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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润泽修长。 他如今已然明白,因为诛灭了血魔,天道的确给与了他极大的好处!在血魔一战中,天道也的确赋予了他与宿忻两人足够的幸运和优容。 徐子青闭目回想。 自踏上仙途来,他曾遭遇过一次心魔,便是因着七彩幻蝶之故,勾起他生死之间的绝望与对前世亲人的思念。 幸而那一次顺利渡过,有惊无险。 然而仙途之上,步步心魔,他怎能安枕无忧? 徐子青自身所知的另一心魔,便是他那传承于前世的心境桎梏。 他不杀人。 即便是徐子青曾在秘境里出手多次,却从未夺取半条人命。哪怕卑鄙无耻如田亮和徐紫芊,也是徐紫枫赠予徐紫棠的剑气所杀,而非徐子青动手。 徐子青不可能永远不动手,即使他一直不曾遇见非取人命不可的情况,但终有一日,他终会碰上难免沾上鲜血的时候。 可从不杀人性情温和的徐子青,在遭遇那情形时若是不能克服这桎梏、稍一手软岂不是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徐子青不能每次都让好友云冽相救,如若总是如此软弱不堪,便是云冽不言,他亦会自惭形秽,不敢与友人相见了罢。 只是他虽知己身弱点所在何处,亦知这便是下一次心魔所在,偏偏不知该如何去除掉它,更加打磨心性。 这一次天意借刀,给徐子青的头一个好处,就是让他除掉了这个心魔。 血魔作恶多端,不除不足以告慰那丧命于他手中的无数南人修士。 这等至恶之人,便是仁善如徐子青,亦生出几分杀意来。 可在杀死血魔的同时,他亦杀死焦涂。 焦涂无辜,他却不能手软,徐子青不得已而为之,事后果然心中难安。 此时他却又得知,焦涂虽然身死,却魂魄无恙—— 连番起落,种种矛盾,大义与小节抉择,焦涂坦然赴死。 而虽然焦涂赴死,却又有无尽希望。 徐子青到底也是铮铮男儿,成全了焦涂,也成全了自己。将前事想得通透明了,便不再挂怀,因而成功渡过心魔。 以徐子青本性,从此他虽是仍不愿轻易出手夺人性命,却再也不会无法下杀手了。 除此之外,第二个好处便是因心魔除、心境升后,修为连连突破,竟直接到达炼气八层,可谓飞跃,足足省却他一年甚至数年苦修。 而还有第三个好处,便是与血魔这原本已化元期巅峰的修士对战时得来的经验,以及那些体悟。都是弥足珍贵。 这一次可说是收获累累,便是淡定冷静如徐子青,心中也难免泛起一丝涟漪。 不多时,他深吸一口气,安抚了这片刻的情绪,也压下了那缕喜悦。 不过到底徐子青还有几分少年心性,不免低声呼唤起来:“云兄,云兄。” 云冽应声而出,白衣委地,姿态冰冷:“何事。” 徐子青面上带笑,语声也有几分轻快:“此番修为大有进境,全是云兄指点之故。因而忍耐不住,想要对云兄说说。” 云冽眼一抬,已将徐子青变化尽皆收入眼底,说道:“不错。” 徐子青得云冽此言,越发欢喜:“云兄诸般恩德,子青感激不尽。” 言罢就将之前突破与心境变化等事全数说给云冽知晓,徐子青到异世久矣,最亲近之人莫过于这栖身于储物戒中的好友,勿论何事皆对他言无不尽,是为与其分享之意。 云冽并不插言,直到徐子青都说完了,才微微颔首:“你能破除心魔,吾心甚悦。” 徐子青笑意也越发浓郁起来。这还是头一次云冽明确表示愉悦,虽说并未能见到这好友露出笑面,却也让徐子青心满意足。 不过此言说完,云冽又道:“与血魔一战于你大有裨益,你应多做揣摩,不可轻忽。” 徐子青轻咳一声,也是收敛了神色,肃然道:“我省得了,云兄。” 而后云冽身形变淡,极快地又消失无踪。 徐子青也不再多想,当下再度入定,重新开启头顶穴窍,一边依功法运转灵力,一边细细回思与血魔对战中事。 一时间如痴如醉,不知时光飞逝。 50 五日后。 密闭的静室中,无数灵气挤压一处,将整个房间撑得密密实实,全无半点缝隙。然而在中间却形成一个漩涡,将周围灵气拧成一圈圈长绳,绕着这漩涡不断旋转,最终汇聚起来,往漩涡的中心直直灌入。 漩涡的中心,蒲团上,正坐着个面容俊雅的少年修士。 他双腿盘起,两手置于膝上,拈起一个奇怪的法诀。 这少年头顶穴窍之上,倒灌的灵气犹如一条长龙,争先恐后地飞扑而下,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的眉心青光隐隐,丹田处更是微微发热,若是有人细看,甚至整个身子都笼罩了一层蒙蒙淡光,仿佛被白雾包裹,有仙人飘渺脱俗之相。 良久,灵气忽然动得更快,少年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忽然间一声炸响! 少年四肢微颤,双目陡然睁开—— “呼——”他口中喷出一团青气,而后将其重新吸入腹中。 少年两眼中青芒内蕴,神色肃穆,终于他十指掐出数个法诀,才喝了一声,将周身气机全部收敛起来。 这时候的少年满身温润平和,一瞬间仿佛从仙界进入凡世,让人觉得亲近。 而他眼中、周身、丹田处的青光异象也都慢慢消失了。 “总算略有小成。”徐子青轻轻一笑。 他入定这些时日,全然沉浸在那血魔与他和宿忻的对战之中。无论是宿忻还是血魔,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徐子青拆分了无数次,又重新推演了无数次。 这样不厌其烦地反复思考,徐子青不仅把宿忻出剑轨迹牢记于心,也终于看清楚血魔布阵手法。 徐子青自然不是要学那等残忍恶毒的邪魔道“尸魔蚀骨大阵”,而是从血魔布阵手法中,推衍出部分高阶修士的修炼之道。 血魔那时候借助的是焦涂的身躯,所以修为颇弱,然而境界却在。那般玄妙的手法,一旦沉溺进去,就是心醉神迷。 除此以外,徐子青也解决了一个隐患。 因为尸魔蚀骨大阵太过难缠,为了破阵,徐子青曾释放出嗜血妖藤来,吸尽了阵中血雾,大阵也因此而破。 然而这妖藤虽因乙木之精的关系顺利被徐子青降服,成为他号令万木之本,可到底天性桀骜嗜血,即便内心臣服,毕竟戾气太重,一个不慎,就要本能反噬。 徐子青修为还不足以压制妖藤,因而以往都不曾让它放开吸食血肉。