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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吞而入—— 这一粒种子,苏醒了! 249 249、 ... 这时候,原本十分干瘪的淡黄种子霎时变得饱满起来,正似被灵气浸透,格外莹润,若是细看,甚至可见宝光流转,足见不凡。 徐子青见到,略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是救活了。 只是这种子灵性虽说已是恢复,生机却还是不够,就得要让他好生蕴养一番,才能做出下一步来。 不多迟疑,徐子青只咬破指尖,对准那种子一点。就见那淡黄色种子立时将那滴鲜血吸入,而自个则摇身一闪,从指尖破损处钻了进去。 徐子青便觉有异物进了他的经脉,随即手少阳三焦经中传出一种鼓涨感,就是这种子附着在这其中了。 日后他就以这一条经脉里的木气温养于它,待生机恢复,想必同他本身也越发默契,到时候再想种入丹田、将它收服,就很是容易了。 见此举成功,徐子青反复为之,把除却金血草种子外的另外三十余粒旁的种子,都分别以此法进行温养。 经历了数个时辰之后,他的十二正经以及其十二经别,又算上奇经八脉,各个都有一粒种子藏了进去。 唯独这金血草种子,被徐子青包裹在左肩的一块血肉里,更加细心照料。 此后只待这些种子生机尽复,他就可以利用《万木种心大法》,来从这些种子记忆传承中得到它们的用处,再来分配如何育种。 忙碌完后,徐子青放下心里一件大事,这时才发觉眼前微微发黑,竟已是极为疲惫了。他再低头一看,手里用上的中品灵石已是消耗殆尽,正是之前他一直不停抽取灵气、运转功法之故,加之每一粒种子都要与他滴血相连,就算比不得精血,也颇为耗费,就难怪会这般辛苦了。 做完这些,徐子青以手撑地,就想要站起身来。 不料他脑中又一发昏,居然觉得双腿发麻——这种感觉,自打他修行以来,除非遇上什么危难,乃是极少如此的。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精力消耗与真元消耗大为不同,如今他才动了一下,就乏到极致,再想动一动手指头都不成了。 徐子青心中苦笑,却是抬起头看,看向云冽,面上也有些无奈:“师兄,恐怕要劳你扶我一把。” 云冽不多言语,疏忽间人便到了他的面前,一手将他手臂拉起。 徐子青叹了口气:“若是师兄不介意,还请将我送到房中。” 云冽自不介意,他略顿了顿,就将这师弟拦腰举起,放在肩头,随后,就这般将他扛了进去。 再说徐子青被云冽扛在肩上,正是面皮发烧。 他偌大个青年人,居然一时不察,自个累到这地步,反而要让师兄将他这般抱起,真是窘迫尴尬不已。 好在院里没得外人,云冽步子也快,几个呼吸工夫,徐子青已是被送到屋中,安安稳稳地放到了榻上。 就听云冽说道:“你心神消耗,将此物服下。” 徐子青抬眼,便见他那师兄递来一个小瓶,他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神清气爽,方才耗费太剧而生出的干涸之感,一瞬也消散不少。 他想了一想,就认了出来,若是不曾料错,此物应是“养神丹”,正是用在神识精气消耗过甚时帮补神魂之用。 当下也不犹豫,徐子青抬手就将此丹服下,刹那间,一股极其清新之感沁入四肢百骸,将那疲惫感扫去大半,于此同时,他脑中却更昏沉几分。 这时云冽又道:“既已服药,就且睡下。” 徐子青迷迷糊糊,隐隐也很明白。 他们这些修行之人,平日里只打坐运功便可,全不必同凡人一般入睡。只是若是如他这般心神疲惫的,就也逃不了天道至理,需得阖目安睡了。而那丹药服下之后,自然会在他熟睡之后,为他将好生调养神魂。 如此睡眠,并无梦境。 徐子青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感觉浑身舒畅,所有发力之感尽皆消散,而头脑之间,也松快许多,再不同之前那般好似有大石压住、动弹不得。 睁眼后,他眼前却是一片昏暗,已是到了黄昏之时。 徐子青连忙起身,却发觉师兄并不在周遭,略想想,就下了床榻,直接走到屋外去了。 果不其然,院中就有一位剑修身着白衣,仍是端坐于僻静之处,他面前正有一种极强烈的力量,无形无影,似乎在不断打磨,气势也一点点越发攀升。 而后,他便停了步。 只是他这做师弟的不欲上前打扰师兄磨练剑意,云冽却在此时醒转过来:“身体可有大碍?” 徐子青顿时展颜,笑道:“我没事了,身体各处都无大碍。” 云冽得了回答,面前剑意不散,就在继续打磨。 徐子青则说道:“我已睡了数个时辰,不好在此处打扰师兄,就先回去了。” 的确他们师兄弟情谊深厚,不过既然在天成王府里各有院落居住,就没有分明身子康复仍旧于天黑后躲在师兄这里的道理。 云冽神色不动,只道:“回去后还需打坐调息,巩固根基。” 徐子青自然恭声应“是”,才带着两分怅然,抬步离去。 两人的院落相隔不远,不过在中间有一条小道,而道路边则有一片竹林,也是极好的品种,灵气充沛,散发的木气也很怡人。 徐子青就沿这小道行去,正是缓步而走,一路嗅到竹香,心情也颇为爽快。 竹林尽头就是一处小院,景致很是清幽,因主人不喜,甚至连伺候的仆从也无,但只要主人不在,内中便空无一人。 徐子青走到门口,将门推开,心里忽然一动。 这院子里头,似乎有些不对。 也不是见到了什么人,更没有嗅到什么气味,却只是一种极飘渺恍惚的感觉,又一次涌现在他的心头。 不多迟疑,徐子青走进去,先将院门关好,随后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居然布下了如今他所能布置的最妙禁制。 跟着,他就往四处看去。 神识处处移动,细细翻找,每一块砖石、瓦片都不曾遗漏,每一分心里挂碍的地方,也要多多停留。 终于,徐子青的神识,落在了旁边一丛矮小碧株之后。 然而但凭他看了多少时候,那处也是毫无反应。 良久,徐子青方叹了口气,说道:“阁下还不肯出来么?若当真如此,我便只好知会王爷去了。” 又过片刻,那人还不肯出,徐子青就要转身出去。 正此时,才听到有一道极奇怪的嗓音传来:“你不知我修为几何,就敢将我行踪叫破,真是好大的胆子。” 