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试蓝色光点、红色光点与褐色光点。这一试他才知道,原来除了那青色光点格外喜欢跟他,其他四种都一点不睬。 一时间他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自卑,颇有些怔然。 好在徐子青向来豁达,想着既然木气这样喜爱于他,他自然要同倍报之,于是从此放弃其他四气,专心吸收木气起来。 因为屏蔽了其他四气,徐子青眼中从此只看到青色光点。他见它们由稀稀拉拉的一粒两粒,到十多粒、上百粒,越聚越多,也被他吸收得越来越快。这让徐子青渐渐进入状态,整个心境都变得空灵平和。 灵气聚集在丹田之中,因为是木属,所以现出一种淡淡的柔和温暖,又蕴含着勃勃生机。 吸收灵气的过程是非常舒服的,整个人都好似被某个温柔的大掌不停抚慰,又像是有温润的水流在肉体中轻轻冲刷,享受得好似要呻吟出来。 徐子青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的快感,这也让他更进一步地明白,为什么世人都想修仙……就算不提修炼有成之后的好处,单单是这份舒适的感觉,也足够让人流连。 这一入定就是七日七夜,徐子青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僵硬非常。 他稍微动一动,骨节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他想动一动,才刚抬起手臂,就觉得好像皮肤都皲裂了一样。 徐子青有些疑惑,睁开眼低头一看,顿时身体一僵。 可不就是皲裂了么! 他的手原本白净修长,如今却在表面覆上一层厚厚的黑色硬皮,好似数天没有洗澡所凝成的污垢,光是看一看,就觉得臭气熏鼻。 从前世到今生,徐子青自觉就从来没有这么脏过! 顾不得再感受一下入定后的余韵,也来不及欣喜自己的引气成功,徐子青快步下床,就出门去打水洗澡。刚出门,恰遇见今日收工回来的贺老头,再抬头一看,天色已然渐黑。 贺老头顿住脚步,看着徐子青,神色也有几分复杂。 他从未料到,他认下的这个小杂役,头回修习功法便能入定,而这一入定,便是七个日夜。 在这修仙之界,引气入体速度快慢与天资厚薄有极大的关联,入定时间亦是如此。徐子青资质下下,原本不该这样快就能入定,更莫说还确实做到了引气入体,初步排除体内的杂质。 这般快速,这般长久入定,在这昊天小世界中,也只传说有资质为上者曾经做到过。 难不成是检验灵根时法阵出了错处?贺老头原这样想着,但一转念,又觉得不然。如今唯一的可能,便是徐子青天生与这门功法极为相合,才能如此迅速上手。 心里大约有了想法,贺老头便不再往深处去想。他甘心在这里伺弄灵草,原本也是个不喜欢招惹麻烦的。但凭那法阵是不是错了,他收了这个杂役,便只管叫他安心做事就是。 于是看了徐子青一眼,喝道:“既然醒了,就快些去洗净了,没得难看。” 徐子青只以为自己身上脏污,让贺老头看了不悦,便笑了笑,赶紧去打水洁面洗身去了。却不曾看到贺老头落在他背后目光,一闪即过。 这一场热水澡洗得极是舒适,只是为了搓净身上的污垢颇费了一番工夫。徐子青从浴桶里施施然出来,拿布巾擦了身,再换上一件百草园中给杂役备下的褐色短打常服。他长发半干不湿,忽然心念一动,丹田里的些微灵气就在百骸中转了一圈。霎时发也全干了。 然而才做完这个,徐子青忽然脑袋一晕,不由得向后跌坐,喘了好一会儿气。跟着便觉得心悸,丹田里也是一阵翻腾,好似灵气有些震荡之感。 慢慢匀了气息,徐子青才苦笑道:“果然是不能随意妄动,才入定区区几日就想要运用灵气,还是太托大了些。” 他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就把那一本《化草诀》再拿出来细看。 果不其然,那引气之后尚有下文。 原来引气入体这关过了,也不过是能够学会如何吸引天地灵气罢了。然而灵气入体还是灵气,需得要在丹田中积存再三。待丹田积满,再将灵气吸引而入,不断压缩。终于丹田中容无可容,就将由量变成质变,灵气化灵力,在丹田深处扎下一点灵力本源。而后再吸引灵气进来,将附着本源不断加厚,积存的也就一直是灵力了。当是时,炼气一层成。 换言之,徐子青如今仍然是在修士门槛前徘徊,等扎下灵源后,才算是成了一个真正的修士。 之后再来修炼,就是要打通任督二脉上五十二个穴窍,成就炼气二层。再每更进一层,都要打通两条经脉,穴窍数则是不定的。而且随功法不同,这打通经脉先后便不同,体内灵力循环也是不同。直至炼气九层,才有新的变化。 徐子青所习《化草诀》,就是要在打通任督二脉后,先冲击奇经八脉之阴维、阳维二脉。不过这也是在炼气二层之后的事了。 10、斗法 等将这功法大略看完,徐子青才晓得自己之前有多么侥幸。 要知未曾扎下灵源前,灵气在丹田中不过是暂时留存罢了。而这灵气看来再如何温驯,其实也与肉体格格不入,并未经过驯化。稍有不慎,他方才就要炸开丹田,修为尽丧。好在他也只是刚入定一回就折腾这个,才没有出事。下一回却是万万不可了。 松了口气,徐子青才有空查验自己的身体。他本来是个半大小子,毛也未长齐的年纪,身量自然也不高。但现下一番入定后,整个人似乎拔高寸许,而且肌肤白皙,莹润似有玉石光泽,比起原本少年的肌肤还要来得细腻。 根据《化草诀》上所载基础,他之前身体表面出现的泥垢乃是其内部杂质,随同灵气的进入而被排出。日后他再进行修行,杂质也会继续排出,直到筑基完成,才算是彻底“洁净”了。徐子青以为,这修炼以增长修为的过程,就是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干净”的过程。 修行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现在天色已晚,不能出去做事,还不如继续修炼一番。徐子青便又上床去,盘膝打坐入定了。 之后在贺老头的要求下,徐子青白日里跟随他去灵田里做事,一边听他教导,一边负责打打下手。晚上则回来修炼,努力吸收灵气填充丹田。日子倒也过得很快。徐子青很是享受,半点不觉无聊。 