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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好友云冽分明便是一心向道的修士,哪怕只剩下魂魄,意念亦如磐石,才会坚持生前之道,而不走鬼修之道。 再想想两人初见,云冽端坐石台,闭目不语,想必是在淬炼心境,或是自省己身。他若不去相扰,云冽定然八风不动,稳如泰山。可见云冽极为喜静。 再观其剑气,那般锋芒锐利、坚不可摧,也应是苦修不缀而来。但即便如此,在徐子青身受多方磨难、或是心境动摇时,云冽却不吝指点……此等恩情,徐子青自问粉身难报。 那如今不过是有了些许好奇揣测之心,他徐子青又怎能再厚颜倚赖于他? 74 叹了口气,徐子青到底还是决心不问了。 现下还不知升龙门大会中具体如何,便是未雨绸缪,也实在早了些。便只为一年后的穿越升龙门之事,难道他还能不去不成? 一切都待去了再说罢。 如此想定,徐子青也不再满怀纠结。 他如今就只等着半月之后了。 · 十五日转瞬而过。 清晨,宿忻足踏赤色飞剑,宛若一道流光倏忽而至,落在了灵窍山外延而出的石崖之上。 红衣少年俊美非凡,雄姿英发,正是一派天之骄子的气势:“子青兄,快些出来!你可准备好了么?” 徐子青正从静室走出,见到宿忻,便是微微一笑:“阿忻贤弟可来得早。” 这些时日里徐子青也不曾白费。因着不知升龙门大会中具体情形如何,他便趁这半月工夫到交易堂里置办了不少物事。他必然是要留在腾龙峰上,之后便要孤注一掷、筑基而入大世界。之后多半便也不会再回来散修盟中。故而该做的准备,他需得细细想明方可。 因此如今的储物戒中,徐子青将许多非风属妖丹之外的兽丹和各种兽皮换来许多符箓、丹药、灵珠等物,一些他手头没有却可能有用的灵草与种子,也置下不少,这才略为安心。 宿忻见徐子青一身清爽,也知他很是重视此次,就笑道:“子青兄容光焕发,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徐子青神色温和:“总是要尽力才好。”他知宿忻性子急,又说,“阿忻贤弟稍待,我与青峰妙月交代一番再来。” 他此举为何宿忻也是心中有数,就哼了声,道:“子青兄还是这般仁善。”跟着就走到一边,梳理了心绪等待了。 青峰妙月原本就肃立在旁,闻得此言,都很是恭敬地跟了过去,站到徐子青身前,等候这主人的吩咐。 徐子青见两人拘谨,语气就又缓和几分,说道:“我今日奔赴升龙门大会,未必还会归来。你二人服侍我多日,很有苦劳,我便赠你二人一件物事,也算全了这段主仆之情。” 青峰妙月对视一眼,都是狂喜。 他们这些个做仆婢的自然也有消息渠道,自是早知这件大事。原想着主子如此天赋,必然是要远去大世界,到时他们两个在此伺候之人,便要会安排到其他修士那处。他们好容易得了个性情温和的好主子,而另一个修士是什么性情却不能知晓,心中担忧之下,当然是颇为不舍。 只是没料想这主子的好处还不止于此,以往他们伺候修士,能不被打骂磋磨已属幸事,哪里会和如今这般,竟要赠他们什物?能从修士指缝间漏出的东西,于他们武者而言,恐怕都是极珍贵的宝物了。 两人闻言,马上躬身:“多谢徐仙长赏赐!”说罢将两手过头,恭敬举起。 徐子青见状,也晓得他们诚惶诚恐,并不为难,只将袍袖一拂,就在东西放到了他们两人的手中。 青峰妙月都是觉着双手一沉,而后徐子青也不与他们多说,便只笑了一笑,就往宿忻那边走去。 宿忻早已等得不耐,见徐子青过来,拉了他的袖子,纵身一跃,两人就双双立在了飞剑上。再一瞬,飞剑破空而去。 此时青峰妙月才敢将双手拿下,看一看手中之物。 青峰手里乃是一支食指长的棍子,通体漆黑,乌光闪烁。而妙月手里则是一个瓷瓶儿,也是沉甸甸的。 两人相视一眼,青峰略犹豫,咬破手指,滴在棍上。鲜血沁入,那棍子立刻迎风而长,转眼间已是有一人多长。上书“天心棍”三字,足有两千斤重! 青峰受散修盟培养,本身又是九级武者,自然很有见识。这棍子乍看没什么,可上头却蕴着淡淡灵光,加之棍状圆润,寒光烁烁,又是如此沉重……其铸就材料,分明就是低阶修士也能使用的玄光铁! 在武者间,全由玄光铁打造的武器可谓万金难求,如今却在他的手上,真真是让他感激不已。 妙月也有见识,她见青峰如此欢欣,心中也生出些期待来,一咬牙,就将瓶塞儿拔下,顿时清香扑鼻。她仔细瞧那瓶中液体,小心地倾出一滴,入了掌心。 那液体一出,竟是浑圆状在她手里滚动,色泽犹如水银,整滴都是细如微尘的莹光流转。 妙月瞪大了眼,青峰已叫了出来:“银珠露水!” 但凡是武者修行,总是难免伤及体内经脉,使内伤淤积。若是能侥幸进入先天层次,或者可以痊愈,而若不能,就会损伤性命,且武道也难以进展。而女子经脉细弱,比之男性武者更加容易损伤。故而女武者死得多,当真有成就的却是极少。 可却有一种神药可拔除武者暗伤,毫无后患。便是这种银珠露水。但它到底太过难得,便是家中有先天的武者世家里也几乎没有此物,更莫说不过是跟人做仆婢的……大半修士都是眼高于顶,即使对他们而言弄到这露水不难,可又有谁愿意为仆婢去弄? 妙月深吸口气,眼圈儿已然有些泛红。 青峰也和她站在一处,两人此回不消多言,都已是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遥望徐子青与宿忻踏飞剑离去方向,倒头叩拜。 都言道:“恭祝徐仙长仙途顺遂,早日成仙成圣!” · 若要前往腾龙山脉,路途遥远不说,近了之时也有许多艰难险阻。 因此赴会之时,往往都有师长相伴。尤其这次有宿忻这修为未够的,便是为了守门人的规矩,也需得有人陪同。 宿忻来约了徐子青,但并非只有两人一同上路,而是还要等候散修盟护送之人与同样得到名额的几个修士一起。 于是他们还是到内盟中那长老殿下,等待其余修士到来。 正这时,天边划过几道彩光,或带着凛然之气,或有玄奇之意,不多会已然都落在了地上。 乃是五六个年岁在五十以下、修为在炼气九层以上的天才修士。每一个身上灵光都极为招摇,所露出的威压也十分不凡。 徐子青瞧见,这些修士手中都各有法器,各个品相极佳,宝光灿灿。