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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片虚空,像是飘在海面上的浮木。 温墨仍继续维持他两点一线的平静人生。 那天,他坐在汽车后座上,看见了商业街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新闻,那个从霍衍办公室走出来的Omega已经就任了新的总统府秘书长,政界的大选在半年后即将开始,这位Omega政坛新秀也是本届的大热门之一,他在O群中的支持率也在稳步上升,显然,各种意义上,曾经的O权代表孟进已经沦为弃子。 这是多么熟悉的周而复始,温墨恍惚间觉得自己处于不断循环的时空当中。 绿灯亮了,车窗慢慢闭合起来,汽车引擎开始启动,车轮压过了繁华的路口,融入车流。 从城市的上空俯瞰下去,车水马龙构筑成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无数的人束缚其间。 另一个巨大的耶稣像十字下,孟进叼着一根烟,一点一点地将手上的文件投入了碎纸机,齿轮翻滚着,吞噬掉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门口砰的一下被推开来,范远之大步走进来,他看着孟进,面上浮动着一些难言的情绪。 “阿进,不要做傻事!” 孟进轻飘飘地瞧了他一眼,又捏了张纸,慢条斯理地塞入了滚动的齿轮中,随着细微的吱吱声响,白纸渐渐被吞没,范远之只来得及看得见端头上的“自由彼岸”四个字,但随即,齿轮吞噬了一切。 范远之喉结翻滚,走到他面前,半跪下来,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怜惜,“阿进,事情并没有那么坏,霍氏虽然只手摭天,但总还有我们可以走的路子,我们还可以争取楚云阔,还有他的女婿,我们并没有到绝境。” 孟进终于将最后一张纸放入了碎纸机,他听见了范远之的话,颊边浮起讥意。 “所以呢,投靠另一方alpha阵营,继续当一个棋子,是么?” 他已经彻底厌倦了这些alpha们之间的角逐,他原以为自己也是权力游戏里的主角之一,但后来发现,他不过是被推到聚光灯下表演的小丑罢了。 真是让人生恨啊。 “总有办法,那么多年我们都等过来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范远之哀声。 孟进哈哈笑了起来,笑得乐不可支,直至撑不住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他渐渐收了笑容,平静地开口了,“等?”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等了快四十年,终于等到一个真相,那就是” 他摸着范远之的脸,“连Omega也是烂的。” “这个世界啊,全部都是烂的。” 范远之瞳仁一扩,一把控住了孟进的手腕,可是孟进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愣愣地看着他,“远之,连你也要背叛我么?” 范远之颤声,“阿进,你会放出来一只恶魔。” 病毒的研究并不成功,负责人已经绝望地烧毁了所有资料,饮弹自尽了,可是实验室的毒株却不见了,范远之直到今天才知道,孟进早已背着他藏匿了那些恶魔。 “对,只要是恶魔,那就再没有比?k更成功的了,”孟进的脸上浮动着淡淡的光芒,“这只恶魔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alpha们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脑海里浮现出这数十年的人生中出现的一张张傲慢的嘴脸,心下涌起一股疯狂的快意,“他们总要知道瞧不起Omega的代价。” “阿进!”范远之掏出了枪,悲哀地看着他,“这不是我们的‘自由彼岸’,你已经偏离太远了!你会带所有的Omega下地狱,包括你我!” “那又怎样,”孟进仿佛没有看见那对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一般,“我说了,这个世界早就烂了。” 他妩媚多情的狭长眼睛看着范远之,轻声,“远之,你不想陪我么?” 范远之眼圈发红,他拨开了保险,喃喃:“我不会让你做这种事的。” “来不及了哈哈,”孟进再复大笑了起来,狰狞地道,“来不及啦。” 范远之遍体生寒,他最是熟悉他的这幅表情,只是他想不到,真的会有轮到自己的一天,他怔怔地望着孟进,“阿进,你真的疯了。” 话音未落,他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他的脑袋重重一顿,眼中的世界一片燥亮,在那一刻,范远之居然哆嗦着手,卸下了手上的弹夹。 空空如也。 