶毒的话。 “别碰朕,朕嫌脏……” 短短六个字,每一个都如利刃,扎得她血肉模糊。 她知道殷稷介意她的过往,言语间他提及过不少次,可床榻间他又那么肆无忌惮,她就以为这介意是可以被磨平的。 可原来,并不是。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象,床榻间殷稷是怀着什么心情面对她的……是一面被情欲掌控,一面却在心里厌恶她,排斥她……恶心她吗? 朕嫌脏…… 嫌脏…… 脏…… 谢蕴低吼一声,抬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可殷稷的声音仍旧如影随形,一下一下往她脑袋里钻。 她痛苦地颤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她为什么要遇见齐王,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被挚爱的人这么毫不留情地伤害…… 想逃…… 一口井忽然映入眼帘,谢蕴撕裂似的痛苦微微一顿,她不自觉看了过去。 这种井其实不新鲜,为了走水时能及时救火,哪座宫里都会留这么一口井,可它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谢蕴眼前,就仿佛多了一些别的含义。 一瞬间,不堪回首的往事消失了,殷稷那尖锐刺耳的话也不见了,她着了魔一般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冥冥中,仿佛有人在她耳边低语,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兀自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井口走去。 “蕴儿,你想干什么?!” 一声厉喝骤然响起,谢蕴浑身一颤,混沌的大脑有瞬间的清明,却在下一瞬回到了六年前。 她身在自己典雅的闺房,谢夫人一身华服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我谢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为了男人就寻死腻活的孩子来!你不想活了是吧?当娘得陪你!” 谢蕴浑身一颤,骤然惊醒,她慌张地后退一步:“母亲,我没有,我没有想做傻事……” 她连忙解释,想扎进母亲怀里寻求安慰,可一转头,迎接她的却是苍茫寂寥的夜色。 她一愣,迟钝地抬手碰了碰,触手是冰凉的井台,可以让她藏起来的谢家闺房不见了,爱之深责之切的谢夫人也不见了……一场梦而已。 谢蕴跌坐在地上,被抛弃的幼兽一般靠着井台慢慢缩成了一团。 天色大亮,乾元宫逐渐热闹起来。 殷稷下朝回来,目光下意识扫向廊下,以往这个时候,谢蕴都是在那里擦洗地面的。 可今天却是另一个人。 生气了?不肯干活了? 他搓了下指腹,心不在焉地回了正殿。 没多久外头就吵闹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蔡添喜连忙进来回话,神情有些古怪:“皇上,偏殿的秀秀来禀报,说谢蕴姑娘不见了。” 殷稷一愣:“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说是今天早上派差事的时候就没见到人,还以为是身体不舒服没起,她就往偏殿找了过去,里头却没人,这一上午了也没得到消息,小丫头就急了。” 谢蕴前阵子的确神秘的厉害,轻易见不到人,可那都是在干完自己的差事之后才会不见的,像这种大早上就找不到人的事,还是头一回。 殷稷显然也觉得不对劲,起身径直去了偏殿,秀秀正等在门口,见他来连忙跪了下去。 他却连看一眼都懒得,径直推门进去了。 偏殿里有些凌乱,这在谢蕴身上是很少见的,大约是最近被谢家的事闹得没心思收拾了。 可即便凌乱,这里也透着冷清,尤其是床榻,叠得工工整整,显然昨天晚上并没有人在这里睡过。 一夜未归…… “除了这里,她可还有别的住处?” 蔡添喜为难地摇头:“奴才不知。” 殷稷拧眉:“宫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蔡添喜有些冤枉,虽然为了差事,他的确在宫里布置了很多眼线,可说到底谢蕴只是个宫女,而且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都那个时辰了,就算是宫人也是要睡觉的。 可他不敢解释,只能讪讪低下了头:“那奴才派人去找?” 殷稷动了动嘴唇,很想说一句算了,想说谢蕴不会出事,迟早会自己回来的,可话到嘴边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了谢蕴的眼睛。 他犹豫再三,嘴边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那就去吧,她和良嫔有旧,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去那边看看。” 蔡添喜连忙应声,将宫人打发了出去找人。 他没动用禁军,并不是不重视,只是人毕竟在后宫,禁军会有诸多不便,而且也容易将事情闹大。 谢蕴已经是后妃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再闹大了,只会让她往后的处境更糟糕。 可人一少找得就慢了。 殷稷一天没出乾元宫,可却迟迟没等到消息,他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找?