徐子青一听,心里一惊。 这不是在拍卖大会中与鬼灵门叫板、还得了千鬼旗之人么?为何会躲在他的院落之中……他一转念,又想着,说不得是在躲避鬼灵门中之人罢,可既然能潜入天成王府,为何不干脆远遁,岂非更加便宜! 那人不知徐子青一瞬想了那许多,但见他并不呼叫,又轻声笑了起来:“你倒是精乖,不胡乱喊叫。” 话语并未说完,但其中灭口威胁之意倒是十分清晰。 徐子青也当真没想过要去叫得谁人,只因他照旧生不出敌意,果然从心底觉得十分奇怪。 这等魔修与他无干,他原本应该更为谨慎才是…… 不过已然连续数次在此人身上觉出熟悉之感,徐子青再遇上这一回,就不愿再错过去了。他正是苦思冥想,一定要想出个原委来不可。 在心底将往事过了数度后,徐子青终是开口问道:“你究竟乃是何人?” 那人嗤笑:“问得多,死得快,你还是莫要发问得好。” 然而却正是这一声嗤笑,却是让对面人脑中灵光一闪。 徐子青讶然道:“你是南峥兄?” 只听那人“咦”了一声,虚空里一阵扭曲,那丛矮小碧株之后,就慢慢现出了一个人影来。 此人黑袍罩顶,通身未有半分皮肉暴露在外,而此时旁边地面上,却流淌着一层好似流水一般的透明之物,这想必就是匿息影衣了。 而这人身形一现,徐子青即便看不到他的形貌,却也是舒了口气:“果然是南峥兄,只是你的修为……” 从前的那位南峥雅,虽说一身气度不俗,让他颇有亲近之感,可通身的气息,却远不如此时这黑袍人强大。这个黑袍人,哪怕将气机极其收敛下来,但隐隐溢出的威压之感,却是绝不容人忽视的。 这便是一种境界相差下,强者对弱者天然的压迫。 黑袍人微微转头,将徐子青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倒是小看了你,没料到你竟能认出我来。” 徐子青明知他修为强大,却始终生不出惧怕之心:“多日不见,南峥兄进境迅速,真让在下自惭形秽。” 正如徐子青似乎没什么防备一般,这黑袍人似乎也没有灭口之意,反而有些闲聊意味:“若要叙旧,此时还不成,你且将此处木气弄得浓郁些,也帮我隐藏一二。” 徐子青笑了笑,并无不允,他这时精力颇好,就劈手打出数枚种子,正是他早先融入丹田的从木所结,一旦分散出来,就立刻扎土生根,焕发出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一瞬把整个院落都包围起来。不过他好歹记得师兄要他巩固根基,并未大肆动用自身真元,而是才洒出种子,又抛出数枚灵石、布下了聚灵阵,提供这些林木生长之用,也促发出更多的木气来。 而后,他就往前走了几步,坐在黑袍人对面,笑道:“南峥兄,如今已无碍了,你我总能叙旧了罢?” 250 250、 ... 那黑袍人说道:“那便叙旧罢。” 徐子青闻言,却是一怔。 他方才只是下意识那般做了,可当真来说话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要问南峥兄如何逃脱?要问他来王府有何意图?又要问他如今修为几何,是怎地竟然连气息都变得如此不同? 但不论是哪一个问题,似乎都涉及到隐秘之处,他若一旦问出来,恐怕在旁人眼中就不是叙旧,而是质问了。 故而一时之间,就让他反而迟疑起来。 过了一会,徐子青方才一声苦笑:“南峥兄是敏锐之人,应知我心中疑惑所在,只是我不好开口,不如南峥兄捡着能说的说给我听一听,就权作叙旧了罢。” 这话才出口,对面黑袍人就轻声笑了起来:“早先我同你几度相遇,原以为不过是机缘凑巧,只是因你是云真人的师弟,才有这么几分相干。如今我再见你,却发觉原来竟是那般。” 他此番言语出来,便让徐子青有些摸不着头脑:“南峥兄……这是何意?” 那黑袍人反而不说了,他话锋一转,又道:“我来天成王府,是为借助府中龙气,助我隐藏魔气。” 徐子青心里仍有疑惑,不过因其终于谈到他之前所想得知之事,就顺着他的话说:“哦,原来如此。”随即想了一想,措辞道,“以南峥兄如今的境况,实不该滞留圣衍城才是。” 黑袍人说道:“我自是有要事,才不得不如此的。” 徐子青点点头,以示明白。 黑袍人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这般老实,倒叫人不忍欺负了。” 徐子青微微一笑:“南峥兄自有为难之处。” 黑袍人一叹,周身气势骤然暴涨,但只一瞬即收敛,有禁制与木气阻挡,却是没让旁人注意到。 不过徐子青则感受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气势,他只在元婴老祖身上见过…… 霎时间,徐子青瞳孔骤然一缩:“南峥兄修为竟然已至于如此!” 三年前在莽兽平原相遇,他已知道南峥雅修为不仅化元期而已,可他万万没想到,南峥雅竟然是元婴老祖! 他旋即心里一紧,是了,此人在拍卖大会中,坐的也是三楼的房间,修为自然原本就该是元婴期以上的。 但既然是堂堂元婴老祖,在莽兽平原历练已是毫无意义,而能成为元婴老祖,所有积蓄也定然不少,也不必去贪图莽兽内丹。 那么,南峥雅到莽兽平原,究竟所为何故? 想到此处,徐子青哪怕心里对南峥雅好感不减,却也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来。 而那黑袍人见到徐子青的神色,似乎反而更为满意了些:“总算你还有些警惕之心。” 徐子青一时茫然,不由苦笑叹气:“南峥前辈若是有什么话,不如直说罢。” 黑袍人说道:“你不必惊慌,我观你谨慎,才不至于带累我那位恩人。” 徐子青怔住:“恩人?” 黑袍人此时语气和缓不少:“你师兄曾救我一次,却让我欠了他两份恩情,不过因我之故让你来了,算是还了一份,只是倒也还差上一份。你若不莽撞,就算看在云真人的面上,我也不会对你如何。” 徐子青讶然,这又怎么扯上了师兄?而且南峥雅话语里这样模糊,当真让他十分不解。再说恩人之事,以师兄的目力,如若见过,绝然不会忘记,可师兄却不认得他,理应是没见过才是。 如此一想,心潮翻滚,心思也很是复杂起来。 却听黑袍人又道:“有什么奇怪?你原非此世之人,却投生此世,之后才能与云真人相遇,难道不曾想过缘由么。” 