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己家里更舒服点吧,”高文笑了笑,“只是不知道七百年过去,皇冠街四号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拆了?” 听到皇冠街四号这几个字,接待官员和附近的几名内廷官脸色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变化:虽然弗朗西斯二世提醒过,但他们还真没想到高文提出的要求竟然会是这个方向! 那是七百年前的高文·塞西尔在王都中的府邸。 虽然高文·塞西尔是南境公爵,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南方的封地上,但就如其它同期的开拓者一样,他在王都中也有属于自己的居所,那是开国先君查理一世为每一个初代开拓骑士修建的宅邸,而这些宅邸都位于皇冠街——距离白银堡最近的街区。 每当各个开拓者从自己的封地前往王都商议要情的时候,他们就会住在自己的府邸中,这是当年的规矩。 如今七百年过去,所有的开拓者(除了某个刚刚诈尸的)都已经死去,但是皇冠街的每一座宅院却都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并且王室还在出资,在这七百年间维持不断的翻新、修缮工作,以保证它们能永久地存在下去。 它们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一种活化石般的存在,只不过这些活化石到现在仍然有人住:当年各个开拓者的后代还是活着的,而且都继承了先祖的遗产。 只有塞西尔家除外——自打当年出了个天赋异禀的格鲁曼·塞西尔之后,皇冠街四号已经被收归王室一百年了…… “皇冠街四号……”接待官员吞吞吐吐地说着,“那里确实还在,不过已经完全翻新了很多次……” “哦,那是肯定的,毕竟只是一座宅院,不如城堡结实,”高文笑了起来,“但既然有翻新,那就说明如今保存的不错?我住进去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当然……”接待官员本来打算说他要请示国王才能做决定,可在看到高文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却又说不出话来,“可是……” “我知道,已经被收归王室了对吧?”高文不打算让一个只是跑腿办事的人过于为难,便主动说道,“不过我又听说,那里现在并没住人——事实上这一百年里都没人住进去吧?” “是的,毕竟先君在那里留下了……很多东西,无人胆敢将其拿走,而时至今日都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继承它们,所以皇冠街四号仍然空置着。” 高文继续笑着:“既然无人继承,那我回自己家住一晚,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接待官员记起了国王侍从传给自己的命令,不得不点头道,“那请大人稍等,我这便带路……” “不用了,自己家的路我还是记着的。”高文摆了摆手,“你就回去和国王说一声,告诉他我明天中午会准时来白银堡拜访他就好。” 随后他便拨转马头,在临走前还拍了瑞贝卡的脑袋一下:“傻孩子,走了。” 瑞贝卡这才激灵一下子:“哎?祖先大人咱们今天不在皇宫里住啊?” “皇宫里有什么好的,当年盖的时候我就跟查理说过他选的那块地土质不行,结果盖起来第三年屋顶就裂个大口子。走,我带你去我当年住的地方,那才像个家呢。” 看着高文一行自顾自离开的身影,接待官员感觉脑门上酝酿已久的冷汗终于流了下来,随后他一把抓过旁边的人:“快,派个会变鸟的德鲁伊!去皇冠街四号,让他们速做准备!” 第0026章 这算是故居吧? 高文并没有让队伍走得很快,因为他猜也能猜到那些接待人员需要匆忙准备一番才能让皇冠街四号的宅院做好迎接主人的准备,而他并不打算过于为难那些只是听命行事的工作人员。不过即便他领着队伍溜溜达达地在街上绕了半圈,等抵达皇冠街四号的时候还是看到有一些穿着侍者制服的人正在满头大汗地跑进跑出。 但是好歹,他们的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 一个戴着白色假发,打着黑色领结,身材又高又瘦的管家样中年人从宅邸中迎出来,并在高文的马前鞠躬致敬:“阁下,您的宅邸已经准备好了,鄙人是目前负责打理这处产业的詹姆斯·布雷恩,在您滞留王都期间,有幸作为您的管家为您服务。” “布雷恩……我对这个姓氏有印象,”高文想了想(搜索记忆),笑着说道,“啊,对了,霍利·布雷恩,当年查理身边的小侍从,布雷恩这个姓氏还是查理给他起的。” 自称为詹姆斯·布雷恩的中年人带着一丝惊奇,每一个有幸和古人打交道(而且这个古人还跟自己老祖宗认识)的人恐怕都会感受到同样的惊奇感:“是……是的,霍利·布雷恩正是先祖,我们的家族世世代代作为王室侍从,王室在王都中的直属产业也都是由布雷恩家族成员代为打理……” 高文呵呵一笑:“是啊,我这座房子现在可是王室产业喽。” 詹姆斯·布雷恩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这话题的尴尬指数绝对是今天王都之最,打个比方就相当于把你绑在椅子上,当面朗诵你十四岁时写在空间里的青春悲伤文学…… 不过高文只是跟对方开个玩笑,很快就略过这个话题:“让大家不用这么折腾,我住不了多久。” 詹姆斯·布雷恩挺起腰:“鄙人接到命令,必将尽心竭力为您服务,将宅院准备妥当是我们的责任。” “比如把门口卖票的和里面当导游的先清理出去?” “……啊?” 跟异界人交流真麻烦,梗都不通。 高文有点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侍从,随后领着自己的N+1层曾孙女以及一大帮人踏入了这座已经有七百年历史的古老宅邸。 确实就如之前那位内廷官员所说,皇冠街上这些历史悠久意义非凡的宅邸不但保留着,而且都在不间断的修缮中维持了最初的模样——七百年时间,即便有魔法这种不科学的玩意儿存在,很多东西也早该腐朽殆尽了,所以高文几乎可以肯定这里至少一半的东西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原物,仅仅保持似是而非罢了,但他自己对这些反正也不在意——他又不是真正的高文·塞西尔。 穿过一个不大的花园和前庭,经过一段短短的走廊,紧接着便是主厅——作为开国大公的宅邸,皇冠街四号的规模委实有点寒酸,基本上任何一个有能力在王都中置办产业的家族都有能力在城内盖起一座比这里规模大上一倍的房子,因此琥珀一进门就嘀咕起来:“就这啊?比我想的差远了……” “这可是七百年前盖起来的,”高文看了半精灵一眼,“那时候的白银堡也就比这儿大一圈。” “我觉得挺好的……”瑞贝卡小声说道,“我住的城堡除了地基很大,各方面好像还不如这里……” 琥珀甩过去一个白眼:“那是,毕竟你们都快把家底败光了。” “不准在这儿扔火球,”高文顺手摁住瑞贝卡和琥珀的脑袋,“你也老实点,别仗着逃命本事一流就使劲作,有朝一日真遇上个暗影大师你怕是要当场去世的。” 让拜伦骑士和士兵们在侍从的带领下去安顿休息之后,又安排贝蒂去厨房帮忙准备晚餐(小姑娘的平底锅终于能派上用场了),随后高文便在主厅中绕起圈子来。 “还真是都保留下来了啊……” 绕过两圈之后,高文轻声感叹了一句,他脑海中的记忆不断涌出,与眼前所见的每一样事物相互印和着,尽管其中很多东西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原物,可是源自记忆中的熟悉感还是让他忍不住感叹起来。 瑞贝卡也跟在高文身后绕来绕去,带着好奇与一丝复杂的感情看着主厅中陈设的器物。当年的初代开拓者们皆有其后代,如今那些子嗣有不少甚至就住在这皇冠街上,但是她,开拓者中最伟大之人的后代,塞西尔家族的当代家主,却直到今天才知道祖先大人当年住过的房子是什么模样。 这里的很多东西她甚至只在家族的书籍中见到过描述,比如挂在主厅墙上的一柄古老战斧。 “这是当年和查理比试剑术的时候从他那赢过来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就是一把矮人战斧罢了,”高文指着墙上的斧头,一边检索记忆一边随口说道,“也不知道那些矮墩子都怎么发育的,一个个都只到我的腰,却愣是有一膀子力气,这么大的斧头给人类士兵用都显得沉重,他们却能一手一把挥的跟风一样。” 瑞贝卡却注意到高文提到的名字:“查理……难道是开国先君查理?” “查理·摩恩,今天被叫做查理一世的家伙,还能是谁?”高文笑笑,“我提到的查理就只有他。” 虽然只是套了个高文·塞西尔的壳子,但这种第一人称吹比的感觉真的好爽.jpg。 不过高文这么表现也不只是图个第一人称吹比,而是他确实需要在很多场合下熟悉代入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在可以预期到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高文·塞西尔的身份都显然是大有用处的。 琥珀倒是对诸如家族历史、王国秘辛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在大厅里绕了一圈并且权衡了一下假如自己在这里偷东西会被高文揍成啥样之后,这位富有职业精神但更爱惜小命的半精灵小姐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晃着脚一边东张西望:“话说你执意要来这儿是不是为了要把这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打包带走?毕竟你家后代已经快把家底败光了,像今天这样找个借口来搬东西的机会可不多……” 高文目瞪口呆:“你这思路哪来的?” 琥珀洋洋得意:“别不好意思嘛,多正常的思路——你要担心东西太多不好夹带的话可以交给我,我帮你把东西带出去,绝对不会被人发现——以我的本事,给我三次出门买菜的功夫我就差不多能把这儿搬空了……” 这种跟原主人大大咧咧商量着怎么把东西偷出去的盗贼也真是个稀罕品种,现在琥珀小姐已经不仅是精灵之耻,她甚至已经是盗贼之耻了…… 从种族之耻进化到职业之耻,感觉达成了不得了的成就。 “省省吧,我要真想带走什么东西的话还用不着找你帮忙,”高文摆了摆手,打断琥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弗朗西斯二世再糊涂也不至于在这种问题上斤斤计较。” 琥珀眨眨眼:“好吧,也是,我看这屋里的大多数东西确实也不值钱,差不多都是复制品,就那把斧子和门口的花瓶是真的……哦,花瓶也是假的。” 妈耶这姑娘才多大会功夫已经把这儿所有东西都鉴定一圈了?! 你有这本事稍微匀出点精力来管管自己的破嘴顺便锻炼一下胆子行么? 见到没人愿意搭理自己,琥珀晃了一会腿之后又开始找新话题:“话说你非拽着我来是要干什么啊?我又不是你们家的骑士,也不是士兵,我就一个路过的小贼,能帮你什么忙么?” “第一,你挖了我坟,虽然你说是避难进去的,但要按照王国法律这仍然是绞刑的罪过,我作为当事人免了你的罪,你不觉得自己有义务也有必要帮我做点事么?”高文看着琥珀,“第二,我还真是看中你的能力了——当然不是说偷东西的本事,而是你作为潜行者的天赋。