其相貌是男俊女美,灵气外溢,很是张扬。甚至有一人他竟不能看清对方修为,可见此人修为说不得更在炼气十层。 他这般打量众人,众人也纷纷打量于他。 这些得了名额的修士,无一不是众长老的弟子,灵根、天分或者要比宿忻差一些,可也都是上上之选。能参加此次升龙门大会,均为众望所归,毫无疑问。 然而徐子青却不同。 徐子青并非自小就入了散修盟不说,甚至只是个刚来两年的外盟人,众人既未听说他对散修盟有什么贡献,也不觉他有什么可值得信任之处。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能得到那有限的名额之一。 着实让人诧异了。 而更令人奇怪的是,他们的师尊、众长老虽有不悦,却并未阻止此事,亦或是有所阻止而被盟主镇压下来……总之徐子青此人这些个骄子们是都听过数次,但所知又并不多。盟主、长老都对此人之事讳莫如深,就使他多出了许多神秘之感。让人不得不暗自猜测。 不过猜测是猜测,流露出来就不智了。 偌大的散修盟,能达到条件的修士未必没有更多,但选出来的却是这几人,可见他们是身负厚望、要当真去与一些英才俊杰结交,也不至于那般愚蠢失礼。 故而他们很快打量过徐子青之后,就朝他颔首为礼,算是打过了招呼。 在他们看来,徐子青看起来就只是个普通的温和少年,也没什么特殊之处,真不知为何盟里这般重视。 宿忻倒是一直陪在徐子青身侧,他自然也很清楚地瞧见了他这些师兄师姐们对徐子青的诸多看法。他就挑了挑眉,先对徐子青说道:“子青兄,这几位分别是胡长老的弟子冉星剑师兄、华长老的弟子惠飞章师兄、陈长老的弟子闵才哲师兄、秦长老的弟子童元思师兄、赵长老的弟子何景辉师兄和白长老的弟子卓涵雁师姐。其中卓涵雁师姐最为厉害,修为已至炼气十层,之后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筑基了。” 徐子青晓得宿忻是在引他与众人结实,也很是承情,就笑道:“在下徐子青,见过诸位道友。” 他到底并非内门中人,师兄师姐是叫不得的。 宿忻又拉了徐子青袖子,朝这六名修士笑道:“众位师兄师姐,我年纪小,师尊也说了要你们多多照拂于我。不过我这兄弟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几位也就顺手都照拂了罢?” 有一个童元思较为率性:“都是散修盟中人,若真是比我等年纪小,照顾照顾也无妨。不过我可只长你十二岁,不知徐道友?” 宿忻得意一笑:“我这子青兄长今年不过刚满二十,怎么样,可是比诸位都小?” 此言一出,众修士都是一惊,而后面面相觑。 若当真于二十岁便至炼气九层修为,那是何等天资?在场众人除新提纯了灵根的宿忻以外,其余等都在三十以上,岂止多了徐子青十年修行! 如果是因着如此,徐子青受盟主重视,也并非难以想象之事了…… 75 因着看到了徐子青的潜力,那些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们再看向徐子青时,态度就越发收敛了一些,眼中也带上一点审视的意味。 不过无论如何,目前一行把人也算是有了初步的交集,亦是有了彼此均为同盟的共识。 之后,山头上迸发出两团遁光,直接在地上砸出了两个中年相貌的男子。 散修盟内盟七人齐齐拱手:“彭长老,吴长老。” 徐子青不知如何称呼,却也随之拱手招呼了。 两位长老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有几分严肃。 这两人与内盟七人都无师徒关系,也素来以铁面无私著称,故而一路上必然会严谨看护众天才,而不会有所偏颇。 见众人准备好,彭长老抬手,打出一道紫光。 光芒于半空突然爆发,变得尤其明亮。 光芒散去后,那处则显出一座车驾,通体紫色,并有各色法术、护罩光芒隐含以上,花纹与雕饰亦是尤为精致,显得华贵非常。 车驾钱有两头奇异兽类,形似马而头似羊,雪白无杂色,气息也很是平和。 这种兽类徐子青并未见过,不过却觉得与他时常所见妖兽不同。往日里所见妖兽各个凶悍非常,即便是不食人的,也总有一股嗜血狂暴之气。可这两头异兽不仅性情温顺,更无丝毫血气,让人只觉得其气息纯净。 略思忖,他便明白,这两头应是灵兽。 若说灵兽与妖兽的最大差别,那便是所有灵兽皆不食人,甚至有许多连血食也不享用、仅仅食素罢了。 且灵兽与修士之间关系也比妖兽与修士的关系好上许多,有史以来,便有很多灵兽与修士结为联盟之事,更有灵兽自愿为宗派看守山门,被其弟子敬为长辈、世代亲密的例子。 于徐子青看来,妖兽与灵兽之间的区别,恐怕就与他前世所见食肉动物与食草动物差不多。前者未必一定该杀,不过大部分却与人不睦;后者则备受喜爱。 念头转过,他又看向那空中马车。 只见马车里放出一道华光,车门因此而开。 就听吴长老语气死板:“时辰已到,上车。” 说罢他身形一晃,已然是坐在了左边灵兽的脊背之上。而彭长老朝众人点头示意后,也是一纵身,坐在了右边灵兽身上。 两人坐定,又冲众骄子招手。 众人就也各施手段,飞快浮空而起。 宿忻对徐子青说道:“子青兄,你我也该去了。” 徐子青点头而笑:“阿忻贤弟请。” 宿忻道:“请。” 话说完,他足下就生出一团碧蓝火焰,转瞬化为火云,托了他身子紧追而去。 徐子青则有所不同,他脚下窜出一枚宽大叶片。叶片也是托起徐子青,将他一路推向半空,下头一根翠绿茎干不过手腕粗,却显得坚韧无比,直把他送上。 那紫色车驾在下方看来很是小巧,车门更似只能有一人通过,可一旦接近,众人方知并非如此。 在离马车不足五尺处,徐子青就见那车门像是陡然增大数倍,恍若一张巨口,将前方七名修士全数吸了进去。而徐子青越是离得近,越发觉得自个仿佛化作无根浮萍,身不由己地也投身而入。 这一架马车,果然极为不凡! 徐子青只觉身形一晃,已然站立在马车之内。 马车里看起来可与外头不同,简直就如同一个房间一般。内设有数张奢华木椅,分为左右两侧,与车底相连,纹丝不动。 车顶有一粒极大的夜明珠,正焕发出明亮的光芒,而两排木椅中间更有几张小几,每一张小几上都有新鲜灵果,也有些香茗灵茶之类。给人感觉颇为舒适。 