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般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到又经过一个道口之后,她拨动马头靠近了一名有着络腮胡的骑士:“我们到哪了?” “女主人,再过几里路就出碎石岭了,”骑士笑着说道,“出了碎石岭,再往前就是迎风山岗。” 罗佩妮看着这个有络腮胡的骑士,突然问了一句:“我还记得十年前……你就是城堡的守卫了。” 骑士脸上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间,但很快便成了恭敬的模样:“很荣幸能为您效劳。” “当然,这是你的荣幸,”罗佩妮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她的视线在周围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落入她的眼帘——十年前城堡的护卫,葛兰领的法师顾问,守桥人,哨兵,弓兵队长……这一张张面孔在她的视野中转换,慢慢的,他们的脸上好像都笼罩了一层火光,熊熊燃烧的火光,能把城堡大门都烧焦的火光,她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那明媚的模样已经十年不曾出现在她脸上,此刻骤然绽放,几乎让周围的人目眩神迷起来,“今天,是充满荣耀的一天。” “充满荣耀的一天!”骑士、扈从、民兵们不明所以,但既然领主这么说了,他们也立刻挥舞着手臂高声欢呼起来,“充满荣耀的一天!” 罗佩妮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视线的尽头,些许烟雾从莽林中升腾起来,似乎是这个时节常见的林火。 这位女子爵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然后扶着自己的额头:“我有些头晕。” 骑士立刻上前献殷勤:“女主人,需要停下么?我们可以和后面的帕尼拉子爵调换位置。” “不,你们继续向前走吧,我留一些护卫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罗佩妮摇了摇头,然后看着眼前的骑士,露出笑容,“可别落下队伍——快快往前走吧。” 骑士接受了命令——或者说,他自己也不希望在这场注定会大获全胜、掳掠无数的战争中落在后面,于是立刻便拨转马头,把女主人留在后面,自己领着队伍继续向前进发。 而罗佩妮·葛兰则带着自己挑选出来的不到一百个护卫脱离了队伍,来到路边清静的地方,静静注视着他们迈向前方。 远方的莽林中,第二道烟雾升腾起来了。 霍斯曼伯爵和他带领的队伍走出了碎石岭的道口,狭窄难走的山道终于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同样路况糟糕的、遍布着碎石和坑洼的地方,但最起码,这是一片开阔地。 早就走够了山道的他忍不住微笑起来,而在他周围,骑士们已经开始催促着士兵向前,在开阔地上稍微整理一下队形,并顺便清点一下掉队的人数——其他贵族们的队伍在走到开阔地之后也在干着差不多的事情,这个荒凉的地方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霍斯曼伯爵骑着马信步向前,他并不想屈尊去做那些需要大喊大叫、失去风度的事情,作为一个伯爵,他有着优秀的军事顾问,很多事情自然有军事顾问和骑士们效劳。 一声低沉缥缈的、似乎来自极远极远处的闷响传入了伯爵的耳朵,虽然周围颇有些吵闹,但这声闷响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这个春天的第三场雨要来了么?这个时节打的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霍斯曼伯爵的思维发散着,然后听到高空中传来了另一种奇怪的声响,那是一声尖锐的、仿佛哨子般的异响,而且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就好像天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一样。 随后,打雷了——在地上。 超乎想象的恐怖巨响突然在平原上炸裂,没有人看清是什么东西落在他们身旁,伴随着这雷鸣般的轰然巨响,无数岩石、泥土飞到了天上,其中还混杂着刚刚被撕裂的人体和战马残骸,霍斯曼伯爵感觉自己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巨锤击打的飞了起来,他华丽的伯爵大氅上迸发出各种颜色的魔法光芒,精心珍藏的护身法器在这一瞬间几乎全都炸了个粉碎,紧接着他就感觉到那可怕的冲击直接作用在了自己身上,他的内脏震颤着,骨头也震颤着,并在震颤中四分五裂,在越来越高的视线中,他看到更多的“雷鸣”正在开阔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炸响。 连续不断的爆炸降临了,就好像有成百上千个愤怒的大魔法师正在天空挥洒毁灭性的魔法一般,整个开阔地几乎是瞬间便被火焰、烟尘、残骸和濒死之人的哭喊覆盖起来,骑士们在恐惧和惊愕中高声怒吼着,失控的兵卒和战马在地狱般的战场上横冲直撞,魔法师们徒劳地撑起了各种各样的防护法术,但他们稀少羸弱的魔法盾在整个战场上就好像黑暗中的几点火星般渺小且转瞬即逝——几十公斤重的魔晶炮弹炸裂时能轻而易举地撕碎他们仓促之间撑起的防御,而且由于法力殉爆和乱流的影响,很多撑起护盾的法师甚至死的更快:强大的魔力冲击破坏了他们的施法环境,人类脆弱的神经系统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控制住那些狂暴的能量,一个个法师在他们的护盾后面七窍流血而死,他们的护盾还未熄灭,他们的大脑却已经被自己的法力烧成灰烬了。 在爆炸中,霍斯曼伯爵终于落地了,或者说他包含头颅的那部分终于落地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在什么地方,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消亡,在视野彻底变黑之前,他看到一块烧焦扭曲的金属残片突然掉在眼前,那金属残片上依稀可见一行文字: ……这是我方论据。 第0395章 溃败的北方 从天而降的灾难仍然毫无休止的迹象。 看不到敌人在什么地方,也看不透这攻击到底是什么东西,即便是联军中最富有智慧的魔法师——如果他们此刻还有思考能力的话——也想不出哪种法术可以打的如此之远,威力如此之大,而且在命中之前还感受不到丝毫的法力波动,这简直违背了魔法的常识! 事实上,直到连续不断的炮弹落在头上,整片开阔地都化为一片焦土的时候,也只有很少人意识到他们是遭到了“攻击”,更多的人仍然没意识到其实战斗已经开始了,甚至没意识到正在杀死他们的就是塞西尔的力量。 他们在一片茫然中被轰炸,被粉碎,被气化,在人生的最后几个短暂瞬间里,他们脑海中甚至联想不到这场宛若天罚的灾难和他们正在进行的“塞西尔远征”有什么联系。 直到几乎所有靠前的兵卒全灭,骑士们也死了个七七八八之后,仅剩的法师、骑士和神官们才反应过来,或者说猜到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地狱是因为什么,有人狂乱地大声吼叫起来:“塞西尔人!塞西尔人进攻了!!” 但这吼叫在连续不断的爆炸中微弱的就像蚊子叫,很快,吼叫声的主人就和他的声音一同消失在了一个新的爆炸坑内,而更多的人则是被炮弹炸裂时的冲击波震荡致死。 那些因行动缓慢而没能跟上大部队的人是幸运的,他们因纪律散漫而落在后面,便在碎石岭的山道上亲眼目睹了平原上那噩梦般的景象,看到昔日强大无比的骑士和法师们在“天火爆炸”中翻滚,抱着残肢断臂在地上爬行,数千人的先头部队在几个呼吸间便灰飞烟灭,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心胆俱裂,但他们很快便遭遇了同样致命的威胁。 战马受惊了。 骑士们的战马都受过训练,能够在面对法师制造的魔法爆炸时保持一定程度的镇定,但这种训练显然是有极限的,密集的火炮轰炸和偶尔的几个火球术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战场上的爆炸超过了战马能承受的极限,于是更加致命的混乱便在联军中爆发开来。 受惊失控的战马开始载着他们的主人在军阵中横冲直撞,被吓傻了的贵族私兵也即刻失去了贵族骑士的压制,一个个惊恐狂乱地喊叫着开始后撤逃亡,仅有的几个尚有胆量的贵族和他们的骑士们在一片混乱中大声喊叫起来,试图用自己的威严重新组织起秩序,但很快他们便也被自己胯下的战马掀翻在地,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被疯狂奔跑的马蹄和铁靴蹋成了肉泥,剩下的人则被溃逃的士兵裹挟着在山道上一路狂奔—— 但他们后边还不断有不知真相的部队涌上来。 联军的战线拉的太长了,当先头部队在火炮轰炸中灰飞烟灭的时候,中段和后段的士兵们甚至还在碎石岭的山道上,他们听到远方传来响亮的爆炸,还以为是春季常有的雷鸣声正在山里回响,迷信的南境士兵大多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春季的雷声意味着不好的兆头,尤其是春雷响起的时候不能待在山里,否则就会被变成山顶上的石头——于是后续部队纷纷加快了脚步,并和前方努力想要后撤的部队撞在了一起。 一方拼命想要逃亡,一方还在向前进发,所有贵族私兵都在使用不同的旗帜、号令,甚至操着不同地方的方言,巨大的混乱在碎石岭的山岗上爆发开来,茫然不知所措的士兵们被人群裹挟着到处乱跑,有的人被推回到了那个末日般的平原上,而有些人则在一片混乱中滚下了山崖,震天的爆炸和惨叫哭喊声终于开始向着碎石岭蔓延,不知谁先喊了一句“前面打败仗了!”,让混乱彻底爆发到了致命的程度。 卡洛尔子爵是被前方部队硬生生顶回来的,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提起跟那些雷鸣声有关,还有已经疯掉的士兵一边跑一边喊着塞西尔有一万个大魔法师,瞬间摧毁了霍斯曼伯爵和他带领的整个兵团,这些疯狂的消息和眼下联军溃逃的事实冲击着子爵可怜的心脏,他一边努力在马上保持住平衡一边在骑士们的护卫下向北方转移,大脑混乱的根本无法思考。 浩浩荡荡的联军已经彻底崩解了,分崩离析的就像摔碎的盘子一样,骑士和贵族领主们几次尝试重整秩序,但最后除了只能跟着大部队一起往回跑之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在碎石岭的中段,幸存下来的二十多个贵族及其亲随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着,卡洛尔在一片惶惶中举目四望,看到能跟上自己的人竟然只剩下一半不到——剩下的人不是摔下了山坡,就是被蜂拥的人群给挤散了。 但慢慢的,卡洛尔子爵发现溃逃的人又重新聚拢到了一起,在队伍里他发现一面有点眼熟的旗帜,那旗帜上带着葛兰家族的徽记。 罗佩妮·葛兰女子爵策马从人群中奔跑出来,她身边是一群看起来镇定自若,令人安心的强壮护卫,她来到卡洛尔子爵面前,高声说道:“快跟上——我聚拢了一批人!咱们往东北方向跑!” 