这回事急从权,徐子青给妖藤解了禁,妖藤便卯足了劲儿饱餐一顿。 只是那阵中的血雾俱是人血汇聚变化而成,同时这些南人枉死,血中含有绝强的怨气、怒气、冤气以及恨意。 这些负面情绪对于血魔而言是增加大阵威力的上好养料,于妖藤而言也是美味佳品,可当徐子青入定之后,刚触碰妖藤、与它沟通,就被这些情绪倒卷而来,几乎要侵蚀了他的神智。 幸而徐子青生平没有太多贪恋,性情也温和仁善,所以道心还算坚定,乍一感应到这些负面情绪,他确是觉得有些冲击。不过很快就稳定下来,立时吸收天地灵气,运转《万木种心大法》安抚妖藤,使妖藤自本能中清醒,重新变得乖顺起来。 而后妖藤与徐子青联手,才慢慢化去了那些南人种种怨恨愤怒,也由此心境更加清透了。 徐子青有些庆幸,还好他是有心要稳固炼气八层修为,运行法门去主动触碰了妖藤。不然若是哪次他冲关入定之时妖藤意识突然忍耐不住、爆发起来,他不说是走火入魔,恐怕也要大大吃一些苦头了。 收了功法,徐子青站起身。 他站起时,整个室内灵气就仿佛失去了牵引,忽然散去了。 走出静室,徐子青挥手散去禁制,就看到外头隔出了一个小院。 院中青峰在做洒扫,而妙月则人如其名,有些巧妙心思。她以篱笆围出几个小小花圃,内中栽种了几株清香花木,也颇有些灵气盎然的模样。 徐子青刚现身,那两人已有所觉,纷纷停下手中之事,前来拜见。 妙月很是玲珑乖觉:“徐仙长,可要现在用饭?” 徐子青微微一怔,他确是腹中饥饿,原想予青峰一些金玉之物,前去购置食材回来。不曾想妙月却忽出此言。 青峰见状,急忙解释一番:“仙长乃是持有一等令牌的贵客,盟里却是心甘情愿招待,食宿之类,皆无需仙长亲自过问。” 原来在散修盟外盟中,领取了三等令牌的散修能有客居之地,领取二等令牌的散修多出仆婢伺候,而领取一等令牌的,除却这两者之外,连平日里的饭食也皆有散修盟里供给。 徐子青如今远远未达到辟谷的境界,自然在食之道上颇要有些开销,如今宿忻给他争取了一等令牌,倒是省事不少。想到此处,他对宿忻这看来任性的少年,也有了些许旁的观感。只觉得他虽鲁莽,亦不缺体贴细致之处。 于是他便一点头,笑道:“正腹饥,摆饭罢。” 妙月与青峰闻言,相视一笑,青峰立即去搬了一张石桌过来,双臂上筋肉暴突,显然力气不凡。而妙月则快步绕去侧屋,那处做起了一个小厨房。因不知新主人何时闭关出来,妙月等人早已做好饭食,时时温热保存,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多时,饭已摆上。 修士用饭皆以玉制器具盛放,食用之物也需得含有灵气。徐子青略扫一眼,就见桌面上摆了三个白玉盘,有两道素,一道荤。 素者为一盘灵瓜,一盘灵菜;荤者乃是兽腿肉,观其灵气,竟为一阶妖兽身上所取而来。主食则是一碗灵粮,内中灵米白细晶莹,灵气内蕴,颗颗分明。略一嗅,就觉得清香扑鼻。 徐子青不由感叹,这散修盟也算下了心思。 妙月偷眼打量新主人神色,唯恐伺候不周,要被逐下山去。想当初她被选为灵窍山婢子,多少姐妹羡慕不已,如今要是受了责难而被驱逐,还不知要落成个什么笑话呢! 徐子青却不知婢子心思,他只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开始食用。 前世今生,他皆是大户人家的子孙,坐卧行止间都自有章法,一举一动均是优雅自然,不失半点风度。 妙月与青峰在旁见了,也心中暗赞,各自越发尊敬不提。 一时气氛静谧,徐子青用饭无声,不多时,用完了,才放下碗筷,任妙月将诸般器具都收拾了去。 徐子青便问:“这几日可有事来?” 青峰连忙说道:“回禀徐仙长,确是有人来寻访仙长。” 徐子青微怔:“何人?” 青峰恭声道:“是少盟主。” 也是因着如此,青峰与妙月侍奉徐子青时更加小心翼翼。他两个在散修盟日久,自然识得宿忻,亦知他是个极难缠、不好惹的人物,性子也相当高傲率性。可便是这么个人物,不止是亲自前来拜访徐子青,更听闻他闭关之后就立时离去,只嘱咐他两人要精心照料……如此一来,他们怎能不加倍妥帖仔细! 徐子青想了想:“宿道友何时来的?” 青峰道:“就在昨日。” 徐子青闻言,心里有些了然。 他闭关数日,宿忻修为略逊于他,出关之日也要早些。不过他倒是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并不食言。 想到此,徐子青便取出赤色玉剑,一拍祭出。那玉剑化作一道赤色遁光,急速破空而去,转瞬消失眼前。 做完这个,他便坐在石凳上,安心等待宿忻前来。 果不其然,才过了不足半刻,那天边就生出一道火红云霞,犹如一颗流星,直直扑来。眨眼间已到近前,砸在地上,顿时化作宽袍大袖的美貌少年,顾盼神飞,风采奕奕。 少年收起飞剑,神色很是飞扬:“徐道友,你出关比我略晚一日,所得如何?” 徐子青微微一笑:“略突破一重关卡,我观道友,亦是大有所获。” 宿忻很是爽快,直接坐在徐子青对面。 徐子青微拂袖,那妙月青峰识得眼色,已是极快地奉上香茗。 宿忻端起喝了一口,笑道:“我同你一般,修为进了一层,如今是炼气六层的修为了。后头的穴窍亦是冲开数个,想要更进一步亦不远矣。” 他极为欢喜,面色红润,越发显得容色惊人。 徐子青只觉很是赏心悦目,便也一笑:“那便恭喜道友。” 宿忻却又道:“除此之外,我亦有些玄而又玄之感,却不知如何说出。” 徐子青想了想:“可是因血魔出手而生出的感悟?” 宿忻击掌:“正是,莫非徐道友也是?” 徐子青略点了点头:“血魔境界比你我高出数重,如今不懂也是理所当然。不如先将它记下,日后境界提升,再行领悟。” 宿忻也以为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那与血魔之战互相印证,你我互相增补。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香茗也不知换过几回,终是说得尽了。这番印证下来,两人只觉得彼此灵力更加凝实,也察出许多错漏处,比起之前自己领悟的轻浮之感,可算是踏实多了。 于是双双相视一笑,齐齐停了下来。 