他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他不过想带他走,像二十年前一样。 可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范远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哀怜地看着他,慢慢地委顿在地上。 孟进闭上了眼睛,有脚步声簌簌,很快,来人将地上的人抬走了,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是疯了。”孟进站了起来,自言自语一般,“这个世界没有一个Omega是正常的,不是么。” 他走到窗边,俯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他的身后倒映着耶稣油画中那座巨大的十字架,仿佛背负在他身上一般。 “那就一起毁灭吧。” 他柔声说。 第63章 乔青 夏令时过后, 白天的光照便一日比一日短了,温墨宁静的世界里泛起了一些小小的波澜程凡被求婚成功了,但他并没有很高兴。 他在办公室里捂着脸, “我怎么会。” 他流着泪, “我怎么会答应一个alpha的求婚。” 他当然知道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已经与alpha完婚的Omega,但是, 他知道温墨会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简直就是伪君子。”程凡异常的痛苦。 他心甘情愿地答应了何寅生的求婚,但与此同时, 一种莫名其妙的巨大的负罪感将他吞没。 在这样的时代,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却早已经背负上了某种沉重的道德枷锁那是一种无可言说的负罪感。 温墨走到他身侧,轻轻地拍了拍他, “程凡,祝福你。” 再多的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 但他是衷心希望程凡能够感到快乐的,在这样的世界里, 能多一个Omega快乐就行了。 他并不贪心。 当天晚上,温墨看见了等在路边的一身便装的何寅生, 他也看见了温墨,面色微微一愣, 旋即远远地朝他点头致意。 程凡走到他身边,回头看了眼温墨,露出了一丝羞惭的神色,而后坐进了车厢。 那一瞬间,温墨在想, 为什么, 他只是接受了求婚而已啊,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羞愧的神情。 温墨感觉到了莫名的无力虚软。 他朝后退了两步,轻轻地靠在了墙上,点起了一根烟,任随粗犷的烟草气息侵入五脏六腑。 “叛徒!”头上传来一声粗噶的声音,这是一个男孩临近变声期的样子,乔青跨坐在围墙上,恨恨地看着远去的汽车。 温墨皱了皱眉,将烟藏在身后,伸着头走了出来。 但是乔青已经跳下了围墙,跑掉了。 这个叫做乔青的孩子一直都是不服管教的人,他十岁才被送进的孤儿院,全然没有Omega的柔软共性,倒像一只野性难驯的小狼,他以寻衅生事为乐,温墨几乎每天都能听得见修士的告状,孤儿院里上上下下都对这个孩子很苦恼,好在温墨耐心,也拿捏得了乔青的脾性,倒让他多少存着一点敬畏心。 温墨决定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谈。 可还没有找到恰当的机会,乔青便失踪了,查寝人员在例行的晨间点名间发现他不见了。 查寝人员及时查了监控,发现他是自己偷跑的,他将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收拾进一个背包里,而后翻墙跑了,在他熟门熟路即将翻越围墙时,乔青对着监控镜头比了个中指。 温墨隔着屏幕与他对视着。 身后的修士很是不安,“昨晚他跟寝室里的人言语不和,后来还打起架来,我并没有过多责骂,只是让他搬去了另一个空置的寝室睡,没想到没想到” 修士满脸自责。 温墨关了屏幕,吩咐,“先分头去找,派个人去警署报警。” 那天回去后,温墨又找了各般理由与霍衍大吵了一架,但是霍衍已经很善于应对他的这些坏脾气,虽被气得脸黑,青筋直冒,最终却还是主动服软。 “行了,就丢了个孩子,你朝我撒什么气,明天我打发人给你找回来。” 于是温墨所有的愤怒只变成了夫妻生活中的一场无理取闹的争执。 但他到底愤怒什么,争执什么,想从吵架中获取什么,温墨不知道,他的一切举动真的太过太过矫情了,温墨痛苦地想。 当他被alpha揽进怀里的那一刻,温墨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与窒息。 好些天过去了,乔青还是一直找不到,他彻底失踪了,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没存在过这个叛逆的Omega少年一般。 但温墨经常梦见他那一双倔强的眼睛。 有一天,温墨从睡梦中惊醒,他疯狂大哭了起来。 