不过每天修炼时间只有那些不用做杂事的资质高超者的一半甚至更少,徐子青也知道自己的进度肯定要慢过同期许多,因此但只要有一刻空闲就勤练不缀,一段时间下来,也算是小有收获。 贺老头并不知道徐子青现下丹田填充得如何了,只是他教了功法,就算是尽了义务,真正教导徐子青的,还是伺弄灵草的功夫。他寿元已经过了一百七十,再不到三十载就会衰败,他必须培养出一个忠于徐家的继承人来。 而且正因为徐子青姓徐,他才越发没有保留。毕竟徐子青是上过族谱的,就算地位不高,对宗族也定然有着归属感。与徐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的徐子青虽然没有如贺老头所想真的对徐家有所眷恋,可对贺老头本人还是很尊敬的,也不排斥就这样在灵草园做一个与贺老头同样的、一边修仙一边与灵草为伴的杂役。 时光如水逝,转眼间已经过了两个月。 这一日,徐子青正半蹲在地上,伸手轻轻展平一片细长的灵草叶,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怒喝,直震得他脑中嗡嗡一响,险些就将草叶扯成两段。 “徐正天,你徐家欺人太甚!” 这声怒喝不知是何人所发,内中饱含灵力。不单是徐子青遭厄,整个徐家的年轻子弟,只要是在炼气七层以下的,都是面色惨白,一阵惶然。还有运气差正在入定的,也是猛地被这声呼喝震醒,喷出一口血来。 徐子青有百草园上方护持灵草的法阵保护,又有及时反应过来的贺老头抓住他手腕施以援手,所以只是吓了一跳而已。但紧跟着,天上炸雷突然响个不停,一声声不绝于耳,震得他是头晕眼花,不能自已。 却听贺老头在一旁疑道:“这是什么人在跟家主斗法?” 马上就听见另一道浑厚嗓音响彻天空:“田塍,我敬你是田家家主,让你三分许你出口气罢了,可不是害怕你。你却在这里不依不饶,真当我徐正天是好捏的柿子吗!” 田塍也毫不示弱地回道:“你落我的面皮,就手底下见真章罢!” 徐正天也道:“不知好歹,不知所谓!我徐家可不是你耀武扬威的地方!” 两人都是筑基期高手,斗起法来也是惊天动地。之前有田塍弄了雷声滚滚,之后徐正天就化作光芒道道,两人你来我往,正如两条怒龙翻江,使整个徐家上空的灵气都如同滚水一般沸腾开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敢再妄自吸引灵气,若是一旦引来了二位高手的法术,那岂不是自讨苦吃、自己害了自己的性命! 徐子青仰起头,能看到两个细小的人影挟着呼啸的风雷对峙,方圆十里之内雷鸣电闪、飓风阵阵,恐怕就算是鸟儿,也不能飞上天空半步了。 “这……就是筑基期修士的威力吗……”他不由得喃喃说道。 贺老头也抬头看着那两人:“家主还顾忌着宗家之人,因此这场斗法乃是在千里之上的高空进行。你我在这里能看到那漫天法术霞光而不受其余波所震,就是因为家主的控制了。” 徐子青问道:“既然两位都是筑基期高手,不知哪一方能够得胜?” 贺老头也不避讳:“自然是家主更高一筹。即使是处于同一级别,也是有高下之分的。那田家的田塍与家主是同一时代之人,资质逊于家主,如今家主的修为进入筑基中期已然有二十年之久,那田塍却是前年才刚刚进入中期,家主的底蕴要厚于田塍,打斗起来,节奏也是控制在家主手中的。” 徐子青暗暗点头,看来的确是这么回事了。那田塍所愿是在徐家进行破坏,家主则是要保护徐家,两人到底还是纠缠着打到了不能波及徐家的地方,当然是家主努力的成果。 空中斗法还未完结,那田塍所修乃是弄雷的功法,弄得是漫天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家主徐正天则手挽风雷,举手投足之间灵气翻涌,生生将雷电控制在云层之中,没能漏下丝毫来。 这弄雷固然不简单,可能全然挡住雷就更加困难,徐正天的胜势不止是贺老头看得清楚,就连修为高些的徐氏子弟们,也都纷纷看了出来。 久持不下,田塍到底不是灵力无尽,渐渐已经露出衰颓之相,徐正天则游刃有余,猛然间双臂挥出一条火线,将田塍团团围住。田塍一个不小心,被火线打中胸口,也是“哇”一声吐口血出来,往外面倒栽出去,终于险险在落地前稳住! “徐正天,你……你好得很!”田塍憋住气,挥掌往地下一劈——就有一股绝强的压力自空中坠下,压得众炼气修士摇摇欲坠。 徐正天双目怒睁:“田塍匹夫,你敢!” 田塍哈哈大笑:“我田塍有何不敢?你就慢慢收拾烂摊子去罢!”说完足下风起,整个人向远方飞遁而去。 只留下一句猖狂话语——“今年开原之时,我田家定要尔等好看!” 徐正天来不及回应,那田塍十分恶毒,在离去之前,偏偏用了有十成的灵力,劈的是距离飞鹫山不远、毫无防护的东边主院。那里所住的都是极有潜力的修仙苗子,但现下皆没有自保之力,如何能在筑基期修士的全力下手中逃脱?若是折损,徐家在下一代定然要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局! 无法,徐正天只得飞快自高空落下,哪怕是拼得自己挨上一下,也要阻止东边主院受损!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飞鹫山中忽然飞出一道虚影,因着离得近,比徐正天更快赶到东边主院。 紧接着,就见一道剑光疾掠而出,狠狠斩在那犹若实质的攻击之上——轰然巨响! 只见剑光过处,田塍留下的那一击攻击尽皆溃散,刹那间化为无形。 徐正天到达之时,攻击余波已然全散了,这使他也松了一口气去。 “做得好。”他拍了拍来者的肩头,遂与那人一同重回飞鹫山了。 贺老头见到刚才情景,喟然一叹:“看来自今日起,徐家与田家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也不知到底两位家主是生了什么龃龉,竟让那田塍如此狂怒,以至于大打出手。” 徐子青自知这位长者并非发问他这个初来的杂役,不过是自语罢了。而他却还有疑问,不由得问出来:“贺管事,不知那位以剑光斩去田家主一击的乃是何人?好生厉害。” 贺老头笑道:“那人便是徐紫枫。” 徐紫枫?徐子青仔细回想,记起一个面向倨傲却不失理性的女子来,正是叫做徐紫棠的,据说她有一位嫡亲的兄长,就是徐紫枫。 那一日徐紫棠来百草园求一株千稷草,为的便是给那筑基成功的徐紫枫炼就一粒补气丸,补足精气。 看徐紫枫方才那一剑,剑光凛冽,便是徐子青这刚入修仙之道的菜鸟,也能瞧出他气息浑厚,没有半点波动不足之相。