徐子青心中大震,他有前世记忆之事,就连师兄也不知晓,可眼前之人,为何竟像是如此清楚? 黑袍人见他惶恐,便是一笑:“当年有人遭逢磨难,被奸人所制,途中有一剑修替他杀死仇人,又应他请求,替他了结一条残命,就让他欠了人情。之后时光回溯,赴死之人竟回归少年时代,可以苦修筹谋,复仇重生。而正在那一次时光回溯中,时空洪流翻滚,竟卷入一抹孤魂,投胎转世,成为一户人家早夭之子,亦成为后世不存之人。” 徐子青听得脑中“嗡嗡”直响,口中喃喃道:“那剑修便是师兄,重生之人是你,孤魂……是我。” 黑袍人点了点头:“不错,因我重生方有你之转世,有你之转世才能有云真人结丹,故而算我还上一半人情了。” 徐子青仍有几分怔愣:“也因此我每逢见你,就有一些亲近之感,便是有你之因方有我之果的缘故。” 黑袍人又点头:“正是。” 良久,徐子青一声长叹。 难怪他明知此人危险,也生不出警惕防备,原来本是双方有此因果相连。而那人对他多方容忍,不曾摆出元婴老祖高高在上的尊贵,约莫也是与此有关。 看来,对方也是恩怨分明之人,只消于性命上没有威胁,是不会对他与师兄有什么妨碍了。 到这时候,徐子青才算终于有了两分安心,再对南峥雅有什么情不自禁的信任之感时,也是将心落到实处,而不至于猜测自身是受到了什么迷惑。 黑袍人见他回神颇快,有些赞许,继续说道:“你心中疑惑初解,余下之事,我也不妨同你说说。” 言毕,将前情道来。 徐子青便闻得,原来这南峥雅本是受了天谨王轩蠡的招揽,一同进入莽兽平原,才会在平原上同他相遇。 待兽潮涌起,南峥雅得了想要的便宜,自然趁机脱离,避世苦修一段时日后,才于拍卖大会时来到圣衍城,是为得到一些所需之物。 后事就如徐子青所知,南峥雅在大会上拍得千鬼旗,初时即便披了匿息影衣,鬼灵门对千鬼旗仍是有一丝感应,使他不得不极力逃遁,直到影衣彻底焕发神通,才让他得以摆脱仇敌。 不过他因还有要事要在城中,不能离得太远,后来干脆回来圣衍城,就近寻了个郡王府邸,利用龙气躲避起来。乃是希望能借此恢复一番,再做些准备,以便应对日后突发之事。 黑袍人轻轻一笑:“今晚我便在你处休整,待到明日,我就要去办事了。不知你肯不肯招待我?” 徐子青听到此处,也是笑了笑:“南峥前辈只管在此处住着,我自会好生遮掩,不让人瞧见。只是我一人恐怕力有不逮,不若去将师兄请来,更为可靠。” 黑袍人微微转头:“怎么,你要将前生之事也说与你那师兄听么?” 徐子青却摇了摇头:“前生事已是前生了,不必让师兄烦心。南峥前辈对我二人既无恶意,师兄也不会反对……再者,师兄早提及你我之间或有因果,只是当时我以为不过是来日恐怕有些牵扯,没料想竟是与我投胎的来历有关。” 说到此,他忽然想道,不知师兄可知是此种因果?一转念,他又摇头。 必然不会,否则以师兄的性情早已将来龙去脉为他讲清,而不会让他今日才得知前后。 黑袍人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去烦劳云真人。我原本就欠他情分未还,如此下去,对我可不甚妙。你是他的师弟,能投胎也算受了我的恩惠,守我这一夜过去,就算你还清了。”他说完,又一顿,“你也不必唤我前辈,不然我平白比云真人涨了一辈,岂非是占了他的便宜?至于那一份恩情我总是记得,来日再寻机会还了就是。” 徐子青听他这般说,也只好答应。 他心里是不愿将此事瞒着师兄的,可毕竟中间牵扯前世今生,说来费口舌不说,也违背了这南峥雅的意思。 此人对他还算和气,可看着也并非良善之辈,而且他自己虽不自知,也确是欠下他那无意之恩,若是能借此还了,日后再相见时,心里没来由的亲近感也应该可以消除不少,到时候再看此人,目光也能更公正才是。 这般反复想过,徐子青自觉没什么遗漏,就安下心来。 如今院中皆是草木,他站起身,就走到黑袍人身前,伸出一手,说道:“我能使一门术法,只要能同你相触,可把气息隐匿在草木之中。” 他说的,自然就是《遁木敛息诀》了。 那黑袍人略一沉吟,站起身,方道:“我这黑袍早已化入身躯,与肉身无异,我不爱同人肌肤相亲,你抓我袍袖便可。” 徐子青自无不允,就拉住他袍袖一角,顿时手掌之下一片阴冷,给人感觉竟非活人,就让他越发领会,这位从前结识之人,的确乃是一位修炼魔功的修士。 不过他也不曾细想,当下转动法诀,两人周身就有青光笼罩,随即院中诸多草木气息越发旺盛,而他二人周身的气味,就无声无息地逐渐减小,终于收敛下来,与草木融为一体。 之后,哪怕是再有元婴老怪在外头查探,也不能轻易将他们找出。 黑袍人自也发觉,忽而笑道:“看来,我寻你助我倒是对了。” 徐子青闻言,也是温和一笑:“那许多孤魂里唯有我得了这个机缘,想来我同你之间,也的确是有些缘分的。” 到此时,两人再不多言。 因不需遁走,故而徐子青察觉气息稳定,便放开他的袍袖,二人相距不远,就相对打坐起来。 251 251、 ... 一夜无事,十分太平。 次日一早,天光还未大亮,徐子青便醒转过来。 这夜打坐下来,他根基已然稳固,并不会因前日神气消耗而生出什么浮动了。而后他一抬眼,只见对面南峥雅仍是一身黑袍,已站起身来,虽瞧不见他形貌,却似乎有些笑意。 南峥雅正说道:“昨夜倒多谢你了。” 徐子青却摇头一笑,并不在意。 随后两人不多交谈,只南峥雅就要出去办事,要以徐子青的遁术助他一程。 徐子青也无不允,却也问道:“鬼灵门可是寻不到你了么?” 南峥雅便道:“我早先将他们引出城去,想必已追到另个方向了,定不会知道我已回转。” 早先他是欲要歇个几夜后趁晚间出行,现下见到徐子青,自是可以借他奇异术法早早出去了。 徐子青闻言,就应下道:“那便送南峥兄出去。” 南峥雅一点头,这次先将袍袖递来。 随后青光一闪,顿时王府里草木浮动一瞬,正是无人发现那一点微末青芒一闪即逝,而其中遁走的两人,已是悄然出现在隔街的一条僻静小道上。 徐子青将人送到,有意就要回去。 南峥雅此时却是一笑:“你倒谨慎,至此也不问我要去做什么事。” 徐子青摇头:“南峥兄境界高我太多,既然连南峥兄都这般急切之事,我恐怕承担不起,就无需知晓了。” 南峥雅轻笑,说出的话却让徐子青吃了一惊。 只听他说道:“你可知龙行商行拍卖大会之后,尚有一场地下易物会,不过却十分隐秘,等闲人都不知晓。