女子爵这高扬的声调和简单直白的说话方式丝毫不像是个贵族,缺乏足够的修饰词和点缀性的尾音,但此刻卡洛尔子爵却觉得无比亲切而且可靠,他立即策马跟上,一边对身后仍然忠诚的骑士们大声吼道:“跟上,跟上葛兰家的旗帜!不要管那些民兵和农奴兵了!” 在碎石岭外,距离战场颇远的一处高地上,一座被巧妙伪装起来的塔楼隐藏在几株巨人木的树冠中,塔楼顶端的观察哨上,一名身穿塞西尔制式铠甲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长筒望远镜。 士兵转过头,对身后的同僚说道:“打信号,三红两黄。” 片刻之后,几颗小小的特制轻型榴弹被发射上天,并在天上爆出几朵彩色的烟尘。 迎风山岗,一名传令兵跑到菲利普面前:“大人,观察哨打信号了——半数火炮命中,敌人已经开始溃逃。” “结果压根就没用上雷场和近防阵地么……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菲利普忍不住摇了摇头,“算了,重型炮打完这个基数之后停火,对二大队发信号,让他们咬住敌人,别把人放跑了。” 等传令兵离开之后,菲利普才微微叹了口气:“信号弹虽然是个好东西,但也只能传递这么简单的内容啊……也不知道卡迈尔大师之前说的那个通讯装置什么时候能测试完……” 感叹一句之后,这位年轻的骑士抬起头,看向了那些康德骑士和他们所带领的第二兵团所待的地方。 瓦尔德和他的部下们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连续轰鸣的巨大加速炮,井然有序的指令和执行,从极远处不断传来的低沉爆炸声响,战争,和他们所认知的形式完全不一样。 这不像是骑士和战士们面对面捉对厮杀的“战斗”,反而有点像是某种正在运转的机械……就像那些能工巧匠制造出的机械钟一样。 塞西尔兵团精确地按动开关,火炮精确地发射,敌人精确地死亡——运转,然后得出结果。 直到这一刻,玛格丽塔和她的骑士伙伴们才意识到领主为什么不需要第二兵团和康德骑士团上战场……对于连射线枪都还没用熟练的他们而言,上了这种战场也只有添乱的份而已。 但就在康德骑士们陷入震惊和自我怀疑的时候,菲利普来到了他们中间。 “骑士们,你们不是想参加战斗么——现在给你们的任务下来了。” 瓦尔德·佩里奇困惑地看着菲利普:“我们?不是已经打完了么?” “谁说过敌人撤退这场战争就结束了?”菲利普笑了起来,“在出征前,领主就跟我说了一句话——敌人有权开火,但什么时候停火可就是我们说了算了。霍斯曼伯爵之前把战书送到了塞西尔,现在塞西尔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回应他的挑战……骑士们,整顿好你们的人马吧,和第一兵团一起,去追击来犯之敌。” 虽然总感觉这些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终于得到表现机会的康德骑士们可不会计较这些细节——几千人追击几万人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碰上的。 他们立刻便兴奋地跑去点选自己的人马,准备领军出征了。 而当浩浩荡荡的五万人联军在碎石岭地区瞬间溃败,开始上演一出盛大逃亡的闹剧时,另外一支在霍斯曼伯爵号召下聚集起来的大军还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北方兄弟所遭遇的可怕命运。 矮胖的法郎宁·培波伯爵站在船头上,借着河上的凉风驱散昨夜宿醉带来的恍惚和晕眩,他看着不远处河面上大大小小的战船,想到有两万人正在自己的指挥下奔赴前线,便忍不住有了一股意气风发的感觉。 培波伯爵在南境并不是一个有很高威望的人,但他的家族却在这片土地上传承已久,事实上早在塞西尔时代,培波伯爵的先祖便已经是这里的实地贵族了,在一百年前的那次大动乱里,培波家族依靠及时站队保全了自己的爵位和封地,尽管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塞西尔的一些牵连,声望和影响力大不如前,但至少——培波这个姓氏仍然是伯爵的姓氏。 法郎宁·培波一直以来的愿景,就是能重振家族的辉煌,让培波这个姓氏重新获得南境的话语权,获得符合其伯爵爵位的影响力。 现在,他觉得机会来了。 在霍斯曼伯爵推行“魔网”的时候进行大力支持,出钱出力出人帮助卡洛夫·霍斯曼把魔网修到南境各地,在霍斯曼伯爵号召起兵的时候第一个响应,并把家族世代积攒下来的所有内河船只都拿出来充当“战船”,事实证明他这些投资都是值得的。 他终于有了这两万人,有了以伯爵身份率领一支联军去攫取名望的机会。 只要他能打通白水河到塞西尔领的这条路,在霍斯曼伯爵的大军南下之前确保白水河岸的安全,他就能让培波这个姓氏重新声震南境。 第0396章 第二支联军的溃败 白水河蜿蜒流淌,从莱斯利家族的领地南部一直注入到黑暗山脉的北麓,培波伯爵站在“战船”的船头上,看着坦桑镇新筑的城墙在视线中慢慢后退,心中充满了雄心壮志。 “战船”只是个唬人的说法,事实上不过是内河里航行的大型商船,但培波家族一向掌握着南境最优秀的造船技术,他们造出来的任何一种船都是在同类型船只中最坚固的,在这个远离大海而且没有真正战船的地方,法郎宁·培波改造出来的商船就是最优秀的战船。 而且话说回来,自从风暴教会堕落为风暴之子,人类被大海中的魔力潮汐彻底封锁在大陆上之后,大航海时代便已然结束了,曾经刚有萌芽的各种航海技术和水面战斗理念几乎没怎么发展便胎死腹中,人类在有限的内陆河上折腾了几百年,战船方面的技术落后也是个必然。 就这些用商船、货船改造来的“战船”,便已经是培波伯爵引以为傲的资本了。 一个与法郎宁·培波熟识的贵族走上船头,站在培波伯爵身旁,看着那些正后退的坦桑城墙,他忍不住感慨起来:“看看这些崭新的城墙,安德鲁·莱斯利子爵在一年内就造起了它们……天知道他从那一船又一船的矿石里赚了多少钱。” “背靠一个遍地金银的塞西尔,莱斯利家的病秧子只要从他的主子那里得到三两个散落的金币便可以富裕起来了,”法郎宁·培波带着傲慢的表情看着坦桑镇的城墙,他看到那城墙上虽然都是新砌的墙砖,却在墙垛之间看不到滚木堆和热油锅的影子,只能看到一排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老旧投石机安置在新筑的城墙上,忍不住摇起头来,“然而暴富之人终究浅薄,他最终还是乖乖地让开了路,既无荣耀可言,又无利益可分,顶多能从这次‘配合’中换取个中立的安宁。” “听说他一开始还想站在塞西尔家族那边,把您派去的使者晾了好多天,”旁边的贵族叹息了一声,“直到霍斯曼伯爵亲笔写信,亲派信使,他才同意放开河道,让大军过境……太不明智了。早知如此,他一开始就配合该多好。” “如果他一开始就配合,我反而要担心他会不会在大军经过河道的时候从上面扔石头了,”培波伯爵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位安德鲁子爵可是从去年开始就跟塞西尔家走在一起了,他在局势变化的时候有所犹豫才是正常的。” 一边说着,浩浩荡荡的几十艘大小船只已经驶过坦桑镇前的河段,而莱斯利家族稀稀落落的士兵便站在城墙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准备去进攻塞西尔领的联军从他们眼前经过。 风向变化之后,船队的速度开始加快,风帆和排浆的双重力量让这些坚固庞大的木船仿佛利箭一般冲向塞西尔领,各个贵族带来的法师们激活了设置在船身两侧的符文,进一步减小了水面波浪对船只的影响,就这样航行了半日左右,船队前方两侧开始出现连绵不断的密林,白水河也变得狭窄湍急起来。 培波伯爵再次来到船头上,他有点好奇地看着河面上的情况,发现视野范围内除了自己的船队之外,一艘别的船只也看不见。 这似乎很正常,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人应该都听说了战争的事,这时候不会有别的船在河流上航行。 不过他很好奇现在队伍到了什么地方,便招呼着在附近放哨的一名骑士:“距离塞西尔还有多远?” “大人,我们就快到霜林村伐木场了!”骑士立刻行礼回答道,“霜林村是塞西尔领最西端的村落。” “很好,我们就先把那地方打下来,然后分一半人上岸,沿着河岸进攻,”培波伯爵点点头,随后他看着河道两岸郁郁葱葱的森林,忍不住笑着抬起手说道,“你看这里河道狭窄,两旁还有密林,若是那些塞西尔人稍有些勇气,在这些密林中设置几个战斗法师以潮汐法术伏击,或者以重弩和投石机袭击,说不定还有机会让我们损失一两艘船……” 白水河南岸的隐蔽炮击阵地中,爬到树上的拜伦骑士看着正从河道上驶过的船队,等到队伍过半之后终于大笑起来,接着随手从旁边摘了个果子扔向树下的传令兵:“打信号!干ta娘的一炮!” 两秒钟后,几十声密集的空气爆鸣声骤然打破了密林中的寂静,几十发轻型的“说服者I型”魔晶炮弹和数发沉重的“正义I型”重磅炮弹裹挟着淡青色的魔力光辉,冲出了加速轨道的炮口,冲出了伪装用的藤蔓和树叶,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又一道死亡的弧线,重重地落在培波伯爵率领的船队中央! 轰轰轰! 一道又一道的水柱突然在船队之间升腾起来,与水柱一同出现的,还有巨大的爆炸以及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两艘战船在第一轮齐射中被不幸命中,木质的船壳在这莫名出现的大爆炸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第一艘船在中段被炸毁,当场断裂成两截,而另一艘船则更加凄惨——一枚沉重的重磅炮弹在它的底部炸响,竟然将整艘船炸离了水面,让它在空中四分五裂! 前一秒还是静静的河面,静静地航行,下一秒便是从天而降的天火爆炸,惨烈死亡,战船上的骑士和民兵们几乎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人员的惨叫声和牲畜濒死的悲鸣瞬间响彻每一艘船,但在南岸的炮击阵地中,拜伦骑士却刚刚从地上爬起来。 “把老子都震下来了!”这位佣兵出身的骑士先生在领主面前都很少收敛,在自己带的兵面前更不会讲什么骑士风度,他一边把身上的泥土拍掉一边用大嗓门高声喊道,“都看准了再打!几十炮下去就打中两个你们也好意思?!‘说服者’炮组,先打近的——你们别跟着重炮添乱!” 每一座轨道炮上的伪装都被撤了下来,连续不断的爆鸣声开始在整个阵地上回荡,而在白水河的中央,不久前还威武雄壮的联军“舰队”此刻已经陷入极大的恐慌和灾难性的混乱中。尽管由于炮兵训练不足、新式武器战术不够成熟、射击河面运动目标过于困难等原因,大部分炮弹还是在不断落入水里,但水中的巨大水柱和时不时便在爆炸中四分五裂的战船仍然让那些还活着的人心胆俱寒,然而更让船上的骑士和法师们感觉绝望的,是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来反击,甚至没有办法获得安全! 这些乘坐战船的人,他们只是待在船上而已,这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有任何在水上和人作战的概念,这些所谓的“战船”也几乎没有在水上接敌的能力,设置在甲板上的几台重型弩和小型投石机此刻派不上一点用场——操作它们的人甚至看不见敌人在什么地方! 说到底,船只对于这支联军而言也只不过是运载工具而已,他们真正想象中的战斗应该是船只靠岸之后让骑士和士兵们上岸厮杀——就和以往的每次“战争一样”。