宿忻闭眼领悟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异:“徐道友,此番我来寻你,除却要与你相护印证闭关所得外,其实还有一事。” 徐子青有些讶异:“何事?”又笑道,“宿道友尽管直言。” 宿忻轻咳一声:“是关于血魔肉身之事。” 徐子青愣住了。 只听宿忻又道:“于承璜国你我设下计谋,以‘声东击西’之计取得血魔肉身。”说到此处,他便有些赧然,“事毕后我一心想要邀道友来我散修盟,竟也将它忘了个干干净净。” “昨日出关,师父召见于我,询问我诛魔之事。我直言相告,为其提醒,方才想了起来。” 的确如此,何止宿忻不曾想到,便是徐子青,也是忘却了。 想那时他寻得血魔肉身,就收入了储物戒中,割断其与血魔联系,使血魔不能轻易召唤肉身、非得先将他除去才可。 而后便是与血魔大战,因战得激烈,绞碎血魔元神之后,他便是大大松了口气,心境也有松懈。再有宿忻邀他入散修盟之事,这般下来,居然就没忆起。 思及此处,徐子青面上又不由露出些许古怪之色。 寻得血魔肉身后,他那好友云冽嫌弃那肉身,宁愿行于戒外,也不肯进入储物戒中。可与血魔之战后,云冽点除宿忻部分记忆,就重又进入储物戒里……如今想来,莫不是那时云兄也忘了血魔肉身所在? 若当真如此…… 徐子青心中生出几分笑意,却按捺下来,暗中决意绝不会与云冽提起。 他正了正面色,说道:“血魔肉身仍在我手中,若是宿道友想见,我将它取出来就是。” 宿忻也是担忧徐子青将肉身遗失,如今听得还在,便是心下一宽:“倒不是我要瞧他,只是师父怕我扯谎,要亲眼一见,才肯信我。” 徐子青了然:“盟主忧心于你,理所当然。这肉身我便交予你,便算是我入盟之礼。” 宿忻听罢,大喜:“如此甚好,师父定然欢喜!” 徐子青也不多言,轻轻拂袖,就将那肉身放置于不远处的空地上来。 血魔肉身一出,顿时卷起了强烈的血腥之气。 同时整个山岩上都弥漫着让人心惊的窒息感,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仍然是枯干犹如骷髅,浑身筋络明显,血肉薄薄覆于骨架之上,就像是被剥了皮的尸体。 那张脸上七窍俨然,五官也全不成形,更是毫无毛发,使人一见心悸! 宿忻第一次见到血魔肉身,猝不及防之下是双目圆睁,随即捂住口鼻,几欲作呕。这等奇形怪状,未免也太过恶心…… 他也不愿多看,抬手打出一个储物袋,直接把血魔肉身收了进去。顿时周围气息一清,宿忻伸出两根手指,嫌恶地拈起储物袋上系着的丝带,再远远地将它扔在桌上。 徐子青见状,忍不住轻轻一笑。 宿忻回过神,见徐子青拿忍俊不禁的模样,也略为尴尬:“徐道友,见笑了。” 徐子青摇头笑道:“宿道友赤子心性。血魔肉身的确很是……在下初见时,亦觉难以忍受。” 宿忻听他此言,也觉得心里颇为熨帖。他素来不爱与人相交,与徐子青交往言谈时却是如沐春风,对他不由生出几分好感,于是便是直言:“徐道友,我和你相识几日,颇觉投缘,不知能否唤你一声‘子青兄’?” 徐子青也对宿忻这爱憎分明的性子很是欣赏,自然不会拒绝,就说道:“此乃在下的荣幸,宿道友请便。” 宿忻一摆手:“子青兄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谦逊守礼,对那些个旁人还有些必要,对我却无需如此。我唤你‘子青兄’,你又长我两岁,只管唤我‘贤弟’或是‘阿忻’便成。” 徐子青莞尔:“阿忻贤弟。” 两人又是相对一笑,均觉得心情不错。 宿忻同徐子青又坐了片刻,推座起身,说道:“子青兄,师父还等我将血魔肉身交予他瞧,我便先去了。” 徐子青也起身送客:“阿忻贤弟请便,为兄便不远送了。” 两人告别,宿忻身后飞剑直冲而出,他纵身一跃,已然双足踏于其上。而后再对徐子青一拱手,身形微动,飞剑已杳无踪影。 徐子青嘴角含笑,也是转身。 青峰妙月正恭敬侍立。 徐子青便吩咐道:“我要下山一趟,归期不定。你二人照管好屋舍就是。” 二人立时说道:“遵命。” 徐子青心念一动,便在足下生出两片碧叶,直往山下飘然落去。 · 既已入了散修盟,自然要按照散修盟内规矩行事。 徐子青听宿忻提起,外盟中人皆是以己身不需的资源换取贡献,再以贡献换取己身所需资源,很是便利。 他回想自个出秘境来所遭遇诸事,越发觉得自己修为浅薄,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而他所修习的《万木种心大法》十分精妙,只是要求颇高。 徐子青估算一下,于秘境里他收妖藤为本命之木,亦有从木十数种,到底还是少了一些。妖藤虽说厉害,到底担忧其本能难以控制,不能时常使用,因此对战之时手段颇显不足。如今想想,次木太过重要,他不欲在炼气期时便将它择取,故而还需再多择几株从木,多多修炼。 他再盘算自个现下的身家。 因在秘境里呆了五年之久,湖底洞天中上好灵草更比湖外多上许多,他储物戒中如今存有的灵草只怕不下数千株,品相上佳的便有近千,略逊一筹的怕有二三千之多。 再有嗜血妖藤自生发之后便要吸收血食,徐子青每日带它去捕猎妖兽猛兽之类,所获妖兽内丹有七八百,各类兽皮则有一千五六。 如此算过,身家还算不菲。然而却不能全部拿出,徐子青略思忖过后,决意要先去交易堂走上一遭。 51 下山不远,就见到那七层宝塔矗立眼前。 宝塔上灵光隐隐,徐子青骤然生出一种感觉,那塔上似有修为高深的修士居住……随即他又放开去。这等交易重地,有高阶修士压阵也是理所当然,着实不必大惊小怪。 走到塔前,外头无人把守,只是进入时令牌发出一道微光,想来是验证身份的。徐子青也不慌张,就这般径直走了进去。 入内后顿时豁然开朗,与外头所见不同,塔中非常宽敞,虽是人来人往,却仍然不显拥挤。 徐子青抬眼四顾,仔细打量塔中情形。 就见到塔呈八角,每一个角处都有塔洞,却是密闭的。而塔洞前各坐着一个修士,大约都有炼气七八层的修为,即便是放在散修盟外那些个大世家大宗门里,也都是优秀的人才。 然而这些人才却都面带笑意,态度也算热络,乃是塔中一层的管事,专司这一层的交易之事。 徐子青略走近几步,便看得明白。 