这里是王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盯着这个地方,盯着我们每一个人,而拜伦是个只擅长正面搏杀的骑士,瑞贝卡只会火球术,我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实力,所以我确实需要你,一个技艺精湛的暗影大师,这个回答你满意么,琥珀小姐?” 高文后半句话的语气已经认真起来,而琥珀也被这认真的语气感染,神色一时间有点呆滞。 她还真没想到高文会这么郑重其事地跟自己说话——作为一个小偷小摸,跟所有贵族天生声望-1的盗贼,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贵族如此郑重地拜托。 而且对方还是那个传说中的塞西尔大公。 回头可以吹半年哎! “你……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帮就帮喽,”半精灵小姐有点不自然地别过脸去,“不过你再多夸我几遍呗——就暗影大师,技艺精湛那段,你多说两遍我就不跟你要钱了……” 高文扭头看看瑞贝卡:“你能把火球术控制到正好糊在脸上还糊不死人的程度么?” 琥珀:“?!” 不过琥珀并没有享受到火球术糊脸的待遇,因为那位布雷恩家族的管家先生出现了。 “大人,有客人,”詹姆斯礼节周到地微微欠身,“埃德蒙王子拜访。” 第0027章 继承权的问题 高文在会客室中见到了那位王子殿下,同时在场的还有被高文拉着过来见世面的瑞贝卡。 埃德蒙·摩恩,如今的安苏国王弗朗西斯二世最为器重的子嗣。高文在此前并不认识这位王子,但是为了这趟王都之旅,他专门找赫蒂和安德鲁子爵恶补了很多当代王室的知识,所以他知道不少关于当代王室的事情。 弗朗西斯二世如今已经年迈,然而子嗣稀少,除幼子埃德蒙·摩恩之外,便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其中长子威尔士资质极为平庸,而且生性懦弱不善权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算是老国王的心头病,只是老国王的整个前半生都只有那么一个儿子,所以威尔士曾被立为王储长达十七年之久,但是后来,弗朗西斯二世老来得子,一名宠妃一下子为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子女,便是公主维罗妮卡·摩恩与王子埃德蒙·摩恩。 与资质平庸的长子威尔士比起来,这对双胞胎姐弟可以说是横空出世一般,在很小的年纪便表现出了卓绝的天赋——不论武艺还是智慧都令他们的宫廷教师极为称赞。一直因继承人问题而发愁的老国王就此算是得到了拯救,几乎没怎么犹豫,他便取消了长子的王储身份,并准备将继承权转给自己的新子女。 朝野上下对此毫无异议,就连那位威尔士王子,也对这个安排淡然接受。 安苏的王位传承不限男女,不过最终王储的身份还是落在了埃德蒙·摩恩身上,并不是因为老国王如此安排,而是维罗妮卡公主在公布新王储之前便主动宣布放弃王位继承权,并皈依了圣光教会,成为光辉大教堂中的一名修女(现已经升到了高阶司祭),这显然是提前安排好的结果——老国王顺理成章地为自己的女儿送上祝福,并把她送进了教会,紧接着就将埃德蒙立为王储,于是安苏王室的传承就这样在相当平稳的情况下完成了。 不少人认为维罗妮卡公主的“皈依”其实是王室的一步棋,通过这种方法,安苏国王在自成体系的圣光教会里安置了有着王室血统的高阶成员,而且一个放弃王位继承权、一心皈依圣光之神的公主也确实是让教会无法拒绝的人物——不管从象征意义上还是利益上都是如此。但同时也有相反的意见,认为这是圣光教会影响力增强,对王室进行侵蚀的征兆。 两种意见的持有者都不少,但在高文看来应该都属于战略忽悠人员,毕竟他们都只是瞎BB而已…… 高文对这些王室故事背后的利益分割不感兴趣——或者说现在的他还达不到能对这些利益分割产生想法的程度,所以他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年轻人身上。 埃德蒙·摩恩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同时又英武气质和沉稳的书卷气息兼具,举止之间仿佛教科书一般标准,见面之后仅仅打了个招呼,高文就跟瑞贝卡嘀咕起来:“瞧见没,学着点——别整天只想着拿大火球糊人。” 瑞贝卡想提醒一下老祖宗,刚才撺掇着自己用火球砸人的就是他自己,但怕挨揍就没敢吭声。 埃德蒙脸上带着周到得体的微笑:“希望您能在这里住的习惯,如果侍从和女仆们有不到位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诉詹姆斯管家。” “放心吧,没有比住在自己家更让我习惯的了,”高文在高背椅上坐下,“你们把这地方保持的不错,基本上都跟七百年前一样……你们甚至还把我最喜欢的那套茶具都还原出来了,真够可以的。坐,不用客气。” “保持英雄的故居,就是保卫我们的荣耀,”埃德蒙带着好奇与敬意说道,“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从小听着您的故事长大,我甚至还收藏了一套您当年用过的武器铠甲的复制品在房里,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像您一样开拓疆土,保卫人民……可惜不管身为王储还是国王,都不可能过得那么随意。” 高文上下打量了这位王子殿下好几眼,直到对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说道:“我身上有哪不对么?” “跟我说话放开点,别跟面对一个古板老头似的,”高文摆摆手,“我是死了七百年,但我死的那年才三十五,也没比你大太多。” 埃德蒙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额,您说的也对,我是忍不住会把那七百年加到您的年龄上……” “七百年的代沟肯定还是有的,”高文笑了笑,“比如我们当年说话的时候就比现代人直白多了,只要一起打一架或者喝一场就可以进入正题,但现代人却非要客套半天才行。” 埃德蒙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仿佛如释重负:“我就说嘛,您不会跟我父王想的一样难打交道——他还叮嘱了我半天千万要注重礼仪什么的,我都跟他说了,废话说太多是要惹人烦的。” “你看,这种说话方式我就很喜欢,”高文点点头,“那就直说吧,你今天过来是找我探探口风的?” “……您这个也直白的过头了点……” “古人都心直口快,”高文摆着手,心说反正那帮死了好几百年的家伙也不会从坟里蹦出来打自己,最起码在人类社会这边,能随便编排古人的就他一个,也就怎么合适怎么来了,“所以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你那个老爹派你来,是想打听打听我这个突然从坟里蹦出来的到底打算干什么,对吧?” 埃德蒙耸耸肩:“这不是父王的意思——他老人家谨慎地很,哪怕要了解您的目的也不会做出派我直接来问这么莽撞的事。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而且我……确实是很好奇您的来意。” 高文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您醒来已经这么长时间,想必已经知道这七百年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尤其是……一百年前的变化,”埃德蒙说着,看了瑞贝卡一眼,“你是为了塞西尔家族的利益而来?” “这个问题太笼统了,我肯定是为塞西尔家族利益而来,但重点是哪部分利益,”高文看了这位王子一眼,“从我的观点出发,我能讨要的东西可不少,最直接的——塞西尔家族世袭罔替的公爵爵位和南境封地就是个很大的、可讨论的点,不是么?” 埃德蒙顿时怔住,似乎是不敢确定高文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但他还是强行笑着回答道:“您的爵位和封地在您死后便已经由您的后代继承,随后您的后代触犯了王国法律,无力继续保有他们的爵位和封地,这一切都是在王国法律的框架内进行的……” 高文调整了一下姿势,靠近埃德蒙,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啊,按照王国法律,但按照法律的话,我的继承人在我死后才能完全继承我的爵位和封地,而在我活着的情况下,只有我的长子具备我的次一级爵位,并且具备有限的‘法理代行权’(注),而除长子之外的所有塞西尔子嗣都仅有贵族身份,而不持有任何法理权力——很明显,我现在是活着的,而且安苏法律中没有任何一条提到过,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应该如何界定他的继承权是在何时生效,又是在何时失效的,以及在生效和失效期间所产生的矛盾应该如何界定。” (法理代行权,在安苏法律中指具备资格的贵族子嗣以家族名义行事,享受对应特权并承担对应风险责任的权利。) 埃德蒙:“?!” 高文摊开手:“所以第一步就不成立——继承是无效的,一百年前的那个格鲁曼既不应该是侯爵,也不应该掌握任何塞西尔家族的法理代行权,你们只是从一个压根不具备继承权的人手中夺走了压根不在他手上的东西而已。” 瑞贝卡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老祖先,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步操作,而在旁边房间贴着耳朵偷听的琥珀则扭头看了拜伦骑士一眼:“好厉害——竟然比我还不要脸!” 在高文面前的埃德蒙王子殿下则是已经到了表情崩坏的边缘,他嘴角抽抽着,半晌憋出一句话:“但制定法律的时候谁能想到您会突然活过来啊……更何况,您确实已经死过一次。” “所以,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先把那些逻辑与规律放一边吧,它们在我揭棺而起的时候就已经失效了,”高文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是冲着那些已经被收走的封地和我子孙后代的爵位来的,一百年前那个败家子儿干的事我都知道,换我我也抽死他,王室对此作出的判决没有错,我也不打算推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我真想跟你抠着王国法典的字眼来讨论塞西尔家族的继承利益,那实在是有太多的猫腻可以扯来扯去了——谁让继承权这块的一大堆条文都是围绕着我死不死来展开的呢?”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埃德蒙举起手表示投降,“您刚才还说七百年前的人说话都耿直,不擅长绕弯子,但现在看来您恐怕比我的辩论导师还难缠。” “我可不光经历过安苏的野蛮年代,我还经历过刚铎帝国最鼎盛的时候,所以别小瞧了七百年前的古人,”高文撇撇嘴,“我们野蛮的时候能做到茹毛饮血,我们优雅的时候能给一种红酒起三十六种名字,而且每个名字还配十四行诗。” “……这一点确实厉害,”埃德蒙心悦诚服,“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详细谈谈,关于您明天中午要和我父王谈的事情……” 高文点点头,心说果然就如自己想的一样,比起明天中午大庭广众之下的会面,今天这恐怕才是真正的交涉环节…… 第0028章 新的访客 埃德蒙·摩恩离开的时候带着微笑,看来这场交涉对他而言颇为令人满意,只不过这位王子婉拒了高文邀请他留下吃晚饭的好意——他说他要尽快返回白银堡,那位老国王还在等着他的好消息。 