这些椅子上都坐了人,宿忻坐于左侧第三位,而第四位则是空着的,便是他给徐子青留下的位子。 徐子青也不计较许多,只走过去,就坐在宿忻右侧。 宿忻拿了颗淡黄的果子,塞到徐子青手里:“还有一段路途,吃个果子解解渴罢。” 徐子青笑着接过,咬了一口,便与宿忻交谈起来。其余修士也各有交好之人,不多时就也各自沟通了。 马车之速是极快的,徐子青偶然向外头瞥了一眼,就能见到白云如水流,急速滑过。下方景象极为渺小,又显得极为模糊,便是以他修士的眼力,往往也还尚未看得清楚,就已然消失在后方了。 总共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这时宿忻正与徐子青言语拆招、互相印证,见状也是停了下来。 徐子青略一怔:“怎么?” 宿忻道:“我听闻要去那腾龙山脉,需得有半日光景。此时才过了这些时候,却是不该停下的。” 徐子青明了。既然不该停而停了,想必便是生出了什么事端罢。 果不其然,之后马车突兀一颤,像是有什么术法轰在了防护罩上,方才引起如此震动。 另六人也有所察觉,当即都是皱起了眉头。 有人拍案而起:“什么人敢来找我散修盟的麻烦!”说罢就要冲了出去,去找人麻烦。 却有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出口制止:“景辉师弟,莫要冲动。若是有什么不妥,两位长老当不会袖手旁观。” 何景辉脸色仍是涨红,声势却比方才小了些,说道:“星剑师兄,难道我们就在此处等着不成?” 又有闵才哲道:“两位长老修为都是极高,吴长老更是已然突破了化元期,若是外头的麻烦连他们都不能解决,我等出去,恐怕也是累赘。” 闵才哲这般说了,其余几人也有附和。 最后还是卓涵雁轻轻叩了叩扶手:“都管好自己,莫要生事。长老若有吩咐,再来行事不迟。” 她虽是女性,却是在众修士中修为最高,自然一开口就有威信。她如此发言,何景辉也冷静下来,有些赧然地抓了抓头发,便重新坐好。 卓涵雁却还看向宿忻,开口道:“宿忻师弟,你可有异议?” 无论是潜力还是身份,宿忻都比众人要高,即便是卓涵雁,也不能全然将他忽视。这却与众人此时修为多少无关了。 宿忻洒脱一笑:“我辈分小,自然一切都听师兄师姐的。” 卓涵雁视线再从徐子青身上掠过,却没再问了——他毕竟是外盟人,也不足以取信众人,即便给他几分尊重,这等大事,也只会将他晾在一边。 徐子青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便也安静等待。 马车持续震动着,不时就有轰击感自车壁上传来。 众修士神色都有些肃穆,尤其内盟中人,很是担忧外头的情形。 好在时间不算太久,约莫过了有近半个时辰,一切术法带来的效应都已消失。 而后马车里人影一晃,是吴长老走进门来。 卓涵雁起身道:“吴长老,不知外头发生何事?” 吴长老缓慢地将众人扫视一眼,眼里流露出一丝满意:“不过是有几个魔修上门,都已伏诛了,尔等不必忧心。” 魔修! 众骄子面面相觑,虽说他们也料想到是魔修来人,但当真确定这事实,却仍有些震撼。 其实这事并不奇怪,升龙门大会十年一度,可从不邀请魔修前来。故而众人也都知晓,实则升龙门守门人尽皆是大世界仙修中人。 只是到底也是一个进入大世界的机会,还有三阶灵脉可以享用,魔修却不能前往,岂不生恨? 因此几乎每一次升龙门大会之前,都有魔修心怀不甘,纠集群伙于路上伏击。尤其是修为已然筑基却对大世界不得其门而入者,或是寿元将尽而对那些能入三阶灵脉修行的骄子们心怀嫉妒者,更是疯狂无比。 此次马车经过一处山岭,便遇上了一众埋伏已久的魔修。且都是筑基修士,总共有十人之多。其中筑基初期三人,筑基中期五人,筑基后期两人。 这般多的筑基修士,在一些大门大派里也是极大的资本了,可却因为仇恨嫉妒而前来刺杀,足见魔修怨忿,不肯干休。 好在彭长老是筑基后期的高手,而吴长老化元初期修为也已稳固,这才能将对手全数解决。 不过尽管如此,彭长老也是受了伤,故而进来安抚一众天才弟子的,便是毫发无损、仅是真元消耗多些的吴长老了。 众骄子听吴长老说完事情始末,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才有后怕。幸而这回有化元期高手随行,否则…… 吴长老见众人面上有些发白,好歹都没失去冷静,就点点头:“我出去,你们安心,必不会有事。” 众人齐声应道:“吴长老辛苦。” 吴长老摆摆手,身形立时消失。 待他离开后,众骄子也不由得纷纷交谈起来。 饶是宿忻胆大张扬,也为魔修惊叹:“子青兄,这些个魔修好大手笔。” 徐子青点了点头,却是一叹:“既然已有如此修为,可见其天赋卓绝,为何要为那私欲所扰?若是能潜心修行,便是不能去大世界,想必也能有所成就。却在这里陨落,着实……” 宿忻听徐子青之言,倒忘了方才的惊惧不安,摇了摇头,不赞同道:“魔修穷凶极恶,子青兄可不要妄自同情。若是将来与其对上、心慈手软,丢的却要是自个的性命了。” 徐子青笑一笑:“我自是不会的。” 的确是不会的。 要还是以前,说不得还真会如宿忻所忧,可现下却不同了。 如今的徐子青的确惋惜那些魔修浪费天资,但惋惜,也不过只是惋惜罢了…… 76 之后路途便很顺遂,大约又过了有一个多时辰,马车稳稳漂浮于半空,却是再没有继续前行了的。 徐子青自车窗向外看去,就见到前方有一片巍峨山脉,连绵不绝,直没入那滚滚云层。山上有灵雾缭绕,使得山脉若隐若现,仿若当真有一头巨龙正在腾云驾雾一般。 这正是腾龙山脉,如此气势磅礴,果然名不虚传! 吴长老声音传来:“到了。” 众骄子便站起身,各自整理衣衫,可不能让守门人以为他们失礼。 徐子青也是从众而为,他身旁宿忻平日里直率,现下竟也是有些紧张的模样。 不多时,车门开了。 众人一齐来到车门前,竟然也不觉得拥挤。 一打眼,先见到彭长老与吴长老。 两位长老周身灵光收敛,居然好似虚空而立一般,着实使人讶异。除非功法特殊,以他们的修为也不应有这般力量。 然而下一刻众人便已发觉,原来两位长老并非是虚空而立。在他们足下,正踩着一片翻涌的云层。 彭长老道:“下来罢。” 吴长老也说:“踏这云层。” 