原来那高大塔洞上挂了一块绸布,上有密密麻麻蚊蚋小字,皆是照管这塔洞的管事所收资源,并有相应贡献标注其上,一目了然。 这塔洞管事面前则空无一物,却将所有人推拒于三步之外,可见此处必定设有禁制,且等闲修为之人都无法破除。 倒是很方便。徐子青想道。而后他便抬步,将这八个塔洞绸布上小字尽皆扫过,也在心中有数。 只是虽说看得清楚,他却并没有现下就将所有之物拿出的意思,反而转过身,再往宝塔第二层走去。 走上木梯,徐子青只觉得身上略多了一层薄薄的压力,他周身灵力一转,压力就尽皆消失了。 看起来,他这是走过了第二处禁制。 木梯不高,很快绕上了第二层,徐子青再抬目去看,见到的依然是八个塔洞,而每一个塔洞前,却是一间小铺。 有同样修为不弱的八名管事分别立于小铺之中,与人进行交易。 徐子青立刻明了,第一层是收购修士手中资源、换上流通贡献之处,而这第二层,就是在各小铺中内置已有资源,使修士以贡献自由交换所需资源的地方。 分类很明确,灵丹、法器符箓、功法、灵材灵草、食用之物、杂物等等,每一类都由一位管事负责,相当便利。 徐子青照旧都挨个儿看了一遍,同样在心中默默盘算。再上了第三层。 过木梯时,压力更增几分,不过对徐子青并无多大妨碍,仍是顺利通行。 到了这第三层的时候,霎时人就少了许多。 这一层塔楼虽说仍有八角塔洞,这塔洞里也依然坐着修士,可这些修士却并非管事之类,而是修为皆有炼气九层乃至炼气十层的高阶修士。 徐子青也算有几分眼力,即使不能全然判定这些修士修为究竟多深,却能从其威压看出,他们是极不好惹的。 而这些不好惹的修士的用处,则正是为了调节众散修盟修士之间矛盾。 除却塔洞之外,其余各处都有摆了许多蒲团,蒲团前铺了锦布,锦布上设了禁制,而禁制里头,便是一些法器、灵丹之物。 原来这一层里,是修士们自由交换资源之处。 因着有些资源修士们得来不易,觉着在第一层里换取贡献并不值得,就在这第三层摆下摊位,也好碰碰运气。 徐子青看到此处,亦不得不有些感慨。 这散修盟的交易堂,果真是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一个错漏来。 走到此处也就够了。徐子青虽好奇三层以上是做的什么交易,不过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他现下就是要先在这一层里瞧瞧,看是否有合用之物。 于是他顿住脚步,从左手边开始,逐一往摊位上瞧去。 修士摆摊自不会同凡俗人一般叫卖,更何况来此众人不过是要交换资源罢了,并非为图生计,自然更有几分高傲疏离。 因此每一摊位后面,那修士均是盘膝坐于蒲团之上,之后阖目养神,或有暗暗修行者,全然不会做出失礼之事。若是有人瞧中,就到他摊位前头轻叩禁制,禁制一动,布下禁制的修士自是醒转,便可商讨交易。 徐子青行路无声,先在第一个摊位前停下脚步。 这锦布之上,放置的有三五件法器,两个瓷瓶儿,以及一匣子灵珠。 法器品级不错,两件中品,一件下品和一件看似有些光芒黯淡、但隐隐又有威压显示的,若不是有些不妥当,恐怕要接近上品。 瓷瓶儿上却是写着“辟谷丹”三个小字,不过下品辟谷丹但在哪个坊市里都很常见,能拿得出手的……莫不是中品或是上品? 徐子青并不看那些法器,不过对辟谷丹和灵珠却有几分兴趣。只是不知这修士想要换取何物? 当下便往锦布一侧看去。 只见上头写着: 换取蛇信草,五百年分以上;簇元草,八百年分以上;梨枣花,七瓣以上,红黄二色。诸物均求中品以上,闲者勿动口。 徐子青看清了,心中略定。 若是求法器之物,他还当真没有,可若是求灵草,却是不难。 既然买卖可做,徐子青便伸手,轻扣了扣禁制。 那修士霎时睁开眼,里头精芒一闪而没:“道友想要何物?” 徐子青微微一笑:“不知这辟谷丹是何等品级?” 这修士穿一件蓝色长袍,发髻松松挽起,形象很是落拓,然而眸光还算清正,说道:“中品辟谷丹,一个瓶儿里有十粒。” 徐子青算一算,二十粒辟谷丹,便可使十年辟谷,很是有用。他想定了,就将手笼入袖中,待拿出时,掌中已多出一个密密实实的叶包来:“道友要蛇信草,我这里恰有两株,不知道友是否合意。” 落拓修士见徐子青态度大方,也不客气,弹指碎了禁制,就把叶包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灵气弥漫,一股辛辣之意在四周漂浮不定,聚气形成一道蛇信虚妄形影来。 “上品蛇信草?”他讶然出声,再低头嗅一嗅,“这年份,总有七百年了。” 徐子青笑道:“如何?”他戒中更有千年蛇信草,不过他一路行来亦见识了一些,晓得财不露白的道理,便折个中,取了年份最少的出来。 落拓修士大喜:“蛇信草很是难得,道友有如此珍品,我这两瓶辟谷丹,便都归了道友罢。”说完就将那两个瓷瓶儿一扫,直入徐子青手中。 徐子青将辟谷丹收起,见他交易时颇为实在,便又问:“这桩交易完了,我还有些簇元草,你可……” 落拓修士还未听完,已是神色激动:“道友还有簇元草?” 徐子青轻咳一声,又拿一个叶包出来:“不过只有一株。” 落拓修士急忙接过,打开一瞧,登时笑意满面:“果真是八百年簇元草,亦是上品。” 得了蛇信草已让他欢喜无限,簇元草比蛇信草更加稀少,可称得上是最为难得的几种灵草之一,更莫说是如此好的品相了,往往是抱着重金而不可得。 落拓修士原本并未抱什么希望,只是试上一试,在此摆了摊位。连日下来均是无人问津,他很是失望,可到底也是急需,便不得不在此守着,日复一日,是心焦非常。没料想今日这两种自个最需要的灵草皆遇上了,简直是喜出望外。 落拓修士唯恐徐子青收回簇元草,急忙说道:“道友想要何物,尽管说来。我这里数件法器,威力都很不凡,若是道友看中,便是当下用着试试也很无妨。” 徐子青听他快语说完,才摇头笑道:“我并非要那些法器,而是……”他将视线落在那匣子灵珠上,“道友以为这簇元草价值几何,便以灵珠兑换于我罢。” 听他这般说了,落拓修士倒是有些惊异起来。 簇元草何等珍贵之物,这面生的少年修士竟只要灵珠么? 他生出不解,不过见徐子青面目含笑,像是真心如此,也就按捺下来。左右他不过是要簇元草罢了,若是贸然问出口来,惹恼了卖主,可就大大不值。 