等埃德蒙离开之后,瑞贝卡才开口评价:“看起来是个很和善的人嘛——我还以为王储会是个特别不好相处的人,一大堆宫廷礼仪什么的……” “那是因为他面前的是一个七百年前的长辈,而不是一个破落的边陲子爵,”高文看了瑞贝卡一眼,“你以为他在这里表现出的就是他平日里的样子?正好相反,正因为他刚才的表现几乎完全符合我的交流习惯,我才敢肯定他是好好做了一番功课才来的。” 瑞贝卡:“啊?” 高文想了想,对她解释道:“所谓交涉的技巧,再多东西总结完之后也无非就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一开始以王子的身份来拜访一个辈分极高的‘贵族家长’,表现了恰到好处的礼貌和成熟稳重,然后注意到我的说话方式和态度,他就立刻也变得轻松幽默起来,这能让我更愿意和他多谈谈,这是极大的本事。” 瑞贝卡挠了挠头发:“……诶?” 高文叹了口气:“……你还是研究火球术的四种搓法吧。” 哪怕瑞贝卡脑袋再怎么一根筋,这时候也能感觉到高文深深的无奈,她顿时有点紧张:“祖先大人,我是不是……在这方面有点太笨了?” “人各有所长,你的才能不在这儿,不用强求,”高文拍了拍瑞贝卡的脑袋(个子高就是为所欲为),“而且说实话,这种勾心斗角的技巧我也不怎么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当年那种一帮人把生死置之度外,埋着头就是在荒原上莽出一条生路的画风……” 瑞贝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好奇地问道:“对了祖先大人,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么?” 高文:“你指什么?” 瑞贝卡很认真地问道:“你们当年真的会给一种红酒起三十多种名字,然后每个名字还配十四行诗么?” 高文叹了口气:“当然是真的。” “听起来好厉害!” “但事实上是因为穷,是因为那时候开拓队伍连圣灵平原都还没到,在找到产粮区之前,大家填饱肚子都很艰难。我们给一种酒起三十多个名字是因为当时我们只有一种酒,而且还是最后的一桶,我们给它配十四行诗是因为除了这些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娱乐,所以你要知道,贵族那些繁复的礼仪和规矩要么是吃饱撑的,要么是饿急了憋的,本质上都是无聊透顶的东西。” 瑞贝卡的眼睛闪闪发亮,感觉增加了很多不得了的知识——这些东西赫蒂姑妈可从来不会教她! 这时候房间的窗户突然被人推开,琥珀从窗外跳了进来,她把自己往椅子上一扔,晃着腿跟高文打趣:“你这老爷子还挺有意思的嘛!就冲你刚才那番话,我对你的评价就要超过所有贵族啦!” “别老爷子老爷子地叫,我正当壮年!”高文瞪了琥珀一眼,“而且不是让你在外面巡逻么?溜进来是想偷懒么?” 琥珀在椅子上摇晃着身子,仿佛一刻都静不下来似的:“我巡逻了啊,然后啥都没发现,就进来喝口水,你总不能不让我休息吧——话又说回来,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会有人偷偷摸摸上门呢?你看人家王子,都从大门进的……” “如果王子都翻墙进来的话,那查理估计得跟我一样从棺材里蹦出来,”高文嘴角一抖,“但并不是每个想要从我这儿了解一些事情的人都会从大门进来,我今天在这里,就是等这些人的。” “好好好,现在你是老板,”琥珀摆了摆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咕咕灌下,然后起身走向窗户,但在跳出去之前她又反身回来,从高文准备当茶点的松饼中顺手捏走两块,“外面冷,我吃点东西垫补垫补。” 开拓者之剑没拿在手上,高文对此甚是遗憾。 然后他看向自己的N+1层曾孙女:“你先回屋休息吧,明天与国王见面,你必须以最好的状态面对。” 瑞贝卡点点头,紧接着问道:“那祖先大人您呢?” “我习惯晚睡,而且打算去书房一趟,”高文说道,“多少算故地重游,我得看看这里到底变了多少。” 瑞贝卡听话地与高文道了晚安,转身离开了房间,而高文则在原地站了一会之后走向位于二楼的书房。 高文·塞西尔以武力扬名,但也不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夫,事实上他同时还算得上是半个博学家和草药学家,并且闲暇时候颇喜欢看书,因此在皇冠街四号的这座宅邸中,除了有一间给主人存放兵器铠甲战利品的藏品房间之外,还有着一座不小的书房。 坐在后世复原出的书桌前,高文一边沉思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他的视线在那些古朴的书架与墙上的挂画之间移动,最后又落回到桌面上。 脑海中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再次翻涌起来,让他对眼前这些东西多出一丝莫名的熟悉,他感叹着后世之人的尽心尽力——他们不但复原了这里的家具,甚至书桌上的魔水羽毛笔和纸张都放在高文·塞西尔生前最熟悉的位置,这种近乎偏执的复原甚至让他隐隐有一种恐惧。 就好像有谁早就知道他会回来,专门准备好了这里似的。 但记忆虽清晰,却终究不是自己的,难以产生感情上的共鸣,高文很快便收回视线,并离开座椅伏在地上,在桌子下面的地板上摸索着。 一个暗格被打开,他感觉自己的手指接触到一块冰凉的金属,摸索到金属表面的一个拉环之后,他将其从暗格里提了出来。 那是一个精致的小箱子,散发着清冷的银光,历经七百年仍然如新。 看到这个小箱子,高文顿时松了口气。 还在。 这座宅邸中或许有一大半的东西都已经不再是原物,但有些东西却是可以保存七百年以上的,比如一个秘银打造的小保险箱。 箱子上铭刻着复杂的魔法花纹,但除了这些花纹之外,那上面还用精金和星铁铸造出了一个剑与盾的徽记,徽记旁有着精致的字符,以及查理一世和高文·塞西尔的联合印绶。 这些标记与文字,再加上摩恩家族(安苏王室)内部代代相传的密令,可以保证哪怕有人重建房屋的主体,找到了这个小箱子,也会再次把它封存在原来的地方。 但这也是因为高文“复活”的还不算太晚,因为古老的密令和先君的威慑力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失去效力,尤其是如今已经是第二王朝,第一王朝的影响力正落入谷底,如果他来的再晚一些,这座宅邸再次经历一次全面翻新的话,那就谁也不敢保证这个小箱子的下落了。 高文郑重其事地把小箱子放在桌上,如果说此次王都之旅最为重要的目的是那个“永久开拓权”的话,那么眼前这个秘银保险箱,就是第二重要的目的。 他没有带瑞贝卡来找这个箱子,并不是他不信任那位自己理论上的后裔,而是因为他也不敢确定这个箱子还在不在,万一神神秘秘地带着一副“老祖宗给你看个好东西”的表情把小姑娘忽悠来了,结果趴地上一摸啥都没发现,那多尴尬。 高文按照记忆中的方式为箱子表面的魔法花纹注入魔力,随后将自己的一滴血涂抹在箱盖中心的徽记上,这个小巧的魔导物品内部立刻发出清脆的机械运转声,随后其盖子微微弹起。 里面的东西很少,除了几块已经失去魔力、只能充当装饰品的水晶之外,便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白金圆盘。高文把那几块水晶暂且放在一旁,拿起圆盘打量着。 它表面同样铭刻着复杂的魔法纹路,但除了魔法纹路之外还有一些仿佛漂浮在盘面上、不断微微抖动的字符,那是与元素沟通所用的印信。 “好,这下钥匙就到手了……” 高文低声咕哝了一句,将水晶与圆盘都塞进怀里,但就在他刚刚起身的时候,一阵微风却突然拂过耳边。 他立刻拿起放在桌旁备用的一把短剑,同时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番敏锐与反应力,看来确实是您本人没错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高文这才注意到书房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而一位蒙着面纱、身穿紫色长裙的女子竟凭空浮现在空气中,并凌空朝着窗口的方向走来,“请放松些,你我这样的人,一旦交手恐怕半座城的人都会被惊……” 女子话音未落,一道迅捷的黑影便突然从房顶上窜了下来,还伴随着琥珀的大呼小叫:“小贼!我终于抓到你啦——啊呀!” 琥珀,暗影亲和大师级,潜行与暗影步加到满的鬼畜级人才,但由于正面战斗力只有一点五鹅,被神秘女子随手打飞。 不过神秘女子好像也被吓了一跳,把琥珀打飞之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刚才……那是什么?” 高文手握短剑,还是没有放松:“如果没错的话,是我的护卫。” “啊,抱歉,”神秘女子赶忙道歉,这番态度倒是令人意外,她看了一眼琥珀掉下去的方向,转头解释,“突然冲出来,下意识就动手了。但别担心,她没事,顶多稍微晕一小会。” 高文稍微松了口气,但态度丝毫没有放松:“你到底是什么人?” “抱歉,看来我的出场方式有些欠缺考虑,”神秘女子站在窗台上,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秘银宝库向您问好,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您的贵宾专员,梅丽塔·珀尼亚,您在圣银宝库中的储蓄皆由我负责。” 高文皱着眉:“My Little Pony?” 第0029章 秘银宝库 听到高文下意识说出来的话,戴着面纱的神秘女子略微怔了一下,有些困惑地眨眨眼:“我的名字是梅丽塔·珀尼亚,这个发音可能确实和北方国度常见的名字不太一样……” 高文赶紧把已经跑偏的思路扥回来:“哦,抱歉,不用在意不用在意,是我的发音不准。” 然后他干咳两声,努力让自己严肃一些(顺便拯救一下气氛):“那么这位来自秘银宝库的代理人小姐,你这样深夜突然拜访——而且还是从窗户进来——是有什么事么?” 女子从窗台跳下,来到高文面前:“从窗户进来是无奈之举,毕竟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而您留在秘银宝库中的东西却是‘绝密’级,按照当年的协定,不管是存是取,这个过程都必须保密进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在夜色下微微发出淡紫色光泽的眼瞳盯着高文,虽然罩着面纱的脸孔看不到表情,但那双眼睛中却是明显的审视神色。 高文的脑筋已经飞快地开动起来。 他知道秘银宝库——或者说,他的记忆中有秘银宝库相关的记录。 秘银宝库并不是什么神秘组织,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智慧生物都知晓它的存在,但与此同时,又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了解这个“宝库”的真实面目。 