众人恍然大悟,各自都是极为从容地纵身而下。 徐子青只觉脚下所踩之处丝毫没有云层绵软之感,反倒是坚实无比,犹如平地一般。不由得心中称奇。 这一片云层看着不大,看似是只能容两人站立。可诸位修士站上去,也全然不觉拥挤。它竟是不断向外延展,将所有人都容纳进去。 如此灵性,当真是非同小可。 并不止徐子青一人为之惊叹,其余众人面上也都有些异色。不过到底已然在这腾龙山脉前面,自是都纷纷收敛。 吴长老见众骄子都已下车,便回转身,打出一个法诀。 一道紫光直直拍在那奢华马车之上,马车便通体焕发彩光,而后迅速缩小,“嗖”一声,投入了吴长老的手心,就此不见。想是已被收了起来。 众骄子站定了,便向四处看看。 这一看才是发觉,原来此处不止他们脚下有云层悬浮,不远处还有几片云层,上头均有许多修士站立,亦同样有师长陪伴。众骄子打量他人,也被他人打量,倒是都不曾对话。 吴长老道:“稍安勿躁,还有人要来。” 听得此言,众骄子便也明白过来。 虽说此处有守门人相迎,可这守门人身份却比众人都要高上许多。他们这般陆续前来,总不能让那守门人一一恭迎罢?自然是待所有人都来齐了,那守门人才出来此处。将其一同引入山脉中去。 但凡是能来此处的天才,都不是蠢人。即便是有些来早了等得不耐烦的,亦只是神色难看了些,却都不敢口出抱怨。 又等了一阵,只见还有数架马车呼啸,更有灵禽、法宝载人而来,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之久,才渐渐没了人影。 酉正已到,恰是将要日落西山时,这也是最后的时限了。众人无需再等,同时那腾龙山脉,也霎时生出了变化来。 只见那崇山峻岭上茫茫白雾骤然聚拢,随后形成一道长长的云路,直直铺开。 而云路上正缓缓走来一人,以在场修士的眼力,竟也只能看见他身材颀长、气质飘渺,可他的相貌好却似也笼罩在一层云雾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那人原本很远,但是就在众人一晃眼间,居然就已然到了近前。 正站在那云路的前端。 这时候,众人才看清了他的容颜。 原来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他双目深邃,犹如寒星,唇边含笑,却给人以高高在上之感。所有人见了他,都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诸位来得很早。”青年开口了,嗓音里也带着某种无法说出的奇特韵律。然后他一拂袖,众人脚下的云层就动了。 它们仿佛被什么命令了一般,一刹那都奔涌起来,极快地汇聚在一起,与那云路相连——不,或者说,是成为了云路的一部分。 青年穿着雪白的锦衣,上面的纹路都好似流云,栩栩如生。他并不一一打量众人,可众人都觉得突然被什么东西扫过,顿时全身一凉。 而这种感觉转瞬即过,青年则微微颔首:“欢迎诸位,随我来。” 他说罢转身,踩着云路前行。 如此的态度并不是青年无礼,也不是故意而为,而是显得理所当然。 至少在众人的感官里半点也不觉得青年做得不对,只觉得这很应当,很自然。 徐子青的心中忽然一凛。 这个青年可以影响他们的神智!甚至让他们激不起反抗之心! 察觉到这个,他的脚步也停了一停。再往左右去看,才发现所有人都怔怔然向前走着——就连化元期的吴长老也不例外,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徐子青不由大骇。 这个青年的修为到底多深?他又想道,这就是大世界中的强者! 缓缓地吁气,徐子青没有露出异状,而只是默默地运转了《万木种心大法》,果然,神智越发清醒了几分。 他这时候也有些明白过来,青年想必的确是拥有一种能惑人心智的功法,而且修为也远远在众修士之上,所以一旦使将出来,就让这么多人同时被迷。徐子青能够清醒,也是因着自身功法的神妙。 《万木种心大法》修到深处,能号令天下万木,便是能借用这万木的意识。 如今徐子青虽还没达到那个层次,体内却已然有了许多从木了,甚至还有无比强大的嗜血妖藤为本命之木——故而青年本身的意识虽然强大,也只能将他迷惑一瞬罢了。 想了清楚,徐子青随着众人一起慢慢前行。 青年似乎并未发现徐子青的不同,他引着众修士向山脉深处走去,而他们身后的云路,也随之越来越短…… 终于,在两柱香后,青年停下步子,轻轻击掌。 众修士霎时惊醒,他们只觉得自己才走了数步就已然到达,可路上见到什么、路线如何,却全然不知。他们不晓得那是青年将众人迷惑,而只佩服大世界手段非凡,不过是一条山脉,竟已有如此手笔。 徐子青松了口气,看情形,这位大世界中人并非想要对他们如何,而不过只是不让他们看清入这山脉的道路罢了。 幸甚,幸甚。 此时云路只剩下一片云层,青年纵身而起,袍袖滚滚,犹如一只大鸟,就往云头下方落去。 众修士不知青年乃是何意,却也都是一咬牙,如他一般跳了下去。 徐子青周身现出几根足有一人长的草叶,在两侧上下摆动。他跳落之时,因这些草叶之故而缓缓而下,便见到左右各处都有修士遍体灵光,使用了护身之法。 不多会,已然近了地面。 徐子青收起草叶,翩然落地。 另些修士也都是一般下来,并无太多狼狈之相,而那些个随同而来的师长们修为精深,因而动作也更加从容,甚至轻描淡写。 青年就站在前方,如同一位翩翩公子,极为优雅:“我姓唐,名文飞。此处为腾龙峰前峰,尔等可称之为卧龙峰。” 众人都先拱手唤道:“唐前辈。”而后才来打量四周。 这正是在一座高峰之顶,云气与身边缭绕,每吸一口气,都是满满的沁凉清透,使人打自心底痛快舒畅。 峰顶并无他物,只有许多山石嶙峋,奇异百变。周围更无花草,只有那一片光秃秃。 唐文飞笑了笑,袍袖舞动:“诸位请坐。” 他话音落后,那些山石便“轰隆隆”滚动来去,很快在其前方整齐罗列。而后白光一闪,就变作了数计百计的蒲团。 众修士不敢推辞,都是坐了下来。不过分为门派、势力,各自坐得近些就是。 唐文飞见众人为其所摄,也很是满意,又是一挥袖,众修士面前便又多出一张小几,几上有茶,香气扑鼻。 他说道:“诸位舟车劳顿,不如略作休息。区区茶水,还望不要嫌弃。” 