长年殿去过了吗?” 蔡添喜只能苦笑:“奴才哪敢不尽心,长年殿也去过了,那边的宫人也都出来帮忙了,可就是找不到,奴才寻思着是不是……” 他说着看了殷稷一眼,欲言又止。 殷稷越发不耐:“说!” 蔡添喜腰深深地弯了下去:“奴才斗胆,想问问皇上昨天和谢姑娘说了什么,其实昨天晚上奴才传话的时候就觉得谢蕴姑娘的状态不大对。” 殷稷皱眉,说了什么?不过就是心里不痛快,和往常似的刺了她几句而已,最多也就是稍微难听了些。 然而蔡添喜听完,却一脸震惊,他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头一回忘了奴才的分寸,直视了他这个主子。 “皇上,这可不只是难听了些而已啊,这,这这这谁家的姑娘受得了这样的话?这要是性子烈的,一时想不开寻短见都有可能啊。” “她不会的!” 殷稷一口否决,可他虽然说得坚决,脑海里却莫名地又一次回想起了谢蕴的眼睛。 他有些烦躁,瞪了一眼蔡添喜:“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去找。” 蔡添喜不敢反驳,心里却着实懊恼,都怪以前殷稷就说话不客气,每次谢蕴被丢下的时候状态都不好,他习以为常了就没多想,要是昨天多问两句也不至于这样…… 他叹着气也出去寻人了,可仍旧是许久都没消息。 眼看着天都黑了,殷稷彻底坐不住了,宫里再大,谢蕴能去的地方也不多,怎么会这么久还没找到人呢? 难道出宫了? 不可能,谢蕴知道逃宫是什么罪过,而且谢家人的命还捏在他手里,谢蕴不可能做这么冒险的事。 她会去哪里呢? 她现在不比以前,没身份没地位,哪会有人帮她? 如果不是躲起来,那…… 他不自觉想起刚才蔡添喜的话来,心口一突,彻底等不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 可他刚出了乾元宫门,就迎面看见谢蕴回来了。 第76章 我会哄她 殷稷愣住了,虽然他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虽然他早就知道谢蕴除了回来无处可去,可当发现事实当真如此的时候,他竟然半分都高兴不起来。 “回来了?” 许久后他才开口,语气冷静又平淡,仿佛谢蕴只是出门送了趟东西,而不是失踪了一天一夜。 谢蕴轻轻应了一声,她显然也不打算再提昨天晚上的争执,他们之间素来如此,闹过后会不约而同的遗忘,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件事,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次应该也会这样。 “回去休息吧。” 僵了半晌,殷稷才再次开口,谢蕴又应了一声,慢慢自他身边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殷稷察觉到一股凉气自谢蕴身上溢出来,他不自觉侧头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才看出来,她还穿着昨天的衣裳。 这么说也不确切,因为昨天她外面其实还套着一件厚厚的外袍,可现在那袍子还在乾元宫的地上。 她竟然就是穿着这样单薄的衣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呆了一宿。 倒春寒的天气,她就不怕会冻死在外头吗? 殷稷抬手脱了外袍就想给她披上,可手刚抬起来,还不等靠近,谢蕴便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猛地躲开了。 殷稷的手僵在半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谢蕴略有些仓皇的低下了头:“奴婢告退了。” 话音落下不等殷稷反应,她就转身跌跌撞撞的回了偏殿,她走的急,脚步又不稳,进门的时候险些跌倒。 殷稷下意识伸了下手,可隔着那么远,他是不可能扶到的,所以那手空荡荡的伸出去,又空荡荡的收了回来。 他盯着那被重重合上的门板出了会儿神,脑子里却都是谢蕴身上的凉气。 会生病的吧。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蔡添喜累的气喘吁吁:“皇上,刚才有宫人说看见谢蕴姑娘了,往,往这边来了,您瞧见没有?” 殷稷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她回来了,不用找了。” 蔡添喜一愣,随即长长地松了口气:“回来了好,回来了好……人没事吧?” 他说着下意识往偏殿走近两步,抻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可偏殿门关的严实,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见厚重的木板。 他“啧”了一声,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可一转头却发现殷稷在看他。 他心里一个激灵,忙不迭解释:“皇上,奴才可没别的意思……” “想看就去看看她吧,带个太医。” 蔡添喜一愣,殷稷竟然主动开口让他去看谢蕴,还是带着关切意味的吩咐,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风,这可太新鲜了。 他太过惊讶,以至于没来得及收敛情绪,所思所想被殷稷看了个正着,他目光一凉:“你在想些什么?” 蔡添喜连忙回神:“奴才是感动,皇上真是太仁德了。” 