在表面上,它是一家综合性的金库,它可以帮你储存钱财,也可以帮你保管宝物,只要缴纳了足够的费用,你便可以放心大胆地把任何东西交给他们保管——最起码秘银宝库对外的宣传是这样讲的,而且事实上,直到今天也确实没听说交给秘银宝库的东西会有丢失的。同时秘银宝库也提供借贷服务,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代理点和代理人,只要符合信用标准,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们,然后从他们那里借到金钱或别的什么东西——只要注意两件事,第一,你能借到多少完全取决于秘银宝库对你的“评级”,而这个评级标准他们从未对外公开过;第二,你必须还。 秘银宝库会确保自己借出去的每一枚铜板都能连本带利地追回。 就如从未听说交给秘银宝库保管的物品会遗失,也从未听说过有谁可以躲过秘银宝库的债务,据说曾经有一个狡诈的火元素领主曾经尝试挑战这个规则——尽管元素生物并不需要金钱,但这位特立独行的元素领主还是从秘银宝库借了一笔巨款,然后它便回到了元素界中,准备看凡人世界的笑话,但它最终还是偿还了所有的债务。 在还款日的第三天,这位元素领主的核心和元素碎片出现在北方的拍卖会上,拍卖所得的金钱,正好抵得上他的欠款与滞纳金之总和。 这就可以看得出来,秘银宝库不止和人类打交道,事实上它与世间一切智慧种族做交易,只要有金钱上的诉求,就都是秘银宝库的潜在客户,甚至南方那些神神叨叨的精灵与西边那些石头一样硬的矮人也不例外(据说甚至在狗头人的洞窟里都能找到秘银宝库的据点),没人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是人类还是精灵还是什么别的种族所建立,反正它就是一直这样存在着,哪怕七百年前的魔潮都未能影响它的运作——事实上安苏王国的建立都有它的一份贷款在起作用,但好歹查理一世最后把那笔钱还上了。 那位宝库代理人仍然在好奇地看着高文,后者则不动声色地飞快整理好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他意识到今晚这位意外访客的拜访恐怕是七百年前的一笔交易,当年的高文·塞西尔显然是秘银宝库的客户,但致命的是…… 脑海中竟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高文完全不知道七百年前那位塞西尔先祖到底在秘银宝库中存了个什么东西! 思念急转直下,他本能地想要编个理由敷衍,以掩饰自己记忆上的空白,但在这句话就要到嘴边的时候,他注意到那位My Little Pony小姐审视的眼眸,心中一动,硬生生压下了就要说出口的忽悠。 这个女人充满神秘,在不确定她的底细之前,要尽可能减少变数,说谎可能会有麻烦——因为有一些特殊种族的特殊天赋,是可以侦测谎言的。 他冷静下来,看着梅丽塔的眼睛:“我当年存了什么?” “您不记得了么?”梅丽塔的眼睛微微下弯,似乎是微笑着,“难道是因为沉睡太久?” “我睡了七百年,大概确实是忘了点东西,”高文敲着自己的脑袋,“话说难道哪怕当事人离世,你们也会一直保管委托的物品么?” “通常情况下,当事人离世意味着委托的终止,而在这之后委托物会有两种处理方式,如果是有切实继承标定的,我们会把委托物交给继承人,如果没有合法继承人的,委托物则归秘银宝库所有,”梅丽塔真的在微笑,同时微微抬手,一个精致的小保管箱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她手上,“但您当年保管的东西却很特殊——您专门为它购买了无限期保管的服务,这意味着只要秘银宝库还在运作,您的东西便会永久储存,而且只有您自己能取走它。” 说着,她还补充了一句:“您当年为这项服务可付出了不菲的价格。在您的死讯传来之后,我们还以为这将成为一笔令人头疼的死账,但现在看来,一切皆无定数。” 高文紧皱起眉头,意识到这件事的复杂恐怕超过了自己一开始的想象。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要首先把那件东西拿到手才能作出进一步的判断。 “我能拿回我的东西么?” “您不记得当年的委托,这确实会有一点麻烦,但请放心,秘银宝库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们有充足的经验来面对一切意外,”梅丽塔双手托着保管箱,“记忆只是小问题,请将您的手放在这枚符文上,这些古老的魔法自然能验证您的身份。” 高文思索了两秒,同时调集着骑士职业的“危险感知”天赋,他没有在保管箱里感知到有威胁性的气息,那枚符文本身也没有诅咒、毒害等负面能量的波动,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他才把手放在那枚形似爪印的符文上。 一丝微微的热量从皮肤上传来,小保管箱咔哒一声,盖子弹起一条小缝。 “这样就行了?”高文有点讶异地问道。 梅丽塔微笑着:“尽可能提高客户的便利度是秘银宝库的行事宗旨,这可以帮助客户更好地付清账单——当然,您的账单已经在七百年前付清了。” 说着,她把箱子完全打开递给高文,后者低头看去,却发现那里面仅仅只有一枚失去了光泽的水晶而已。 等等,这水晶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高文暂时压下心中疑惑,抬头看着梅丽塔:“话说你为什么会选择现在来找我?这也是当年交易约定的一部分?” “这倒不是,”梅丽塔轻轻摇头,“只不过我们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验证您复活一事。本来我是打算在您前往王都的路途中与您见面的,只不过您的这趟路线实在……太过飘逸,我不知道您有什么计划要实施,所以干脆便在王都这里等着您了。顺便一提,我可是在这等了好久,王都米价甚贵,房租也不便宜——但由于您是贵宾客户,这方面的费用就不跟您要了。” 高文:“……” 那你还顺便一提个毛线! 高文偏过头,幽幽说道:“王都米价确实很贵,我养的那个护卫也饭量甚大,这次被你打伤,养伤恐怕花销不小,这笔费用我也不会跟你要的。” 梅丽塔:“……” 这位My Little Pony小姐似乎僵硬地笑了两下,反正戴着面纱也看不清楚,最后她摇摇头,抬手将一样东西递来:“那么高文·塞西尔先生,这次交易已经圆满完成,而作为秘银宝库的贵宾客户,您将得到一份礼物。” 高文好奇地接过,却发现那是一枚银白色的指环:“这是什么?” “秘银之环,每一个贵宾客户在完成第一笔交易之后都会得到它,通过它,您可以随时联络到自己的专属代理人,即贵宾专员。如果您将来遇到什么经济上的困难,或者又有宝物需要人代为保管,那么直接联络我就可以了。当然,如果是一般的小额服务,您也可以直接带着这枚指环前往最近的秘银宝库代理点,它可以让您获得很多优惠。”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来时的窗户。 高文扬了扬手中的指环:“那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有向你们借钱的时候。” 梅丽塔已经重新踏上窗台,听到高文的话,她扭头微笑了一下:“相信我,高文先生,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遇上经济困扰,秘银宝库随时会为遇上困扰的客户敞开大门。” 高文一听这种跟上辈子推销信用卡一样的说辞就摆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了,My Little Pony小姐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王都这边米价挺贵的。” 梅丽塔脚底一滑,也不知道是因为米价还是因为My Little Pony,但她这次没有回头,而是直接消失在空气之中。 片刻之后,她的身影浮现在宅邸顶层的一个小阁楼中。 这是一处基本上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地方,平常用于堆放杂物,而现在这里还多出了些被褥枕头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 梅丽塔没骗人,她确实在这儿等了好久…… 一边收拾行李,这位代理人小姐一边摇着头:“幸好吃的都是你家大米。” 第0030章 今天晚上……访客真多啊 高文站在窗前等了一会,直到确认那个My little pony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他才呼了口气,然后飞快地开始关窗。 而就在窗扇即将合上的瞬间,一个黑影唰一下子从下方蹿了上来,同时伴随着琥珀的大呼小叫:“哎大叔我刚才看到一个小贼……啪叽。” 高文:“……” 片刻之后,身心皆受到重创的琥珀小姐终于安安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这位倒霉的半精灵捂着脑门,脸上还敷着冰块,对高文怒目而视:“不带你这样的!” “我哪知道你会突然从窗户外面窜进来,”高文看了她一眼,“今天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就没人好好走个正门么?” “我是盗贼哎!你让我走正门是看不起我的职业修养么?”琥珀气急败坏,“而且刚才我被人打飞了哎!你到现在还不提工伤怎么算,你好意思么?你们贵族都这么抠门的?” 高文看了仍然活蹦乱跳的琥珀一眼,确定这家伙除了刚才脸撞窗框那一下比较惨之外其实压根没什么伤,便摇摇头:“现在我没钱,不过等回头我有钱了都补给你。” 不等对方开口,高文就继续说道:“我是长辈,我不骗你行了吧?” 琥珀瞪着眼睛:“这可是你说的,我记性好着呢!” 高文摆摆手,让这个咋咋呼呼的半精灵在一旁老实呆着,随后来到书桌前,看着那些摊放在桌上的水晶。 水晶有五块,其中一个是刚才那位梅丽塔小姐交给自己的、源自七百年前的保管物,理论上应该是高文·塞西尔当年委托秘银宝库代为保管的重要物品,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却完全没有对应的记忆,而另外四个水晶则是从书房的秘银保险箱里找到的。 但高文也不知道后几块水晶的来历。 他脑海中有秘银保管箱的记忆,但关于保管箱中的物品,他只知道那个白金圆盘——那其实是一把钥匙,可以打开一处如今应该已经无人知晓的仓库,但剩下的水晶……他只记得当年高文·塞西尔将其放进保险箱里的画面,却记不起它们是从哪来的。 似乎所有与这些水晶相关的记忆都被抹除了似的。 高文摆弄着那些水晶,它们材质相同,但从形状上看,来自秘银宝库的那枚水晶明显完整,它呈完美的对称状态,大致上形如一个巴掌大的纺锤,但却没有尖端,纺锤中心还可看到一点隐隐约约的蓝色光辉;而另外四块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的水晶则显然是碎片,它们是另外一个纺锤体的残余部分,高文试着拼了拼,发现它们最多只能拼出三分之二个纺锤体来。 “这是什么啊?”琥珀在旁边站了没几分钟,便无聊到想要飞起,按捺不住地凑到了高文身旁,“水晶哦?不过都这么暗淡了……看上去完全不值钱的样子。” 高文头也不抬:“幸亏看着不值钱,否则我现在就把你灭了口,省着你打它们的主意。” 