想必是已经帮补完了的。 他初初筑基,就能挡住那筑基中期的田塍一击,虽是对方灵力已然耗损许多,可徐紫枫挡得从容不迫,也足见不凡了! 一时之间,徐子青对那徐紫枫也生出一些钦佩之心来。 那贺老头见徐子青露出神往之色,不由笑了笑:“那徐紫枫确是我徐家五百年来天赋最为出众的子弟,又是嫡系,本已是地位颇高了。而他又道心坚定、修行极为刻苦,才在这二十五岁之际筑基,大大给我徐家长了脸。地位可谓在众长老之上。你若有心,可以他为镜,便是追赶不上,也能映照自身。” 11、挑拨 连日来,徐正天与田塍的斗法都在徐家上下流传。赞的自然是徐正天的修为高强,将田塍压得死死,骂得则是田塍蛮横无理,在徐家耀武扬威。 徐子青身在百草园中,但也听到往来取药之人说了不少。 近些时候,贺老头已然逐渐将一些简单的护持灵草之事交给他做,不外乎给固定的几种灵草或洒水或培土或除虫之类,却也让徐子青很是愉快。 这一日午后,贺老头回去睡觉,让徐子青来看园子。已然不需要背诵药书的徐子青便欣然而往,在园中来回巡视。 不多时,园外有人持灵牌进来,远远地传来不少细碎声响。 “紫罗姐姐,听说你已经突破炼气三层啦,那不是很快就能进入飞鹫山了么?可真是太厉害了!”一个清脆的少女嗓音传来。 徐子青略侧头,觉得有些耳熟,却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抽出一块方巾把手上的污泥擦擦,以免失礼于人。 另一个女音也传过来:“管事长老说了,再过几日就是我进祠堂的日子。到时将心血寄托于玉符中,日后我再出门,便能随时得到家族援手。”这把声线里带着股傲慢,“我被引进飞鹫山后,丹药资源要多出三院数倍,你对我很是悉心,我必然不会忘了你的那一份。” 之前的少女带着喜悦急急开口:“那小妹就多谢紫罗姐姐了!” 那名为紫罗的女子笑了几声,很是得意。 跟着少女又压低了嗓子,神秘地问道:“紫罗姐姐,你听说了没,那位田家主跟咱们的家主对上,竟然是因为一桩婚事。” 徐紫罗声音扬高一些:“婚事?” 少女低声道:“正是。传闻田家主是给他的嫡子田亮公子提亲来了,想要迎娶咱们飞鹫山上的徐紫棠姐姐,结果被家主一口回绝,才勃然大怒的。” 听到这里,徐紫罗似乎很是不悦:“连田公子都看不上,那徐紫棠还想要如何?真是装模作样!前些时候田公子陪她四处游玩,还送了她一件法器,她却如此不知足!” 少女似乎有些害怕徐紫罗的怒火,顿了一顿,才陪笑道:“紫罗姐姐说得是。要小妹来看,田公子配徐紫棠可是绰绰有余了,要说跟田公子最为般配的,还是紫罗姐姐!” 徐紫罗像是有些高兴了,语气缓和了些:“算你会说话。”又是一叹,“不过家主为了一个徐紫棠这般跟田家撕破脸皮,我与田公子也是有缘无分了……” 少女听得徐紫罗的话,又跟着叹了几口气,才故作不忿道:“徐紫棠只是仗着她有个好哥哥罢了,紫罗姐姐的资质可比她强得多!要小妹说,紫罗姐姐必定很快就能筑基,到时候就连家主也不能小瞧姐姐,那时跟田公子的缘分啊……” 徐紫罗才嗔道:“子淑妹妹,你真有一张巧嘴。”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话,因着已在百草园里,就全入了徐子青的耳朵。徐子青摇摇头,眼观鼻鼻观心,垂目走上田畦,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徐子淑与徐紫罗两人正说得兴起,突然发现已然走了进来,就噤了声。徐紫罗见徐子青眼生,就问道:“你是新来的杂役?” 徐子青温和答道:“是,两位想要什么灵草?” 徐子淑很快就认出了徐子青,她向来看他不顺眼。因为徐子青的存在,他们那一家人都显得不是那么名正言顺。尤其是徐子青归家后还特别得了个小院子的事儿,尤其让她这素来被捧在掌心的嫡女不快。不过不管怎么说,徐子青也是大房的嫡子,她是二房之人,年纪也小上一些,长幼有序,只能背地里讽刺几句罢了。直到来了宗家,她是中下的资质,而徐子青才是个下下,单是起点,她已是胜过他许多,才让她的心情骤然松快几分。 而现在,她徐子淑早已巴上了能进入飞鹫山的贵人,可徐子青却只能在百草园做一个可怜的杂役,就更加让她快意了。 徐紫罗对徐子青的印象倒是不坏,也是这个道理,不管是修仙人还是凡俗人,面相好的在异性面前总是要占些便宜的。徐子青十来岁的年纪,还未长开,不过眉目温润,不骄不躁,便是徐紫罗倾心的是那田亮,也对他这副容貌有些欣赏。 徐子淑也很了解徐紫罗,但她可不能让徐子青攀上她,不然要是徐紫罗把他带走了,还不成为哽住她喉咙的利刺?于是就上前一步,冷声道:“紫罗姐姐是何等人物,你怎能态度这般怠慢?” 徐紫罗本来对徐子青有所好感,听到徐子淑这话,她的骄横之气也激发起来。却也是,她到这里来要灵草,这一个少年杂役,竟然并不显得谦卑,莫不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徐子青也不是庸人,他能感觉到徐子淑对他的敌意,倏然心中一动,想起曾经在徐氏分家小院的时候,在外头就有这么一把女声语出嘲讽,如今看来,就是徐子淑了。原想这只是个年幼的姑娘家,他两世为人,不当跟她一般见识。可如今都在宗家了,她却还是念念不忘要找他麻烦。尤其他之前听到了二女对话,知道那徐紫罗性情很是不好,徐子淑在她面前如此挑拨,可真不是一句“小女孩不懂事”就能揭过去了。 果然徐紫罗怒道:“你这杂役,敢这样看不起我吗!” 徐子青心中一叹,他这些日子接触人多了,见识到不讲理的也是不少,这情形下辩驳无用,不语最好。便后退一步道:“子青不敢。” 只是徐子青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徐紫罗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之前他遇到的那些,最多的就是口头上说得难听撒气罢了,动手的并没有的。可这个徐紫罗却把徐子青的退让当做了默认,劈手就是一掌打来! “你这无礼的小子,非要给你点颜色瞧瞧不可!”徐紫罗呵斥中,用力也有三分。她倒是没想打死人,多少对这里的贺老头有几分忌惮,不过却要让徐子青好好吃一番苦头。 徐子青侧身躲避,可他不过是个连灵源都没扎下的菜鸟,怎么躲得开徐紫罗的雷霆一击?