在这易物会中,又将人分作三六九等,凡是同等境界之人,就被放在一处,拿手中珍宝,交换急需之物。这一回拍卖大会如此热闹,来的人手中存物定也不少,我一直停留在此,就是为了此事。” 徐子青听了,看了过去:“南峥兄的意思是?” 南峥雅又道:“你肯用你这门术法护我,又将我送了出来,我也肯带你同去。元婴老怪手头东西不错,你若有看中,我可替你换来,权作答谢。” 徐子青心里一动,但随即还是摇头:“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重礼相谢。” 他的确对此事好奇,也很想要参加一次,但到底不愿占人便宜,就是拒绝。 南峥雅叹道:“便是你不需要,莫非你师兄也不要么?我观云真人剑意冲霄,实则并无本命灵剑,若不能得到极合心意的上古之物,怕是到了元婴之后,就要有所欠缺。然而上古宝剑虽好,你师兄所得剑道却很奇特,恐怕等闲宝剑无法相合,不若干脆寻到珍奇矿石,铸就剑胚,再以体内庚金剑气蕴养,使其能自行生长,反而更好。” 徐子青对这剑道虽不算十分了解,可多少有些见识,听南峥雅此言,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当下也不免犹豫几分。 便听南峥雅又道:“就算你要去天澜秘藏之中,也未必能找到合用之物,反而那些积年老怪手头压着的东西不少,说不得能寻摸一些。” 徐子青顿时一震:“你……” 南峥雅说了这许多,也有些不耐,当即将手头一物抛了过去,就说道:“你且将神识注入便知。” 徐子青怔住,那物分明也是一件御兽牌,品阶却是上等,他把神识探入其中,便见到里头伏卧着一头狐狸,通体玄色,漆黑如墨,毛皮更是极为顺滑。它身后更有九条长尾,只在尾巴尖儿上有一团雪白,透着股极其怪异的媚气。 这、这莫非是九玄媚狐? 他所认得的媚狐,统共只有那同他做了交易的那头,而眼下这个…… 果然南峥雅便道:“此物是我新收下的一头兽宠,你应是认得。” 徐子青脑中灵光乍现,顿时将所有事情都明白过来。 原来当日狐王与他们分离之后,不知怎地竟被南峥雅收服,它所知诸多消息,自然也都尽归了南峥雅所有。 或者他们此回在天成王府相遇不过是个巧合,可遇上之后,他所会术法等事却是早已被南峥雅知晓。而昨夜那一番谈话,真的确是真,但这一种“真”里,又不知有多少试探。 他略想一想,只怕是昨夜他行事说话有半点不合南峥雅的心意,就不会是如今的景况。此时不必深思,他也越发看出南峥雅此人性情乖戾,又颇为偏执。想狐王那般狡猾算计,却也落在南峥雅的手里,当真不知该为他可怜,还是叹一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不过再如何去想,徐子青也不觉这南峥雅今日这般相邀是为了看中他的缘故,牵涉师兄,不由得他不再问一句:“南峥兄如此热络,倒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南峥雅却是嗤笑:“你性情倒好,只是过于婆妈。我欠你师兄恩情,早晚需得还上,若是你师兄不能活得长久些,叫我怎么还他?”而后他语气又有一分戏谑,“好容易我看你顺眼,给你一个对云真人献殷勤的机会,你却不能把握么。” 徐子青一听,登时面如火烧:“你、你看出来了么?” 南峥雅轻哼一声:“你这一点心思,可是瞒不过我。” 徐子青就有一些窘迫,他头回被人看穿心思,又被这般直言捅破,虽没什么见不得人,却也未免觉得有些羞赧。 南峥雅耐心告罄,再度开口:“你只说去是不去便罢,不必多做消磨!” 徐子青心中一窒,脱口却道:“那便有劳。” 南峥雅这才一笑:“早该如此。修行乃逆天之事,我若同你这般凡事瞻前顾后、拖拖拉拉,不知该死了几回了。” 徐子青面上带笑,并不反驳。他原本性情与南峥雅不同,南峥雅能做之事,放在他处,便不能做,两人所修之道也不相同,他谨慎自守,也未尝不是一种顺天修行之举。 但虽是决心要去参加易物会了,到底不能这般随意乱走。 徐子青也取出一块御兽牌来,将内中重华放出,给他一块玉符,其中有他口讯。这回理应不会出去多久,若是师兄不来寻他便罢,若是师兄来了,总要让师兄知道他的去处。 如此打点过后,他自觉没什么遗漏,才看向南峥雅,说道:“南峥兄,不知那易物会所在何处?” 南峥雅将袍袖伸出:“你且带我右行三条大街,前行十个房屋,有一处旅店,旁边则有个巷道,只管在那里停下就是。” 徐子青依言而行,将他袍袖一扯,倏忽间就已到了。 那巷道里很是昏暗,外头人往内一看,就是迷迷瞪瞪,似有昏沉之感。 南峥雅抬袖一点,那处破开一个口子,却原来是他早已施下的阵法。徐子青跟了进去,阵法复又合拢。 这时一道黑光劈面打来,徐子青抬手一接,就见到一张面具,狰狞若鬼,十分阴森可怖。 他就问道:“这是何物?” 只见南峥雅也将一张面具戴上,霎时就变作一个身长九尺的青面大汉,通身笼罩在一重魔气之中:“那处珍贵物事不少,你且戴上,不然若是被人窥见真实形貌,怕是要半路丧命。” 徐子青不敢大意,也立刻戴上,果不其然,他也发觉周身起了变化,居然一身木气都被掩住,反而表现出一种血煞之气来。而他的相貌,也变得同南峥雅相若,只是看着年岁小些,仿佛是他的子侄辈一般。 而后南峥雅化成的青面大汉又道:“这魔气不过是个幻阵,你是仙道修士,得老实跟在我的身后,莫要随意出手。不然你来日神通被人认出,可怪不得我。” 徐子青自然应“是”。 南峥雅略想了想,又说:“不过此类易物会上,也未必没有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者,你虽不能施法,却可使出妖藤应变,那物血气旺盛,倒是可以遮掩。你只小心些用就是。” 他这般详细说明,虽说多数是怕招惹麻烦的缘故,徐子青心里却也很是感激,当下自然是全数答应,倍加警惕。 二人说定后,也就不再耽搁。 南峥雅挥手收了阵法,带徐子青一同走出。 巷道外竟有数人停留,都是在看这阵法,见到两人出来,有几人竟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南峥雅稍稍放出气息,那气势顿时让几人神色一变,跟着就仿若不觉,往两边散去,并不再虎视眈眈。 