琥珀夸张地拍着胸口:“哇!你们贵族好残忍!” 高文有点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整天贵族贵族的,你跟贵族有仇么?” “没仇啊,但穷人骂贵族不是天经地义么?”琥珀翻着眼睛,“反正也没别的可骂,那就不管生老病死还是天灾人祸肯定都是贵族的错就对了。” 高文似笑非笑地看了琥珀一眼:“你这可一点都不像穷人的作风,真正的贫民是压根没有这个胆子的。” 琥珀洋洋得意:“那是,一般的贫民也不会暗影行走啊~~~” 高文不搭理这个满嘴跑火车而且没一句老实话的家伙,而是摆摆手打发她去把瑞贝卡叫上来。 “叫那个小领主?”琥珀眨眨眼,然后看了高文面前的水晶一眼,“等下……难道这些真的是很值钱的东西?” 高文不知道对方怎么联想的;“为什么这么想?” 琥珀分析的头头是道:“这种时候这种气氛,再联想到刚才你提到的那个秘银宝库的代理人,你这明显就是要交待遗产的节奏啊——难不成塞西尔家族千秋万代的基业其实就在这些水晶上?” 高文一脑门子冷汗:“你再不去我就一剑把你拍墙上!” 琥珀刺溜一下化作暗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高文则缓缓呼了口气,那聒噪的半精灵终于离开了,他得以真正安静下来,思考那个让自己隐隐不安的问题——自己的“复活”或者说“附身”,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原本他还以为一切只是巧合,自己只是在天上飘到了某个设备的寿命极限,然后被逃逸系统扔下来之后砸巧了才从别人家祖坟里爬出来的,但现在看来……或许自己的到来确实是个意外,可高文·塞西尔的复活却不是。 一个注定寿命有限,而且事实上真的死很早的人,是不会在秘银宝库中购买一个永久托管的。 除非他早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取回自己的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钱烧的……不过这个可能性太低就不予考虑了。 高文的手指在桌子上下意识地划动,写出三个中文:我是谁? 高文,来自地球,前世死于空难,穿越至此,虽然其中原理还没闹明白,但首先在天上挂了很多万年,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的沧海桑田,随后附身为人,变成高文·塞西尔至今也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 记忆严丝合缝,人格毫无问题,思维逻辑清晰无误。 所以并不是自己最担心的情况。 那么出问题的应该就是高文·塞西尔了——他的复活……难不成是被自己这个天降来客给搞砸了? 仔细想想的话,一个死了之后七百年肉身不腐的人,本身也着实是个疑点。或许那位传奇猛人在七百年前就安排好了自己要在将来的某一天(比如不肖子孙快要祸祸完家里的基业,也比如那帮灭国怪物卷土重来莽穿了防线,又或者两件糟心事儿同时发生)复活过来,本着鞠躬尽瘁死都不已的精神继续保家卫国,但是千算万算漏算一项,有一个卫星成精的灵魂正好掉了下来…… 这么一想,很有可能啊! 高文皱着眉,在脑海中推演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无法证实。 能够证实的,只有自己仍然是自己这一点。 他没有去思考诸如“潜意识的变化无法察觉,就如大脑感知不到自己在思考,思维受到影响的人也意识不到自己思维受过影响”这样过于复杂又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他觉得现在就把自己憋死在哲学领域纯属浪费时间。 只要确认自己的思想仍然是自由的就可以,因为只有保证自己的思维清晰,他才能继续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 从书房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高文的思考,他听到琥珀嘚吧嘚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我跟你讲,你老祖宗神神叨叨的,三更半夜见了个秘银宝库的代理人,然后突然就点名要见你——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要交待遗产……另外跟你讲,那个秘银宝库代理人还打了我一拳嘞,你得给我按工伤……” 火球成型的劈啪声传来。 琥珀的声音:“……当然我也没要求你现在付钱……” 房门推开,瑞贝卡出现在门口,旁边站着探头探脑的琥珀。 “祖先大人,您找我?” 瑞贝卡一边询问,一边打量了一下高文——虽然那个信口开河的半精灵盗贼说话基本上都不值得相信,但心眼实在的领主小姐还是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老祖宗的气色,以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要交待遗产…… 高文看向琥珀:“守着外面,防止有人靠近。这次如果再有人摸进来,别说工伤,工资都不给你。” 琥珀撇撇嘴,一边走向窗户一边嘀咕:“说的就好像你给过我工资似的……” 高文:“哎你非得走窗户么?!” 很有职业素养的琥珀小姐再次通过窗户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高文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没办法跟这么个万物之耻讲道理,于是转身来到书桌前,首先收好了那几块暂时搞不明白有什么用的水晶,然后将此前从保险箱里拿到的白金圆盘从怀里掏出来。 “琥珀说的其实也不算全错——我确实是有东西要交待给你,”高文说道,并赶紧强调,“但肯定不是要分遗产。” 瑞贝卡好奇地看着高文手中的白金圆盘:“这是什么?” “一把钥匙,可以用来打开……” 高文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听到房顶上传来了琥珀的一声喊叫:“小贼!我又抓到你啦!!” 紧接着就是一阵在屋顶上的跑动声响,期间竟然没有琥珀被人打飞的“啊呀”声,这让高文大吃一惊。 难道有一只精通暗影潜行的鹅爬到了房顶上?(大雾) 随后他立刻伸手摸向桌旁的武器,准备和瑞贝卡一同上去查看情况,但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见到书房中突然涌起一团暗影,紧接着琥珀从暗影迷雾中跳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身穿黑色皮甲的黑发年轻人。 高文看了对方一眼,忍不住感叹:今天晚上……访客真多啊。 第0031章 影卫 说实话,看到琥珀竟然生擒一个人回来,高文还是挺惊讶的——如果是一个小时前看到这一幕他大概还不至于这么惊讶,但自从这位暗影大师被一个叫My little pony的银行推销员一巴掌打飞之后他就对她的战斗力彻底不报指望了,与其说是让这家伙出去站岗,倒不如说相当于放出去一个警报器…… 毕竟琥珀的暗影技巧确实高强,让她发现个刺客探子之类的然后报警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但谁想到她竟然直接生擒一个回来? 在琥珀把人抓回来的同时,另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在书房外响起,紧接着拜伦骑士推门冲了进来:“大人,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原本负责在下面守着大门,但这次楼顶的动静实在不小,于是便被惊动了。 至于之前梅丽塔拜访的时候……当时琥珀一个照面就被打飞,实在没闹出太大动静来。 “没事,一个小贼而已,已经被抓住了,”高文对拜伦摆摆手,“你回去守着就好,今晚上可不太平。” 拜伦有点困惑地看了书房里一眼,看到了洋洋得意的琥珀和倒在地上的潜行者,但在命令面前,这位中年骑士还是点点头:“是。” “你怎么把人抓到的?”等拜伦骑士离开之后,高文很意外地看着琥珀,“打赢了?” “你那表情什么意思?!”琥珀对高文的反应颇为不满,“我正面战斗的能力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也没差到谁也打不过的程度好么?我之前还干掉一个被你称作‘畸变体’的怪物呢……” 高文继续盯着她看。 “当然,主要是这家伙蠢,”琥珀果然还有后话,“明明正面打说不定就赢了,非要跟我炫暗影步——结果被我一脚从暗影状态踹了出来。精神在暗影界和物质界之间震荡一下,就晕了。” 高文愕然地看着对方,心说这种野蛮粗暴的操作也就只有你这个妖孽才能做到了。 暗影步是潜行者的招牌技能,基本上靠这行吃饭的都有那么一两手“暗影行走”的能力,但一般人的暗影行走跟琥珀那种毫无道理可言的能力根本不是一码事,甚至可以说完全是两种技能树。正常的潜行者最多只能做到暂时在物质世界隐身,并在物质界与暗影界的夹缝间(魔法师们将其称作“暗影临界”)穿梭而已,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技巧,就如在刀尖上跳舞般讲究精准谨慎,因为一旦一脚踏错,就有可能跌入到暗影的那一侧,然后被暗影界的不可名状之物们撕个粉碎。而琥珀……天知道她那是啥能力。 通常情况下,潜行者们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脚步即可,只要自己不迈错,就不用担心跌入暗影的情况发生,因为“暗影行走”又被称作孤独之路,每个潜行者都知道,再高明的暗影大师也无法踏入别人的暗影步伐里面,所以只要是技艺精湛的潜行者,对这种“刀尖上的舞蹈”都能做到驾轻就熟,但那是一般情况…… 你在刀尖上跳舞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战斗力高达1.5鹅的妖孽踹你一脚那就不一样了。 这时候琥珀还在一脸得意地嘚吧着:“当时可有意思啦,这家伙摆了个特别傻缺的姿势,然后唰一下子就进了暗影形态——可是我看他可是真真切切的,我就看到他猫着腰溜到我旁边,还拿个小刀比比划划,我就假装没看见他,等他站在边沿上的时候我就一脚踹过去……” 瑞贝卡没有搭理琥珀的意思,而是蹲在高文旁边一起检查那位不速之客:“该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高文摇着头:“难说,正常人在暗影临界被冲击一下,不死也变成白痴了。” 说话间,那名倒在地上的潜行者突然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悠然醒转。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受过训练的潜行者在这时候会不动声色地继续装死,而且还会无缝衔接地控制自己的心跳与呼吸,让旁观者丝毫无法察觉,但刚刚在暗影临界状态受到的冲击让这位专业人士没能控制住自己,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和高文面面相觑了。 