这守门人如此客气,众修士受宠若惊,是一个指点一个动作,又把茶杯端起,啜饮一口。顿时赞颂声不绝于耳。 “果然是仙门好茶,绝妙!” “好茶,确是好茶!” “茶味甘醇,回味无穷……” “此茶可得细品,莫要糟蹋了!” 众人这般称赞,徐子青却并不说话,借饮茶之际,极快瞥过那唐文飞。而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鄙夷。 暗暗叹了口气,徐子青垂下眼睑。 这大世界中人,果然不是当真那般平易近人…… 众修士喝一遍茶,夸一遍茶,良久,才又安静下来。 唐文飞不过淡淡笑着,见众人停下来,就问道:“既然诸位喜欢,便续上罢。”于是再度挥袖,那些个茶杯里也都再次冒起了袅袅茶香。 这时候,众修士也都平静了许多。 唐文飞含笑道:“此次盛会乃是在腾龙峰上举行,不过在此之前,还要请诸位先拿出各自凭证。” 众人都道:“是极,是极,正该如此。”就纷纷将手中如意拿出。 唐文飞一一看过,手指轻点,众人便分为两处。 坐于右侧的宿忻蒲团快速移动,徐子青却向左侧滑去。他不消多看,已是察觉了,这左边人数多,乃是因修为选来,而右边人数寥寥,则是因灵根选来。 唐文飞又一笑:“此外,还有件事要诸位配合一二。” 77 徐子青暗道,来了! 众修士既然能来到此地,自然都是有许可能进入腾龙峰之人,偏却被先带到了这卧龙峰,定然不止是单纯看一看那各自手中的玉如意。不然这唐文飞神识一扫,还能有谁瞒过他不成? 其余修士也都有些忐忑,说道:“请唐前辈吩咐。” 唐文飞笑了笑:“诸位不必紧张,不过是个小测试罢了。十年一次升龙门事,我等倾陨大世界中各大宗派也极为重视,我身为守门人,自也不能有丝毫马虎。” 他此言一出,众人更为不安。 唐文飞却也没多说什么,只伸手在前方拂了一拂,就有一尊高约三尺的玉璧现于身前,纯白洁净,没有丝毫瑕疵。 玉璧? 众修士都很是疑惑。 这玉璧宝光浑然,显然不是凡物,虽是白色,却与他们平日里换物所用白玉并不相同。单从上头氤氲的灵气来看,就是天地之别。 可唐文飞拿这玉璧出来,却是为何? 唐文飞似乎也不是个爱卖关子的,当即直言道:“自现下起,我唤一人名姓,就请他走上前来,将体内灵力灌入玉璧之中,直至换了颜色,方可停止。” 这要求,似乎也有些古怪。 不过升龙门大会历史悠久,众人倒也不以为唐文飞会对他们不利。 也是齐齐应允:“依唐前辈所言。” 徐子青也在看那玉璧,同样是瞧不出什么。他转念一想,似乎又隐隐捕捉到什么,只是不能看清,使人着急。 那唐文飞已然叫出了第一个名字,徐子青便定一定心,看向那人。 不管到底为何,马上也能知晓了。 那人是紫光宗的一名弟子,叫做向宏才。徐子青听得这个宗派名号,不由得心里一个“咯噔”,随即又是苦笑。 想起陕堰岭中事,即使那三人已然伏诛,他已是报了仇。可到底是第一次见到人心如此诡谲,难免不能忘怀…… 深深吸了口气,徐子青摒除这些心绪,去看那向宏才。 向宏才也是没料到自己是第一个,上前之时,眼里不自觉就有几分紧张之意。不过他也能选上,也是心性坚定之辈,很快调整过来,走过去站定:“晚辈紫光宗向宏才,见过唐前辈。” 唐文飞点了点头:“你去罢。” 向宏才镇定情绪,走到玉璧前方,两手按在璧上,迅速运转灵力,输出—— 玉璧很快就有反应,只见自它核心处亮起一个小点,乃是褐色。随后就好似鲜血入了水中,霎时褐色晕染开来,极快变大,蔓延了整个玉璧。 这时众人方才发觉,原来不仅是褐色,还有另两种颜色在。一种是碧蓝,一种是淡青。 那褐色占了大半玉璧,碧蓝与淡青紧贴着褐色,但每一种不过只占据了玉璧一角罢了,虽然清晰,但并不能侵犯那褐色半分。 徐子青见状恍然。 他算是明白了,这也是在测试灵根。这等方式,可比徐家那法阵要强上许多。 想他当初分明是细单灵根,该被放入上等资质的,却因那管事不识得、不能辨明究竟有否灵根,而被粗暴地判了个下下……让他入得了百草园。 现下忆起,只觉得造化弄人。 有时徐子青也难免揣测,若当年他资质判定无误,他如今又是如何景况?想到此处,他又轻叹一声。 若没判错,想必他是得不到湖底那机缘,如今不过是备受照管的徐氏“天才”,或是与徐家一同覆灭,又或是徐家为留下后路,千方百计隐藏了他,趁此机会也将他送来这腾龙峰罢…… 想着想着,心绪又有些浮动。 徐子青赶紧按捺住,不让其将自己干扰。随即又是苦笑,云兄所言不错,这修仙途中果然是处处心魔,但只要有一丝空隙,就要唤起他许多不好心绪,影响他的道心。 好在心魔已过,徐子青再看那光华大放的石壁时,就没了方才的感慨。 唐文飞见了,轻颔首,说道:“换下一位,紫光宗罗浮舟。” 仍旧是那门派中来了个男子,是二十多岁的面貌,也是先问候,再往玉璧里输入灵力。这时玉璧中现出大半金色光华,少许碧蓝、褐色的,显然也是一粗二细的三灵根。 跟着又是第三位、第四位…… 大宗大派都念得差不多,多数为一粗二细的三灵根,少数有双粗的双灵根,也有一粗一细的双灵根……不过倒是还未出现在年岁内的漏网之鱼,这些一粗一细双灵根的天才,还都是超过了二十五岁的。 终于到了散修盟。 头一个,便是少盟主宿忻。 宿忻一掀袍摆,大步过去,神色间有几分飞扬。他已然是调整好了情绪,竟然已不觉得心中不安了。 他周身火气旺盛,乃是因刚提纯灵根不久,还未能完全习惯之故。徐子青敏锐察觉,上头那唐文飞在见到宿忻时,神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宿忻抱拳:“唐前辈,我也去了。” 唐文飞似是有所猜测,对他态度还算不错:“你去罢。” 宿忻灿然一笑,快步来到玉璧前面。现下所有修士皆知此玉璧为何用处,他自然也不例外。 少年心性最是意气风发,他是毫不犹豫地将全身灵力猛然灌入——“刷!” 整块玉璧顿时变成艳红一片,就好似由核心烧起了一把火,使它霎时犹如沐浴火海,瑰丽无比! 见到这等奇景,在座那许多修士都不由惊呼起来。 “单火灵根!” “不,此人我认得,散修盟少盟主,虽说天资纵横,但不过是一粗一细的双灵根罢了,怎会是单灵根?” “难不成散修盟藏掖此事,将我等尽皆瞒在鼓里?” “不、这不可能……” 徐子青听到了熟悉的嗓音,略侧头,见到的竟是徐紫枫徐紫棠兄妹。 