顿时肩头被打个正着。 一股灼热的力量自皮肤侵入,刺骨的疼痛。徐子青疼得脸色发白,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不过他到底自诩是个男子汉,即使实在痛得厉害,也没有想要蜷缩下去的念头,只是苦苦支撑罢了。 徐子淑见到徐子青狼狈模样,眼中光芒闪动。跟着她就挽住了徐紫罗的手臂,娇笑着说道:“紫罗姐姐好厉害!这一手灵力用得真是巧妙极了!” 徐紫罗一时冲动,打伤了徐子青后也不是没有半点悔意,尤其是想起了那性子孤僻乖戾的贺老头,就忍不住皱眉。不过这下听了徐子淑的恭维,又觉得不算什么。她反正就要上飞鹫山了,就算贺老头再不给她上好的灵草又如何?飞鹫山上资源大把,她也不差这个! 想到这里,她那一点悔意也全消了。只冷哼道:“我日后再来此处,若是还看见你如此鬼祟,就仔细你的性命!” 徐紫罗的性子也很古怪,先前看徐子青顺眼,就觉得他生得不错,如今不顺眼了,就觉得鬼鬼祟祟。 徐子青咬牙忍痛,并没有回答。他是和气,可不是任人欺凌。徐紫罗说到这个地步,难不成还要让他附和么! 徐紫罗见他这般不上道,才消去的怒火又迸发出来,举掌要再打他一次——正在此时,百草园外匆匆走进一个男子,飞快地挡住了徐紫罗的手臂。 “紫罗姑娘,请莫要动怒。”男子的长相并不很出众,但气息平和,却能让人心生好感。他挡住了徐紫罗这一次出手,又继续规劝,“这里毕竟是百草园,家主也是极看重的。” 徐紫罗一怔,这才慢慢放下了手,口中却道:“我不用你管。” 男子眸光黯了黯,也收回手,然后去扶住徐子青,打了一道灵力去他体内,这一回却是为了化解那些伤他的灵力。 徐子青只觉得一道温润气流抚平经脉,让他一瞬间刺痛全消。 “……多谢你了。”深吸了一口气,徐子青朝男子微微笑了笑。 男子也怔了一下,就也回了个浅笑,有些憨厚的模样:“不客气,原本也是我们不对。” 不对确实不对,却不是这男子,而是那徐紫罗。徐子青心里一片明了。但他也能看出这男子极在意徐紫罗,就不多言。 徐紫罗看男子作为,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也不找徐子青拿灵草了,转身就带着徐子淑离去。徐子淑唇角带笑,今后若有机会,她还会时常带人来转上一转的。 二女离去,徐子青被男子搀扶着站稳了,便掸掸身上的泥土,一笑问道:“我是徐子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男子一笑,平凡的相貌也让人看得熨帖起来:“我叫庄惟,子青兄弟,很高兴认识你。” 12、秘境之说 庄惟如今二十五岁,长徐紫罗八岁,已经是炼气二层巅峰修为。这样的修为比起徐紫罗来差上一些,但是在整个宗家十岁后始终无法突破炼气三层的比比皆是,他也算不错了。 这个庄惟是依附于徐家的小家族中人,早徐紫罗几年进入宗家,不知怎么的似乎对徐紫罗一见钟情,初时就多有照顾,徐紫罗后来修炼速度快过庄惟,对他就生出轻鄙,而庄惟却还是百般相护,全不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等到徐紫罗先他一步突破炼气三层,就更不把庄惟看在眼里,庄惟仍是毫不在意。 但凡是认识庄惟之人,都知道他对徐紫罗情有独钟了。庄惟的脾气好,为人也不错,徐紫罗却正是相反,她有几分姿色,性情则很是刁蛮,庄惟有许多朋友都为他不值,他也只是笑笑罢了。 徐子青并不知道庄惟与徐紫罗的纠葛,可对庄惟的感觉甚好。两人都是性格平和之人,在药园这里说了几句话后,也觉得意气相投。徐子青并不看低自己,庄惟也没有瞧不上徐子青的实力低微,这样不知不觉间,就聊了半个时辰之久。 后来还是徐子青反应过来,一看天色,对庄惟笑道:“庄兄,还未问你,你来这里是想要什么灵草?” 庄惟也回过神,一拍额道:“跟子青贤弟你聊得兴起,竟然忘记了。我原本是奉院主之命,来求十株红绫草的……”之后见到徐紫罗要对百草园中人出手,才先阻止下来。 徐子青了然,就笑道:“正好有红绫草成熟,我去给庄兄取来。” 庄惟憨然一笑:“如此就多谢子青贤弟了。” 红绫草是一种初级的灵草,摘取时只需要用带着灵力的刀具从地面平平切下即可,并不需要采药人本身的灵力。所以这样的简单灵草,就是徐子青自己也能够摘取。 徐子青去了那一片药圃里,昨日刚成熟了有二十多株的模样。他挑品相最好的十株切下,盛放在一个木盒里,小心地捧给了庄惟。 庄惟接过一看,果然色泽、叶脉都保存良好。他心知这是徐子青特意为他挑来,就再次道过谢,才快步离去。 因为这一次意外,徐子青便交了这一个朋友,晚上入定修炼时,似乎是哪里有所顿悟,丹田中的灵气飞快地压缩下去,最终发出一声爆鸣,量变化为质变,扎下了一点灵源。 从此,徐子青就有了炼气一层的修为! · 贺老头上下打量徐子青,啧啧称奇:“好小子,这才三个月工夫,你便有了炼气一层的修为,果真是造化不小!” 徐子青怔一下,连忙说道:“是前辈教得好。” 贺老头摇头道:“你也不必自谦。与你一同入门的诸位子弟尚在不断汲取天地灵气,唯独你一个扎下灵源,足见你天赋不错。我却不知为何你会被评为资质‘下下’,如你这般短时间就修到炼气一层之人乃是下下之资,老头子我当年历经三年,岂不是连下下都不如么!” 徐子青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三月扎下灵源,以为旁人都比他快上许多,此时听贺老头这般说,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最快的。 贺老头感叹一番,才正色道:“徐子青,你这样的资质,在我这里打杂却是埋没了。你若是想,我可以为你去同家主分说,将你调入东边主院里去。只是你当初被法阵评下的资质不行,恐怕要从四院开始。你若是能在那里势如破竹般突破炼气二层,想必直接调去一院也不难。” 徐子青听完,思忖片刻后,却摇了摇头:“不必了,贺管事。子青只想在这百草园里修炼,并不想去东边主院之中。” 贺老头奇怪道:“你真不想去?在我这里你没得资源,可去了主院,每月都有分配,更能服用丹药增进修为。老头儿我看你做事勤奋,修炼也刻苦,到了主院后未必不能出头。” 徐子青还是拒绝:“子青对灵草甚有兴趣,还请贺管事成全。”