徐子青依言紧跟南峥雅,不出声,也不显露什么,因而所有人视线都落在南峥雅所化大汉身上,而不会对他这个化元期的小角色多做注目。 南峥雅像是早已习惯,大摇大摆向前行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配上他那副面貌,越发显得气焰汹汹,等闲人等不敢招惹。 两人很快穿越数人,走到旅店之中,又被引到内里一处楼梯前,打开尽头的一道石门。 石门一开,里面就是漆黑一片,随即光亮大起,出现了一条宽有半丈、径直往下的过道。 只听那开门的管事说道:“此处为元婴老祖的通路,两位请进。” 南峥雅故作凶狠地看了他一眼:“哼!弄什么玄虚!” 说完,就一把拉扯徐子青的衣袖,大跨步走了进去。 两人才走不到百步,前方又出现一把悬浮的钥匙。 南峥雅甩出一条鞭子缠住徐子青,另一手则一把抓住钥匙,而后白光一闪,便都消失在原地了。 252 252、 ... 徐子青只觉身形微晃,随即眼前一花,就脚踏实地站在了一处空地上。 睁眼看时,便发现此处是一个石室,并不算大,比之日前拍卖大会的场所,可是足足小了数十倍。而且其中竟也显得有些简陋,除却前方一个石台外,就只有在两边错落摆放着一些石凳,再无他物了。 南峥雅有十分派头,只见他神识向两边一个横扫,随后就走到一边,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方石凳上。 他又开口:“侄儿,到我这里来。” 徐子青微微一怔,面上却不显,心知这是一种身份掩饰,就不计较,赶紧依言过去,坐在了他身后的石凳上,也避开了许多人的打量。 他此时发现,这室内果真每人都是气息强大,他置身其中,就仿佛羊入狮群,若非南峥雅在前方抵挡,怕是稍稍不慎,就要露出马脚来。这非是他不够沉稳,实是修为相差太大,不能反抗也。 石室之内,众人也都是同南峥雅一般,遮掩了相貌。 除了一些约莫也是变幻形貌之人外,更多的则是不知借助了什么术法、异宝之类,在周身置出一个光圈,又或是整个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让人不能窥探——自然,若不是起意挑衅,寻常人等神识刚触及边缘,就不会深入,否则激怒了对方,当时要拉你出去做过一场,也是自讨嫌、无人管的。 且说初时室内不过数人,可见南峥雅同他是来得早的,而后不足半个时辰,陆陆续续,就又有不少人来。 很快,石室里居然零零散散,来了百人之多,互相都不交往,各自占据一方位置坐了。也有同南峥雅这般带了“子侄”来的,但更多的则都是独来独往。 约莫到了辰正时分,再没什么人来,那石台上就出现一阵波澜,顿时整个石室都仿佛生出了什么微妙变化,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南峥雅低声对徐子青说道:“这是将入口封闭,不再放人进来。” 来晚了的,就只能自认倒霉。 徐子青点点头,以示明白。他想着,难怪南峥兄这般着急了。 因着这地下易物也是龙行商行作保,当下就有个在其中照管众人、操纵入口的管事开口说道:“时辰已到,诸位道友可自行换物了。” 他话音一落,就有好几人纵身而起,同时跳到了石台上去。 徐子青眉毛一动。 看来这易物的规矩同拍卖的规矩大不相同。他心里就有猜测,想必这些人是想抢一个先机,以防走得慢了,所需之物先被旁人换走。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率先抢上了石台的三人,此时已是纷纷将自己的东西拿了出来。他们因是同时到达,所以要分别将自己的东西介绍得了,才开始易物,故而其中两个男子稍有风度,让那女子先说。 说是女子,其实也是见到了她身材婀娜,但面貌却是看不清的。 只见她举起手里一个葫芦,轻轻一摇,就说道:“我这里有一缕玄阴真火,想要换一株万年凝霜花,若是有冰性极重、年份久长的珍贵之物,也可以斟酌。” 之后女子右手第一位男子说道:“我这里有一瓶六阳净水,成型五百年了,共五十二滴,换取能顺利突破元婴期的灵药,也可以用能摒除心魔之物交换,又或是能抵抗天劫的法宝亦可。” 他的手里托着个瓶儿,在场众人能看出那是“绝灵生铁”铸造而成,最有能隔绝外界的妙用,十分难得。但饶是如此,却还是能让众人感觉到其中一丝隐隐炽热而流动的气息,看来内中确确实实,应是纯阳之物。 最后一个男子则道:“我这里是一颗破劫雷果,是生长了三千年的辟雷木结出的果实,且经历过一次雷劫。换取一尊修为在金丹期以上的纯火灵根炉鼎,最好是男子之身,元阳未泄者最好,若是寻不到,可稍次之。” 此人说完,就把手里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果然溢出一道惊雷之光,极为纯净,更隐含一种霹雳力量,动人心魄。 无疑三人拿出的都是极好的东西,才说出口,就已有一些老祖蠢蠢欲动起来。 尤其是破劫雷果,于拥有变异雷灵根的修士或是修习雷法的修士而言,都有极重要的作用,更是他们所难得的天材地宝,若是能服用下去,其中的好处,真真是难以说尽。 而头一个女子的玄阴真火也是很珍稀之物,可惜只有一缕,不然一些冰属性的修士得到,就能凝练出更加厉害的神通来。 还有那六阳净水,是可以淬炼体质的灵物,用来炼制一些珍贵丹药时,也往往有用,甚至在修炼火属神通时也有作用,更因它性情温驯、又有灵性,拿来培育真火,效果尤为显著。 故而众多元婴老祖都是各自合计一番,已然有一个看着极瘦的高挑男子走了过去,他手掌一翻,掌心里是两个匣子。 “我这里有一株凝霜花,可惜只有八千载年份,不过另有十枚阴风叶附赠,不知能否换来那缕真火?” 女子略犹豫片刻,再看并无他人上前,也知一缕真火分量实在不多,能换取这些已是不错,当下爽快答应:“成,就这个罢。” 说完两人双手交错,已是各自将对方手中之物卷了过来,又是分别将神识探入察看,发觉无误,纷纷满意回座。 这头一笔交易很快,让气氛也更流畅几分。 因着六阳净水的用处颇大,而交换六阳净水的那位男子所提之物又不算太过罕见——不论是能突破元婴期的灵药还是能摒除心魔的东西,这些元婴老祖多少都是见过,手里有存物的,也有一些。如今就只是看谁家的更好罢了。 