而且平心而论,贵族战争时也应当如此,塞西尔人甚至应该主动让开一段河岸,好让联军的士兵们能够下船并整理好阵型,随后再进行堂堂正正的骑士对决和军阵交锋……这才是贵族之间进行战争的规矩! 可是现在……这到底算什么?! 塞西尔人到底在干什么?这是塞西尔人干的么? 法郎宁·培波茫然地站在摇摇欲坠的船头上,看着自己家族多年积攒下来的船只一艘接着一艘化为四散的碎屑沉入水中,死去兵卒的血液则在那些仍然漂浮的残骸之间染出一片刺眼的鲜红,身穿沉重板甲的骑士和身穿厚重长袍的法师们在鲜血、残骸、尸体之间挣扎着,一个接一个地被白水河湍急的流水吞没,他甚至眼睁睁地看着洛克斯瓦尔子爵,一个以优雅、沉稳、智慧闻名的正统贵族抱着一块破碎的木板在他眼前沉没,而子爵家族鲜艳的旗帜到现在还飘在不远处的水面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培波伯爵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现实的剧变超出了他的理解,他突然感觉眼前这一幕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荒诞戏剧,而他就站在这难以理解的戏剧舞台上,他用力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把这一切感知都屏蔽掉,并回忆着自己城堡中舒适的天鹅绒大床,几秒种后,他张开眼睛放开耳朵——柯兰多夫男爵死不瞑目的尸体在他眼前沉了下去,和洛克斯瓦尔子爵沉在同一个地方。 “完了,全完了……” 不管这场灾难是从哪来的,此刻都全完了。 就在这时,法郎宁·培波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远处发生的事情—— 他看到落水的士兵奋力游向河岸,而河岸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大量穿着奇怪盔甲、手执奇怪装备的战士,这些战士用手臂上装备的奇怪东西指着那些游上岸的联军士兵,并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捆绑起来。 是塞西尔人——他们用无法理解的方式摧毁了整个联军舰队。 “大人——大人!” 亲随骑士的高声叫喊把法郎宁·培波惊醒过来,这个骑士被爆炸的余波所伤,此刻满脸是血,他拉着培波伯爵的手,急切地摇晃着:“大人!快走!乘上小船快走!” 培波伯爵终于反应过来,不管怎样的惊愕、恐惧、紧张此刻都让位给了求生的欲望,他立刻便跟着骑士向停放逃生船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询问:“科帕尼子爵在哪?!” “科帕尼子爵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但内脏都碎了!”骑士大声喊道,“还有很多人和科帕尼子爵站在一起的人都死了,他们恐怕是被诅咒杀死的!” 培波伯爵感觉自己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本就肥胖的身躯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三两步就窜到了停放救生船的地方,他和骑士一起跳了上去,并招呼着附近的士兵:“快划船!快划船!” 救生船脱离了大船,划船的桨手拼命挥舞着船桨,让小船在连续不断的爆炸水柱中发疯一般逃窜,很快便逃离了爆炸最密集的船队中段区域,培波伯爵看到在船队末尾的大船们正在拼尽全力地转向——它们笨拙而迟缓,哪怕有魔法符文的辅助和桨手的努力,恐怕也很难逃离即将覆盖到头上的爆炸了。 只有几艘大船和十几艘小船从那可怕的地狱里逃了出来,培波伯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他感觉自己在小船上摇摇晃晃了很久,那噩梦般的爆炸声和某种东西划破空气的尖锐啸叫声才终于消失在脑海里,看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坦桑城墙,这个惊魂未定的伯爵才敢稍稍松一口气。 确认后方再无追兵之后,法郎宁·培波脸上惶恐的神色安定了些许,他看着眼前高耸的坦桑城墙,半是松一口气半是自我安慰地说道:“幸好这里已经不是塞西尔人的土地了,否则要是这城墙上再有敌人伏击,我的命就完了……” 说话间,一阵急促的哨声突然从坦桑镇的城墙上响起,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造型奇特的、带有某种金属导轨的装置出现在了墙垛之间。 伴随着这些金属导轨之间骤然亮起魔法的光芒,那噩梦般的爆鸣和啸叫铺天盖地而来…… 第0397章 不友好的客人 来自白水河南岸的巨炮轰鸣声在码头广场都能隐隐听见。 塞西尔的领民们知道,那是战斗兵团特有的魔导兵器所发出的巨响,每一声巨响背后都意味着一次毁天灭地的爆炸,即便是大魔法师发出的炎爆术也无法和那些巨炮的威力相比,曾经亲眼见过瑞贝卡水晶的爆炸威力,而且在报纸上读到过关于这次战争的分析文章的塞西尔领民们相信,在那些强大的巨炮面前,霍斯曼伯爵及其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根本毫无胜算——就如当初两度袭击领地却两次被打败的畸变体一样没有胜算。 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经受过信息爆炸的洗礼,也没有质疑领主的习惯,曾经信息来源匮乏和沉重的劳动生活对他们造成的影响仍然残存着,在终于有了接触外界信息的渠道、有了阅读和思考的能力之后,他们几乎是立刻便无条件地相信着报纸和领主所说的一切,他们并不在意,甚至也没想过霍斯曼伯爵组织起来的两支共计七万人的大军究竟意味着什么,既然领主说了能赢,那就肯定能赢。 随着教育工作的推进和文化发展,这种情况有朝一日肯定会改变,但起码在现阶段,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追随是确保塞西尔人团结一致和斗志昂扬的必要条件。 小半座城的人都到了码头广场附近,听着从上游传来的炮火轰鸣,但塞西尔卓然有效的纪律仍然约束着那些有工作任务的领民,大部分人还是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并等待明天的“号外”把前线最新的情况公布出来。 一双淡金色的虚幻眼眸漂浮在南城墙上空,它的颜色极淡,几乎完全和天空的背景融合在一起,在持续了几秒种后,这双由圣光力量凝结成的眼睛渐渐消散。 在南城墙外紧挨着黑暗山脉的一小片密林中,一名身穿白色镶金边神官袍、头戴复杂纹饰三重冠的老人缓缓张开了眼睛,一抹淡金色的光辉在他眼眸中一闪而逝。 “真是令人惊讶啊,在被战争笼罩,来犯之敌甚至比全城人口还多的情况下,这座城市竟仍然如此平静……”身穿神官长袍的老人忍不住发出赞叹,“真是不知道那位高文·塞西尔公爵用了什么样蛊惑人心的方法,让城里的秩序这般井然……” 老人身旁的一个中年牧师忍不住摇了摇头:“恐怕城里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战争的消息,如果他们知道有怎样一支军队正在朝着他们的城市袭来,他们肯定早就逃亡殆尽了。” “用欺骗和蒙蔽的手法么……这倒是符合那位公爵庇护异端的行径,”老人表情温和淡然地说道,“想必那些违背了主的意愿,信仰异端神明的罪人现在就躲在城里吧……诸位,随我同来,是时候让那些异端认清现实,意识到即便逃亡到南境,躲藏在塞西尔人的城市里也无法逃脱主的惩罚了。”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伐向森林外走去,而在他身后,一个接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从他们隐蔽的地方走了出来。 那是整整十二名身上涌动着强大圣光力量的教廷骑士,他们身穿用精金和光铸铁打造成的神圣附魔铠甲,铠甲外还披着绣满圣光箴言的淡金色披风,他们手中的附魔长剑上涌动着原始纯粹的圣光力量,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披挂了最高品质精钢打造的铠甲——这里每一个骑士都有着高阶的实力,他们经验丰富,配合娴熟,再加上他们这一身豪华的装备,即便面对一名传奇,他们也能坚持足够久的时间! 这些就是圣光教会最引以为傲的力量,是这个信仰圣光、以牧师为主的“治愈型”教会可以在安苏成为最强教会的底气,强大的教廷骑士们既有圣光之力,又是技艺精湛身体强壮的战士,他们用特殊的方法来宣扬圣光的力量——通常是依靠把不信圣光的人砍死。 身穿金边神官袍的老人,圣光教会南部教区的莱蒙特主教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这些人马——圣光教会在南部地区势力弱小,但也不是毫无积蓄的,这十二名突破至高阶的骑士中有一半是中部教区派来的援军,另外一半便是南部教区自己的力量,这些虔诚而狂热的战士为了信仰可以死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今天,就是这些高贵的战士向主证明信仰的时候了。 即便是王国的开国大公,也不可破坏主的伟业! 老人领着自己的侍从和十二名骑士走出了密林,磅礴的圣光从他们身上爆发出来,尽管只有区区十四个人,他们身上却散发出仿佛千军万马般的强大力量,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这些教会战斗人员全然没有丝毫隐藏行迹的想法,他们甚至就是故意大摇大摆的! 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座城市面前——他们知道城市中有传奇镇守,依靠小队行动的形式摸到城外密林里已经是高阶超凡者的极限了,要想在传奇眼皮子底下摸进城里进行破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不如大摇大摆地露面。而且他们的任务也并不是打下这座城市——他们只需要拖住高文·塞西尔这个传奇就行! 莱蒙特主教知道,北方地区的战斗已经开始,现在霍斯曼伯爵和他的五万大军可能已经攻下康德地区,并正在沿着旷野大道向南进发,而西侧沿着白水河顺流而下的培波伯爵应该也会在不久后抵达塞西尔领,七万大军合流之后攻下这座建立不到一年的城市并不困难——尽管塞西尔人建立了高大的城墙,又有白水河这道天然屏障,但七万人围也能把这座城市围死了。 一切都稳操胜算,只有高文·塞西尔这个传奇强者本人,是个巨大的威胁。 莱蒙特知道霍斯曼伯爵召集起来的“联军”都是什么水平的货色,承平日久的南境根本拉不出多少像模像样的军队来,他们依靠人数去碾压普通对手还凑合,可一旦遇上挫折恐怕立刻就会崩盘,而一个传奇强者可以轻而易举地在那样一支烂军里来去自如,一旦高文·塞西尔出现,在联军里大肆掠杀一番,或者不顾贵族游戏规则直接出手击杀联军里的贵族,那么几万的大军很可能会陷入混乱。 普通的贵族可能不会做出在战场上偷袭、杀死其他贵族的事情,但高文·塞西尔就不一样了,他自打揭棺而起以来几乎就没怎么遵守过贵族的规矩,虽然这句话说来好笑,但如今南境的贵族们可都知道这个事实:老祖宗他违背祖制啊! 