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贺老头才不再劝说。他有心要让徐子青奔一个好前程,但听到徐子青说道喜爱灵草、甘愿在百草园中自己修行的话来,心里却一边为他惋惜,一边又有些欢喜。他也是挚爱灵草之人,不然以他早早就有炼气九层的修为,怎么可能在这里伺弄灵草?早就去做一个太上长老享清福了!现在发现徐子青和他有了相同的爱好,不禁就由以前的三分顺眼,变成了七分顺眼。 于是他就笑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替你瞒下此事。你且努力修炼,好生照料灵草。” 徐子青也露出笑容:“多谢贺管事,晚辈感激不尽。” 之后贺老头教导徐子青更加用心细致,徐子青也有感觉,自己似乎与这位古板乖戾的贺管事渐渐亲近起来。 近些日子以来,贺老头忽然停下来指点徐子青伺弄灵草之事,而是让他专心修炼,园子里的事情,也被贺老头一手处理。徐子青百思不得其解,但能长时间修炼也没有不好,故而就听从吩咐,一心一意打坐入定。 灵力的吸收仍然很顺畅,同时也很稳定。其他四属性灵气依然对徐子青全不理会,木气则对他很是亲睐。 任督二脉可以说是修真之始,打通起来也是相当困难。就算是有了功法来进行修习,但一天天用功却始终连一个穴窍都冲击不开,这种磨人的感受也是异常难受的。 不知不觉间又一个月过去,徐子青总算是打通了督脉上八个穴窍。其中头两个穴窍比较困难,难关攻克后,后六个就相对简单一些。 中间贺老头也过来询问过徐子青修炼进度,想了一想后,徐子青还是只报了三个穴窍。他倒不是有心要防备贺老头什么,只是他多少也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在百草园里安稳修炼,也不能做出头的椽子。贺老头确实看重他,但也忠心徐家,他若真的这般一路进步下去,即便是贺老头一直瞒着,一朝事发,只怕他们两人都落不得好处。徐子青想着,既然之前扎下灵源的速度被称“极快”,那么想必现在这速度也不会很慢。下意识的,他就谦逊起来。 果然,贺老头听说他一个月打通三个穴窍,很是惊讶,直说进步非凡。 徐子青听到,暗暗皱了眉,不知怎么的有了一种不安感,忙道:“头一个穴窍打通废了许多工夫,后两个就容易些,不过打通三个之后,在第四个穴窍上反而又滞碍起来。” 贺老头“哈哈”一笑:“修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在这里潜心修炼就是。日日苦功下去,总有获得回报的那天。” 徐子青躬身:“晚辈明白,多谢贺管事教诲。”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开原之时。 所谓开原,乃是开启一片荒野林原,亦算是一处小秘境。在这昊天小世界中,已然出现的共有三处小秘境,其中徐家与另外田家、罗家、孟家、魏家四大修真世家共同掌管这“林原秘境”,还有两处小秘境则掌握在海外仙山大派手中。 林原秘境开启时极有规律,每五年开启一次,内中有无数灵草异兽、山珍林宝,但凡是能进入其中者,多多少少都有所收获。 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进入这个秘境之中,必须有玉剑作为引导。五大修真世家家主手里各有一把玉剑,在进入前,能将进入众人笼罩在一层禁制之中,进入后禁制消失,就可以开始寻宝了。 只是既然是秘境,自然也有危险。这些年来能进入秘境者或是经由家主特别准许,或是资质不凡,或是其他缘由,总之人数不能超过百人。不然玉剑的效用便会产生差池,而多出的人也将不知被传送到哪里去了。 还有两日就要赶往秘境入口,徐子青到此时方知自己也有份进入。原来贺管事因徐子青对灵草伺弄极有兴趣,就想要带他亲自去野外见识一番,要说灵草生长繁多之处,秘境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家主徐正天听闻徐子青有望继承贺老头的衣钵长驻百草园,便应允了贺老头的请求。这便也是为何这段时日以来贺老头一直要徐子青长时间修炼的原因之一。秘境中虽然灵物众多,可瓜分者也不少,这样一来在秘境中也是有人对旁人动手的,只出来时推说不曾见或者被异兽杀之,便能安然无事。 贺老头虽然决心在秘境中好生保护徐子青,但旁人的保护毕竟是身外之物,他也希望徐子青本身实力能更强上几分,哪怕是不能退敌,好歹也能吊得住性命,也好撑到贺老头相救。 听得贺老头一番叙述,徐子青眼中一亮,心里跃跃欲试起来。因修仙而知天地广大,既然有机会能去秘境见识一番,他又如何能不动心呢?此番可真是被贺老头砸了一块大饼在头上了! 13、斑身妖蛇 晃眼就到了开原之日,徐正天率十数位太上长老并若干炼气□层之上的修为高深之辈,一同护持众将进入秘境的百名徐氏子弟,乘金喙仙鹤浩浩荡荡往极北之地而去。 那极北之地,便是林原秘境所在。 金喙仙鹤共有十头,此处乃是一次盛会,故而全部出动。徐子青身为资质下下的杂役,因贺老头之故方能前去,便只能居于末端,立在第十只仙鹤尾部、贺老头身旁。 身下云海翻腾,仙鹤周身鼓荡大风。徐子青朝前方望去,只见第一只仙鹤颈下站着那一位长身玉立的俊朗男子,紫衣猎猎,正是徐紫枫。他再往左右看去,庄惟却并无机会前来,徐紫棠徐紫罗也不曾去得。 徐子青颇有讶异,徐紫棠此女资质了得,又修为高超,为何却不见她来?不过一个转念,又有些明白。当日田塍在徐家与家主大打出手,已是撕破脸皮,若徐子淑打探不错,正是为了此女。倘使徐紫棠当真前来,入了那秘境之后会遭遇什么事故却不能得知,左右徐紫枫也是去了,若真瞧见好东西,只管给妹妹带回来就是。 他却不知,徐紫枫此番前去不止是为了妹妹与自己谋求利益,也有徐正天拜托的缘故。只因田家这一回在秘境里定然捣鬼,为牵制田塍,徐正天必然只能在秘境外盯着他,是故徐紫枫受了家主所托,要在秘境里为众资质出众的子弟保驾护航。 金喙仙鹤脚程极快,不多时已然到了秘境的入口。 众人只见茫茫云海间现出一方石碑,高数十丈,宽数十丈。上面金光闪动,瑞霞道道,当光芒收敛,碑上便显出五个孔洞,切口或有齿锯,或有凹陷,各个均不相同。 徐家来得并不算早,除正南石碑所在之位外,于东、西、北三个方位都有仙鹤盘桓云上,灵气滚滚,一派仙人气概。