当下他也干脆:“簇元草价值不菲,道友要以灵珠交换,便将这一匣子都拿去罢。除此以外,道友若是还有所求,也能说上一说,我若能办到,当无二话。” 落拓修士尽管落拓,倒不占人便宜。 徐子青只笑道:“一匣子灵珠足矣。”这等品性之人,虽是萍水相逢,但也可结一个善缘。 落拓修士愣了一下:“我名康文誉,敢问道友?” 徐子青也一笑:“在下徐子青。” 康文誉收了摊位,站起身来,拱手道:“徐道友的情谊,康某记下了。如今康某有急事离去,望来日还能与道友再会。” 徐子青也一拱手:“康道友再会。” 康文誉转身即走,全不拖泥带水。徐子青得了辟谷丹与灵珠,心中也很是满意。之后,他忽然想起一物,乃是他所迫求之物。 徐子青想了想,便继续往前走去。 方才徐子青与康文誉两人交易,看来隐蔽,实则哪里瞒得过这塔层的修士?更莫说徐子青拿出那两种灵草,更是让人侧目。 因而见徐子青还未离去,众修士的眼光就不免在他身上流连一二了。 徐子青略略发窘,随即就放开来,在诸多摊位上快速扫过。 以他来看,此处交换之物多是法器,其余之物却是不多。他走了颇有一会儿,才停在一个蒲团前面。 这个蒲团上,端坐的却是一个女子,素颜黄衫,气息恬淡。 她面前的摊位上,摆着的是十多个巴掌大的小袋子,上头灵光闪烁不定,光芒厚度也颇不相同。 徐子青所需,便是此物。 储物袋。 暗暗将手笼在袖中,徐子青轻轻摩挲储物戒,他不知此戒是何种品级,但既然能将魂魄收入其中,想来也很不凡。未免惹祸,徐子青以为他当少用此物为妙。 另一个,便是为了他那好友云冽。 当初迫不得已将血魔肉身收入储物戒里,云冽很是嫌弃,然而后来他进入其中,想必心中不快。 徐子青也是忘了那事,对云冽颇觉抱歉,但顾及云冽颜面,也不好再提,便想要从旁处略为弥补。故而若有这储物袋,不仅可以遮掩储物戒之事,日后再遇上同样情形,他便也无需让他的好友再受那等委屈了。 轻叹了口气,徐子青自知修为所限,不能对云冽有何助益,从来只是受云冽的恩惠。既然如此,他便用一用心,能让云冽在储物戒中能舒适自在些也好。 转瞬间已是思绪万千,徐子青面上却不显露,他轻叩禁制后,与那女子打了个照面:“这位道友,不知这些个储物袋作价几何?” 他并非有意相扰,而是女子摊面上并不曾写出所需之物,徐子青也只得先惊醒了她,再来相询。若是手中并无女子所需,他便要到下头两个塔层寻摸了。 女子睁眼,她容颜平凡,可这一双眼眸却如同星子,很是动人:“兽丹兽皮灵草法器,但只要是水属的修士可用的,都可拿出来与我瞧瞧。” 徐子青一怔,随即了然。 怪道女子不曾标明,原来是要收拢这些物事,很是繁杂,不便写清。而下头明码标价,确实不如在上头以物易物来得划算,也有些商讨的余地。 不过徐子青暗自察了一遍,却有些遗憾。 水属的物事往往在水流充裕之处较多,徐子青在秘境里溪边湖边虽然找到一些,到底不多,因此手头的也是极少。而水属妖兽更是极少现身岸上,秘境里也是凤毛麟角…… 搜寻一番后,徐子青摊开手,上头有一粒兽丹,数枚暗黑色的鳞片,再加上一个叶包,说道:“我这里只有一阶妖兽水兕兽丹及其少量肋鳞,这叶包里则是水熙草,两百年年份,上品,但数量不过三株。” 女子淡淡扫了一眼,说道:“我这里有上品储物袋一件,中品三件,下品十余件。你这些物事换不来上品,若要中品,可择其一;若要下品,可择其三。” 储物袋虽说算在法器之属,却与旁的法器不同,便是上品,亦只是牢固些、能装得多些罢了。炼制起来远比旁的上品法器容易。故而徐子青拿出这区区几件物事,也能换来中品储物袋。不过也是因着那水熙草品级颇高,不然恐怕就只能得一件下品储物袋罢了。 徐子青倒没想到能换取中品储物袋,自然是颇为愉悦,当下就要拿起那件青色绣竹的。 不料忽然有人围拢过来,张口便道:“这三件储物袋我兄弟几个都要了!一枚二阶铁角犀、两枚一阶水蟒兽丹,如何?”说罢一只手下来,已是那三件中品储物袋都卷了走。 徐子青手指一顿。 他自然能听出来,那三粒兽丹都为水属,尤其有一粒二阶兽丹,可是比一阶兽丹要难得多了。 果然那女子听得,也是微微变色,她再看向徐子青时,就有些为难。 按理说这交易到此,两人也算说定了,可到底徐子青还未拿到,后来者已先发制人,可要怎么为好? 徐子青抬眼,见到身后现出来三个修士,身上都带了些尘土,想是刚刚自外头寻摸资源归来。 不过待看清了这三人,徐子青心中却闪过一丝狐疑。 似乎……有些眼熟? 这三名修士穿着同样的紫色法衣,都是约莫二三十岁的模样,长相亦算英俊。其中有个相对粗犷些的急性子,先嚷嚷起来:“昨日我兄弟来寻你问价,便去了海上捕猎,好容易得来这几粒兽丹,你自然要先卖于我等!” 另一人也道:“正是如此,水姑娘,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女子面上现出两分无奈:“昨日你等确是问了,不过却未定下时候。今日有人要买,我自然不会推拒。” 她心中确是更为中意这三位旧客带来的兽丹,可她也收了新客的东西,只差最后一步罢了。她开门收购水属资源,要是出尔反尔,生意就做不成了。 徐子青听他们这般说话,心中便也明白了来龙去脉。 那边三个修士彼此相视一眼,晓得了此事还在于他们这两方买客互相交涉,就有一个上前一步,与徐子青打了个招呼:“这位道友。” 徐子青微微一笑:“道友有事,不妨直言。” 那修士说道:“我兄弟几个要出一趟远门,非中品储物袋不可。原先的储物袋也早已毁损,不知道友可否割爱……” 徐子青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对方不曾想要以势相逼,他反正也只是拿来掩人耳目,自不会跟人过不去。便说道:“无妨,我不过装些小玩意儿,不妨事,就拿三个下品储物袋罢。” 三名修士都是一喜:“道友好胸襟,多谢了。” 那水姓女子也颇为满意,这等做法,双方她皆未得罪,自然是再好不过。 徐子青也不多言,拿了三件下品储物袋,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去。 三名修士见徐子青离得远了,相貌粗犷些的就先开口:“二哥作甚对他那般客气?”