那男子想来也是打的也是想要换取最好之物的主意,不然只要花大价钱去各家商行坊市淘换就行,也不必来到这里进行交易了。 后来经过一番挑选,有两个老祖因着手里之物价值差不多,但比起五十二滴六阳净水又显得有些不足,还起过一番争执,后来男子竟又拿出数滴六阳净水,分为两份,这才能皆大欢喜。 徐子青一个区区化元修士,掩饰归掩饰,境界却不变的,此时是什么都不能做,可单单只是这般看过,就是叹为观止。 台上此时只余下了最后一个男子,他要交换的是一尊炉鼎。,然而他这要求未免有些过高了。 首先说纯火灵根,其实也就是单火灵根,这样资质的弟子,就算是大宗门里也是要好生培养的,哪里会轻易拿出来与人做一尊炉鼎?更何况还得是金丹修士,还得是元阳未泄之身,这样的修士,可真是太难找了。 但偏偏男子拿出的东西又太让人无法抗拒。 那可是三千年辟雷木结出的、而且还通过了一次雷劫的破劫雷果啊! 就算不是雷属性的修士拿到了,哪怕不服用吧,拿来炼制一种雷属性的异宝,也可以大大增加自己的实力,让人怎么舍得放弃呢? 一时间,很多老祖都不由得算计起来。 自然也有几人走上前去,听着是有双灵根但有纯火体质的炉鼎,也有说有赤炎果可以催化一个单火灵根的,但都被那男子拒绝了。 原来那男子是爱侣重伤,非得有这样一尊炉鼎助其疗伤不可,金丹期的处子是最好的,若不是处子,单单有金丹期的修为也未尝不可,而且他爱侣此伤已有多年未愈,拖不得多少时日了,因而他才忍痛拿出如此重宝,只为能尽快换取炉鼎,以免夜长梦多,白白害了爱侣性命。 凡是修行之人,结伴双修乃是常事,但往往都是利益相合、功法相合,才来了个“门当户对”,也是为得道成仙和绵延后代的缘故。而如这男子一般肯为爱侣如此付出的,当真是极为罕见。 在场众人一时有感他深情者,也有嗤之以鼻者,但不论哪种,总是都对他多理解了两分。那些被婉拒的,也只好悻悻走开了。 台上男子皱起眉头:“诸位当真没有么?我再退上一步,若是能有这炉鼎的确切下落也可,到时只要那位道友陪我一同将其擒拿下来,我亦会将破劫雷果奉上,绝不反悔。” 他此言一出,终是又有一人开口了。 那是个身形略胖的老祖,他迟疑道:“我倒是知道这么一个人,只不过他如今只有化元后期巅峰修为,还未能结丹。不过他的确是单火灵根,在师门里备受宠爱,一身积累也极是雄浑。” 台上男子大喜,但仍是问道:“道友,那人可还是处子?” 略胖老祖说道:“我观此人性情高傲,对一些投怀送抱之辈不假颜色,入门数十年,也未见他与何人关系亲密,通身火气也很纯净,想必还是处子罢。” 那男子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换了。虽修为差些,不过我想法子硬生生催他结丹倒不难,左右也是拿来采补,也不必担忧他根基毁损。” 他轻描淡写说这番话,就已是将那人的性命前途定下,真是凉薄得很。 不过略胖老祖却很欢喜:“请道友与我同坐,待此次易物大会终了,我便带你回去宗门,到时自然同你擒住那人。” 男子“哈哈”一笑,就立刻与他坐到一处去了。 徐子青心里暗暗不识,他听此人的言语,分明说的是他自己宗门弟子。想想那位弟子资质极佳,且只差一步就能结丹,应是只要再过一段时日,就能万无一失的。可毫无知觉时就被自己宗门的长辈出卖,马上要被人擒走做一尊鼎炉……那元婴老祖之心未免太过龌龊自私,竟是为了一件宝物,就生生要废了同宗弟子,这样的仙道门派长老,真比邪魔道的坦荡小人更加不如! 他不由很是为那位弟子愤怒,尤其他自己的好友也曾险些遭遇此事,让他越发对这种胡乱将人当做炉鼎的做法深恶痛绝。 这般想着想着,他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然而下一刻,徐子青忽然听到身旁之人一声冷哼。 他便有些奇怪,于他看来,以南峥雅这般性子,应不会同他这般对陌生之人心存惋惜才对。 可南峥雅却是低声开口:“你道他所说之人是谁?” 徐子青听出他话中之意,不禁瞳孔微缩。 果然南峥雅冷笑道:“他说的,正是我。” 253 253、 ... 徐子青闻言,皱起眉头。 他虽知南峥雅也是元婴修为,可那边却有两人,到底有些担忧,就低声问道:“既然南峥兄已然知晓,便要早早防备才好。” 南峥雅语气微缓:“老匹夫连我底细都弄不明白,还想将我卖了?真是好大的狗胆!”他说话间,杀意森然,“恰那颗破劫雷果于我有用,原本我要引他上钩,不过既然有人先我一步,也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徐子青心中一凛,原先的一些忧心尽去。 他这般的口气,似是已做了黑吃黑的打算,也不知具体要怎样行事……但不论如何,那出卖弟子之人,也绝不无辜。 略一顿后,他旋即将此事抛开了。 那易物会仍是做得如火如荼,前头几笔交易都进行得顺畅,当下众人皆知,此回大家的确是有备而来,心头都更加热络几分。 很快又有两三人登台,把自己手中之物拿出,有万年玉髓、深渊奇花、海中冰晶、熔岩火石,亦有天地凝聚的奇珍、六十年一度的月华之精,还有许多能够突破诸多境界的奇异丹药,虽是剑走偏锋,却都有一些奇效,让人不能罢手。 徐子青长了许多见识之余,南峥雅也总算出手了。 许是方才没有他心动之物,现下他要换取的,则是一种蕴满雷电之力的叶片,同样像是度过雷劫之物,只是相较破劫雷果,却要差上许多。 这原本不值得南峥雅手里的一团毒火,可那叶片生在数目够多,足足有千枚之多,如此下来,就还算价值相当了。 很快当登台者愈多,南峥雅易物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此时徐子青才算见到他的财力,他居然是眼也不眨,就拿出了许多颇好的物事,一时间,亦有一些有心人留意到,看向南峥雅的目光,就顿时变得有些不善——甚至是贪婪起来。 不得不说,这些恶念即使不能动摇徐子青的心志,却也隐隐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压迫之感。反倒是南峥雅,他扮演的这位青面大汉非但不肯忍受,更是唇角扭曲,释放出更加强烈的恶意回去。 到此时,徐子青也只得承认,前世他听来的那一句“人善被人欺”之语,果真是极有道理的。 不多会,有一个高挑女子娉婷而立,手中托着一个玉盒。 