无名年轻人的神色有点呆滞,似乎眼前发生的事情有点太出乎其预料,紧接着他便准备咬破嘴里藏好的毒药自杀,却发现嘴里的毒药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取走了。 他只能选择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目的是什么?”“谁派你来的?” 高文一连问了对方好几个问题,然而丝毫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就好像聋了一样。 琥珀掏出自己的小匕首,在手上飞快地转着圈:“要不要刑讯逼供一下?虽然我不是很专业,但当年钻到地牢里偷东西的时候好歹还是看过一些实际操作的……” 瑞贝卡一脸懵:“你钻到地牢里偷什么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吧,”琥珀洋洋得意地做着科普,“很多狱卒从犯人身上弄到财物之后都要先藏在地牢的犄角旮旯里,他们得等换班的时候才能把东西运走,否则就会被巡逻的长官或者领主发现——我就专门趁那时候下手的……” “别想了,刑讯逼供没用,”高文打断了琥珀的嘚瑟,“皇家影卫,专门训练出来给国王办事的,算是精锐中的精锐,除了各种特战技巧之外,意志力也强的吓人,也真亏你能误打误撞地抓到这么一个高手,回去够你在酒馆里吹半年以上的。” 说着,他低头看了正露出一脸惊讶表情的年轻人一眼:“不过我活着的时候皇家影卫还只是贴身侍卫而已,顶多负责去极端环境里侦查情报,怎么七百年过去,皇家影卫已经堕落到偷鸡摸狗的程度了?” 被俘的影卫惊愕地看着高文,但不等他开口,高文就继续说道:“你想问我是怎么看出你身份的?” 影卫微微点了点头。 “废话,当年我亲自给你们制定的名号,还有你们第一版的训练制度,”高文拍着影卫的脸,“我是第一代皇家影卫的教官!!” 琥珀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文那将近两米的个块头:“你一个骑士……去给潜行者当教官?你教他们潜行?” 高文微微一笑:“不,我教他们体能训练和双手剑术。” 琥珀一脸懵逼:“为什么潜行者要学双手剑术?!” “当然是在执行任务被发现的时候干掉所有目击者啊。” “作为潜行者,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发现了不就相当于任务已经结束了么!?” “不,对于安苏的潜行者而言,潜行被发现才是任务的开始……不过眼前这个看来并没有很好地完成那些训练课程。也有可能是七百年过去,我当年留下的课程已经因为过时被淘汰掉了?” 倒在地上的影卫顿时脸色痛苦不堪——原来那些地狱般的训练课程是眼前这个人留下的…… 虽然七百年过去,所有课程都更新换代了不知道多少轮,但惟有被视作基础的课程哪怕再修改也没有根本性的撤换,体能训练和双手剑术就是其中之二。 而看到影卫脸上的表情变化,高文就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些课程看来都还在…… “是弗朗西斯二世派你来的吧?”他看着地上的年轻人,露出和善的笑容,“但我想那位国王陛下应该还没糊涂到在小半个王国的人都知道我在王都的情况下还派个刺客来刺杀我,所以他给你的命令应该是监视?” 影卫仍然不发一言。 “但他应该提醒你离远一点才对,毕竟这件事风险巨大,哪怕塞西尔家族没落了,高文·塞西尔可没有跟着一起没落,所以你这算是过于自信呢……还是没有服从命令?” 影卫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有辱使命,自会领死,你就不用费心了。” “领个屁!”高文一巴掌拍在对方脸上,“真是安逸时光太久,都堕落成这样了?!” 影卫一脸困惑地看着高文,似乎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皇家影卫是干什么的?是保护国王,保护这个国家,保护这片土地的!你的职责是对付那些妄图颠覆这个王国的恶徒,而不是帮一个糊涂国王去监视你们的开国大公!如果你是在和敌国的战场上被俘,说这么一句话我还算你有点骨气,但你是在这儿,在我的家里!你在我面前说什么有辱使命的屁话——你的意思是我打算颠覆这个国家,还是说高文·塞西尔抓住你,就是有辱安苏的尊严?!难不成在这个年代的安苏人心里,开国大公和他所开创的这个王国,已经站在对立面了?!” 面对高文义正词严的斥责,年轻影卫终于有些无措:“不……我不是这个……” “没关系,你的看法并不重要,”高文直接打断了他,随后站起身,“我还没小心眼到和自己的后辈置气的程度,所以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年轻影卫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展开(估计今天晚上的展开全都是他意料之外的),他愣愣地看着高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就连旁边的琥珀和瑞贝卡脸上的表情都没淡定到哪去。 高文于是再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可以走了——还要我送你不成?” 影卫慢慢爬起来:“您确定?” “当然,我不能在这里杀掉弗朗西斯二世的人,而且我也没打算明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着你去白银堡——虽然我确实挺想这么做的,但可惜我已经过了意气行事的年纪,那么就只能放你走了。” 瑞贝卡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高文严肃的眼神下,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影卫慢慢挪到窗口,高文在他离开前突然开口:“我没兴趣把今天的事说给别人听,所以回去之后该怎么跟你的国王陛下汇报……就看你自己的了。” “……感谢您的仁慈。” 留下这么句话,影卫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高文撇撇嘴:“……又一个走窗户的。” 直到这时候,瑞贝卡才找到说话的机会:“祖先大人,您真的就这么放他走了啊?” “当然,”高文笑了起来,“我当然要放他走。” “可是他不用受到惩罚的么?而且国王陛下派人监视这里,这件事本身也可以……” “瑞贝卡,你记着,如果你想得到更大的利益,那就必须把眼光放长远一点,”高文拍了拍瑞贝卡的脑袋,“放走一个小兵算不得什么损失,但潜在的利益却是必然会有的。” “潜在的利益?”瑞贝卡眨巴着眼睛,“比如?” “取决于那位年轻的影卫回去之后要怎么汇报,而结果无非是两个,”高文摊开手,“要么,弗朗西斯二世今天后半夜就别想睡觉了,要么,从此以后他身边就多了一个……不是那么忠诚的影卫。” 说着,他转过身,看着异世界无月的夜色。 “相对忠诚,就是绝对不忠诚——这句话可是很有道理的。” 第0032章 遗产,真的是遗产 说实话,瑞贝卡对这方面的事情真的很不擅长,哪怕高文已经给她解释了一遍,她也只是听个半懂不懂而已——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那便是自己的祖先大人似乎对如今的国王弗朗西斯二世并不是那么有好感。 “敌视倒还谈不上,但戒备却是绝对需要的,”听到瑞贝卡的疑问,高文随口回答,他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琥珀,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说道,“第二王朝,你可别忘了如今是‘第二王朝’,对于一个本身就不怎么名正言顺的王室而言,塞西尔家族即可以说是开国英雄之后,却也可以说是……前朝之人。哪怕咱们没有这个心,弗朗西斯二世作为国王却不得不产生这方面的顾虑,而他的顾虑,就决定了我的戒备。” “所以你要找国王陛下的麻烦?”瑞贝卡眨巴着眼睛问道。 “不,我其实并不想找他麻烦,”高文耸耸肩,“我只是在搞事而已。” 瑞贝卡:“哎?!” 高文实在不好跟瑞贝卡解释这个问题,于是直接转移了话题:“算了,这些不重要,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琥珀……” 琥珀不等吩咐便主动举着双手表示明白:“我知道我知道,去外面守着是吧——哎,劳碌命啊……” “不,”高文挑了挑眉毛,“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旁边呆着——当然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也可以先回房间休息,今天晚上一番折腾你应该也累了吧?” 琥珀不可思议地看着高文:“哎,你这是突然善心大发了?” 紧接着她就摇摇头,蹭蹭蹭挪到书桌旁边:“我才不回去嘞,我倒要看看你俩究竟要干嘛……话说不会真的是分遗产吧?” 高文摇摇头,没有搭理这个半精灵,而是将之前那个白金圆盘再次摆在桌上。 “您刚才说这是一把钥匙,”瑞贝卡还记着刚才高文没说完的话,“难道是咱们家族的秘密宝藏?” 琥珀立刻支愣起了耳朵,却还故意做出四下张望的样子,要多假有多假。 高文笑了笑:“确实是个宝藏,那是位于南部边境一处隐藏的宝库,但它最初却是给安苏王国准备的。当然,对如今的王国而言,那应该已经算不上是什么巨大财富了——但对于当年刚刚逃亡到这片土地的开拓队伍而言,那可是远征军一半的财产。” 瑞贝卡瞪大了眼睛。 “它原本是安苏王国的一重保险,毕竟在那个年代,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高文笑着,说出了这趟王都之旅真正的目的,“当年的开拓队伍从刚铎废土一路逃亡向北,我们一边转移,一边收编、聚拢废土上幸存的遗民,同时收集各种资源,于是队伍也越来越庞大、臃肿、醒目,结果导致在越过黑暗山脉的时候,一支从废土中游荡出来的怪物大军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大军掩护着平民在山地移动,速度当然赶不上那些不眠不休的怪物,于是便发生了一场恶战。那次战斗损失很大,在战后清点损失时,查理和我意识到一件事:那些怪物不会善罢甘休,如果继续携带着全部辎重翻越山林,整个队伍恐怕都会死在路上,所以我们两人做了一个决定…… “我们将一部分会严重拖累队伍速度的辎重留了下来,藏在一个废弃的边陲要塞深处,同时为藏宝库施加了强力的封印,随后队伍轻车简行,继续向北进发。 “再然后的历史你们也知道——开拓队伍在北方站稳了脚跟,并在圣灵平原和北境群山之间建立起了新的王国中心,查理一世在苏尼尔地区垒土筑城,但南方的那批物资……却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瑞贝卡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没把它们取回来?” “最初是因为局势不稳,成本过高,”高文解释道,“那时候污染还在不断扩散,怪物后来甚至一度把腐化区蔓延到了黑暗山脉的北侧,于是我们留下辎重的地方就变成了污染地带,派一支队伍去那种地方取货是不明智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在王国北方的群山之间找到了丰富的资源,圣灵平原也开始产出源源不断的财富,这些新增的财富用不了多久就会超过留在南方的那点物资,两大因素之下,南方群山中的宝库就慢慢被人淡忘了。” 