他心中一震,旋即平静下来。 是了,徐紫棠现下修为仍是炼气六层,想必是田家之乱,使她不能安心修行。不过她却并未超过二十五岁,是有了来此资格的。而徐紫枫早已筑基,自然是为妹妹保驾护航而来。而他们能够来此,神色间也并未有太多悲恸,想必是因徐家已然渐渐恢复元气…… 并未多看,徐子青注意力再回到了宿忻身上。 的确,他曾在《灵草图鉴》上见到过赤炎果,分明说其只能是尚未引气之人服用,才有提纯灵根之效。偏偏宿忻却用了,还当真提纯……此间必然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他之前不问,是因着没有必要,可对徐紫棠而言,赤炎果自她们徐家所出,定是很想知道因由的。 只听宿忻从容说道:“我原本是土火双灵根,后来机缘巧合得到赤炎果,才能将灵根提纯。” 就有人提出与徐紫棠一样的疑惑:“赤炎果必然只能尚未引气时服食,你怎么……” 宿忻挑眉一笑:“若是就这般服下,自然是如此的。可若是炼制为丹药,却是不然。我盟中恰有一位长老,炼丹技艺高深,费了许多灵草灵药,才将赤炎果炼化。我服了这粒丹药,便成就单火灵根了。” 众人闻言,也才明了。不过那些个天子骄子们再看向宿忻时,神情间就不知是羡是妒了。 徐子青则是暗暗叹服。 的确灵草灵药等物炼制成丹要比囫囵吞下好上许多,不仅其中杂质被除去了,更有药效提纯之效果。只是能炼制赤炎果这神物之人,那技艺真不知该有如何高深……注意到唐文飞听得“炼成丹药”后那微动的目光,徐子青想道,那位炼丹士,恐怕比起大世界中人也不遑多让罢! 小世界里,炼丹士甚少,即便是有,也往往技艺不佳。散修盟里有如此技艺的炼丹士,难怪能屹立多年不倒,成为众多散修的庇护。 众人忍耐不住,都有些细微交谈,直到唐文飞再度开口,才安静下来。 唐文飞说道:“宿小友资质不凡,请就坐罢。” 听得这位来自大世界中的守门人也对宿忻这般客气,宿忻又再度变得万众瞩目起来。他们料想,能得守门人如此青眼,再留在腾龙峰修炼筑基,之后身份就是天差地别。而且这般的资质,就算没能成功筑基,大世界中人想必也不会轻易将他放过……一时之间,神色都生出变化来。 这小子,未免也太过好运! 宿忻可不管众人如何看他,既然来到此处、有这资本,为何不多多展现、也为自己谋得好处?想到此处心中坦然,他也不客气,又是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红衣猎猎,就如一团烈火,灼热而吸引人。 而后言归正传, 唐文飞又依次唤了卓涵雁等六人的名字,直至最后一个,才是挂名散修盟外盟的徐子青。 待徐子青站起身,旁人如何想且不说,不过散修盟中七人,都是将视线投注于他的身上。 于他们而言,都觉得这青衫少年很是神秘,尤其宿忻与徐子青相交也算有些时日,却仍摸不准此人底线,更是十分好奇。故而此时目光一瞬不瞬地直盯着他,看他静静起身,一直走到前方。 徐子青温声道:“散修盟徐子青,见过唐前辈。” 唐文飞神色还算缓和:“去罢。” 徐子青站在玉璧前,微微一笑,将两手放了上去。 78 只见那玉璧之内,有一缕淡淡青芒于核心点亮,初时犹如一株碧草,随即化作青光,不断向外扩散,而颜色也越发显得清淡起来。 到最后,整块玉璧都呈现出一种极淡的青色,温润而平和,就好像只蒙上了一层青纱,虽轻薄朦胧,却仍是纯然一色,深浅一致,毫无瑕疵…… “玉璧没有杂色!难道是又一个单灵根?” “这个徐子青竟然也是单灵根!且是更为罕见的单木灵根!” “散修盟今年竟有两个单灵根!” “单灵根何时这般多了?真是难以置信!” “散修盟此回拔了头筹了,让我等大宗名门颜面何存……” 与方才宿忻带来的感觉不同,宿忻虽让人诧异,不过到底是经了赤炎果提纯的。但这个名不经传的“徐子青”却不同,从未听过他的名号,才一出现便如此震撼,怎能不让人议论纷纷? 更何况,徐子青的灵根,那可是实打实的天生单灵根! 唐文飞眉毛一动:“徐小友既是单细灵根资质,理应手持青如意,而非白如意才是。” 徐子青语气谦逊:“从前测过一次,判得资质下下。晚辈并不知实情如此,还请唐前辈见谅。” 唐文飞冷笑:“也不知是哪里的测法,当真是无知浅薄!”对徐子青说话时,声音却有几分柔和,“也罢,你自去宿小友身边坐罢。你两个同为散修盟中人,想必也容易说话。” 徐子青微笑躬身:“多谢唐前辈。”他说完,就转身向右侧行去。 与宿忻那般风火气势不同,他走起来却是不疾不徐,自然从容,说话行事都是温文尔雅,使人一见便觉得温柔可亲。 徐子青才坐在宿忻身侧,便给他在肩头砸了一拳。 宿忻笑骂:“竟将这瞒着我,子青兄可不够义气了!” 徐子青摇头笑道:“我确是不知,哪里是瞒着你。” 宿忻挑眉:“便是没瞒了这个,也瞒了旁的。你且说说你那资质下下是谁人判定?居然如此草率。” 徐子青轻叹:“前尘旧事,牵扯众多,我早已忘却。不是不愿同你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宿忻也不是当真想挖出他那旧事来,打趣几句,也就罢了。只笑道:“如今我散修盟可出了大风头,子青兄,那些个所谓的名门大派素来瞧不起我散修盟,可如今你且看他们的脸色,真真是大快人心!” 徐子青略看一眼,也是笑道:“阿忻贤弟莫太张扬,唐前辈可还看着呢。” 宿忻这才收敛两分,不过眉眼间喜色却不遮掩。 再说今日连连见了两个单灵根,且都是出自散修盟,众骄子先前若还是有几分嫉妒之心,现下却不知作何感想了。而那其他宗门派遣而来护持的师长们,更是心思各异,生出许多考量。 而其中最为感慨的,莫过于徐氏兄妹。又以徐紫棠为最。 在徐子青站起身去测试灵根时,她便已然是认了出来。 那时田家徐家矛盾始激化,徐家之人还全然想不到最后会有那般大的劣势,更不知田家狼子野心久矣,只待时机一到,就要将徐家覆灭。 徐紫棠于秘境中被一青衫少年所救,原以为必能在徐家寻得其所在,却不料归去后,才发生少年身影已是杳然无踪。寻了一阵,家主徐正天正要在族中排查时,田家扑袭而至,此事便也渐渐放下。 不料如今在这卧龙峰上,却再度见到那青衫少年。 