他们三人两个炼气八层,一个炼气七层,怎地也不至于怕了那少年修士。 先前说话的修士却未回答,转而对身量最高的修士问道:“大哥,你可觉得此人眼熟?” 被称作“大哥”的点了点头:“的确眼熟。”他脸色一沉,“海上。” 相貌粗犷的也是想了起来,惊叫道:“啊!是他?” 52 原来这三人的确与徐子青有过一面之缘,且正是在那大海之上。 当初紫光宗宗主鄂娇然想要海中那拥有上古血脉的三阶妖兽赢鱼作为妖宠,特意带了十二名修为在炼气六层与炼气八层之间的修士前去捕捉,且特意准备一个禁锢法阵,可谓很有把握。 不料那赢鱼十分凶狠,在海上更是借助海水,以其天赋神通搅起万千巨浪,硬生生让那些修士奈何不得,留下了好几条性命。 有几个精乖修士不欲再伺候鄂娇然这跋扈任性的大小姐,就将她抛下,自顾逃命。只想着说道“小姐是给人先带走了,却不知为何没能回宗”,将此事推给那已然丧命的几位。 众修士想得虽好,却料错了宗主性情。 那些先逃回去的四五名修士依计回禀,却见宗主大怒,几掌下来,就把他们全部打死! 王俊、年泓智、阮元亮三人刚回宗门,那守门的一人曾受王俊恩惠,将宗主雷霆大怒之事告知,三人还哪里敢回去?自然是赶紧逃命去也。 因如今他几个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故而结为了异姓兄弟,年泓智为大哥,王俊次之,而阮元亮最小。王俊脑中颇有些智力,当下就建议前去投靠散修盟,那处离紫光宗所在极远,若是到了那处,虽说是从宗门弟子变作了散修,却也能逃过一劫。 此言一出自是无人有异议,于是他们三个便日夜兼程,急速往上泸州赶来。 因着法衣、储物袋以及若干法器皆是门内派发,为防有什么不妥,三人一路上就将其全数扔下,到了散修盟后,因修为不错均是领了二等令牌,可却是变得一贫如洗,之前所需的资源,也要重新收集了。 年泓智等人原以为这便可以安然而过了,可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散修盟里遇见了那在海上路过的少年修士! 当时众人抛弃鄂娇然之事尽被此人看在眼里,他们本想着他不过炼气七层修为,自当死在赢鱼手中,可谁能想到他不仅没死,反而修为更进一层! 阮元亮认出徐子青,心里焦急:“大哥,二哥,这可怎么是好?” 王俊也是深深呼吸:“绝不能让他向宗主告密,否则我们兄弟性命危矣!” 年泓智目光深沉,里面终是闪过一丝狠意:“那就让他保密!” · 徐子青得了三个储物袋,正往下一层走去,方才那三人他虽是眼熟,到底因海上浪花巨大、印象有些模糊,并没有认出来。这熟悉感一晃而过,他是没太多在意,却没想到那三人已然认出他来,还在暗暗算计。 他在交易堂里逛了这么久,对之后的事情已经有些打算。正好已经得到了储物袋,下面他也该再换取一些修行的资源,然后继续闭关了。 时间不多,他如果真的想要在三年之内突破筑基期,恐怕还要相当努力才行。 这样想完,徐子青先直接来到宝塔第一层,换取相应的贡献值。 他手里灵草的品相都太好了,之前出过风头,现下还是更低调一些为好。而兽丹就没问题了。 即使妖藤几年来嗜食了不少妖兽血肉,可兽丹的品阶多半也只不过是一阶二阶而已,三阶的不超过双十之数,四阶妖兽因为等同于筑基期修为,以妖藤如今的力量想要嗜食也是千难万难,故而只侥幸得了三颗而已。 徐子青这时的打算,就是出售一定数目的一阶兽丹与二阶兽丹——任谁也不能说一个散修手里头没有些积攒的东西不是? 他双手笼在袖中,暗自将许多兽丹分别放入两个不同的储物袋里。 到了第一层,徐子青径直走向一位管事,他之前留意到,此处专司收取各类兽丹。绸布上所书妖兽之名,他也全数记了下来。 到了那管事身前,恰有一人才从禁制里出来,徐子青与他擦身而过,走入禁制之中,盘膝坐在管事对面。 那管事是个看来和蔼的老者,见到徐子青,便出言道:“道友想要售出何物?” 徐子青温和笑笑:“我多年积蓄,却是不合用的,想在此出清。” 老者点了点头:“道友只管拿出来,老朽自当给你换做贡献。” 徐子青闻言,就将两个储物袋放置他的身前。 老者办事很是严谨,他先取过一只储物袋,闭目在其中探了探,双目中划过一丝光芒:“全是一阶兽丹?” 徐子青笑道:“正是,共有一百零三颗。” 老者应一声,阖目再探第二只储物袋:“二阶兽丹,有五十二颗。” 徐子青也点了点头:“确是这个数目。” 两人对答,后头亦有修士前来,很是好奇这交易为何如此隐蔽耗时,可惜老者并未将储物袋中之物出示,也无法打探。 徐子青颇为喜欢老者这举动,很是善意地笑了一笑:“请前辈出价罢。” 老者略思忖:“此处价目早定,算一算,一阶兽丹多是五十贡献一颗,你此中却有三颗乃是急求,价值翻倍……二阶兽丹五百贡献一颗,总数为三万一千三百贡献。” 徐子青也已算出,就将令牌递出。 老者竖起两指,指尖银光一闪,便在令牌上落下了一串数字:“道友收好,可凭此物于本堂换取合用贡献。” 徐子青笑笑取回,又收了两只已空空如也的储物袋,才站起身来。这些兽丹倒是让他换取了不少贡献,也该足够他换来修炼资源了。 因着目的明确,徐子青在第二层耗时并不多。他早已想好,丹药之类除却辟谷丹外,他并不换取。毕竟丹药中多少有些杂质,而他是单灵根,修行之速本就不慢,若是服食丹药来增进修为,反而不妥。 那么主要便是兑换一些种子、灵珠以及少数木属的功法等。他如今灵力进展虽快,可到底攻击手段有限,所习得的术法也极有限,实在需要恶补一场才是。 有足够贡献在手,徐子青此行十分顺利。 先是换了些常见灵木以及有特殊用处的藤蔓种子,而后得了百多粒灵珠和一些木属的术法窍门,不过花费也是甚大,足足用去了三万贡献,才将这些资源搜齐。之后他便只消服下辟谷丹,就能在静室里安心修行了。 徐子青做了决定,就是心无旁骛。他走出这七层塔,就要往高客居行去。 只是才走几步,忽然就见有一道人影倏忽出现于身前,很有几分急切。 徐子青认出来,这美貌惊人的少年,可不就是宿忻么! 不过才作别不久,他怎地又来寻他了? 宿忻见到徐子青,颇有几分气喘,脸上也带了笑意:“子青兄,总算是寻到你了!” 徐子青微讶:“阿忻贤弟为何这般匆忙?” 