殷稷一哂,明知道他在搪塞自己也懒得追究,抬脚回了正殿,可却按捺不住又看了一眼偏殿的门,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谢蕴刚才那一躲。 心情逐渐烦躁起来,他有些拿不准是因为刚才被谢蕴拒绝了,还是因为旁的什么缘故,总之虽然他回了正殿,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蔡添喜说,是个姑娘就受不了那种话……可谢蕴不是寻常姑娘,再说她都自己回来了,应该不要紧的吧。 谢蕴…… “谢蕴姑姑,劳烦手伸出来。” 太医眉眼含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可谢蕴前几天去找他的时候,他却连门都没让谢蕴进。 只是眼下事情得以解决,她也就懒得计较,但诊脉这种事,还是算了。 “我没什么事,不用看诊。” 她将胳膊紧紧的缩在被子里,半分都不肯探出去。 太医有些意外,求助的看向蔡添喜,蔡添喜也被拒绝的很莫名,跟着愣了一会儿,可他毕竟揣摩人心这么久,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 皇帝的那些话太过了,谢蕴的性子又傲得狠,什么都不肯说出来,却容易往心里记,看这幅样子,那些伤人的话她怕是不止记住了,还扎根了。 他连忙堆着笑试图开解:“人气头上都会有口不择言的时候,就拿咱家来说,骂过德春那小子多少回蠢笨,嫌他不如人家激灵有眼力见,有时候看他简单的小事都能做错,简直恨不得打死他,可话说回来,我也是真心疼他,掏心掏肺,拿他当儿子来养……” “蔡公公,”谢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她仍旧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楚神情,却笑了一声,语气平和充满了说服力,“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做好分内的差事……但真的不用诊脉了,我没事。” 蔡添喜一噎,谢蕴的脸色一看就不对劲,怎么可能没事? “姑娘,咱别和自己为难。” 谢蕴扣紧了被子,她也不想和自己为难,她也不是自暴自弃,她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谁都别碰她,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 “公公请回吧。” 蔡添喜眼见她态度坚决,无奈地叹了口气,琢磨着回去找殷稷讨个主意,最不济让他发句话,谢蕴总不能抗旨吧? 可他还不等求见殷稷,先看见了祁砚,对方正看着偏殿,蔡添喜一扭头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哟,祁大人,皇上说了,您要是求见可以直接进去。” 祁砚拱手做礼:“方才已经见了皇上出来……本官听说谢蕴姑娘不见了,人可找到了?” 蔡添喜叹了口气:“找倒是找到了,可是闹脾气呢,不肯看大夫,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法子。” 祁砚一怔,却随即神情就笃定起来:“不必惊动皇上了,哄她的话,我有办法。” 第77章 泥人 谢蕴知道自己在发热,但不想说话,也不想喊人,寒意一层层地沁上来,她将脸埋进被子里,整个人裹得紧紧的,身体仍旧不听使唤的在颤抖,冷汗逐渐浸透了衣衫。 又湿又冷,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六年前被关在死牢里的时候。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腥臭,漫长的永远没有尽头的审问。 那段日子,她一度以为自己会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然后如同一只老鼠,慢慢腐烂。 可后来,殷稷登基了,一道圣旨发下,谢家流放滇南,她被宣召入宫为婢。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明知道殷稷恨她,明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起来,可仍旧是高兴的,高兴得忘乎所以……现在想起来,那可能是她巨变后的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候了。 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贪心,没有回京城该多好,她就可以保留着那份喜悦,随时怀念。 嗓子干痛,她被迫清醒过来,正要去摸索茶盏,却先摸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她怔怔地拿起来,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个泥人。 小泥人梳着元宝髻,一身大红宫装,有点骄傲地抬着下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从这小东西身上看见了一点自己的影子,她不自觉伸手摩挲了两下,有些好奇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是秀秀落下的吗? 她抬眼去寻找秀秀来过的痕迹,却一眼瞧见茶壶嘴里也插着一个泥人,一身月白学子服,头戴学子冠,明明是书生气十足的装扮,却不合时宜地在挤眉弄眼,是熟悉的谢济的样子。 