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昼仰面躺下,翘着二郎腿,吹着口哨,望着蓝天,听着远处街上传来的迎城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悠闲得不得了。 …… 胡府门口。 赶来上班的桂花科社众人可就没这福气了。 由门房领着进了府,大家就赶紧拿出行头,化妆,换戏服,杀鸡—— 鸡通吉,可以用来辟邪。 再拿出一筐萝卜—— 胡员外点了《大开五荤》这一折,刘四娘吃下萝卜后怀孕,生下儿子便取名叫傅萝卜。 吃了萝卜能保佑生儿子,待会儿演到这一段,要把萝卜分发给席间客人。 锣锵锵,鼓咚咚,筵席开始,演员们上了戏台。 “头一碗吃的是清炖鱼肚~” “二一碗吃的是红烧蘑菇~” “三一碗虾羹汤保宁的麸醋~” “四一碗银粉条又长又粗~*” 菜名入戏,且吃且听,宾主相宜,胡员外抚着精心修饰的山羊胡,好不得意。 忽地一声响亮铙钹撞击,铛铛铛!铛铛铛! 喧闹的筵席蓦然一静。 正在台上演员要继续唱时,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跑进屋,扑到胡员外脚下,惨淡哀嚎:“老爷不好了,小少爷回屋里醒酒,躺床上睡得好好的,忽地喊了几声‘花姐,别走’,跌倒在地,再之后便昏迷过去,脸色萎黄,怎么喊都不应声了!” 闻得此言,胡员外大惊失色。 台上众人以及后台的桂花班主等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花姐? 是他们科社那个花姐吗? 她怎么会在白天出现,还害了人? 赵桂花身子一软,扶着墙勉强没倒,早上的凶兆,果然还是应验了。 第16章 打扮古怪的跛脚少年 吩咐完管家招待客人,胡员外冲进卧房,老妻与几个丫鬟正围在榻边,绞着手帕,泪眼涔涔。 “恒娘,珠儿怎么样了?” “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恒娘用绢帕擦了擦眼角。 她本是老来得子,平日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见独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心中慌乱极了。 “今日有城隍娘娘出行,怎么还会有阴邪作祟?”胡员外说着,走到榻前,低头看去。 珠儿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口唇微张,似乎在呼念某人的名字。 胡员外俯下身,想要听清珠儿在说什么,刚弯下腰,就闻到一股腥臊味。 他微微一怔,掀开衾被,朝里望了眼:“这,这是……” 猛地松开被角,惊愕回头,望向恒娘。 恒娘含泪点头。 胡员外眼前一黑,扶着床头稍缓了缓,不信邪地再次掀开衾被,朝里望了一眼。 独子下.身半裸,遗了一滩浑浊液体,命根子像晒干了的蚯蚓,缩得还没小指粗。 他猛地合上衾被,转头呼唤下人:“快去请……” 一句话还没说完,下人来禀:“老爷,门口来了个打扮古怪的跛脚少年,自称崔王孙,说能解我家急困。” 胡员外心中一动。 珠儿从醉酒到人事不省,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就算下人嘴不严,也不可能已经传出府外了。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这少年恐怕真有几分神异。 胡员外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恒娘眉头微皱,暗想此事未免太巧了。 但她慈母心切,虽然对少年有所怀疑,也没有阻止胡员外。 得了主人的吩咐,下人不敢耽搁,飞奔出去请那崔王孙。 已经下了台的戏班子挤在后台,伸头探脑地望着来去匆匆的下人们。 赵桂花在门口徘徊,见缝插针地抓住个小厮:“贵府郎君可曾醒转?我认识一位大师,神通了得……” “已经有仙师亲自登门,为我家郎君医治了。”小厮不耐烦地挣开手,“赵班主,劳烦您在后台稍待,不要随意走动。” “是是是。”赵桂花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等这小厮走了,脸色蓦地一沉。 胡员外夫妻关心则乱,这少年来得蹊跷,谁知道他是能掐会算,还是一早就知道胡府会出事—— 除了背后弄鬼之人,又有谁会提前知道? 就是不知,这件事怎么会和花姐扯上关系。 “二狗。”他喊来徒弟,小声说,“你扮成胡府下人,回家请小道长来。” 赵二宝嘟哝了句,“二宝、二宝”,应声出了门。 赵素兰望了眼领命离开的师哥,走到赵桂花面前,轻声说:“师父,花姐,不会害人。” 她声调不高,却十分坚定,她看了看师父脸色,继续说:“前几天花姐现身,不是也没对我们做什么吗?” “要不然我请小道长做什么?” 