瑞贝卡看着高文手中的白金圆盘:“但好像也不是被彻底遗忘……” “没错,开拓者当然记得自己把宝物藏在什么地方,虽然那笔财富在可以预期的未来中将显得越来越无足轻重,但它终究是那次史诗般开拓的‘纪念’,而且我们当时就想到魔潮终究会有自然消退的时候,子孙后代总有一天可以安全地取回那些东西,所以当年我和查理做了个约定:由我们两个家族分别保管这个秘密,我们会把南方那些宝藏的故事一代代传下去,塞西尔家族和摩恩家族的继承人都会知道这一切,如果有一天魔潮消退了,而王国又需要这笔财产,我们就把它们取出来。想想看吧,传承数百年的古老秘密,王室家族与开国贵族代代相传的宝库,藏在群山中的遗产,还需要一个信物才能打开——反正查理那个老中二觉得这样会很酷。” 琥珀上下打量着高文:“又是你俩喝高了之后做的这个决定吧?” 高文:“……差不多可以这么认为。” 瑞贝卡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祖先大人,良久才说道:“但我这个塞西尔继承人却从没听过这个故事……” “这种方式的传承总是容易出问题,”高文叹了口气,“当年去世比较突然,没来得及跟后代交待……” 瑞贝卡:“……” “不过查理那边看来是很好地把秘密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了,”高文干咳两声打破尴尬,同时扬了扬手里的白金圆盘,“我来此就是为了确认这把钥匙还在不在——既然还在,那就说明在过去的七百年里,安苏王室并没有取用那笔财产。这个秘密,查理知道,他那些正常传承下来的子孙后代也知道,但是——私生子不知道。” 安苏635至636年,一场内乱摧毁了王室的传承秩序,国王没来得及留下子嗣,国王的兄弟姐妹则皆数死在内战之中,最后只有北境大公扶持一个从民间找到的、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私生子登上了王位…… 即便那个私生子是真的,他也不可能知道南方宝库的秘密。 “那些东西……”瑞贝卡眼睛发亮地看着“钥匙”,但紧接着皱了皱眉,“可是我们真的可以随便用么?那可是……” 高文瞥了这个N+1层曾孙女一眼:“当然可以,你可是塞西尔家族的子嗣,拿出点自信来。那些东西可是我和查理一块埋的,除了查理本人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适合继承那笔财产的么?我就不信查理也能跟我一样从棺材里蹦出来……” 瑞贝卡想了想,突然扭头用力抓住琥珀的胳膊:“你千万不要去挖皇陵!” 琥珀:“……啥?” 紧接着这位半精灵小姐突然激灵一下子,满脸紧张地盯着高文:“等下!我……我听了这么机密的事情……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趁这个机会杀我灭口吧?” 高文这时候是真想一剑把她给拍墙上:“我要想灭你口还用等到现在?” 琥珀脸上的紧张可一点没下去:“那你俩讲的这些事情让我一个外人听去了岂不是……” “第一,我现在还算比较信任你,第二,我知道你其实是个聪明人,”高文扬了扬手里的圆盘,“你唯一可能蹦出来的大胆想法就是偷走这个圆盘,但这个圆盘却必须由摩恩家族或者塞西尔家族的血才能激活,而摩恩家族的血脉是不是真的存留于世如今都很难说,所以很显然,你如果想捞点好处那就只有……” 琥珀上前一步,挺胸抬头义正词严:“为开国英雄效力乃是莫大的荣耀,我琥珀必将尽心竭力尽忠职守——这么史诗感的事情还谈什么钱不钱的是吧?” “那我真不跟你谈钱了啊……” “当然你非要跟我谈钱那我也没办法。” 高文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在不要脸的同时还义正词严到这种程度的…… 在这一夜的后半夜,终于再无访客打扰。 高文在书房窗台上摆的一排老鼠夹和钉子都没能派上用场。 虽然这些东西对那些不讲科学的暗影潜行者而言也没太大用处就是了…… 第二日,养精蓄锐之后的高文一行人抵达了白银堡。 仍然是昨日那位内廷官员负责接待,而且弗朗西斯二世还把昨日那番盛大的迎接场面原样复制了一次——面子上的工作可以说是做的很足。 并且这一次,白银堡中还专门策马跑出了两队传令兵,分别沿着皇家区外围的两条主要道路巡回清道,并用扩音魔法高声传达着“安苏开国大公,高文·塞西尔即将步入白银堡”的消息。 看来那位埃德蒙王子已经很好地把高文的意愿传达给自己的父亲,弗朗西斯二世在外人面前做足了场面。 就是不知道那位影卫回去之后是怎么回报的——这一点,在见到弗朗西斯二世的脸色之后应该就很好判断了。 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装束,确认腰间的开拓者之剑就在最醒目的位置,高文昂首阔步地踏入白银堡中。 第0033章 会面 在一系列的努力之后,高文终于以最高调的方式,在万众瞩目中步入了白银堡。 贫民无暇关注这里,平民无心关注这里,小商人小市民们仅仅会在茶余饭后关注这里,但那些贵族们——几乎每一个得知消息的贵族,都从一开始就在关注着这件事的进展。 但那巍峨的、贴着银箔的城堡高墙耸立着,隔绝了绝大多数的视线,中低层的贵族们没有得到进入白银堡的允许,他们那来自更上层的消息渠道则从凌晨开始便被国王下令阻断,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盛大的队伍进入了城堡,随后讨论着那些早已公开的、不算是秘密的消息。 北境女大公维多利亚·维尔德在三天前便抵达了白银堡。 西境大公柏德文·法兰克林与东境大公塞拉斯·罗伦在一小时前共同抵达白银堡。 数位顾问与国王的御前首相也进入了城堡。 大门已经紧闭,没有人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是一场宴会?一次密谈?一场争执?甚至是一场谋杀? 无数双盯着城堡的眼睛在转动着,眼睛下面的鼻子紧张抽动,寻觅着阴谋或机会的味道,而鼻子下面的嘴巴则一张一合,制造出各种崭新的观点与谣言来——而听者亦很明智,绝不会把那些听来的消息当成真的,因为在城堡大门重新敞开之前,没有人知道一个来自七百年前的复苏者会与当代的国王谈些什么。 弗朗西斯二世没有举办什么恼人的宴席,也没有在朝堂上以“召见”的方式和高文见面,他选择了在议事厅旁边的“橡木大厅”中进行这次会面,而这也是高文的要求。 橡木大厅是一个古老的地方,它的存在可以追溯到七百年前白银堡刚刚奠基的时候——那时候这座城堡还不是如今这幅贴着银箔的模样,所谓白银二字仅仅是因为查理一世实在想不出更好听的名字而已。 作为这座历经无数次翻新重建的城堡中最有资历的一处房间,橡木大厅在大约四百年前由一位强大的宫廷德鲁伊施加了魔法,以保证它的主体木料可以永葆生机(事实上每隔一百年这个魔法都要重新充能一次)。 尽管橡木大厅的面积只有主议事厅的三分之一大小,但又小又旧的它却是城堡中最非凡的地方,只有伯爵以上的贵族才有可能出现在这间大厅里,而只有那些能够影响王国命运的事务才会在这里被秘密讨论。 一张圆形的橡木桌被放置在大厅中央,国王坐在星象图中代表“冠冕”的位置,他的右手边坐着他的御前首相艾登,一个头发稀疏、眼神深沉的中年男人,左手边则坐着当代的北境公爵,维多利亚·维尔德,再往左右两边延伸,则分别是西境公爵柏德文·法兰克林和东境公爵塞拉斯·罗伦,另有几名高文都懒得去记名字的贵族代表坐在桌旁,而那些皇家顾问则坐在国王身后的另一排椅子上。 高文身边则只有瑞贝卡一人。 琥珀和拜伦骑士肯定是没有资格参与到这里的,所以高文干脆把他们留在皇冠街四号的宅邸里了——他压根没想过把琥珀带到白银堡来,以那位盗贼小姐的敬业精神,她非得把这座城堡外面贴的银箔都刮走不可。 现场除了那位御前首相以及充数一般的顾问团之外,每一个人都是安苏立国之时那些开拓者的后裔(还包括高文这个开拓者本人),这次会面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非凡的意义。 以一个开国老祖的身份,高文无需对现场的任何一人行礼致敬,因此他直接大大咧咧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而旁边的瑞贝卡则显然有点紧张,小姑娘使劲捏着拳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安稳落座——结果就忘了其实她是有必要对国王行礼的。 但这种情况下也没人会追究她就是了——这就是带着家长来开会的霸气。 自打穿着一身公爵服饰、腰挎开拓者之剑的高文走进房间的瞬间,每一个人就都把视线投了过来,直到这个活化石在椅子上坐下,那些视线也没有收敛多少,这着实有点不符合贵族的礼数,但却难以控制:一个七百年前的人物就这么从棺材里蹦出来,走到自己面前了,这换谁不得多看两眼? 而在多看两眼的同时,不少人心中则仍然在思考高文本身的真实性——或者说,弗朗西斯二世的态度。 这时,桌子对面那位老国王站了起来,他头发花白,看起来垂垂老矣,但一身华服衬托之下仍然有着不俗的气势与精神,他带领着三位公爵起身,也带动了其它的与会者们。 高文看着他,并听他肃穆地开口:“众神庇护安苏,七百年后的今天,我们竟然有荣幸能够亲眼见到开拓之年的英雄,感谢您和您那一代人为人类之延续做出的牺牲与奉献,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忘记伟大的开拓者们。在此,我谨以摩恩家族子嗣的身份,并与各开拓者之子嗣们,向我们古老的英雄致敬。” 国王弯下了腰,每一个开拓者后裔(包括三位公爵)都做出同样的动作。 现在,国王表态了——高文·塞西尔复活一事,可以是真的。 至于一个国王对着一个公爵鞠躬有没有问题,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死了七百年的高文此刻在这儿已经不只是个公爵了,他更是一个符号。在场众人每年扫墓的时候都要对着高文·塞西尔和一大帮开拓者先祖的遗像鞠好几个躬,现在有个一比一还原的真人站在这儿,鞠个躬有问题么? 但高文总觉得有哪不对,一秒钟后他反应过来,脸色古怪:“上一次这么多人一块给我鞠躬的时候,我正躺在棺材里……” 所有人:“……” 现场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但幸好在这儿的每一个人也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虽然眼前这种型号的风浪确实是第一次见),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镇定地直起身子,国王则微笑着:“寻常晚辈拜见长辈也是要行礼的。” 高文跟着笑了起来,虽然从外表上他比那位弗朗西斯二世要年轻好几轮,但他的口气却十足像一个长辈:“虽然年龄差的有点多,但你这找借口时的表情真跟当年的查理一模一样。” 高文·塞西尔也表态了——弗朗西斯二世身上的摩恩血脉,也可以是真的。 说完,高文与老国王相视一笑,看得出来,后者尤为松了口气,甚至有点飘飘然的意思。 