看来不是她的错觉,这些泥人就是按照他们的样子捏的。 她起身将“谢济”也取了出来,目光略过四周,随即猛地一怔,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半扇,两个小小的泥人只露出上半身,看起来像是在对饮。 那是一男一女,妇人容貌美艳,装扮雍容,眉宇间却带着严厉;男人脸上虽然带着风霜和上位者的矜贵,神情却一派温和。 那是她的母亲和父亲。 这两个泥人捏得尤其传神,仿佛要活过来一样,看得她有些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之前她曾在哪里看见过这种场景。 她不自觉走了过去,将两个泥人拿在手里细致地摩挲起来。 “喜欢吗?” 温润的声音响起,谢蕴循声看去,就见祁砚站在窗外看着她。 “……祁大人?这些是你拿过来的?” 祁砚应了一声,随手将一个木盒子拿了过来:“可以放在这里面收起来,想看随时可以看。” 秀秀从旁边钻出来:“我就知道放在床头姑姑一醒来就能看见,姑姑,你喜欢吗?” 谢蕴隔着窗户揉了揉秀秀的头,目光再次落在泥人上,她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可这个礼物实在是太戳人心了,让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开口拒绝。 “谢谢。” 半晌,她还是接受了。 祁砚笑起来,他平日里大都是礼貌的浅笑,偶尔笑得这么愉悦,竟颇有些勾人。 秀秀只看了一眼,小脸就涨得通红,捂着脸再没能开口。 谢蕴打开盒子,想将泥人好好地收起来,却发现里头还有一个,那泥人和谢济差不多的打扮,只是眉眼温润,颇有谢父之风。 那是祁砚的泥人。 她有些意外,看着那泥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祁砚叹了口气:“买得多,老板非要多送一个,我也没有地方放,能请你保管吗?” 刚收了对方那么用心的东西,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也不好拒绝,谢蕴只好应了一声。 “谢兄出京前我曾去送行。” 祁砚忽然提起了往事,听得谢蕴一愣,当时她已经进宫了,并不知道宫外的情形。 当时谢家势败如山倒,朝野内外避之唯恐不及,她就算想打听都找不到门路,便也只能如同聋子瞎子一样,对当时的事情一无所知。 此时听祁砚提起,知道他们离开时并没有那么冷清,心里多了一点安慰和感激:“多谢你……” “不必客气,谢家于我有恩,不过是回报一二……你想不想知道,他们临走前和我说了什么?” 谢蕴想,却又不大敢听。 “他们说,谢家的女儿是铁打铜铸,不会被任何事情压倒,他们相信,一定会有再见到你的一天。” 谢蕴怔住,一定会再相见吗? 她垂下眼睛,无意识地摩挲着盒子,一下又一下。 祁砚正色道:“谢姑娘,你还想去滇南吗?” 当然想。 谢蕴张了张嘴,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反应过来,祁砚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就是为了这句话。 她哑然失笑:“我让太医看诊就是了……其实也是真的不要紧,最多不过是发热,捂一身汗就好了。” 祁砚没反驳,只看了眼秀秀:“劳烦姑娘去请一趟蔡公公。” 秀秀这才从羞涩里回神,转身去找人了。 蔡添喜此时正带着太医站在廊下闲聊,太医今天的殷勤也不只是因为谢蕴得了殷稷的恩典,像是复宠的征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院正忽然被调走了。 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能不能回来也没人知道。 才对谢蕴无礼,不过一天就是这样的下场,这属实把太医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和蔡添喜打听,这一说话就惊动了内殿的殷稷,他推门出来,眉头拧着:“让你们去偏殿,在这里干什么?” 蔡添喜不敢欺君,只能小声说了实情。 殷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紧绷了起来:“她什么意思?闹脾气?” 这两人之间的事不好说,当着外人的面蔡添喜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谢蕴解释,恰逢秀秀找了过来,他连忙顺势将太医撵走了,这才去劝殷稷:“皇上,谢姑娘哪能跟您闹脾气?这就是病了,没精神。” 殷稷一哂,谢蕴没闹过脾气? 那萧宝宝三番四次受罚,难道不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自己还能冤枉她不成? 蔡添喜叹了口气:“要奴才说,谢姑娘肯闹是好事,这要是真不闹了……” 殷稷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行了,你也去吧。” 蔡添喜只好闭嘴退了下去,殷稷的神情并没有因此缓和下来,病了还不肯看太医,朕看你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他转身回了正殿,可不过片刻,又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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