宿忻与他熟稔,对他很是亲切,过来便扯住他的袖子,说道:“我将血魔肉身交予师父,师父要见你。” 徐子青恍然。他虽不欲与这位盟主有太多接触,不过做师父的忧心徒弟,想要见他一见,也是理所当然。 他便笑道:“来此受了盟里许多优容,如今正好去拜会盟主,以表谢意。” 宿忻也是欢喜:“那你随我来,我寻你有些时候,师父想也等急了。” 徐子青微微一笑,任他拉扯而去。只觉得宿忻好恶分明,着实可爱。 宿忻心急,拉了徐子青跳上飞剑,两人于空中疾驰,直往内盟而去。 他两个走得快,徐子青并未注意到,有人已是瞧见了这一幕。 方才那三个异姓兄弟对徐子青有些盘算,很快便状若无事般暗暗跟随徐子青。徐子青到底不曾遇见太多人心诡谲之事,又一心寻摸资源,而未曾发觉。 现下宿忻带了徐子青走,还与他表现得这般热络,倒是让三人心中不安起来。 阮元亮年岁最小,心思也是最浅,满心焦灼全然露在脸上:“大哥,二哥,那人可是少盟主?” 年泓智与王俊皆是面色难看,年泓智道:“的确是他。” 王俊目光阴沉:“此人难不成原本就是散修盟中之人?不然因何与少盟主这般交好!” 才听两位哥哥说了这几句,阮元亮已是面如土色:“那、那可如何是好?难不成我等好容易逃出了宗门,反倒是送入了狼口么!” 年泓智抬手按住阮元亮两肩:“三弟莫急,不过是我等猜测罢了。只是如今我兄弟三人稍安勿躁,不得轻举妄动,以免……” 阮元亮得了安慰,心下稍定,连声道:“我听大哥的。” 王俊心里也有几分慌乱:“若是那徐子青真有这般靠山,我们……” 年泓智到底修行时日最长,亦是最为镇定,当即厉声道:“不可自乱阵脚!”他见两个弟弟略微平静,又缓声道,“徐子青年少,资质也是极佳。前次他修为不过炼气七层,如今却已突破,可见很是难惹。我等于修行方面必然比他不过,若要动手,亦不能拖延太久。” 见兄长说话时极有条理,王俊心性稍强,也能说出一些门道来:“大哥所言极是。徐子青与少盟主交好,我等不可轻举妄动,若要将他除去,需得寻到一个时机方可。” 阮元亮眼中一亮:“什么时机?” 王俊脑中灵光一转,计上心头:“之前我等与徐子青交涉,他如此轻易放手,可见性子温和仁善,涉世未深……” 年泓智腹中敞亮,也是笑道:“而这等人最是容易轻信,耳根也软,我等只消去与他亲近一番,再借机邀他一同出行做一个任务,他必然上当。” 阮元亮听得明白,亦是与两位哥哥一起,笑了起来。 他们与徐子青两番接触,足以窥见此人心性。不过即便明知这徐子青并非多嘴多舌之人,可安知日后他绝无改变? 故而还是死人最无风险。 · 且说宿忻带了徐子青,御飞剑沿石阶蜿蜒而上,不多时就停在了一座山头前。 此山极为雄峻,山上奇石嶙峋,飞瀑倒挂,灵气盎然,一派无限生机。 徐子青才到此处,就觉一股清气扑面而来,霎时神清气爽,仿佛整个身心都为之洗涤,变得清透纯澈起来。 这山中必有灵脉! 宿忻勾唇一笑:“子青兄,你观此山如何?” 徐子青失笑,口中则言道:“极好。” 宿忻越发得意洋洋,扯了他的袖子,与他左右来回漂浮,将山中各种妙处均指引与他去看,得了徐子青赞誉,就是喜不自胜。 徐子青任他如此,目光也柔和几分。越是与宿忻相处,便越发觉出他心性纯正直白,让人十分喜欢。 两人逛了一会儿,颇有些流连忘返之意。 忽然山中发出一声冷哼,就有人声传来:“小子,要你去邀请客人,你倒贪顽起来!” 那声分明不大,却是直贯耳中。 宿忻口中“哎呀”一声,整个人便一趔趄,足下长剑也向下跌去。他手忙脚乱,慌慌打出法诀、使飞剑飞稳了,而后才直起身子,吁了口气,大声道:“华长老!你作甚这般吓我!” 那人中气十足:“你这惫懒的小子,没给吓掉飞剑真太可惜了!还不速速滚进来!” 宿忻嚷嚷:“张口无好言,催个什么?这就进来了!” 徐子青听两人打起嘴仗,颇觉有趣,便立在飞剑之上,任他两个你言我语。忽然有人咳嗽一声,两人便齐齐住嘴。 宿忻一顿,有些尴尬:“子青兄,让你见笑了。” 徐子青摇摇头,说道:“无妨,阿忻贤弟与长老如此亲厚,着实让人羡慕。” 宿忻撇嘴:“羡慕个什么,那老头儿顽固得很,臭脾气!”他却不知于外人眼中,他自个也是一个“臭脾气”。 说了两句,宿忻知内盟诸人已是等得久了,就不再停留,御使飞剑直冲入山。 山中有一幢大殿,颇为肃穆庄严,殿前写着“长老殿”三个大字,铁画银钩,气魄冲天。 好景象,好大气! 徐子青心中感叹,面上却并不显。 飞剑落在殿前,宿忻拉住徐子青,与他一同纵身跃下,而后就往前头带路,将人引进殿门。门前有几个修士打坐,见到宿忻前来,都是掀起眼皮看了看,便将人放了进去。 殿中塑了一尊巨像,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种材质,却有一种极为威慑的气息自这雕像上四溢开来,威压久久不曾散去。 徐子青认得,这雕像便是散修盟盟祖,不过此处雕像气势又要强过那知事阁中画像气势百倍了。 宿忻停住步子,与那巨像躬身行礼。 徐子青也是照做,直起身时,便见宿忻笑眼看他,神色很是高兴。他便也笑了笑,随宿忻一同往侧门中走去。 大殿后有内殿,虽为内殿,实则也是静室,不过大了些,容人也多了些。 宿忻走到门口,整了整自个的法衣,脸色也是一正。徐子青见状,同样将衣衫理理。而后两人对视一笑,徐子青放宽心,抬步跟入。 才进殿,便有十多道浩瀚压力澎湃而来,犹如滔滔海浪,铺天盖地。 而徐子青便如同浪中小舟,身不由己,仿若一个不慎,就要给浪头掀翻,葬身海底! 这是高阶修士的威压,他们在震慑他——不,或者是考验他! 徐子青根本不能偷空侧头看看宿忻的情形,他只来得及放出自己全身的灵力,才勉强没有被这绝强的压力压弯脊梁! 深深地呼吸,徐子青知晓,他如今丹田处有一个气团在不断旋转,将外头的灵气也疯狂吸入,而后转化为灵力,再释放出来,进行抵抗! 不知过了多久,徐子青只觉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皮肤好似要给这威压逼迫裂开,经脉也要迸炸……灵力运转之速越来越快,仿若要变成飞轮,已经渐渐逼近了他的极限! 渐渐地,疲惫感和疼痛感席卷全身,时间变得越发难熬起来,然而那些威压却仍如十多座高山,威严地悬挂在头顶,又如潮水一般,往他四肢百骸、五官七窍中密实侵入。 