所以为了避免战场上出现这唯一的意外,莱蒙特主教和他的教会骑士们就必须在联军鏖战的时候出现在塞西尔主城,把高文·塞西尔牢牢地拖在这里! 只要等到塞西尔人的所有抵抗力量都被联军瓦解,只留下高文·塞西尔一个传奇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莱蒙特主教心中默默思索着塞西尔这个古老又顽固的家族彻底垮台之后,圣光教会应该如何在南部教区展开活动,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已经耸立在不远处的塞西尔城墙——守城的士兵们当然注意到了不速之客的来临,现在有人影在那城墙上跑来跑去,莱蒙特主教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跑动的人,表情温和而又怜悯。 他扬起手,一道强大的圣光随即冲上天空——这样明显的挑衅,那位躲在城里的领主肯定是可以看到的。 随后他张开嘴,准备用“天界之声”这个神术来喊话,让城里的人知道圣光审判为何会降临在他们头上:那是因为他们庇护了异端,触怒了圣光之神才招致的祸端。 但就在他即将念诵祷词的时候,一个同样散发着光芒、让人难以理解的人型生物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城墙上。 那个生物高大而可怕,浑身上下充盈着魔力的光辉,他的身体就像一团不定形的奥术能量,依靠一身刻满符文的护甲片来维持着人类的大致轮廓,他以漂浮的形式出现在高高的城墙上,还未开口,便有一道强大的奥术闪电骤然划破天空。 “看来领主所说的‘不友好的客人’就是你们了,”那个匪夷所思的能量生物开口了,声音隆隆作响,就好像打雷一样,“停下脚步,你们侵入了塞西尔的土地!” “圣光照拂之处,皆是主的土地!”莱蒙特主教握紧了手中长杖,充满戒备地看着城墙上的能量生物,他原以为第一个露面的肯定是那个传说中的领主,却没想到是一个仿佛元素生物或者魔法造物的生物出现在城墙上,“我是圣光教会的南部主教莱蒙特,以圣光的名义,我来与你们的领主交涉!” “交涉?”卡迈尔的声音隆隆作响,“带着十二个全副武装的骑士来交涉?而且你们已经刀剑出鞘了!” “因为塞西尔过去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我们不得不选择以最高的戒备来面对你们,”莱蒙特主教高声说道,“你们庇护了被圣光教会放逐的邪教信徒,为了圣光的纯洁,我受命来完成对那些邪教徒的审判。” 卡迈尔摇着头——其实他很想送去一个嘲弄的表情,但是他没有表情,他就只能摇头:“那看来你要无功而返了,主教阁下,你口中那些异教徒经过了塞西尔律法的公正考验,他们是无罪的,现在他们已经是这片土地上的合法公民,而你的行为,正在挑战塞西尔的法律。” 莱蒙特主教似乎就在等着这句话——他需要一个理由,好让骑士们“践行圣光之力”的行动显得稍微那么合适一些,而现在塞西尔人彻底包庇异端的行为以及那个能量生物的言辞已经给了他理由:领主的法律什么时候可以审判地区主教了? 这位主教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既然如此,我们将不得不诉诸武力。” 骑士们纷纷抬起了手中长剑,澎湃的圣光开始在他们之间涌动。 但在他们发起进攻之前,卡迈尔已经开口了:“正好,我可以用你们来测试一下我的新项目。虹光机组,准备超载电容器!” 第0398章 卡迈尔的试验场 虹光机组?超载电容器? 两个从未听过的单词传入耳中,这种仿佛用现有名词拼凑生造出来的新词让莱蒙特主教一时间愣在当场,但即便搞不明白那个能量生物是什么意思,他也从空气中越来越强大的魔力浪涌感受到了危险,在危机感驱使下,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呼唤起圣光的力量在自己面前制造出一层坚不可摧的光明壁垒,随后另一只手的主教权杖用力挥下:“骑士们!铲除邪恶!” “铲除邪恶!”十二名教廷骑士发出整齐而狂热的呐喊,同时高举起了手中光焰万丈的长剑,澎湃的圣光力量从他们身后延伸出来,和那绣满神圣箴言的披风一同飞扬着,随后这些英勇虔诚的圣光骑士便向着面前的城墙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气势也随着队伍加速而不断攀升,原本还略显散乱的圣光能量在骑士们冲锋的过程中渐渐产生了共鸣,因每一个人虔诚的信仰,这圣光竟渐渐凝结成巨大长矛的形状,并以骑士们冲锋的方向指向前方,在这巨大的长矛前端,空气因灼热而扭曲,紊乱的魔力不断激荡出层层叠叠虚幻的火光,哪怕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卡迈尔也能感觉到那光之长矛中蕴含的可怕威力——如果没有足够的反制手段,它足以击穿城墙! 这就是高阶超凡者在战场上能发挥的力量,但这一切并没有超出卡迈尔的计算。 在卡迈尔身后,南城墙宽阔的步道上,一整排造型奇特的设备正在全力运转着。 那是一个个六棱柱状的复杂金属装置,高不过半米,被安置在同样六边形的金属底座上,其底座遍布复杂的魔纹,六棱柱本身则是用一层层的符文基板和钢制支架连接起来制成,它们显然还只是某种半成品,那外露的符文基板和框架结构都是不完善的表现,但这不完善的半成品却带有某种奇特的美感——随着在塞西尔领接触魔导工业时间越长,卡迈尔是越来越喜欢这种整齐中带着粗犷线条的“机械感”了。 这些在城墙上整齐排列的六棱柱装置并不是别的,正是瑞贝卡所制造出的“增幅器”的放大版本——它们的原型就是那条可以将魔网能量汇聚起来的增幅腰带,而它们的兄弟产品如今就用在各种型号的魔晶轨道炮上。 冲锋的骑士们已经越过中场,他们所汇聚起来的圣光巨矛正在灼烧南城墙前方的大地,四溢的圣光就好像流淌的液体般具备了实质,在干枯开裂的大地上到处流淌,十二名骑士就好像在光明形成的巨浪中冲锋一般,他们的精神被狂热的情绪所振奋,思维也渐渐进入了同步状态,他们开始高声吟唱圣光典籍中歌颂圣光之神的篇章,而在那充满圣洁意味的歌颂声中,卡迈尔扬起了他那充盈着奥术光辉的手臂。 在六棱柱装置旁边待命的技术人员们立刻上前,激活了所有的测试装置,这些六棱柱表面的魔纹即刻变得明亮起来,而在城墙后方,跟着一起明亮起来的,还有一座座魔能方尖碑,一个个巨型魔力电容器,一片片铺设有魔网的地面和城墙! 整个南部城区的魔网瞬间进入了全功率运转状态,在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广场,一个接一个的魔能方尖碑都开始发出嗡嗡的低沉声音,甚至连埋设在地下的魔网,都因空气中的魔力共鸣现象而显现出来,从空中俯视下去,整个南城区就好像被笼罩在一片正在发光的魔力网格中,而所有魔力流,都在朝着南城墙汇聚! 魔力共鸣抵达了巅峰,城墙上整齐排列的十几个增幅器同时迸发出了刺眼的电光,一道道奥术闪电击穿空气,在半空中形成了弧线形的能量连接,而位于能量焦点的,正是已经漂浮到高空的卡迈尔。 这位古代魔导师的能量之躯得到了空前的强化,澎湃的奥术能量甚至让他的身躯扩大了近乎一倍,用于束缚其身体形态的符文护甲片也随之收缩到他体内,感受着浑身涌动的纯粹魔力,卡迈尔张开了双手:“能量……空前强大……” 在城墙上,捧着个资料夹正奋笔疾书的瑞贝卡抬起头,冲着已经飘到高空的卡迈尔(充能型)大声嚷嚷起来:“别嘚瑟啦!敌人已经冲过来啦!” 卡迈尔低下头,看到那十二名骑士已经冲到城墙脚下,陷入狂热状态的他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城墙上的变化,此刻仍然在高声吟唱着圣光典籍中的篇章——卡迈尔摇了摇头,随手指向那圣光巨矛的前端。 一个最基础的奥术飞弹迅速成型,呼啸着坠向大地。 奥术飞弹,攻击性魔法中最基础的一种,通常有两种型号,第一种直径在数寸左右,多见于塞西尔领之外的任何地方,第二种直径十七米。 刚刚出现在塞西尔的南城墙上。 自上次畸变体攻城之后,见多识广的塞西尔人第二次见到了比城门还大的“基础法术”,就如所有的塞西尔特色造物一样,它—— 威!力!巨!大!! 比城门大的奥术飞弹坠落在圣光浪涌的前端,狂暴的原始魔力波动瞬间便撕碎了这个需要十二名骑士才能联手施展的高阶神术,用事实证明了只要出力足够大,基础法术也能毁天灭地的理论——在一阵地动山摇的大爆炸中,一朵硕大的蘑菇云升腾起来,一同升腾起来的还有十二名圣光暗淡、盔甲破碎的教廷骑士。 站在后方没有参与攻击的莱蒙特主教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处在长时间的愣神状态,他看着那个在城墙上肆虐的强大魔法生物,感受着对方体内不断攀升的能量,终于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塞西尔领……都是些什么怪物……” 在大爆炸中被掀飞上天的十二名骑士终于落了地——实际上完整落地的只有九个人,作为冲锋锋矢的三人在大爆炸中被卷入圣光和奥术能量的双重殉爆,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气化,落地的只是他们熔融的盔甲和一部分残骸而已。 高阶超凡者的强悍体质让剩下的骑士活了下来,但他们那空灵至圣的精神同步状态已经被强制解除,从圣光冲锋的狂热中清醒过来之后,这些骑士终于注意到了环境的变化,回忆起了刚才面对的恐怖攻击,他们惊骇地抬起头,看着卡迈尔的方向——而后者已经再度抬起手臂,一股魔力的涡流正在那虚幻的能量手臂前端汇聚起来。 一道道能量光弧从塞西尔的城墙上迸发出来,连接在这个可怕的能量生物身上,他此刻所散发出来的力量,甚至有可能比传奇还要强大! “圣盾!!” 一名骑士嘶声裂肺地高声喊叫着,用强大的圣光在身边形成层层叠叠的虚幻护盾,而在骑士后方的莱蒙特主教也立刻反应过来,将各种各样的神圣防护法术加持在自己和骑士们身上。 下一秒,一道几乎有半米粗的奥术射线便扫过了战场,它在大地上留下一道熔融的可怕壕沟,并轰击在骑士和主教联合释放的圣盾屏障上,让那层圣光壁垒寸寸碎裂,摇摇欲坠! 卡迈尔原本便是个传奇初阶的古代魔导师,只是因长时间封印以及魔力环境变迁的原因才跌落到了高阶巅峰,但他仍然强大异常。此刻在半座城的魔网支持以及增幅器作用下,他的破坏力已经达到某种匪夷所思的级别,甚至超过了用传统“职业等级”可以解释的范畴,而这种完全脱离“职业等级”和“技能树”的力量,正是卡迈尔最近一段时间潜心研究的项目。 城墙上的增幅器持续释放着明亮的电弧,在城墙脚下,用来给增幅器提供额外能量的魔力电容器阵列已经开始出现枯竭,魔导技术研究院的魔导技师们在一个个巨大的电容器之间奔跑着,不断将耗尽的水晶取出,再将全新的、充满的储能水晶装进插槽里,詹妮·佩罗则带领着符文研究所的技术人员守在每一个关键设备旁边,不断观察着设备的变化,记录着设备表面那些符文的明灭情况以及各种其他数据。 接到一批新的报告表之后,詹妮·佩罗立刻叫来身旁的某个助手,飞快地吩咐了几句,这名助手便飞奔上城墙,找到了在上面指挥实验项目的瑞贝卡:“女子爵大人!詹妮所长说需要更多的电容器读数!魔力消耗曲线还不够完善!” 瑞贝卡抬起头,看向正用奥术射线切割战场的卡迈尔:“卡迈尔大师!还要更多数据!” 