在这玉盒里,正安安稳稳地盛放着一块约莫有拳头大小的透明之物,似乎是颇为柔软的,但又仿佛并非单单只是柔软,而有坚韧的可塑性。 在那物事上散发出一种极为柔和的气息,好像能将至刚之物包容进去,同时它本身却又不是至柔之物,就显得格外玄妙起来。 徐子青不错眼地看着,心里大为惊讶。 他是看了不少杂书之人,尤其对于炼器之道上,虽目前还没多少技艺,但诸多珍奇矿石、炼器材料,他却已是有了很多见识的。也许他心里不需南峥雅提醒,就早在无意识里想过剑胚之事,于是对于铸剑的材料,他就记得越发鲜明。 而此时女修展露出来的,就是一种非常珍贵的铸剑材料。 融水精晶。 一见此物,南峥雅已在旁边低声笑了起来:“你倒是运气好,居然能碰上这东西,若是换了来,于你师兄可是大有用处。” 徐子青深吸一口气,郑重点了点头。 他又哪里不知,这种铸剑材料,几乎是给他师兄量身打造! 台上的女子,很快报出了自己所需之物:“我要一件中品宝器以上的魔器,强防护性的,最好是一套阵盘,能护住方圆五百里的地域即可。” 可惜的是,她的话音落下后,场中的反应,却是寥寥。 这真不怪众人不给面子,实在是融水精晶太过……鸡肋。 诚然这玩意是很珍贵的,可说是跟天地之精那样罕见也不为过,但它对使用之人的要求着实是太过苛刻了。 比如说,这玩意从名字上来看,主要讲究的是一个“融”字,也就是说,它是从水中孕育出来的,能够融合天下至刚之物、并且给它增加韧性的东西。 换言之,如若不是至刚之物,那么只要被它沾到的材料,那是没办法成型的,不管怎么炼制都不行。 当然这倒也简单,至刚之物嘛,庚金就是。 像庚金之精是很难得的,但普通的庚金还是不算太过罕见,很多剑修只要是金属性,往往都会在自己的本命灵剑里加上一些,为的就是增加灵剑的金气,让它跟自己更加合适。 这么说来,一般金属性的剑修其实都是可以用它的。 可关键是——你能在本命灵剑里沾上点庚金,但是你能全部用庚金来打造本命灵剑么?那未免也太奢侈了! 好吧咱们再退一步,就算有人愿意这么败家,但人家融水精晶又不高兴了。 用它中和后的庚金剑,就不会像普通的庚金剑那般容易被其他神通折断了,且给那灵剑亦增加了极大的威力,可与此同时,这本命灵剑却没法子再度提升了。 众所周知,一个剑修,他要把一柄剑炼制为自己的本命灵剑,往往是可以蕴养在自己的丹田里,让灵剑随着自己修为的增长而提升等级,最终伴随终生的。 但如若本命灵剑不能进阶,那么自己境界提升后该如何是好?莫非要重新再换一把本命灵剑么? 且不说第二把灵剑绝不比第一把跟自己更和谐了,便说这一把纯庚金打造的灵剑只用上那么几十年几百年的——但凡是不算太过愚笨之人,都不会如此行事罢。若当真有那许多换取庚金的资源,难不成不能换取更多奇珍异宝、给自个再增加一段修为么! 自然,若是融水精晶真只是如此,也不至于列入至宝之类。 天道在上,万物有限制,自也有解除限制的法子。 融水精晶与庚金相合所炼之宝剑,既然成型,就有用处。 其若要提升等级,只消有剑意大圆满的修士将自身凝成实质的剑意催入其中,日日磨练,就能使灵剑增长灵性,与其磨合得严丝合缝,使用起来如鱼得水。 同时,修为越低的,获得灵剑认主的几率也是越高,本命灵剑之于剑修,就如同心腑之于凡人,那是半点也马虎不得。 故而剑修一旦结丹,往往便是已选定自身剑道,到时就要觅得本命灵剑,融入丹田。不然若是等到元婴再来寻找灵剑,非但找到合适之物就千难万难,因着灵剑陪着主人的时日少了金丹到元婴这一极重要的时期,灵性上也要差了不少。 因此,融水精晶的鸡肋,就鸡肋在它的要求上。 需得有足够的庚金打造灵剑; 要练就庚金之道的剑修; 剑修的修为只能在金丹期; 而金丹期的剑修,需得已然领悟剑意; 这剑意,需得是大圆满。 需知寻常剑修若要领悟剑意,往往都还要在本命灵剑的相助之下,就算有些惊采绝艳的能在此之前就有领悟,可金丹期的剑意大圆满,也是难以达成。 可有了本命灵剑的,又何须此物? 真乃是条件相悖的。 而以上诸多条件,林林总总加起来,那真是无比困难。 那物无人问津自也是理所当然。 台上的女子似乎是失望多次,早有心理准备,方才不过也只是试上一试罢了。 眼下见到无人交换,就想要先退下来。 不料忽然有人开口,就唤道:“且慢。” 这叫住女子的,自然就是南峥雅了。 上述的要求,于云冽当真是贴合极了,就是徐子青已算是颇为沉稳的,此时也暗暗生出了一些急切。 若是师兄能得到此物,于天澜秘藏里再寻到庚金之精……到时候铸就剑胚,由师兄丹田蕴养,假以时日,定能超越众人。 也只有这等强悍霸道的灵剑,方能配得上师兄的剑道,师兄的剑意! 因而难得的,徐子青生出了一种志在必得的念头来。 他几乎是立刻,就对南峥雅开口:“劳烦南峥兄了。” 这才有了南峥雅及时的叫停。 那女子听得,先是大喜,随后却有些狐疑:“那位道友可是要换?” 这不怪她犹豫,元婴老祖往往都用宝器,但中品的还是少见的,尤其还要防御性的、地域不小的,是很少有人愿意拿出的。 她都失望了这许久,难得有人有了心思,她反而不敢轻易相信了。 南峥雅走上前,摊开手心,上头就出现了一柄漆黑如墨的玄铁小旗,正是一件阵旗,其形如三角,散发出淡淡的魔气,比起寻常魔气的鬼魅阴森,就多出了一些护持的意味,给人的感觉,也是以“守”为主。 无疑,这正是女修急需的防御大阵,而上头的魔光也很浓郁,那小旗更是入手沉重,看得出若是一套配齐,品级绝对不低。 却听南峥雅说道:“十面八方幻魔大阵,恰似中品宝器,属于魔道之物,能防卫八百里地域。你看如何?” 八百里……那可比之前说的五百里好得多了。 女修欣喜至极,忙不迭将手里之物递出:“你若要换,可不能反悔!” 南峥雅嗤笑:“我自不会反悔,拿去。” 说罢将一套十八件玄铁小旗并上阵盘,都挥袖打出,又反手借助那个玉盒。 女修捧着这阵旗,如获至宝,当即欣喜回座,而南峥雅,也不慌不忙地回到了徐子青的身侧。 254 254、 ... 这一笔交易达成,其余人等自是再度重新易物起来。 南峥雅入座之后,却是并未立即将此物交予徐子青,而是等到有人拿出珍品、吸引众人目光之后,方才动作。 徐子青只觉手中一重,那木匣已是被他拿到了:“多谢南峥兄。” 便得了南峥雅轻哼一声。 