徐紫棠也总算是见到了少年面貌,果然如他气质一般俊雅温和,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少年竟然是单木灵根! 这让她心中不由揣测,究竟少年其实并非徐家之人、当初是谎言欺瞒,还是他们徐家失了这等天资的人才、却懵然不知? 而“徐子青”这三字,也让她很是熟悉。 同样有些震动的,还有徐紫棠的兄长徐紫枫,他也记得这名字。即便印象已然有些模糊,他却还能想起当年有人挟持名为“徐子青”的小小少年,以要挟于他,他因家族利益将其放弃,虽明知所做无错,但也未必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徐家之人因田家丧命,徐紫枫在场而只得弃之,也让他自觉无能。 如今仔细想想,那少年给人观感确与这位徐子青有几分相似,莫非是另有机缘?若当真如此,他平白放走了能振兴家族的绝世英才,当初错判徐子青资质之人,定要严惩不贷! 只是,这两个徐子青,究竟是否为同一人? 两兄妹心里都各有思量,神色里都颇有几分复杂。 两人对视一眼,徐紫棠将秘境中获救一事传音兄长,徐紫枫眉头微皱,越发觉得可能性很大……不过,毕竟当时放任徐子青丹田被废,他如今也加入散修盟,更与那少盟主交好……想必,已然是极难将他争取回来了。 且不论徐氏兄妹两个心里作何想法,徐子青却没有太多思绪。 宿忻与徐子青两人身份已定,并无其余修士那般忐忑,如今只消等众人灵根测验结束,就可同入腾龙峰了。 又过了一会,唐文飞已是看完了所有灵根,除却徐子青这里出了意外,余下修士之中,再无特殊。 不过能有这例外也很不错了,他露出一丝笑意,起身道:“多谢诸位配合,我等即刻可入腾龙峰。” 众修士也都站起身来,他们原本只怕还有更多考验,都是提心吊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只是例行公事,便是心中一宽,松了口气。 就听唐文飞又道:“凡非以灵根择入者,随行的师长不可入峰,就此作别罢。” 于是众修士中,走出许多修为在筑基以上的高手,立在右边的寥寥数人身后,则都跟随一名。彭长老与吴长老本应回去一个,不过多出了徐子青这单木灵根,反倒可以都留下来了。 徐子青出的这个意外,不管是彭长老还是吴长老,心中都是欢喜的。 那些走出来的高阶修士,各自与同门之人道别,而后纷纷架起风来,跃上云路。那云路将他们托起,飞速远去了。 留下来之人则看向唐文飞,静候下文。 唐文飞笑了笑:“诸位若有兽宠,需要与诸位有所接触才好,不然恐怕不能进入腾龙峰里。”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徐子青赧然,听出此言乃是对着自己,便屈指呼哨一声。 空中霎时疾风猎猎,极快地扑下一道黑影。那黑影“嗖”地窜到徐子青身前,停了下来。 又是那个徐子青! 众人齐齐看来,就见到一头神骏雄鹰身披金羽,昂然站在徐子青右肩之上,那威风凛凛的模样,着实让人赞叹不已。 徐子青也整理心绪,歉然道:“多谢唐前辈提醒。” 唐文飞微微点头,并不介意:“诸位莫动,我将施术了。” 众人都是点头,下一瞬,天昏地暗,所有人都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极其黑暗的所在,四周墙壁坚硬,伸手触及时,却又仿佛很是柔软。 忽然有人叫出声来:“这是‘袖里乾坤’!唐前辈好高深的法术!” 徐子青也是讶然,难不成,他们如今是在唐文飞的袖子里了?他也试着摸了摸“墙壁”,果然很是柔韧,与布料颇为相似。不过却也平滑,伸手叩击时,似有金铁交鸣之声。 如此法术,一次卷入数百人,真不知何等修为能至于此。 众骄子在这袖子里头只过了须臾,好似才几个呼吸间,便感觉又是天光大亮。跟着脚下不稳,已然从毫不透风的袖里乾坤落在了地上。 再抬头一看,眼前便是一座大殿,就像只用了一块光滑巨岩雕琢而成,整个竟是连一丝缝隙也无! 好生神妙!真是鬼斧神工! 还不及惊叹许多,那殿门就是大开,内力是宽敞内殿,一应陈设式样古朴厚重,处处显得大气,更绝无半分庸俗。 内殿之中,有无数长几,分作左右两侧,正中有一个主位,前面也设有长几,大小样式与左右并无区别。 唐文飞入得内殿,直向主座而去,他一撩衣摆,先行坐下。 众修士见殿中分有座次,却不主动前去。 唐文飞先道:“请宿小友,徐小友居于右侧首次二座。其余人等,各自入座即可。” 单灵根资质在前,如此区别相待,众修士也无愤怒可言。宿忻便坐了首位,徐子青则到了他左手边。而徐子青的下一位,坐的却是徐紫棠。 徐紫枫后退一步,依规矩盘膝于其胞妹身后蒲团之上。 座次之间相隔并不算远,徐紫棠因一粗一细双灵根之故,坐在此处也不唐突。徐子青虽对徐紫棠也很有几分欣赏之意,可见她这般匆匆而来,心里却生出一丝异样之感。似乎,她是冲自己而来。 而徐紫棠,也的确是冲他而来。 且见徐紫棠才一落座,已然是侧头过来,软语开口:“族兄两年前救我性命,为何不告而别?紫棠遍寻族兄不到,真不知该如何拜谢。” 徐子青看着徐紫棠,神色也有些复杂。 徐家之中,他对徐氏兄妹二人印象都颇为不错,徐紫棠高傲而不无理,徐紫枫坚定而有作为。即便徐紫枫为家族而弃他,但后来因祸得福,他更由此识得云兄、孵化了重华,故而也只是失望罢了,倒并未有多少埋怨。 现下却在这境地与两人相见…… 叹了口气,徐子青温言道:“紫棠姑娘,你若有话要问,便问罢。” 79 徐紫棠也叹息一声:“族兄当真出身徐氏?” 徐子青道:“是。” 徐紫棠面色微变:“七年前,族兄可在百草园?” 徐子青又道:“是。” 徐紫棠沉默了。良久,她才问:“我兄长曾在秘境中……因一人而被要挟,那人可是族兄?” 徐子青与徐紫棠对视,轻轻点头:“……是。” 三问之后,徐紫棠不知如何再继续下去。 徐子青也知此女素来性情高傲,恐怕有许多话说不出口。然而与徐家之事于徐子青心里早已了结,可对徐家而言,却还不曾了断。 故而此时,他需得说个明白了。 “紫棠姑娘,七年前秘境中,令兄为家族而弃我,我心中并无怨恨,只当还了徐氏生养之恩。”徐子青缓缓开口,“两年前秘境中,我并非只救你一个,也并非只救徐家之人,不过是因心软而顺手为之,不值一提。” 