卡迈尔回以闷雷般的轰鸣:“那要看这些人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莱蒙特主教终于理解了,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他不知道塞西尔人是怎么做到的,不知道为何这个去年才建立起来的开拓领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不知道那个死而复生的古代英雄到底掌握着什么样的禁忌知识,以至于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实现这些奇迹,但现在他对这些都不在意了,他只想立刻结束这一切,结束这个从一开始就错误的计划。 他看向身旁,自己带来的侍从,那名中年神官已经在之前的某次攻击中倒地身亡,现在战场上除了他这个主教之外,就只有九名虔诚狂热的教廷骑士还在战斗。 这位高阶神官举起手中的主教权杖,用一道从天而降的圣光稍微打断了卡迈尔的攻击,随后他高声喊道:“骑士们!为主尽忠的时候到了!这些用亵渎之法获取力量的人,将来终有一天会为他们亵渎的力量付出代价!” 澎湃的圣光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每一个重伤的骑士都感觉自己的力量重新回到了体内,听着老主教高声的鼓舞,每一位教廷骑士都因这“战场布道”而重新振奋起来,他们呐喊着,狂叫着,眼睛中所有的理智迅速被熊熊燃烧的圣光火焰取代,当圣光烧尽他们每一个人的血肉骨骼之后,这些骑士化作了明亮的火炬,悍不畏死地向着城墙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为主尽忠!” 骑士们喊出了他们脑海中仅存的“唯一指令”,而下达“唯一指令”的莱蒙特主教,则在骑士们冲锋的瞬间便开启了牧师的“迅捷狂热”技能,整个人化成一道残影冲向黑暗山脉的方向。 第0399章 莱蒙特的末路 崎岖难行的黑暗山脉中,莱蒙特主教用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着。 他撕掉了长袍的下摆,扔掉了在山林中行动格外碍事的主教冠冕,代表着教廷权威的华丽手杖也被他当成了拐杖,用来在崎岖的山道上开辟道路,掌握平衡,他感觉自己一生都没有如此狼狈过,巨大的挫败感和耻辱感让他怒火中烧,然而他却丝毫不敢去释放这怒火——因为那不断攀升、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混乱魔力所带来的压迫感仍然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脏。 一直跑到山林深处,跑到一个再也看不到战场的地方,他才敢稍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做过的路。 即便看不到,他也知道那些教廷骑士应该已经死了——即便没有被那个强大到匪夷所思的能量生物杀死,也肯定死在了熊熊燃烧的圣光之中。依靠献祭战友来逃出生天的莱蒙特主教此刻心中毫无愧疚,因为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公义:教廷骑士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主献出生命,一个地区主教则是确保教会力量存续和发展的基础,用前者来保证后者的安全,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剧烈地喘息了一阵之后,莱蒙特主教终于稍稍缓过气来,他抬起头,看着四周阴暗的、被山间枯木怪树环绕的山路,脸上的表情突然困惑起来。 他为什么要逃?他为什么会如此恐惧?他为什么会表现的如此不堪? 莱蒙特困惑着,并在巨大的困惑中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精神状态的不对劲。 他确实是个爱惜生命的人,而且在圣光教会所有的地区主教中属于能力较低、个人实力较差的,但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地区主教,即便遇上了极端险恶的战局导致不得不撤退,他也绝不至于狼狈到这种程度,不至于因恐惧而一路狂奔,像个丧家之犬一样! 莱蒙特主教突然握紧了手中的权杖,一层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透出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可能受到了外来因素的影响,有什么东西,某种无法被圣光屏障抵御的东西,进入了他的大脑,放大了他的某些性格弱点,让他在战场上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并导致他几乎毫无作为地迎接了今天的失败。 否则的话,以他的实力哪怕仍然无法对抗城墙上那个可怕的能量生物,也至少可以掩护一部分教廷骑士撤退回来,至少可以不用败的这么狼狈,这么惨烈! “出来!”莱蒙特主教突然高声喊道,一道又一道的圣光笼罩在他身上,增强着他对各种魔法效果的抵御能力,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产生丝毫的安全感,他只能通过大声喊叫来增加一些底气——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大喊大叫的反常行为也正是自己受到意识干扰的证明,“从我的头脑里出来!我知道你的存在!出来!” 连续这样大喊大叫了好几次,山道中都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响,这位老主教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但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女性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白底紫边长袍、手中提着一盏提灯的女性,她的长袍说明了她的身份:一位女神官,而且极有可能是高阶神官,然而那长袍的样式却不同于目前大陆上任何一个正统宗教,莱蒙特用自己的宗教知识判断了半天,才隐隐约约地看出那长袍可能是七百年前永眠者教会的样式。 这位手执提灯的女神官脸上带着温和恬静的微笑,那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母性”的笑容似乎有着某种令人解除心防的力量,即便莱蒙特已经抱着最大的警惕,他在看到对方微笑的一瞬间还是险些放松下来——但幸好,在最后关头他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用疼痛确保了自由思考的能力。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真的站在那里,他能从那栩栩如生的身影边缘看到一些仿佛梦境般动荡虚幻的轮廓,他知道自己看见的只是一个幻象——一个位于他脑海里的、投射在他视觉中的幻象,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或看到这个提灯的女人。 在旁人看来,他很可能只是满脸戒备警惕地看着山道上的空地而已。 “你是什么人?!”莱蒙特主教紧握权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镇定一些,尽管他知道自己现在丝毫没有主动权——一个能够直接将如此清晰的幻象植入他头脑的对手,这已经是他无从抵御的力量了,几乎就和塞西尔城墙上那个狂暴的能量生物一样无从抵御,他甚至没期待眼前的“女人”回应自己—— 但那个女人还是开口了,嗓音就和她的面容一样温柔恬淡:“莱蒙特主教,很高兴看到你能活下来。” “你是什么人?”莱蒙特主教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想干什么?” “永眠者高阶主教,赛琳娜·格尔分,希望我没有吓到你。”女人微笑着说道。 “永眠者?!”莱蒙特主教顿时大惊,“你……你们这些邪教徒想做什么!?” “能够‘捕获’一个高阶神官的机会并不多,”赛琳娜·格尔分似乎很有耐心地回答着莱蒙特的问题,但她的答复显然不是后者希望听到的,“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在圣光教会的主教级成员中埋下种子,但你的表现却让我们失望,你竟愚蠢地挑战域外游荡者和祂建立的力量,我们才不得不提前动手,在你彻底失去价值之前把你‘抢救’出来……” “埋下种子……”莱蒙特主教惊怒交加,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早就在我的头脑里动了手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曾经有很多计划,但现在你的价值已经所剩无几,我们只能物尽其用,”赛琳娜·格尔分轻声叹息,缓缓走向一脸惊恐的莱蒙特主教,“主教先生,借用一下你的大脑,我们需要看看你们的神……在这七百年间的变化。” …… 城市南部不断传来的爆炸声终于结束了,这也是这一日所有战斗的尾声。 高文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开拓者之剑,这把长剑静静地依靠在桌旁,在今天一天的战斗里,它都没有上场。 敌人的力量比他预想的还差劲,以至于整场战斗都不需要他出面去救场。 赫蒂推门走进了房间:“先祖,南城墙的来犯之敌已经被歼灭了,进攻者除一人逃脱外全军覆没——除了南城区的两条街区暂时能源中断之外,我方没有损伤。” “很好,看样子卡迈尔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实验数据了,”高文其实已经知道战场上的情况,但在听到赫蒂的汇报之后还是点着头说道,“这样一来,这场战争的走向就基本上不会再有变化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们竟然就这样赢了……”赫蒂脸上仍然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已经收到从北部和西部前线传来的情报,这场本应浩大而艰难的战争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奠定了胜局,这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哪怕之前高文就表现出对战争胜利的十足信心,她也一直以为那是先祖在安定人心而已,而且此刻她还有个问题没想明白,“先祖,其实我有个问题……您是怎么知道那些教廷骑士会从南城墙发动攻击的?” 当然是用卫星的魔力环境成像图看见的——但这话可不能直接说出来。 高文摸了摸下巴,带着一脸“局势尽在你祖宗掌握之中”的表情说道:“排除掉北部和西部两个方向,如果有人想突袭我们,他们能选的只有东部的矿山路线和南部的黑暗山脉——矿山并不是个好选择,因为一旦他们从那里进攻,而且没能第一时间拿下整个矿山镇,那么塞西尔主城就会被惊动,他们就失去了突袭的优势,所以他们一定会选择黑暗山脉。” 高文顿了顿,接着说道:“黑暗山脉和南城墙距离很近,而且地势复杂便于隐匿,即便有哨兵巡逻,高阶超凡者也能依靠地势潜伏到离城墙很近的地方,并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霍斯曼伯爵的军队主力进攻方向是塞西尔领的北方,在这种情况下,从另一边夹击突袭才是正常方案。” 