徐子青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他自不会以为南峥雅当真是为昨夜之事而向他致谢的,毕竟那不过是区区小事,就算替南峥雅减少些许麻烦,价值却绝不能同一件中品魔宝相比。但既然南峥雅这般说了,他也不会寻根究底,只当做一个人情记下,至不济日后他也寻摸一件同品级的宝物来,送给南峥雅,也就是了。 之后南峥雅又淘换了一些物事,但徐子青已是十分满足,其余至宝他见过了便只笑一笑,全未放在心上。 约莫过了有两个时辰,易物会终是结束了,两人就站起身,看那管事操纵阵法,将他们抛了出去。 徐子青只觉身子一轻,不过南峥雅同来时一般以鞭子将他带上,也不至于让他迷失于虚无之中。 随后,二人就都落了地。 那些个元婴老祖为防夜长梦多,换来急需之物后都是匆匆离去,要寻一个地方将其炼化,哪里还会有片刻停留? 而出卖了南峥雅的那一位元婴老祖,与为爱侣寻摸炉鼎的老祖也是同样如此,他们结伴而出,又要一齐离去。 徐子青此时便是为何南峥雅不曾首先离去,原来就是要盯着他们。 果然,南峥雅冷笑一声,说道:“我且追去,就此别过。你若对你那冰坨子师兄有意,不妨主动行事,莫要拖延婆妈,当真是丢了男儿脸面!” 他一说完,却是就这般将徐子青抛下,飞身疾遁而去了! 徐子青冷不丁听他这般说,又见他早已紧追而上,正是心里哭笑不得。 什么婆妈,什么男儿脸面,他哪里想了这些?只不过越是恋慕师兄,越是不愿轻言亵渎,总是一片珍惜爱重之心、宁可徐徐图之罢了。 不过到了此时,徐子青心里似乎又有所感。 他只暗暗猜想,南峥这般大的火气,莫非是曾吃过亏么?但这般转念后,一时却想不到是何人能得南峥雅的青眼,不觉有些好奇起来。 也罢,仙途悠长,说不得什么时候会再度相遇,到时若是修为足够逃过南峥雅的追杀了,不妨也去打趣一番。 这般想着,徐子青抱着些许促狭的心思,就很快转入一条暗巷。 随后面具一摘,恢复原本形貌,而功法运起,于城中草木间飞遁而回。 回到天成王府,徐子青进去自己的院子,重华正伏趴于院落之内,口中所衔玉符却已不在。他心里有数,晓得重华的确是见过师兄了。 而后他略想了想,还是再抬步子,往揽剑居处行去。 不多时就到了,徐子青推门而入,果然他那师兄仍是同往常一般,端坐于院中打磨剑意,神色冰冷,双目微阖。 他进得门内,云冽就睁开眼来。 徐子青见状,便已笑道:“师兄,我回来了。” 云冽微微颔首:“坐。” 徐子青当然立刻就去坐了,在他那师兄对面,心中喜悦之情,虽未言明,却仍是十分清晰。他口中却问道:“师兄,金丹期的易物会,你可去了么?” 原来他让重华带回的,非但有自己的消息,亦有易物会的消息。 不过金丹期的修士手里,往往没什么十分出奇之物,便是有,多半也不必拿出交换。他们之间的易物会,常常只是散修之间的易物之处,少有宗门弟子进去的,如云冽这等资源雄厚的核心弟子,那应是没什么好见识的。 云冽果然也道:“不曾。” 徐子青了然。 随后,他就将昨夜之事全数说给了他师兄知道。只说回去院中后,就见到南峥雅躲避,因有前缘,就为他遮掩。就连南峥雅此时有元婴修为,也都告知。不过涉及前世今生、南峥雅重生重修、师兄于南峥雅有恩诸事,却是没有言明。 倒不是不信师兄,而是徐子青心思也算敏锐,他观南峥雅的言行,是并不欲同他师兄有所往来的,那所谓的“恩情”,想必的确是有,可若是让南峥雅以为他们挟恩图报,就十分不好。何况他早先同南峥雅亦有默契,正是要瞒着师兄的。 此处不得不说,徐子青实有私心。 如今他师兄金丹初期修为,已能横扫元婴以下金丹众人,若是再多进境,对付元婴想必也未必不能。可眼下既然还有欠缺,就还是莫要违逆那南峥雅的意思为妙,否则便是对师兄有丝毫损伤,对他而言,也是摧心之事的。 不过徐子青心思细腻,有多方考虑,而云冽对他也有十分了解,自不会看不出他有所隐瞒,当即开口:“子青。” 徐子青一抬头,却见云冽眉头微皱,顿时愣住。 师兄他、他神色竟有如此变化?这可着实出乎意料……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明白以师兄之能,已是洞察他言语中有失之处,不觉又有些惊慌。 修行十余载,他从无任何事情隐瞒师兄,如今隐瞒了,原本就已心虚,不料立时被师兄察觉,更让湿兄不悦,就越发觉得惭愧了。 未及云冽说出什么,他已然忍不住坦言:“我并非虚言相欺,只是设计南峥兄隐秘之事,故而不能相告师兄。方才躲闪之举,是我做得不妥,还请师兄原谅则个,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他说完,再抬眼时,就发觉云冽神色恢复如常,同平日里一般七情不动,才稍稍松了口气。之后便想着:若是再有一样的情形,他可不能再这般行事了,若不能说的,他只对师兄言明不能说就是,那般遮遮掩掩的,实不是大丈夫所为,反而让师兄生气,就太不值当了。 想定了,徐子青轻咳一声,已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个玉盒来。 本想着待天澜秘藏里得到庚金之精后再献与师兄的,此时还是先拿来讨好师兄为妙,只愿师兄莫要气恼。 徐子青看向云冽,眼中颇有几分期待之色,正是轻轻将玉盒放在了云冽手中。 云冽看他一眼,将玉盒打开。 霎时间,一团光华内蕴的透明之物已是出现,虽看似不甚起眼,其中确有一种极为玄奥之感,竟是让云冽心境微动。 他微微一顿,看得仔细些,便认了出来。 “融水精晶。”云冽道。 徐子青神色温柔:“正是此物,乃是在易物会上换来,还请师兄收下。” 云冽略沉吟:“你换来此物,南峥雅花费几何?” 徐子青一怔,随即说道:“南峥兄用一件中品魔宝将此物换来,待日后我有所进境,自会还他这一个人情……此物既是我拿来送与师兄,师兄且莫挂心。” 云冽并不多言,只将融水精晶收入储物戒内,而后才道:“此物于我有用,我应多谢你。” 徐子青松了口气,眼中笑意更深:“师兄助我良多,如今能对师兄有所回报,实不能当师兄之谢。我同师兄相识多年,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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