正是罗家、魏家与孟家。徐子青好奇心起,忍不住凑眼去看。就见到那三家之人衣着华彩,也是男俊女美,风姿不凡,不由心中暗赞。 此时五大世家已来其四,尚有田家未到。 只听罗家一位长须飘飘的老者说道:“吉时将到,我等需给田家发去一个传讯玉符。” 徐正天闭目不语,他与田塍早已势不两立,但凡是与他相干之事,勿论是什么,他都不愿去理会。 另两家家主却说道:“再等一炷香光景,若还不来,就要去催。” 于是就等了一炷香,终于得见远方鹤影。 那孟家的家主便一声冷哼:“嗬,田塍好大的派头!” 其余两家与田家并无过节,却也对田塍迟来之事有所不满。 田塍来到此处,立时往三家处拱手:“失礼失礼,我儿突破在即,使我这做老子的不得不为其护法,故而迟了。幸好吉时未晚,不然我田某人真不知该如何谢罪。” 他好歹是个筑基修士,既然已经谢罪,余下人等也不会不依不饶。徐子青瞧见,他身后站了个浑身灵光的男子,正是田亮。他既然不遮掩修为,便给如徐子青这等修为弱小者极大的压力。 恰在此时吉时到了,那五个漆黑孔洞爆射金光,四处摇摆。 只听孟家家主一声厉喝:“出剑!” 另四位家主便与他一同抬手,掌心一道白光迸射,直往那孔洞之一刺去! 眨眼间,玉剑对上孔洞,石碑上金光越发炽烈,但凡扫到谁人,都要有灼痛之感。贺老头祭出一件法器,将他与徐子青都罩在下头,也将金光尽皆遮挡在外。再看旁人也是纷纷祭出法器,异彩光芒吞吐,十分了得。 徐子青瞧得目不转睛,忽然石碑猛然暴增数倍,突然炸裂——便碎作五块,分别飞向五位家主手中。 石碑炸裂后,碑后虚空骤然出现一个黑点,随即变为漩涡,越发增大,产生了极大的风力。众家主一声厉喝:“咄!” 那五块石碑碎片上光芒大盛,形成了巨大的光罩,虚虚地悬浮在前方。那些个要进入秘境的修士、子弟纷纷使用妙法穿入罩中,徐子青无法可去,还在焦虑,就被贺老头拉住了胳膊,之后身子一轻,踩在了一处坚硬的所在。 徐子青睁眼一看,原来脚下正是那光罩的底部,说来奇怪,进入时分明没有感到阻碍,然而进来以后再去触摸光壁,就觉得硬实无比。还未等他多想,光罩又已浮起,直直地往那漩涡之中投去。 · 一阵头晕目眩,像是遭受了无数的颠簸,终于停顿下来。徐子青才回过神,就见到那一个光罩在空中分崩离析,霎时间所有人都被抛了出去! 他一个小小炼气一层的修士,只得勉力运起所有灵力护住全身,却在落到地上时仍是痛得发慌。修士确是踏入仙路,然而徐子青却是最底层的一个,便是打通了若□窍,身子的强度也还有许多欠缺。 再一看周围,贺老头早不知被仍去了哪里,附近都是没人,身下则是一片软地,有许多茸茸细草,绿意盎然。 花气芬芳,鸟鸣婉转,边处有许多数丈高的古木,茎干虬结。远方又有数座峰头绵延,奇峻雄伟。深吸一口气,七窍中更是清新一片。 好浓烈的灵气!若这里便是秘境,秘境当真是美丽得很。 徐子青站起身,拍一拍衣摆上的尘土,往四处看去。不仅贺老头不在,其余人等也一个未见。难不成是失散了?或说出了什么意外? 思索再三也不能确定,徐子青慢慢寻路向前走去,手心却轻轻抚了抚袖口。原来贺老头虽觉在秘境中徐子青与自己在一处、定能照管好他,但也担忧或有意外,便将手头的符箓给了他四五张,权作护身之用。 在踏入仙路的修士手里,符箓素来都有大用。徐子青虽然还不能使用灵符,但炼气期修士通常所用的黄符、红符、绿符三种符箓里,绿符是颇难得的,贺老头却给了他一张,次一等的红符也有三张,仔细谨慎一些的话,也能使得。 因着秘境里灵气充裕,各种灵草也有不少,徐子青一路走过,一路辨认,发现颇有些认得,那些个灵草图鉴,毕竟没有白白背诵。可惜他手里没有器物,也不能将它们采集,只得不去动了。 眼前四下虽说无人,徐子青却仍是慎之又慎,秘境虽美,对他这孤身一人的炼气一层小修士而言,恐怕也是十分危险。 正想时,耳后忽然有一阵腥风传来,徐子青瞳孔一缩,旋身扑向旁边。果然就在他原本站立之处有一摊乌黑水迹滋滋作响,像是被泼了一捧硫酸,顿时腐蚀了大片。是什么东西?!徐子青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又退了两步,目光也立刻朝周围快速探看起来。 跟着又有一团黑水喷来,徐子青再度朝右掠开,随即顺着黑水来处看去,就见到在一棵古木上,探出来的枯枝上正盘着一条儿臂粗的花蛇,鳞片斑斓,嘶嘶吐信。它见徐子青留意到它,又是张口吐出黑水,徐子青这时才知,那便是花蛇毒液,一旦被沾到半点在身上,就要和那被腐蚀了的草地一般了! 徐子青神色戒备,他如今体内灵力极少,穴窍也不过打通了几个,根本不会是这异蛇的对手。异蛇有些惫懒,侧头朝他看来,眼中有一丝轻鄙。徐子青又是一惊,这蛇竟像是有些灵智了,果然是秘境中物,绝不能小觑。 也不知异蛇到底有多少手段,徐子青手指探入袖中,捏住一张红符,准备一有不妥,就要激射而出!与异蛇对峙片刻,异蛇毫无动作。徐子青便缓步后退,手指却捏得更加紧了。 约莫退了有四五米,异蛇突然昂起身子,骤然向前探出! 徐子青刚要打出红符,却见那异蛇竟定住不动了,蛇口还张得极大,露出里面四颗极长的勾牙。 “二哥,你看我这一手定身术如何?”就听到一道少年清越嗓音响起,“它可是斑身妖蛇,看我捉来挖出它的内丹给二哥炼药!” 另一道嗓音有些成熟,带着宠溺:“五弟的定身术已有八分火候了。这斑身妖蛇约莫有百年道行,内丹正有可为,愚兄在此便谢过五弟这一份大礼。” 徐子青惊魂稍定,抬眼一看,见到有两人联袂而来。其中一人形貌年少,另一人身姿修长,都是脸生。 他刚欲道谢,就见少年颇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这人还留着作甚?我兄弟要杀蛇剖丹,你灵力低弱,还不速速离去!” 徐子青心知这两人是救了自己一命,便是并非刻意,也让他受惠。这少年言语虽不好听,不过他们与自己非亲非故,又是刚猎到妖物取得战利品的时候,他要当真留在这里,才是行为不当。便略躬身道了谢,立时转身离去。 只是经此一事,徐子青对这秘境戒慎之心更甚,一举一动也越发小心起来。 14、误入蛇窟 一路小心行走,徐子青可说是战战兢兢。他修行才不足一年、修为仅仅炼气一层而已,那条斑身妖蛇却有百年的道行,便是他手里有符,也戒惧不已。 这也不能怪徐子青忐忑,他前世十八岁早夭,一生困在病房方寸之地,今生才过十三载,又都是在那有如世外桃源般的小庄子里过活,心性只能算个少年。