赫蒂被高文的分析说服了,不再有别的疑问,只是带着一丝忧虑说道:“先祖,我很担心那个逃跑的敌人,如果情报没错的话,那极有可能就是圣光教会南部教区的地区主教——虽然圣光教会在南境影响力较弱,但仍然很有势力,他们的地区主教如今领着教廷骑士以讨伐邪恶的名义直接进攻塞西尔领,这便已经不再是协助贵族战争那么简单,而等同于正面宣战了,如今那名主教已经逃脱……不知道他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高文挑了挑眉毛,颇感有趣地看着赫蒂:“如果是以前的你,这时候首先担心的肯定是我们跟圣光教会的南部教区正面开战会有什么不利影响,但现在你的注意力好像已经不会纠结在这种事情上了。” 被高文这么一提醒,赫蒂也意识到了自己思维方式的变化,这位为塞西尔家族整天提心吊胆的女士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变化,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甚至已经和整个南境所有贵族开战了……我还担心南部教区干什么?” 高文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担心,在开战之前我就派索尔德林领着一支精锐小队在黑暗山脉里待命了,他们这时候应该……” 高文话音未落,索尔德林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来:“那个主教死了——我们发现了他的尸体。” 第0400章 尚未结束的战争 塞西尔领军事区,军情局指挥部内,莱蒙特的尸体很快便被送到了高文面前。 这位南部教区的地区主教死状诡异,他身上除了一些在奔逃时留下的擦伤和污垢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外伤,导致其死亡的是从他头颅中产生的某种“高热”,这位地区主教的眼眶已经被烧成两个黑漆漆的窟窿,干枯焦化的眼部皮肤以某种令人作呕的状态紧贴在他颅骨的眼窝位置,而他的大脑……似乎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我们在黑暗山脉的一条山路中找到了他,”索尔德林汇报着他所知的情况,“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周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也没有残余的魔法波动,死因如您所见,大脑烧成了灰烬……但我从未见过有哪种诅咒或者魔法效果是这个样子的。” 高文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这个圣光主教的情况,当他伸手进莱蒙特的眼窝时旁边的琥珀顿时忍不住发出作呕的声音:“呕……你这也太恶心了……” 高文没有搭理琥珀,而是沾了一些灰烬,在指尖轻轻搓动两下,一点细微的金色光芒在那些灰烬中一闪而逝。 “是圣光残留的回响,从大脑中发出……这个主教是被自己的圣光烧死的,”高文皱着眉,“但是为什么?” 琥珀一脸认真地开始在那胡乱分析:“是不是因为他在战场上逃跑,违背了圣光教会的不知道哪一条教义,然后跑进山里之后受不了内心里的谴责结果死于良心爆炸?” 高文抬头瞥了琥珀一眼:“这话你自己信么?” 赫蒂则直接无视了琥珀的胡乱分析,站在高文身旁面色凝重地问道:“先祖,您能看出什么来么?” “看不出来,除了圣光反噬造成的死因外,他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但也不是一点思路都没有,”高文拍了拍手,站起身子,“圣光反噬烧毁的是大脑,这证明最初的失控是从大脑开始的,这让我想到了一群人……” 赫蒂看着高文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永眠者?” “看样子那些邪教徒并没有消停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领域,他们始终在活动着,”高文用并不意外的语气说道,既然安苏内战背后已经有万物终亡会的影子,现在南境的战场上出现了永眠者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虽然他很好奇永眠者为什么要“帮”塞西尔人杀死一个入侵者,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把这具尸体和其他尸体一起送去焚化炉,彻底烧干净。” 两名士兵进来抬走了莱蒙特的尸体,一旁的琥珀则看着被抬走的圣光主教感叹起来:“一个地区主教啊……就这么死了……话说这下你跟圣光教会可是彻底对立了哎。” “他们的地区主教领着十二个骑士来塞西尔领和我‘交涉’,要求我把城里的平民交出去,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等于宣战了,”高文不在意地说道,“而且即便他们没有今天这一出,我也迟早要和他们对立的——你应该知道塞西尔执行的法律,目前越来越走极端膨胀路线的圣光教派不可能接受‘政务厅法律高于教会’这种规矩的。” 赫蒂则回忆着之前卡迈尔送来的战报,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说起来……那个主教和他带领的骑士团这一次恐怕压根就没打算和我们死战吧。那个主教用的说法是来和领主交涉,要求我们把受到庇护的‘异端’交出来,我怀疑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其实只是把先祖您引出去,然后暂时拖住您,等时机到了之后他们应该会找理由撤退——只要之后按照教会和贵族摩擦的规矩,用金银和一些土地来做赔偿,这就可以遮过去了。而且我猜,按照霍斯曼伯爵和圣光教会一开始的打算,塞西尔将是这场战争的绝对失败方,圣光教会那边恐怕反而还等着我们的赔偿呢。” 之前赫蒂忙于处理各方传来的情报,心思并没有集中在这上面,这时候一切都暂时安定下来,她才突然想明白了那个“南部教区主教”领着十二个教廷骑士来塞西尔领“交涉”的真正目的,而高文做出的答复更是让她的表情微妙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当然只是来拖住我的,难不成他们还打算攻下这座城么?” 赫蒂不知该做何表情:“结果他们直接全死在这儿了……连主教都没活下来。” “还记得我一开始说过的话么?”高文看了赫蒂一眼,悠悠说道,“他们可以掀起这场战争,但战争开始之后是多大规模,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赫蒂思索着高文的这句话,而高文则给她下达了新的命令:“通知戈德温,增发号外,内容是圣光教会与霍斯曼伯爵勾结……不,是部分神官与霍斯曼伯爵勾结,密谋袭击塞西尔城,但因其自不量力,过于弱小,在和我方一名技术员交手后即全军覆没。” 赫蒂眨了眨眼:“……真这么写啊?” 高文点点头:“就这么写,然后全境刊发——不光领地内刊发,还要让军队带着走,发往整个南境,让南境所有识字的人都有机会看到。另外记得,一定要强调是‘部分堕落腐化的神官和霍斯曼伯爵勾结在了一起’。” 高文原本是想宣布整个圣光教会都和霍斯曼伯爵勾结并与塞西尔为敌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整个圣光教会都视为敌人——起码现在不行。 圣光教会的神官阶级或许正在腐化堕落,但这个教派的信徒却是由大量民众构成的,包括塞西尔领内,都有约四分之一的领民是圣光信徒。虽然这些普通信徒对圣光教派的信仰和拥护可能没那么强烈极端,但如果他突然宣布圣光教会是敌人的话,仍然难免会引发混乱,所以他最好在舆论宣传的一开始就把堕落的神官和普通的信徒区分开。 而且还有一点,这个世界的宗教不仅是一种精神寄托,它们的“神术力量”以及神明本身都是实打实的,甚至这两者还是生产力和自然界的组成部分,除非圣光教会像那三个黑暗教派一样彻底扭曲堕落,在正常社会秩序中失去立足根基,否则他不可能将“圣光的信仰”当做消灭目标,他能消灭的,只能是那些神官。 而且还得是堕落腐化的神官——毕竟,整个圣光教会也不可能只有一个莱特·艾维肯吧? 刚才琥珀说他跟圣光教会彻底对立了,这句话或许不假,但高文对这句话另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安排。 赫蒂领命离开了,房间中暂时只留下琥珀和高文两个人,琥珀在那一个人琢磨了半天,突然从高文安排给赫蒂的任务中想起了一个细节:“啊!你刚才说要让军队把东西发往整个南境……难道战争还没结束么?” 高文看了琥珀一眼:“我什么时候说战争结束了?” “可是我们在所有战场上都打赢了啊,”琥珀挠着头发,“北边的霍斯曼伯爵死了,他的军队也散了,西边的培波伯爵也死了,听说逃出去的人更少,现在甚至连圣光教会的主教都死了……我听说北边和西边的前线上抓了不少的俘虏,其中有很多都是南境贵族,正常情况这战争不就等于打完了么?然后你就该跟那些贵族俘虏的家族谈判,要钱要粮要地皮……” 琥珀看着高文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越来越低,到最后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妈呀——你不会压根不打算停手吧?” “我早就说过,这是一场重新统合南境的战争,而且我要的不是以前那种贵族们分封割据,依靠脆弱的效忠和封臣关系来维持的统合局面,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什么‘赎金’,更不打算进行谈判,”高文表情严肃地说道,“霍斯曼伯爵的联军确实是溃散了,但记住,他们只是散了,不是消失了,不是投降了,而是从战场上跑掉了。他们既没有成为塞西尔的人口,也没有成为南境土地的养分。还有那些被俘虏的贵族……他们背后的家族,他们的城堡,他们的庄园,他们仍然各自独立的领地,这一切都还在,只要那些溃逃的军队回到这些地方,那么这些地方就仍然是一个个分封割据的贵族领土,而不是塞西尔的土地。” 说到这里,高文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南境,有且只有一个塞西尔领。” “你该不会打算……”琥珀不敢相信地看着高文的眼睛,“把南境所有的贵族家族都杀……” “我当然不会杀光他们,起码不会直接杀光他们,因为那样社会秩序会崩盘,而且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贵族及其附庸的‘上层阶级’都是目前最主要的知识分子来源,我必须利用这个群体,必须用到他们的力量,”高文说道,“但我仍然要‘摧毁’他们,摧毁他们的体系和根基……在这之后,所有人都将是光荣且安分守己的塞西尔公民。”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我很希望每一个南境贵族及其附庸都能接受这个安排,但如果他们不能接受的话……我希望至少焚化炉要够用。” 琥珀脸上渐渐浮现出迷糊的表情,到最后则是激灵一下子。 高文看到这情况,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的能听懂么?” “我不听啦!”