现场每一个人都很聪明(或许某个头很铁的不肖子孙可以除外?),极其擅长从别人的一个屁里分析出对方祖宗十八代的性格曲线来,所以高文和弗朗西斯二世简简单单的一次交谈就足以让他们明白这次会谈的基调,而且还能顺便推理出——国王与那位古代大公应该是已经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共识。 坐在国王左手边的那位女士似乎略微皱了皱眉,再一看去却又好像没什么表情变化,但作为三位公爵中仅有的一位女大公,她的存在本身就让高文多看了几眼。 那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与赫蒂一样成熟而美丽,但却比赫蒂多了许多的冷冽与漠然气质,她身穿白色的长裙,肩上则披着一袭银狐披肩,在加上同样白色的丝质长手套和一头银白卷发,这些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裹挟在冰雪之中一般,这位冰雪女王般的美人在橡木大厅中是如此醒目,充分说明了一件事——白色反光率确实高。 弗朗西斯二世的整个左半边身子都比右半边亮…… 那便是当代的北境大公,维多利亚·维尔德,高文在脑海中将临时恶补的资料与眼前的真人相对应,同时回忆着第二王朝的建立:当初扶植一个私生子上台的,就是北方的维尔德家族。 但现在看来,当初那位私生子的后代如今已经不怎么受维尔德家族的控制了。 注意到来自对面的视线,那位“冰雪女士”木着脸点了点头,大概是在打招呼,高文见状摆摆手:“跟你老祖宗一样是个面瘫,当年我就跟维尔德说过,让他娶个活泼点的南方姑娘,多少中和一下他那张脸,偏不听,现在祸及子孙了吧……” 北境女大公的脸皮微微抖了一下,随后高文又看向西境大公和东境大公,按着自己记忆里的对应资料聊了几句跟他们当年先祖有关的事情,最后视线放到了御前首相和北境女大公之间的空位——那里并没有椅子。 那原本是塞西尔家族的位置,但从一百年前开始,那个椅子便被撤掉了,从那之后,四境公爵剩下三个,安苏南境再无大公,王室直属的各级贵族成为了南方的统治集团,而塞西尔家族则被挤到最偏远的角落。 注意到高文的视线落在什么位置,包括弗朗西斯二世在内的每个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气氛似乎一瞬间紧张起来,并从亲切友好的拉家常阶段进入会议的主体部分——也就是扯皮骂街拍桌子的阶段。 但高文却只是扫了那里一眼,随后脸上露出轻松自然,甚至有点不屑的笑容,他看向桌子对面的国王:“我们进入正题——接下来由我的后裔,瑞贝卡·塞西尔来向你们说明发生在王国南部的那场灾难。诸位,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第0034章 交涉 瑞贝卡被突然叫到名字,第一反应就是激灵一下:对于这位没落家族的小小继承人而言,眼前的局面和周围的一圈大人物基本上都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景象,甚至童年跑到林子里和狼搏斗被一爪子拍晕时她都没产生过这种等级的幻觉,看着老祖先与大人物们谈笑风生,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其实也是这场会面的重要参与者之一。 但瑞贝卡这姑娘好就好在头铁,哪怕有点蒙圈,她也凭借强大——甚至接近末梢坏死的神经韧性冷静下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之后,这位来自南部乡下的小领主开始向国王讲述发生在塞西尔领的那一场噩梦。 每一个人都听的聚精会神,哪怕他们此前并没想到会是由这么个小姑娘来发言,那场灾难本身也让每一个人都严肃地闭上了嘴巴。 关于发生在南部边境的事件,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那件事正在整个南方地区发酵,各种版本的流言满天飞,当然这并不全是高文的功劳,高文派人传播的主要是关于自己“复活”的事情,关于灾难本身他是没有着重渲染的——但灾难这种东西本质上就是最好的流言催化剂,在两个月的酝酿与传播之后,它在南方地区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平民或许缺乏调查真相的渠道,但贵族可不缺,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在场的人都或多或少地了解了事件的经过,弗朗西斯二世手上甚至还有来自南方许多贵族的密报,但不管再怎么详尽的报告,都不可能有当事人的亲身经历更加准确可靠。 在瑞贝卡越来越流利的叙述中,那场灾难被慢慢拼凑完整,并与七百年前的黑暗魔潮建立了联系,而一头龙的出现则让整件事在最后更披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面纱。 看着紧皱眉头的国王与贵族们,高文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人在刚才还都关注着开国大公死而复生,塞西尔家族是否要从王室讨要利益这种事,恐怕压根就忘了塞西尔家族来王都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汇报那些怪物——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高文的存在感更高呢? 而且这个存在感还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现在整个塞西尔领大部分地区已经化为焦土,龙炎蕴含魔力,它烧灼过的地方数年都无法生长粮食,我的子民不得不在格鲁曼子爵的庇护下度日,”瑞贝卡已经站了起来,她紧握着拳头,之前的胆怯和紧张都消失不见,“国王陛下,还有诸位阁下,塞西尔领虽小,但这场灾难却是一个信号,龙的来意或许不明,但怪物却切切实实是一场灾难,那些怪物七百年前也出现过,他们导致了刚铎帝国的毁灭——我的先祖就亲身经历过那一切。” 弗朗西斯二世开始与自己的御前首相和北境大公低声交谈,另外几人也低头讨论起来,看得出来,他们没有把瑞贝卡带来的消息当成空气,这应该感谢那些不断传扬的消息、来自南方的密函以及高文·塞西尔本人的存在,如果没有这些,一个南方乡下的没落贵族跑到国王面前说自己家族领地被怪物和龙毁灭,所能得到的惟有嘲笑,别说引起讨论了,换来罪责都是有可能的。 但他们能重视到什么程度,又能做出多少应对,这就很难说了。 毕竟,这个世界已经太平了七百年。 “塞西尔公爵阁下,”坐在高文左侧数个位子之外的高瘦男人开口了,他是西境大公柏德文·法兰克林,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儒雅绅士,“我相信您的后裔在这件事上的诚实,但这件事委实匪夷所思——容我多嘴,那些怪物真的就是七百年前黑暗魔潮中的……那些怪物么?” “我跟它们打了二十年交道,一直打到死,化成灰我都认得它们,”高文严肃地说道,“而且我还再次与它们交手,可以确定那些怪物就是当初从黑暗魔潮里涌现的那种东西。只可惜它们在被杀死之后就会迅速瓦解,根本无法留下尸体标本,而且后来的那头龙还焚毁了整个领地,现在也没办法派人去塞西尔领查看情况了。” 柏德文·法兰克林和他身旁的东境大公塞拉斯·罗伦对视了一下,高文见状说道:“如果你们认为塞西尔家族是故意夸大真相来换取同情,并想要借此机会回归权力中心,那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不不不,我们不会有这种想法,”柏德文大公赶紧说道,“我们只是需要……证实一下这些事情。毕竟它涉及到了七百年前的那次魔潮,这件事的重大程度……甚至超过了任何一个人类王国单独能够面对的范畴……” “但它们已经打上门了!”瑞贝卡有些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我亲眼看到它们!” “别急,冷静点,”高文按着瑞贝卡的肩膀,把她按回到座位上,并转头看向弗朗西斯二世,“我知道你们的谨慎是有道理的,毕竟进入战争状态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还带来一些证据,是我们的战士在南境使用过的武器装备——虽然那些怪物的尸体无法保存,但与它们作战时装备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元素污染,那些装备上残留的腐蚀气息应该能给你们提供一些参考。我相信哪怕是最高明的皇家学者,也不可能从那些腐蚀气息里找到与现实世界对应的样本。” 两名身强力壮的侍从将一个大箱子抬了上来,打开箱子之后,几把破破烂烂的刀剑以及一些扭曲变形的铠甲残骸被摆到所有人面前。 那些东西就仿佛被强酸泡过,原本光洁的金属表面遍布坑洼,而且带着污浊的色泽,被元素力量侵蚀最严重的金属甚至变成了类似朽木的质地,用手轻轻一搓,就能搓出大片大片的碎屑来。 “现在它们已经无害了,可以用手直接触碰,但直到半个月前,这些钢铁都还在不断地自我瓦解,”高文一边看着国王与贵族们检视那些样本,一边在旁解释,“如果这七百年里的历史学家们还没懈怠到家的话,史书上肯定还有这方面的记载。” “是有的,是有的……”弗朗西斯二世点着头说道。 “除此之外,我们还在巧合之下找到了一个野法师的笔记,他的笔记中提到太阳赤斑爆发以及魔力上涌的迹象……” 高文把自己能提供的情报一一道来,但很显然,来自野法师笔记里的那些情报并未能引起太大的重视。 对在场的大多数人而言,那些东西甚至还不如桌上那些刀剑铠甲碎片上掉落的碎屑有说服力。 “您知道那头龙去了什么地方么?”最后,北境的女公爵维多利亚·维尔德打破了沉默,比起那些怪物,她似乎更关心龙的去向,“或者您能猜到ta的目的么?” 高文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他辈分大,但却不意味着他就比在场的人见多识广,七百年前的高文·塞西尔可没跟龙打过交道。 嗯,最起码记忆里没有。 在见过昨晚的那些水晶之后,高文对自己继承来的记忆已经不是那么相信了。 “事实上……在三个月前,我的领地上曾传出过关于龙的流言,”女公爵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人声称见到龙从更北方的寒冷群山中飞来——但最后没有找到任何别的目击证人,传播流言的人也被证明是喝多了酒产生的错觉:他误把群山中的风雪当成是龙了。” 高文立刻追问:“那个人有描述过龙的具体样子么?” “没有,”女公爵摇摇头,“但我回去之后可以继续调查。” “必须调查,不光是调查那头龙,还有调查那些怪物,”弗朗西斯二世说道,“看看全国别的地方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东西出现,或者有没有异常的魔力上涌现象。” 瑞贝卡再次忍不住开口:“可是光调查是不够的,还必须做好战斗准备——那些怪物会突然出现,事前根本不会有征兆,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的话根本来不及防御,等调查人员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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