赵桂花扫她一眼:“要真有花姐的事,那个所谓的仙师……我信不过。” 花姐即便是成了鬼,请大师超度了也就罢了,谁知道来的邪魔外道会对她做什么? 说话间,已经有下人领着一位衣着奇特的跛脚少年,急往内室而去。 这少年上半身光.裸,耳垂、手臂、胸口、后背,布满洞开的孔洞,每个洞上穿以金钩,随着他的走动,金钩颤颤巍巍,让人看着就浑身发痛。 虽然距离很远,少年似乎还是听到了赵桂花的话,他转过头,漆金双瞳定定地望着赵桂花,看得后者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悄悄挪动脚步,把赵素兰等徒弟们挡了挡,赵桂花口中发苦,怀疑自己等不到小道长来,就要被这少年毒害了。 正在他心里越来越凉时,少年却移开了目光,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磬,边敲边高声唱起来:“至心皈命~” “报~娘~恩~” 随着高亢的唱声响起,榻上的珠儿忽然一颤,接着闭上了嘴,皱起的眉头也松开了些。 胡员外与恒娘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对少年的疑心已经去了大半。 “崔公子果然是有道行的人。”感到珠儿有救了,胡员外抚着山羊须,如此感慨道。 …… 李昼正在做梦。 快高考了,她被几个同学拉着,一起去拜掌管考试的文昌星君。 带着提前准备好的葱、扇、笔和塞了四枚硬币的红包,刚走到星君庙门口,李昼就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以及同学们惊恐的呼喊声: “小心!” “砰!” 还没来得及反应,李昼就被一股大力撞飞到了空中,她愣愣地低头,望着满身血的自己,和拖着她尸体滑行了数十米的半挂,怎么都想不通,这辆车是怎么出现在闹市区的步行街的。 等等,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还有意识?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天堂地狱? 心中泛起疑惑,正在环顾四周,李昼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 这吸力自头顶而来,像是有人把吸尘器放在了她脑袋上,简直要把她脑浆都吸出去。 她的魂魄一瞬间就被这股可怕的力量打碎了,她成了一团没有形状的东西,随着气流盘旋飞向了高空。 她仰视着头顶的星空,看到了挂在漆黑幕布上的星体,太阳、月亮、以及远方的无数星球。 她看到,那颗熊熊燃烧的火球身后,拖着一具古老庞大的尸体,它像是死了很久,龟裂的皮肤裂隙里不停地掉落着蠕虫,它又像是在沉睡而已,一道道扭曲的气流从下方升起,不断汇入它的体内,令人怀疑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苏醒。 在它的对面,是凹凸不平、被冷寂笼罩的月亮。 月亮上有一座宫殿,被雾霭所环绕,时隐时现,宫殿里传出语调晦涩的歌声,像在哀悼、诉说着寂寞…… 在更远方,还有组成斗状的七张嘴,每次张开,都能看到镶嵌在内部的密齿…… 这都是什么……天上竟然布满了怪物吗…… 李昼试图后退,远离这些东西,可那巨大的吸力仍在持续,把她打成一团浆糊还不够,还要把她吸到星空深处,让她变成同样的存在。 就在李昼全身被彻骨的寒冷笼罩,即将被吸走时,一道玄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无思无虑始知道……” “无处无服始安道……” “无从无道始得道……” 一瞬间,一种无形的力量驱走了李昼心中的恐惧,连带着,也让她放弃了思考,放弃了一切行动。 她无欲无求地闭上了眼,内心变得懵懵懂懂,随波逐流。 “小道长!” 一声呼唤,把她从梦中唤醒。 李昼倏地睁眼,茫然了半息,望向站在面前俯下.身的赵二宝:“二狗?” “叫我二宝。”赵二宝松了口气,“小道长,您总算醒了,我都喊了你半炷香了。闲话少说,班主派我来请您。我们不是在胡员外府上唱堂会吗,谁知那胡员外家的小郎君突发癔症,还攀扯上了花姐,班主怕出事,就请您过去看看。” 赵二宝利索地说完了来意,李昼坐起身,挠挠头:“那走吧。” 她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算了,不重要。 李昼边起身边问:“胡员外家的宴席好吃吗?” “宾客们还没吃几口就出事了,我们都还没吃上呢。” “哦,”李昼眼睛一亮,“那一定剩了不少吧。” 她连忙加快了脚步,变得异常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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