琥珀伸手捂住了耳朵,“你说的东西不是难的要死就是要把人吓死!” 高文微笑着,伸手按了按琥珀的头发——这个矮冬瓜的身高是如此恰到好处,以至于他把手放上去刚刚好。 随后他转过身,看着窗外已经渐渐下沉的夕阳。 菲利普骑士应该已经带着他的命令出发了,对南境的清扫,开始了。 第0401章 追击和逃亡 战争没有结束。 尽管以这个时代大部分的贵族战争而言,当塞西尔人在北方和西方前线大获全胜、南境贵族联军全线溃逃的一刻,这场战争就应该落下帷幕,接下来就应该是塞西尔人用抓到的俘虏来和南境各个家族谈判、用赎金和土地来进行利益分割的环节了,但这些都是那些发动战争的贵族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战争可以因他们荒谬可笑的讨伐理由开始,但绝不会因一次战斗、一次投降就结束。 联军的主要溃逃部队是位于北方的霍斯曼主力。五万人的贵族联军在那场战斗中其实只死伤了不到一万人——他们那冗长混乱的队伍、崎岖难行的山道、四散凌乱的行军路线是导致他们在面对火炮轰炸时瞬间溃散的原因,但也从另一方面让他们中大多数人活了下来。第一轮炮火打击只是摧毁了联军的先头部队(包括霍斯曼伯爵率领的整个兵团),在之后的半天里,联军因溃逃踩踏、督战骑士砍杀、撤退时跌落悬崖而死的人甚至和被炮火炸死的人一样多。 随后,幸存下来的四万人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狼狈奔逃。 除了留下必要留守部队保证康德地区安全之外,菲利普骑士和瓦尔德·佩里奇骑士率领的第一、第二兵团共计三千余人始终远远地咬着这些溃逃的敌人。 三千人追杀四万人,这听上去近乎一个笑话,但它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卡洛尔领西部的丘陵地中,怀揣着领主命令的菲利普骑士匆匆啃了几口干粮,随后便来到队伍中段,检查炮击阵地的布设情况。 一辆辆特殊设计的马拉战车停在军阵中央的空地上,士兵们在马车周围飞快地跑来跑去,固定着每一辆车子的底盘,并检查着那些小型轨道加速炮的情况。 那些战车的车轮用钢铁加固,在轮轴的套筒上还焊接着坚固的钢铁框架,小型化的“说服者”轨道炮便固定在那些钢铁框架上。 这是领主专为移动作战设计的“炮击战车”,小型化的“说服者”轨道炮可以轻松安装在马拉的战车上,当进入作战状态的时候,战车的挽具就会被卸下,同时车体四周将用粗大的钢制固定桩固定在地面上,轨道炮射击产生的后坐力通过坚固的钢铁框架和特殊设计的“回退机构”来缓冲并传至大地,依靠这些精妙的设计,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才终于能脱离固定的炮台,变成随军移动的可怕兵器。 而为了保证这些炮击战车的运转,一辆炮击战车还会配备两辆辅助战车——其中一辆车满载炮弹,另一辆车则安装了大型的魔力电容器和魔网装置,前者提供弹药,后者则提供能源,三辆这样的战车便会组成一个“移动炮击单元”,而在追击部队中,一共有二十个这样的炮击单元。 这些火炮就是让那些仍然在逃窜的贵族联军日夜陷入噩梦的根源。 这些先进而强大的武器在年轻的骑士眼中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强大装备,但菲利普知道,这些东西在领主口中也只不过是“过渡品”而已,那位传奇英雄似乎还有着比移动炮击单元更加强大、更加匪夷所思的构想,但对于眼前的任务而言,那些仅存在于构想中的东西并不重要,眼前这些魔晶轨道炮才是塞西尔战斗兵团实打实的力量。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对火炮阵地的构建,随后便开始等待指挥官的命令,菲利普骑士抬起头,看到老骑士瓦尔德·佩里奇正朝自己走来。 “哨兵看到了烟尘,敌人在预定位置。” 这位来自康德领的老骑士一丝不苟地汇报道,随后带着颇为敬畏的表情看了那些准备就绪的炮击单元一眼,而菲利普则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 数分钟后,年轻的骑士轻声说道:“他们应该开始吃饭了。” 接着他转过头,对附近的传令兵大声下令:“开始炮击,三个齐射!” 炮手们得到命令,纷纷扳动炮击的拉杆,伴随着一连串此起彼伏的空气爆鸣和尖锐啸叫声,二十发裹挟着淡青色魔力光辉的魔晶轨道弹已经带着毁灭性的气势冲出炮口,并在晴空中划出一道道淡淡的弧线。 远方开始传来连续不断的巨大爆炸,爆炸都发生在离那些烟尘其实很远的地方,但每个人都知道,那些贵族逃兵已经被炮弹吓破了胆,即便炮弹落在他们千米之外,他们听到声音之后也会立即逃窜。 三个齐射之后,炮击阵地停下了射击,传令兵则在阵地中奔跑传递着新的命令:“战车整装!”“轻步兵一大队,二大队出发!”“掷弹兵随战车出发!” 训练有素的塞西尔第一兵团立即开始执行命令,来自康德地区的第二兵团则在这种气氛下被感染,也纷纷行动起来,瓦尔德·佩里奇则带着一脸钦佩的表情看着菲利普骑士:“没想到你如此年轻作战手法却能这么老练,你们塞西尔人都是这样擅长作战的么?” 菲利普骑士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笑容,老骑士的夸赞在他听来有些别扭:“这……其实我只是在按照领主的命令和提示做,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些手段会如此有用。” 一边如此说着,菲利普心中忍不住回忆起了高文交代给他的那些指令—— 战斗结束之后,对逃窜的贵族联军进行追击,连续不断的追击,用远程的轻型炮火和连续的骚扰追杀让敌人疲惫至极限;沿途尾随贵族联军,攻击他们所停留的每一处驻屯地点,尽可能在他们获得补给之前把他们从屯点驱逐出去,以敌人的粮食补给作为己方的粮草来源;在可能的情况下,打开沿途每一个贵族的粮仓,除供应部队的口粮之外,将所有粮食以塞西尔的名义分发给就近居民;由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塞西尔第一兵团担任主攻,康德地区的第二兵团随行,抓捕不断掉队的敌方俘虏,并将其送往后方,在这个过程中施行最严厉的军管…… 这将是一场比拼耐力和心理承受极限的竞赛,最先扛不住的,必然是那些在炮声中惶惶不可终日的贵族联军。 自那场决定性的胜利之后,这场注定会很漫长的追击已经进行了三天,尽管只有区区三天,菲利普却在每一天的追击中都愈发感受到领主那些指令的有效和……可怕。 领主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战争的走向,甚至预料到了敌人在溃败之后的走向和绝大部分反应,塞西尔的军队就仿佛在追捕撕咬一群羸弱的羊群,战争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一种和荣誉无关的东西,但却有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和残酷味道浮现出来。 作为一个奉行骑士精神的正统骑士,菲利普却仍然选择执行这些命令,这不只是因为他的忠诚,也因为他的理智——理智告诉他,这看似残酷的行动其实才是让南境尽早重获和平的方法,只有那些愚蠢的贵族彻底被打垮了,他才不用在数年后再进行一次碎石岭炮击。 军队开拔,似乎无休无止的追与逃再次在南境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上演,装备着热能射线枪、体力充沛斗志昂扬的塞西尔战斗兵开始继续追击那些如惊弓之鸟般的贵族残兵。 在三天前那毁天灭地的火炮轰炸之后,贵族联军早已经被类似的炮弹呼啸声和爆炸声吓破了胆,在奔逃过程中,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思考应对之法,即便有少数人还保持着理智思考的能力,也会被几万个只想着逃命的溃兵裹挟着一路逃亡,在这种情况下,塞西尔士兵们几乎没有遇上敌人任何像样的反抗。 在追击初级,贵族残兵中少数几支仍然保持战斗力的队伍也曾进行过反击,但这些回头反抗的部队很快便成了热能射线枪攒射下的牺牲品,他们中的少数幸存者则成为了追击部队接收的第一批战俘,而随着追击的继续,这些反抗正在变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无力。 就和恐慌一样,饥饿也正在渐渐吞噬着这支贵族联军中所有人的体力和心志。 为了逃命,贵族联军不得不丢弃了大量的辎重给养,包括绝大部分粮食也都被他们丢弃在逃亡的路上,没有人想过塞西尔人会进行这种可怕的、不留活路的追杀,在这无尽的逃亡中,他们很快就几乎耗尽了身上携带的干粮,而塞西尔人几乎永无停息的炮火和袭扰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停留下来正常进食。 逃亡的贵族联军曾尝试退回卡洛尔领的高墙中寻求庇护,但塞西尔人在他们面前用“火炮”摧毁了他们的城墙,随后联军就好像羊群一样被硬生生驱赶着往西部地区逃亡,他们曾尝试从沿途的驻屯点和各自的领地农庄中获得补给,但塞西尔人的“炮弹”总会如影随形地降临在他们头上,那些贵族兵们在跑进自己的农庄和粮仓之后甚至来不及啃一口面包,便会在惊惶中被炮火驱赶到下一个地方——而他们的粮食,则会成为塞西尔人的军粮。 逃亡的贵族们渐渐开始明白了,明白过来那些塞西尔人根本没有结束战争的意图,他们没有打算停下来谈判,没有打算见好就收,那位从不遵守贵族规则的古代传奇这一次也没有打算遵守贵族规则——这场战争不是贵族游戏,它的目的是不死不休。 然而醒悟过来的贵族们丝毫没有办法,他们只能继续逃亡,不断逃亡,在累死之前都不敢停下步伐。 在日复一日的逃亡中,他们的体力和心志开始跌入谷底。 第0402章 行尸走肉 领主传来的“清扫”命令在塞西尔士兵之间传播着,这场追击战已经进入一种近乎机械化运作的阶段——至少对塞西尔战斗兵团而言是如此。 每天,前方斥候以及安插在贵族联军中的密探都会将最新的情报送到战斗兵团指挥官的手上,而即便没有这些情报,已经完全失去秩序的贵族联军在逃窜时也几乎无法隐藏自身的行踪,塞西尔兵团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锁定着那规模庞大的敌军,只要对方停下,炮火轰炸便会立即展开,没有正常的进食,没有正常的睡眠,甚至几乎没有停下脚步的时间——事实上这对于追击的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意志力的考验,但很显然,贵族联军受到的考验会更加艰难。 塞西尔的士兵们有着轮班休息的机会,胜利之后乘胜追击的澎湃斗志也在激励着他们继续向前,沿途不断捣毁贵族各个领地的驻屯点为他们带来了足够的补给,而在塞西尔本土安全之后,从领地方向还派来了几次接替的援军,这进一步减轻了追击部队的压力。 反观贵族联军……他们正在迅速被逼近极限。 事实上他们早就达到极限了,以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任何凝聚力和纪律性的贵族私兵而言,当重型魔晶炮弹摧毁了整个前锋部队、具备超凡之力的贵族老爷和骑士、法师们也和普通步兵一样死在战场上的时候,这支联军中的绝大部分普通人就已经没了丝毫的战斗意愿。 