就算是因为年岁显得比同龄人稳重一些,也过不到哪里。之前那条妖蛇,更是他前所未见的凶物,怎能不怕?可后来遇着的那两名修士,看年纪不比他大上多少,杀那妖蛇竟只在反掌之间!如此看来,对他而言凶狠不已的妖蛇,在普通修士看来,能力却是颇为平常。 一面想着,他难免苦笑。果然他实力微弱,到了这秘境里,连那妖蛇都能轻易对付于它,前方还不知会遇到多少更加凶戾可怕的妖物了。 叹一口气,如今已经是跟贺管事失散,多想也没有用处,还是慢慢行走、躲避着些人罢。 于是徐子青只管找那林子稀疏、草地不深的地方试探前行,手里则扣了一张红符,有收敛气息的效用。只是持续时间太短,才仅能维持两个时辰而已。他现下还没遇到大难,便先防备着,若是遇见什么危及生命的大艰险,就可以立时将它祭出,逃一条小命。 就这样躲了一阵,徐子青就遇到了新的麻烦。 区区炼气修为,根本还不能辟谷,走了这么大半天的道路,即使好运没再遇见妖兽,却肚子饿了。 按了按已然有些发疼的小腹,徐子青苦笑一声,准备找些东西来吃。 好在这秘境中灵气丰沛,催生出不少植物来,虽不见得各个都是灵物,可但凡是果实之类,都生得个大饱满,颜色鲜亮。徐子青只需要查探一番四周有无危险,就可以摘下取用。 恰在前方一蓬草丛里,点缀着许多拇指大小的条形果实,徐子青快步走过去,先是打出一团灵力一个试探,见确实没有异象,才慢慢走过去。 到了草丛边,他又等了片刻,这才小心地以灵力卷下一颗果实,在地面上擦破。顿时有淡淡的果香传来,这气味颇有些熟悉。 徐子青仔细回想,灵光一动,他再用心观察那植物的叶片根茎,才记起《灵草图鉴》中有载,这竟然是珊瑚草。 照记载,珊瑚草仅是一种极普通的灵草,含有灵气量也极微弱。若是在俗世里,算得上是一种能快速止血的良药,但是在修士眼中,则十分无用。《灵草图鉴》原也是因其确实含有灵气才将它收录,多余的介绍也是没有。 对此时的徐子青而言,这珊瑚草还是有用的。它结出来的果实味甜无毒,并不如一些灵果能增长修为,但用来充饥,却是无妨。 既然没什么危险,徐子青就立刻动手,将果实全部摘下,用衣摆兜了起来。之后席地而坐,极快地开吃。因时间紧急,还要防备四周,徐子青只是略用手蹭了蹭表皮就囫囵塞进嘴里,反正秘境里少有灰尘,也不碍事。 不多时将果子吃了一空,饥肠辘辘的胃才略有饱足感,徐子青拍拍手,站起身继续往前方走去。 按进来前的说法,秘境开启共有三日,这三日里众修士尽可能多弄到一些好处,而时间一到,秘境就会将人全部弹出,封闭秘境。 这样对徐子青可算有利,他这点微末实力,要想安全跟其余人等会和何其艰难!但若是想方设法地在秘境中躲藏几日等待秘境封闭,倒是容易多了。 如此想着,徐子青就思忖要去找个山洞躲一躲,不过这秘境里隐藏着无数杀机,也不知妖兽们都在哪里栖息。深山碧水中必定潜伏不少,仍是要谨慎为上。 想好便做,徐子青只当这是一次单人徒步旅行,就找准一座看来不甚险峻的山峰,往那里去走。路上也看到一些能充饥的野果,自然是摘下许多,用找到的结实叶片包裹缠好,真是半点也不敢耽搁。 只是事情总不能尽如人意,就在徐子青攀到那峰上找寻洞穴之时,却遭遇了一头有小牛犊大小的虎兔! 这虎兔头顶一个“王”字,通体虎斑,口里也有利齿,身形虽然肥壮,却也有野兔跳跃的灵敏。它看来是个吃人的野兽,见到徐子青上得山来,就扑将过去,把他当做了猎物。 徐子青却没想到这秘境里的兔子也这般可怕,慌乱闪避时,衣袖与裤腿都被虎兔利爪撕破,险险就要擦到他的皮肤。无奈之下,他只好拍出一张红符,正是爆炎符。 只见红符浮在半空,下一瞬一团赤红火焰激射而出,直往虎兔身上打去!虎兔一惊,立刻跳了起来,却被这团火焰沾上边儿,火焰猛然爆开,“啪!”发出一声炸响! 那虎兔哀嚎不已,立刻翻滚在地上,火星却没有灭掉,转瞬之间,它已然被烧得皮开肉绽,彻底死去了! 徐子青没想到爆炎符威力如此之大,有些不忍。奈何此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便虎兔死状再如何可怕,他却也只能如此。松了口气,他也没想去将虎兔的尸身拿来食用,只是照旧扣了一张符箓,快步往山上攀去。 遇见这只虎兔后,接下来却运道不错,没再碰上什么危险。徐子青在山腰处徘徊一番,却没找到洞穴,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心灰。眼看天色将晚,让人免不了有些焦急,徐子青想了想,又往更高处爬去。 大约又细心寻找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在右侧高约三尺的石崖上发现了一个洞窟,约莫只有一人多高,宽嘛,约莫也只能由一个身形瘦小的钻进去。徐子青已是欢喜非常,他如今才十三岁,正是身量矮小,于是找到一块垫脚的石头,用手扒住洞口,撑起身子钻到洞里。 进了洞,徐子青只觉得四周一片模糊,难以看清洞中之物。而因着此处在山阴之面,光亮更显暗淡。他没有多想,用手在洞壁上摸了摸,有些湿漉漉的,再在地面上摸一摸,也有些泥土痕迹。 这让徐子青有些不安,山中的洞穴,若是无主的还好,若是有妖兽居于其中……不过想到这洞里地方狭小,而外面天色已暗恐怕更加危险,他也只得冒一冒险了。 考虑好后,徐子青站起身,扶着洞壁往洞穴深处一步步走去。还好,洞里没有嗅到什么腥气,自然是没什么大型猛兽寄居的,而血味也没有,应该不曾有过猛兽在洞中进食。 洞窟从外头看来并不算宽大,不过倒是颇深,徐子青足足向前走了五六十米,才触碰到底。洞里没有岔路,统共只有这一条道路,也不是笔直,反而有几个弯拐,但此洞里的确安全。徐子青微微一笑,放心盘腿打坐。 他先前心思还有些不安,但渐渐也静下心来。他到底也是个随遇而安之人,又性情平和,虽不敢在此地冲击穴窍,可趁机多多吸收灵气,也是不碍的。 一夜到亮,寂然无声。 外头的光线亮了起来,洞穴里也有些光透进。徐子青睁开眼,眼中青芒闪动,正是木属灵力运转的迹象。 待灵力在体内运转十八小周天后,那些尚未打通的穴窍,也似乎有些软化起来。尽管离打通还早,却有一线曙光。 青芒终于收敛,露出徐子青一双黑白分明的温润眸子,他向四处一看,却有些讶然。原来就在他身子左侧之处,有一堆漆黑的物事,他昨夜自然看不清,现下这极暗的微光里,他倒能瞧见一点轮廓了。 