听他此言,饶是徐紫棠已然按捺脾性,却也有些脸色难看。 徐子青却又说道:“出秘境后,我意外得知田家密谋之事,传音于家主……乃是为还贺管事与徐家照拂之情。如今见徐家安然无恙,我心已安,且我早入了散修盟,与徐家再无瓜葛了。” 话已至此,徐紫棠无言以对。 这徐子青该还的恩义尽皆还了,任谁也不能说他薄情寡义,而徐家到底还是失了一个单木灵根。 徐紫棠也不再多说,再多说,恐怕连点头之交也没得,反而要激起对方怨愤来。于是她只点了点头,称呼却并未改变:“若族兄有需要徐家之处,无论何时,徐家都义不容辞。” 徐子青之前话说得颇重,虽是为了了断、并无悔意,却也觉得有些失礼。徐氏一族到底是他出身之族,他亦不欲彻底毁其脸面。左右日后他定然不会当真去请徐家做事,如此淡淡疏离,也未尝不好。 他便也点了点头:“自然。” 两人交谈告一段落,徐子青右侧的宿忻却侧过头来,伸出手指戳了戳徐子青的手臂。 徐子青转过头,有些疑惑。 却见宿忻挤眉弄眼,满脸促狭:“美人相约,子青兄快活否?” 徐子青哭笑不得,他素来知晓宿忻直率,可这直率用在打趣他上,却是大大不好。就摇了摇头:“可不是这一回事。倒是阿忻贤弟若想要结实紫棠姑娘,我可以引见一番……” 这回便轮到宿忻连连摇头了:“罢了罢了,美人虽美,却是看着冷傲,若非子青兄这般温柔和善之人,恐怕是融化不了……” 徐子青叹口气,宿忻又将话引到他的身上,可不是调侃之心未死?真真使人无奈。便如他所说,徐紫棠美则美矣,却非他心慕之人,再这般谈论下去,且不说这原本便很是无礼,万一要给那紫枫公子听着——哪怕宿忻已是单灵根了,又能挨得住几道剑气?可莫要祸从口出才好。 好在这番对话也只寥寥数句,很快众修士都寻了位子坐下,那唐文飞轻轻击掌,在座众人便也都安静下来。 唐文飞微微一笑:“诸位皆为昊天小世界中潜力强劲之人,故而能到此处。不过既然来此,便有些说道,要与诸位言明。” 众修士都是神色一肃:“是,请唐前辈直言。” 唐文飞也有些满意:“升龙门大会一共五日,每日皆有诸多比斗,或是文斗,或是武斗,除却以灵根而来者外,最终还要留下胜者二十人。其余众人,到时自有我送尔等出去此峰。” 他此言甚为直白,并无矫饰之处,因此众人一听,就是一凛。早先原本就晓得是这一回事,不过当真听唐文飞如此不客气地说了出口,又是别一番滋味了。 就有人问:“唐前辈,何为文斗,何为武斗?” 唐文飞向那人赞赏颔首,随即道:“文斗以修为论深浅,武斗以功法决胜负。” 又有人说道:“还请唐前辈细说。” 唐文飞略沉吟,道:“也罢,想来诸位也很是心急,不如今日先行文斗,去掉一些人去。余下几日便行武斗,而文斗落败者,也能趁机于灵脉附近好生修行,不浪费这几日光阴。” 众修士闻言,心中越发紧张不安,却也都晓得此乃良策。有些修为堪堪过了炼气九层,亦或是信心不足之人,反倒在心里对唐文飞生出许多感激来。 唐文飞也乐得结这一个善缘,当即率先而行,将众修士带往大殿之后。 出了大殿,众人始发觉此处灵气之浓郁,比起卧龙峰还要强上不少。众人更有猜测,不知灵脉埋于这腾龙峰何处,又是如何了得? 随唐文飞行了一段,众人便不必再猜了。 原来越是往那后山行去,便越发觉得灵气充沛,走得越深,灵气越盛,之前诸多之处皆不可与其相提并论。 很快到了后山,众人就见到一座山崖,极为陡峭,直冲上天。 那崖上写了三个大字:腾龙峰。 这几字竟好似是以剑刻划,笔走龙蛇,剑气凛然。 众人站在崖下,才看了那三字几眼,便觉一阵呼吸困难,几乎就要窒息。 倒是徐紫枫见到,眼中顿时现出一种狂热。 好剑法!好气势! 唐文飞见众修士神色恍惚,便是轻笑出声:“诸位回神。” 被他嗓音惊醒,众修士纷纷醒转,这回有了防备,再看上去时,影响也小了几分。只是仍不敢多看,唯恐被摄了心神。 徐子青见到那三字,也有些惊异,不过却不至于为其所迷。只因那剑法虽好,他到底曾见过好友云冽之纵横剑气,比起崖上剑法,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故而并未失态,只是微微一怔罢了。 唐文飞笑道:“诸位往此处看。”他抬起手臂,遥遥一指。这动作分明也并无出奇之处,却是引得人视线不能离开。 众修士随之看去,都是愣神。 就在那石崖上,还有十块平滑的石板。 那石板形状如磨,光滑如镜,洁净如玉,色泽如凝乳,大小如车轮。 唐文飞道:“此物名为聚灵通宝,为炼器师炼制而成,安在这腾龙峰上,也是诸位用来文斗之物。” 众骄子凝神倾听,唯恐听得漏了,就要吃亏。 唐文飞又道:“文斗的规矩很是容易,不过是每十人一同朝那聚灵通宝尽力一击。若是修为在炼气十层以上,通宝将变为紫色;炼气九层以上、十层以下,通宝则变为红色。修为越是精深,灵力越是纯净,那通宝的颜色也越发深邃。故而极易辨明。” 众骄子恍然大悟,这般不伤和气又清晰明了,怪道叫做“文斗”了。都是没得异议。 唐文飞便说:“还请炼气十层以上的修士出来一步。” 他话音一落,零零散散,就出来了六人。能在五十岁之前达到炼气十层者少之又少,且十年一度,自然人数稀少。 其余修士见到来者仅有六人,也是齐齐抹了把冷汗。 炼气十层与炼气九层有一个等级之差,前者多半都能留下,当然是人数越少,对后者越是有利了。起码,如今至少还有十四个名额能争上一争。 六人一同站在了聚灵通宝前面,周身都是一道光芒闪动,手里也各现出一件法器来。 徐子青见到,那六人所拿多为飞剑,也有锦绫、长鞭者,品相都是上乘。 不消呼喝,六人又是一齐出手,或是以飞剑斩击,或是锦绫直冲而去,又或是长鞭抽出厉光。六道光芒分别自其手中法器击出,尽数打在聚灵通宝镜面上,全数被其吸收进去。 下一刻,聚灵通宝便发出光芒来。 无一例外,全是紫色光芒。 其中两人浅紫,三人中紫,一人深紫。 修为深浅,可谓一目了然。 散修盟唯一的炼气十层修士卓涵雁却是中紫,比上差些,比下则有余了。 宿忻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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