他们之所以到今天还在持续逃窜,其中一个原因是联军中的骑士和贵族们还在努力维持最后的体面,塞西尔人的“天火爆炸”虽然可怕,但近在咫尺的超凡强者对普通士兵的威慑力更加强大,长久以来这些“上层人”所积累的威压已经被深深印在那些农奴兵、私募兵、青壮征夫的脑海里,至今还在勉强维持着队伍的局面。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在开战之前霍斯曼伯爵所做的那些宣传,以及至今仍然在联军残兵之间流传的谣言——不少人坚信塞西尔人是依靠施行邪术、亵渎神明才崛起的,落入塞西尔人手中的下场会比死亡还惨,塞西尔的土地上遍布着谎言、罪恶、亵渎和疯狂的混乱,这种无端的谣言本应被理智者一笑置之,但却在那些迷信又无知的私兵脑子里深深地扎下了根,而随着塞西尔人无情的追击以及可怕的武力,这些偏见的力量甚至让本应毫无凝聚力可言的贵族私兵们一直坚持到了今天。 但不管他们坚持多久,他们的体力和意志终于是要到极限了。 寒冷的夜风吹过平原,夜风中带着春铃草的清甜,来自克里特兰的骑士巴尔特尔坐在一个冰冷的土坑里,和他的两名骑士同伴、九个扈从一同默默地数着时间,而在他们身边,是稀稀落落的几十个人,几十个来自克里特兰地区的私募兵、弓箭手、苦力和农奴兵。 这些就是从克里特兰出发并幸存下来的所有人,他们的领主已经死了,他们的一百多个兄弟姐妹在逃亡的路上失散,就连他们自己,也在入夜之前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夜幕里,没有人敢点亮灯火寻找同伴,甚至没有人敢开口呼叫可能就走在旁边的其他贵族兵团,失散之后好不容易重新聚拢起来的几十个人只能聚集在这黑暗寒冷的夜幕中,静静等待明天。 等待那个不一定会降临的明天。 没有人说话,即便朝阳的一线辉光已经出现在天边,也没有人抬起头来向着地平线看上一眼。巴尔特尔低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地面,饥饿和困倦同时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想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 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这里的每个人都几天几夜没有睡觉,即便超凡者也会在这种情况下濒临极限,更别提那些普通人。巴尔特尔现在只想躺下,只想睡觉,只想回到自己温暖的庄园,喝一口热辣的姜汁酒,然后一觉睡个三五天,但他知道自己没机会了——他不可能回到自己的庄园,因为就在昨天,他的队伍已经从那座庄园经过,并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从天而降的炮弹赶了出去。 巴尔特尔把手探入怀中,沉默着摸出了自己最后的食物:一小块仿佛木头般粗劣的黑面包,而伴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人也从身上摸出了最后的食物——小块的面饼,奶酪干,面包片,或者什么都没有。 这些东西不是他们的军粮,而是他们在逃亡路上从沿途的田庄或村落中抢来的,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甚至连抢一口食物的机会都不会有——那些塞西尔人一直在努力驱赶着他们在荒芜的旷野中奔逃,就像狼群驱赶羊群一般。 没有烤架,没有煮锅,升腾的炊烟会招来塞西尔人的“天火”,这是逃亡日子里大家总结出的为数不多有用的经验。这一小撮逃亡队伍把最后的食物送到了嘴边,在朝阳的第一线阳光照到脸上之前,他们开始默默地进食,巴尔特尔用力咬着在往日里他绝对不会吃一口的劣质黑面包,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疲倦。 他想睡觉,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现在只想睡觉,他想吃饱,然后躺下,不要有任何东西,不要有任何东西来阻止他。 一种尖锐的呼啸声从远处传来,从高空飞过。 这尖锐的呼啸声是魔鬼的语言,是死亡、灾祸、诅咒诸神的声音,在这呼啸声响起的一瞬间,巴尔特尔只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下意识地收紧,但在肌肉即将下意识地将他从地上撑起之前,他的动作却因另一个更加强烈、更加没有理智的原因停了下来。 他不想起来,他只想休息,只想静静地待在这里,去·他·妈·的生命和尊严!他不·想·起·来! 巴尔特尔的双眼充血,近乎咬牙切齿地看着脚下的地面,而在他周围,两个骑士同伴,九个扈从,几十个私兵,所有人在短暂的颤抖和紧张之后,竟全都待在原地。 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只有几双麻木的眼睛抬起,用毫无生气的视线扫了周围一眼。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了天空,令人胆寒的爆炸从远处传来,身子底下的地面都在这爆炸中微微颤抖着,那是足以让高阶骑士和法师都尸横遍地的恐怖力量,巴尔特尔听着那似乎不是很远的爆炸,默默拿起了手中的食物,把它送到嘴边。 他身旁的同伴们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继续进餐。 第二轮啸叫声从空中传来,片刻之后,第二轮爆炸响彻天地。 爆炸的震动和身体本身的虚弱让巴尔特尔手中干硬的面包掉在地上,他近乎麻木地看着那沾满泥土的面包,面无表情地伸手把它捡了起来,继续塞进牙齿之间,仿佛咀嚼木头一般恶狠狠地咬着。 第三轮啸叫声传来了,这次的爆炸似乎更近了一点。 哪怕“天火爆炸”落在头顶上,他也不想起来!他们也不想起来! 他们撕咬着仅剩的面包和面饼,人类的分享精神甚至从一些人的脑海中涌了出来,尚有食物的人把食物分成了两份,送到了身旁早就饥肠辘辘的同伴嘴边,在天火爆炸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来自克里特兰的骑士和他们带领的兵卒们沉默地吃着这些最后的食物,直到爆炸平息,直到魔力爆炸之后特有的刺激性气息飘到他们身边。 然后他们就静静地在土坑和石头之间坐着,躺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当塞西尔的一支“回收小队”发现这支队伍的时候,小队的队长大吃了一惊。 几名贵族骑士带着几十个私兵坐在距离最后一次炮击仅有数百米的地方,一半的人都已经昏睡过去,而保持清醒的人则带着麻木的表情看着塞西尔战斗兵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仿佛死人般的眼神让回收小队的队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多年之后,回收小队的队长这样描述他看见的场景: “……在越过那个极限之后,他们(贵族联军)的意志完全被摧毁了,他们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在平原上挪动,等到体力耗尽之后就停下,随便坐在什么地方,我们的炮弹落在他们身旁,他们也完全不为所动,他们会吃完最后的食物,然后就那样等着。投降?不,他们不是要投降,他们根本不思考这个,他们就只是在那里待着而已,只不过当我们到了之后,他们就很配合地把武器都扔了出来,他们唯一要求的,就是睡一觉……似乎只要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休息一下,让他们干什么都行。” 在碎石岭战斗结束之后的第八天,逃亡的贵族联军开始大批量地投降——或者说停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塞西尔人对他们进行“收编”。 菲利普骑士和瓦尔德·佩里奇看到了他们从军以来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景象:彻底失去斗志的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成批成批地在平原上游荡,抓捕俘虏不再需要任何战斗,只需要随便在那些人脚下开几枪,或者向远处扔一枚结晶手雷就可以。 他们自然会停下来,甚至如果给他们绳子的话,他们会自己把自己的手捆上。 在碎石岭战斗结束之后的第十天,塞西尔战斗兵团进入了南境的西部地区,通过一连串的迂回,他们在卡洛尔—康斯科一带绕过了一条长长的弧线,并向着霍斯曼领继续“追击”,而在这天的下午,拜伦骑士率领着来自塞西尔本土的一千支援部队和大量物资给养完成了和菲利普兵团的汇合。 第0403章 收编 与只能在旷野和丘陵地间仓皇逃窜的贵族联军不同,塞西尔战斗兵团一直都能得到来自本土以及莱斯利地区、康德地区的支援,尽管由于道路、交通方面的限制,这些支援并不及时,但在这个局面下,这些支援已经足够让战士们稍有喘息和轮换了。 在第十天的下午,拜伦骑士带领着来自塞西尔本土的一千部队和大量物资给养抵达西部,和菲利普骑士率领的第一、第二混合兵团顺利汇合,而他们汇合的时候,瓦尔德·佩里奇正带领着第二兵团的将士们将成群结队的贵族联军战俘捆起来送往后方。 拜伦找到了带队的菲利普:“我带来了更多的‘说服者’轻型炮弹和替换用的加速导轨组件——话说你这边看起来情况还不错啊。” 由于多日的行军作战,菲利普骑士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但精神仍然昂扬:“这些东西来的正是时候——粮食可以依靠携带的干粮和从敌人那里缴获,但炮弹这东西确实消耗挺严重的。” 拜伦抬起头,看着那些表情麻木、步伐僵硬、行尸走肉一般被绑住双手的俘虏,从这些俘虏的精神状态中,他知道这场追逐战已经快要到尾声了。 “要尽可能让这些人活下来,这是领主交待的,”他对菲利普说道,“贵族联军里绝大部分都是各地征募起来的农民和猎户,还有各种农奴兵、奴隶兵,这些人都是劳动力。” “我知道,”菲利普点着头,“不过说实话……敌人越跑越散,尤其是在进入开阔地区之后,有好几个贵族带队朝着不同方向逃窜,我们用炮火消灭和拦截了一部分,但还是有几支部队冲进了更西边的森林里,我认为至少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敌人逃脱了。” “这种情况在领主预料之内,”拜伦点了点头,“我们有强大的火炮和射线枪,但毕竟人数有限,要把敌人全部消灭或收编都是不现实的。但是不用担心,我出发之前领主说过一句话——贵族有他们放不下的城堡和地产,他们不可能永远流窜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解决掉那些跑掉的家伙的。” “但愿如此吧,”菲利普深深地出了口气,抬起头望着那长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俘虏队伍,“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整个王国南部就变成一个整体了……” 在追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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