极限犹如钢丝,再如发丝,被越拉越细……徐子青感觉得到,他全身都冒出了涔涔冷汗,而额头上的汗珠更是好似连成了水练,冲流而下! 要……撑不住了! 喉头里干渴的感觉更重,呼吸困难,五脏六腑里刺痛到发热、几近滚烫,徐子青不曾见到,他的眼里,此时也充满了血丝。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任何—— 忽然间,压力松了。 徐子青身体骤然解脱,双腿一软,几乎就要瘫倒下来。然而下一刻,他的掌心却突兀地出现了一根极硬的木头,猛然抵在了地面上,撑住了他的身体! “咚!” 钢木与石板撞击的声响就如洪钟,狠狠地轰进了众人的耳中。 徐子青慢慢地调和气息,丹田中气流的旋转也逐渐缓和下来。 木气仿若涓涓细流,在转瞬间遍行全身,将他因强抗威压而造成的多次内伤尽皆安抚。很快,生机重回,人体内的小世界也极快地恢复正常。 徐子青这才听到外面的声音。 是宿忻在他耳边焦急地呼唤:“子青兄,子青兄?你没事罢?” 徐子青轻轻地呼吸,而后站起身,挺直了脊背:“阿忻贤弟,在下无事。” 53 这一个下马威可给得好。 徐子青面上笑意不改,心中着实庆幸,却也有一丝不悦。 他素来温和待人,言行间谦逊有礼。可对人尊重而躬身行礼,与被人强制弯腰,那可是大大不同。 徐子青两世为人,前世被家人千娇万宠,便是性子软和,也无人敢对他有丝毫不敬。今生他生于世族大家,为嫡子嫡孙,即使家业被人占去,下人也不敢有所怠慢。他曾做过杂役,却是真心爱惜灵木灵草而心甘情愿,一样从未折腰。 故而尽管他看来温雅、行事也从不与人为难,但到底骨子里也有一种蕴养血脉中的清贵傲气,并不显露于人前,而是加于自身,严于律己。 此番他给这许多修为远胜于他的高阶修士们施压,因是小辈,徐子青原可以借势弯腰行礼,避过一场。可他心中却突然生出不甘,不愿意为人勉强而为。 也正由于他这一次倔强,便有高阶修士觉着被驳了面子,使得他们更施力道,要把徐子青降服,也几乎要让双方尴尬起来。 徐子青转过身,微微行了一礼,温和说道:“见过诸位前辈。” 他扛过了那些威压,成功维护了自己的内敛傲气,而现下行礼,则是为尊重对方。 见到这温和俊雅的少年如此做派,即便是方才生出不满的几位长老,如今神色也缓和下来。同时,这殿中气氛也没了僵硬之感。 坐在居中蒲团上的中年男子捻须一笑,颔首道:“徐小友果然少年英才,劣徒能与你结交,也算是有所长进了。” 他话音一落,就有两个蒲团凭空出现于徐子青与宿忻身后。 徐子青落落大方,掀起下摆盘膝坐下,口中说道:“盟主谬赞了,阿忻贤弟乃真性情之人,与他结交,才是晚辈的荣幸。” 宿忻见徐子青虽说脸色微微泛白,精神却尚算不错,也略为放心,坐在他的左侧,有些不快地说道:“师父要我请子青兄前来,却怎么先欺负起人来?几日前与血魔之战中,子青兄数度救我性命,我正欢喜与他相交,师父你却不给我这兄弟的面子,未免不妥罢!” 那中年男子“哈哈”一笑:“不过是打个招呼罢了,徐小友意志坚韧,我们这些老东西见猎心喜,难免有些过头了,还要请小友见谅才是。” 他不以宿忻之言为忤,可见对他很是宠溺,两边各坐了有七八个修士,也都是面色平缓,亦是对中年男子所言毫无异议。足见宿忻在这散修盟里地位之高、又是如何受了众多长老的喜爱与看重。 不过众人态度这般客气,也与徐子青自身实力有关。 早先他们便听宿忻说及,这徐子青不过长宿忻两岁,却有了如此高深修为,资质实在不凡。众长老原以为宿忻有所夸大,却也存了试探一二的心思,因而才见徐子青进来,众人就各自释放了堪比炼气九层的威压出来,联合起来,一同逼向他去。 本想着徐子青能坚持数息工夫就很不错,未料到在这试探之中,徐子青竟有如此出色表现,就足以让众人对他高看几分了。 徐子青坐下后,也看向殿中众人。 踞于正中蒲团的中年男子,无疑便是散修盟盟主,他相貌清隽,目中内蕴精光。左右两侧坐着的便是诸位长老,有男有女,各有特色,且不说真诚与否,但看来都算和蔼。 这些修士每人身上都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却不再有逼迫之意。徐子青心知,此乃高阶修士自然散发出来的气息,他修为弱于众人,便是不被针对,亦会有所感知,实属平常之事。 不过这些四散的威压并不能使徐子青产生畏惧,他便猜测,许是因着修为更高者不曾现身的缘故。 徐子青猜测也是无错。 散修盟里自有规矩,但凡是修为上了化元期之人,便成太上长老,专心隐匿于灵山宝地修行,以图更近一步。除非有攸关散修盟生死大事,轻易不会出关。 因此如今在殿中的修士,最高修为不过筑基后期,但若是不曾筑基之人,也做不得这能在此内殿里议事的长老。 众长老与盟主也打量面前这青衫少年,都觉他神色清正,双目明澈,与人对视时毫无躲闪,可见坦坦荡荡,从不曾做过亏心之事。 他们宠爱宿忻,也皆知宿忻为人赤诚,平日里听宿忻称赞徐子青多了,不免担忧他为人所骗,才有这一次见面。 不过见了之后,亦试探过了,总算是放下心来。 而既然放心,再与徐子青说话时,自然也没什么防备忌惮之意了。 双方都揭过进门时那一点龃龉,气氛也渐渐融洽起来。 之后盟主开口道:“听忻儿说起小友与他一同对战血魔之事,着实惊险非常。小友对忻儿多有看顾,老夫为人师长,也要尽一点心意。” 他说完,手指极玄奥地划出数道轨迹。 顿时殿顶壁画上一只仙鹤忽然动了起来,双眸灵转,扑棱棱飞下。 它长腿轻点,长喙上衔着个木匣子,如同独舞般来到徐子青面前,将盒子放置,而后双翅一振,又回到了壁画之中。 此等术法,很是神妙。 徐子青虽明知约莫只是个障眼的法儿,却仍是被那指诀吸引,有些忘我起来。 匣子落地,“喀”一声轻响。 徐子青回神,笑着推辞道:“晚辈与阿忻贤弟已结为好友,所行之事均是顺心而为,岂能受这一份礼?还请前辈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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