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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接下来三人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吃完了饭,陈老太收了碗筷,李昼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你们早点睡吧,今晚我守夜。” 不是说会有奇特声音吗?她都等不及了。 陈老太和真真低着头,点了点头,扭着身子回了房。 李昼刚想再练会儿剑,忽然闻到一股腥臭味,她顺着味道找到厨房,看到一盆黑水,水上飘着一层灰色鳞片。 咦,今晚吃鱼了吗? “嘻嘻嘻。” 还没等李昼回忆起来,她耳边就响起了轻柔的笑声。 接着,不知什么人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听说,你在找我?” 这声音温柔缱绻,能把人听得骨头都酥了,一股冰凉湿滑的触感,从李昼脸上滑过。 李昼猛地转头,那迫不及待的神色,让飘荡的雾气都停了几息。 “蛇妖,还不现出真身?” 发现背后只有不知何时起的浓雾,而没有想象中的巨大蛇头,李昼带着浓浓的失望,不满地说。 第6章 邪、邪祟啊! 红烛用树枝做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山路上,地上全是她残缺的右腿流下的血迹。 她被那妖物骗了。 两个时辰前,那妖物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钻入山林中。 她以为来了支援,连忙顺着那妖物逃走的方向追去。 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山脚,她不知不觉就冲破了迷障,回到了村里。 她以为这意味着妖物已经伏诛,喜不自禁。 恰好一群村民涌上来,欢天喜地把她接回家中,佐证了她的猜想。 红烛放下心来,饥肠辘辘的她没有多想,在村民家中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她又在村民的劝说下躺下,准备睡一觉补足精神再回司里复命。 红烛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 她睁开眼,惊愕地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几个下半身化作蛇尾的村民围绕着她,一个叫张木匠的举着锯子,卖力地锯着她的大腿。 他的儿子则在安装一条木头做的蛇尾。 那蛇尾不知安装了什么机关,竟能灵活扭动,却不足以引起她的兴趣。 她痛极了,大声惨叫,疼痛让她连质问村民为何如此对她的话都难以完整地说出来。 抱着她上半身的徐寡妇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团破布,在她耳边柔声哄道:“别怕,你的残疾马上就要治好了,张木匠做的假尾巴跟真的一样灵活。” 红烛听着徐寡妇的话,忍着剧痛连起断断续续的思绪。 她看向那木头尾巴,想着徐寡妇的意思,忽然明白了。 这些村民的思想已经被虺蛇改变了,在他们的认知里,正常人就应该长着蛇尾,而不是双腿。 他们觉得把她的腿锯了,换上尾巴,是为她好。 红烛浑身颤抖,不仅是因为痛苦与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这妖物不光要害人,还要玩弄人心。 那一瞬间,愤怒甚至压过了恐惧,也压过了剧烈的痛楚。 她吐掉嘴里的破布,叩齿七下,快速念道:“炼形保全,出景藏幽,五灵化分,合明扇虚。*” 徐寡妇和张木匠动作一顿,惊疑不定地望着嘴唇翕动的红烛。 “这姑娘难道被邪祟魇住了?” 张木匠才要回头,吩咐儿子速去请虺神。 念完咒语的红烛身形虚化了几息,张木匠和徐寡妇揉了揉眼睛,接着就看到她已经解开束缚,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 徐寡妇连忙劝道:“姑娘,你的尾巴还没治好。” 张木匠举起那血淋淋的锯子,热心地说:“是啊,别急着走。” 红烛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捏着符箓的手犹豫了下,转过头,逃出了这间屋子。 缺了半条腿的红烛勉强止住血,心一横,想要和虺蛇拼了,不料顺着虺蛇的气息一路追踪,又回到了迷雾山上。 显然,它已经把戏耍红烛当成了乐趣。 “有本事你出来啊。” 艰难行进的红烛喘了口气,望着熟悉的满地蛇尸,咬紧了牙关。 …… 李昼走进浓雾中,稀奇地发现,夜晚的村子变了样。 白天,祖孙俩带她巡查村子时,家家户户院门紧闭,村民通过门缝观察他们。 夜晚,所有院门都打开了,每个人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择菜的择菜、劈柴的劈柴、生火的生火……炊烟袅袅,如果不去注意这些村民的下半身,这仿佛是一处再祥和不过的村落。 望着村民们游弋的细长蛇尾,李昼默默拔.出了知北游。 “你们……”她站在一户人家门口,缓缓说道,“……竟然都不穿裤子。” 这家人本来想说什么,听到她的话,都愣了下。 李昼义正辞严地说:“伤风败俗,有辱村容!我要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一家五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闪过担忧与痛苦两种神色,仿佛被两种想法反复拉扯。 最后,还是担忧占据了上风。 五人朝着李昼包围过来:“姑娘别怕,我们来帮你治好你的残疾。” 他们从地上捡起斧头、镰刀、锯子,锯子上沾着血,似乎已经帮别人治疗过了。 李昼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欣喜地迎了上去。 她脑中不知怎么冒出一句话。 “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 这是什么意思? 她迷茫了一瞬,接着就抛到了脑后,继续看向怪物般的村民们。 她知道这些村民并非邪祟,只是受害者,因此只对着他们的四肢挥剑,避开了他们的要害。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温柔了。 然而,在扭动着蛇尾的村民眼中,那身着月白长袍的女剑客,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每走一步,剑身都会多一圈蠕虫组成的光晕。 当她走到他们面前时,那光晕已经外溢了一掌宽,他们便眼睁睁看到,随着她的挥舞,那些蠕虫前赴后继地冲过来,密密麻麻,肆意翻飞。 肥胖的身躯扭来扭去,圆形口器一张一合,汇成了一股蠕虫组成的柔软缎带。 这是何等恶心、恐怖的景象。 全身长出鳞片的蛇尾村民一瞬间心跳快到了极点,尖叫着避开这缎带般飞舞的蠕虫,他们察觉到,每沾到一点,自己的生气都会失去一点。 邪、邪祟啊! 怪物般的村民们吓坏了,想向女剑客求饶,却惊恐地发现,女剑客脸上的五官不知何时融化了,她失去了面貌,时而方,时而圆,时而消失,时而存在。 当她头颅消失时,所有人都感到头晕目眩。 一阵整齐的惨叫声中,一家五口一口气没吸上来,齐刷刷晕了过去。 而到此时,李昼只不过才刚抬起剑,挥舞了一下。 “我还没碰到你们呢。”她疑惑地望着倒了一地的村民,“碰瓷吗?” 村民们安详地躺在地上,许久都没起来,她顿了顿,望向手中安安静静的知北游,恍然大悟地说:“我已经达到了剑气外放的境界?” 只有这个解释了。 李昼惊喜地想,她基础这么好,修起仙来,一定会事半功倍吧。 第7章 对她的恐惧超过了对虺蛇的恐惧。 飘荡的雾气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流动。 李昼耳边出现了嘶嘶嘶的吐信声。 三三两两地,村民们都从家中走出来,包围了李昼。 浓雾不知何时散了,一路往山上飘去。 李昼若有所思:“要跑?” 她提着剑追了一步,又被迫停了下来,因为她的面前多了一堵人墙。 如果说刚才的蛇尾村民们只是身体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行为举止都还很正常,现在的他们,已经全然一副邪祟上身的模样了。 他们围绕着李昼,脸上爬满鳞片,嘴唇翕动,隐约可见四排拥挤的尖牙,分叉的舌尖猩红,吞吐着腥臭的热气。 “陟彼崔嵬, 我马虺隤(tui)。*” 李昼听到了古老的旋律与唱腔,身体深处涌上了疲惫,手脚发软,握在手中的知北游越来越沉重。 “陟彼高冈, 我马玄黄。*” 挤在一起的人头嗡嗡声不绝如缕,李昼眼前的光线变得暗淡了,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正在夺走她的眼睛。 “兼弱攻昧, 取乱侮亡。*” 奇特的乐声中,她不由自主地张开口,跟着合唱起来。 但她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一个激灵,莫名想起了刚才钻进脑中的句子。 “无思无虑始知道……” “无处无服始安道……” “无从无道始得道……” 她张开口,在村民们的合唱声中,轻轻念出了这段话。 “无思……” 痛! 头痛欲裂! 仅仅吐出开头两个字,李昼就感觉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太阳穴似乎要被什么东西涨开。 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只能依凭着本能行动。 细碎的剑芒萤火般照亮了一张张遍布鳞片、神态麻木的脸。 李昼双目紧闭,挥动着知北游,身姿说不出的轻盈曼妙,剑光如霜雪般明亮。 这一刻,她连呼吸都充满了韵味,仿佛与周遭景物融为一体,成为山水万物的一部分。 这是何其精妙的剑法,即便是不懂剑的乡野村民,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然而,他们脸上的震撼,很快就被莫大的恐惧占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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