到底是个少年人,他有些好奇地走过去,伸手要去触碰。却想了想,在即将碰到的刹那停下来。 也不知是否有毒…… 心里一个咯噔,这碰是不敢碰了,不过看倒是敢看的。徐子青干脆蹲下来打量,这才发现原来有鳞片反射黑光。 再仔细去看,才发现这堆物事竟呈现长条形状,而鳞片连着皮革,像是整个脱落下来的,这便让他有了一个猜测。 约莫是……蛇蜕皮。 之后又是咋舌,如此大片蛇皮,且蛇鳞足有半个拳头大小,试想一下,这蛇本体想必极为庞大。甚至说不准便是一只妖兽! 那这洞窟里,难不成是蛇窟! 徐子青大骇,他想起这洞穴细窄,甬道弯弯曲曲,顿时与脑中猜想一一印证。当下慌不迭站起身,拔腿就往洞外走去。 他或者运道好,昨夜妖蛇并未归来,可谁知它何时便会突然出现?真是不敢再有一刻耽搁,这洞穴是绝不能继续住下去的。 越是往外走,蛛丝马迹就越是多了起来。徐子青进来时靠着右方扶着石壁,故而没有瞧见,原来在左边地面上,零落地丢着许多枯骨。看那年月久远,怪道没有腥臭之气。 地面上蛇类爬行痕迹蜿蜒,边角处亦有些许鳞片散落,徐子青越走越急,竟到后来小跑起来,直冲到洞外去!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道浓烈腥气传来,同时沙石飞溅,而天空中,却突兀地刮起大风来。 15、鹰卵 轰轰轰—— 巨大的蛇尾拍打在地面上,整个山体顿时震荡起来。 徐子青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往后退去,慌乱中抓住后面山壁石缝里钻出的粗壮树枝,可仍然感觉颠簸。 空中远远地发出一声尖锐的鸟鸣,强风剧烈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徐子青感觉足下好似就要离地而起,连忙又加了把力气,定住身体,这才往上方看去。 只见一条数丈长的巨蟒在山间翻滚,鳞片如墨,长尾扭动扫摆,是打落了无数巨石、折断了无数巨木。空中有一对极大的神鹰,双翅展开足有四五丈长,一金一黑,都是鹰喙锋锐,钩爪似钢。 那二鹰一蟒正斗在一起,搅得是翻天覆地。 这巨蟒在地上爬动,二鹰则占据地利。它两个一左一右,展翼疾冲下来,一个用利爪抓扯蟒身,一个用鹰喙去啄蟒腹。不多时蟒身已是鲜血斑斑,巨蟒疼痛,“嘶嘶”不已。 眼看二鹰占尽上风,巨蟒却骤然扬起蛇尾,对准金鹰绞了过去,又仿佛从中间对折,蟒头一转咬向黑鹰。 金鹰身形灵活,并不曾被巨蟒咬住,而黑鹰却没留意巨蟒狡诈,被咬下一把黑羽。顿时叫声更加尖锐,急急飞到空中。 巨蟒得逞,却又被金鹰趁机啄穿腹部,险些被叼出胆囊去,它却突然大怒,张开蛇口,喷出一团黑雾。 黑雾想必就是剧毒,金鹰通体金羽,被沾上些微黑雾,霎时那处就蚀掉了一片。金鹰大惊,立时也冲天而起。 然而巨蟒与二鹰已是结下了死仇,自然不会就此作罢,它蓦地抖动身体,蟒躯颤抖不停,却刹那间缩小了一圈。 徐子青蓦然睁大双眼,却见那巨蟒背上忽生双翼,竟也拔地而起了! 此番双方都在空中,巨蟒摆一摆那蛇尾,略有些笨拙意味,二鹰见有机可趁,立时双双夹击而来。可巨蟒却转身甩尾,一下抽打在黑鹰身上! 黑鹰一声惨鸣,不由得松了一只爪子。 徐子青这才发觉,那爪中落下一物,极快下坠。金鹰竟弃了巨蟒,拍翅下降,似乎想要接住那物。不曾想金鹰速度到底没有那物下落之快,那物坠地后发出“啪”的一响,就碎裂开来,流出一滩黄白之物。 原来那是一枚鹰蛋,难怪金鹰如此焦虑。 只可惜没能抢救,金鹰大怒,与黑鹰快速聚在一起,狠狠地往巨蟒那里抓咬过去,那架势竟如拼命,便是巨蟒凶狠,也为其气势所摄。 巨蟒却也不肯认命,它催动刚生出的一对肉翅,也下狠心与二鹰纠缠。它方才瞧见金鹰痛失后裔,又见二鹰如此悍勇,便拼着受那铁爪一抓,扑向了黑鹰。 原来黑鹰爪中还有另一枚鹰蛋,却也是硕果仅存,巨蟒有心要以那为破绽,找准机会杀灭二鹰! 巨蟒也确实不凡,它当真咬住了黑鹰半边翅膀,蛇尾更是摆动起来,抽在黑鹰的右爪之上。黑鹰吃痛,右爪也是一松,金鹰叫声更加凄厉,发狠地啄瞎了一颗蛇目! 如此二鹰一蟒摆出同归于尽的姿态,各自发狠发凶,再不计较手段,只管攻击对手。不过是便是血肉横飞,飞羽纷纷而落…… 徐子青却看得眼花缭乱,又见一物自空中落下,想起方才二鹰痛苦,再忆起前生父母对他珍爱疼惜。他就上前几步,放出自个不多的灵力,去托住了鹰蛋下坠之势。而后快步小跑,堪堪将鹰蛋接住。 这才松了口气,徐子青将鹰蛋放入怀里的布兜中,小心护持。 空中对战也是到了激烈处,巨蟒已然鲜血横流,二鹰也狼狈重伤,后双方更加凶恶狠扑,终于金鹰抓开了巨蟒的腹部,却被巨蟒咬住喉咙。黑鹰要去相助金鹰,然而巨蟒猛然以长尾绞住黑鹰。三只凶兽齐齐落地,金鹰早已咽气,巨蟒也渐渐虚弱,而黑鹰命虽还在,却被蛇尾缠住在地上不断狠命拍打,终究也没了动静。这一场鹰蟒之战,到后来,还是以同归于尽为结局。 徐子青手掌护在胸口鹰蛋处,只觉得气血翻腾。之前这一战何其惨烈,不过短短几分钟罢了,已然没了三条兽命。 他有些微微喘气,才发觉原来刚刚他已是屏住了呼吸。 四周都是一片狼藉,土石草木都被三兽弄得零落分散,好些山壁给打得开裂了,好端端的奇骏山峰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徐子青看那巨蟒蛇鳞,想起方才在洞里见到那些,心里有些后怕。 这洞穴该就是此蟒居所,也不知何故让这蟒与那二鹰相斗,才让他捡了性命。不然若是巨蟒半夜而归,他给堵在洞里,就要葬身蟒腹了。 这三头禽兽都很是凶猛,也不知是否开了灵智、活了多少年、体内又有没有妖丹。不过这与徐子青无干,他擦了把汗,倒是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了。 恰在此时,远方忽然出现几个人影,徐子青一惊,快速退到洞穴之中,又以一块山石遮掩了洞口,小心地自里面向外望去。 只见有一个蓝衣青年脚踏飞剑而来,正落在那三头禽兽的尸身前面,脸上颇有喜色。然而转瞬间又有几个人影降下,都是用了法器飞来,或是葫芦,或是玉尺、绸带,有男有女,俱是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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