霍衍闻声匆匆从隔壁客房赶了过来,温墨埋进他的脖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背过气去,alpha从未见他哭得如此惨烈过,唬得他连声道歉。 那是温墨又一次“发脾气”后,霍衍没忍住反唇相讥了几句。 于是在之后二人的相处中,霍衍更是忍让了些,简直像个二十四孝丈夫,连宋妈有的时候都看不过眼,旁敲侧击劝着温墨。 “小墨,过日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磕磕碰碰的,这些年先生他” 她叹了口气,却是不知如何说了。 温墨的世界更是被彻底割裂了。 七七推文社:侵权致删 程凡与何寅生将婚期选在了不热不冷的九月,这段不被家族、世俗期许的婚姻当然很是低调,何况程凡本来就打算一切从简,他们准备就在教堂里举行一个小小的简单仪式。 何家当然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出席,他们还在气愤于前途一片光明的继承人不顾他们的意愿娶了一个对前程毫无帮助的平民beta,更何况长得那般普通,与相貌俊朗、家世优越的何寅生简直是云泥之别。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事实更加可怕,程凡其实连beta都不算,他不过是一个割了腺体的Omega,连生育、健康都成了问题,若这些事情没被何寅生动用各种关系力量压下来,估计连那九十岁的何老太爷都要操起那柄紫梨木手杖打死这个一向青睐的玄长孙。 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婚礼,程凡依旧是那副耻于提及的模样,但他总是不自觉地轻抚着无名指上的那颗钻戒,温墨看得出来,他很欢喜,这是一个长达十数年的暗恋成真的童话故事,充满了与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罗曼蒂克。 温墨为他高兴。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婚礼仪式,但是程凡筹备得很认真,他已经慎重地邀约了霍曜与孤儿院里一个自闭症Omega一起当他的花童,并诚恳邀请温墨作为为数不多的见证人出席他的重要时刻,而温墨又怎会不答应。 但是婚礼延期了,时隔六年后,一种未知的病毒爆发了。 比起仅引发alpha类似返祖效应的躁狂症病毒,这个未知病毒显然更加的可怕,他攻击的对象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且传播的速度极快,在中心城发现第一例的病例后,短短两个月便迅速在联邦传播开来。 感染病毒的最初症状是头疼、发热、肌肉剧烈酸痛,中后期便开始伴随着不同程度的出血症状,高度类似于上世纪初大流行的出血热,但是显然,二者并不是同一个量级的东西,前者的致死性达到了可怕的43.7%,即便有幸存者,也会留下肌肉萎缩、失明等严重的后遗症。 这是一种ABO人类史上从未见识过的病毒,如果非要说?k有什么特性是跟别的病毒相似的话,那便是,它对S级alpha的特赦。 是的,与六年前流行的躁狂症病毒一样,S级alpha在这场病毒大流行中依然不受任何方面的影响。 S级alpha,俨然上帝之子,拥有着人类至高的厄运豁免权,他们再一次从这场达尔文式的生物清洗中逃脱出来,永远站在ABO人类的巅峰。 但这依旧是一场人类浩劫。 第64章 感染 曾经繁华的中心城区已戒严了三天,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如同森严的钢筋森林屹立在孤寂的天地间,道路划分出城市脉络,有着横平竖直的空旷, 只偶尔一两只野狗急匆匆地路过, 充满了一种末世般的静谧,半晌, 几辆军车穿行其间,打破了这片平静, 车窗印出来的军人们的面目肃严。 B区的一处大楼已被层层包围, 持枪的士兵一层一层摸排上去,最终位于最高层的会议大厅被一脚踹开了来。 一股剧烈的恶臭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息迎面扑来,数百平米的大厅内, 入目便是那副巨大的耶稣受难图,十字架束缚着他的四肢, 在他温煦的目光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人, 一动不动,只有一人正坐在主位上, 怀中抱着一具已经高度腐败的男性尸首,他枕靠着皮椅, 双目阖起,眉目平和,唇边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带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上前勘察,半晌,他回来报告, “长官, 目标死了。” 行动小组的负责人收起了枪, 紧皱眉头,“看护现场,立刻向基地报告。” “是!” 玻璃天幕外,一行白鸽掠过,不晓人间。 早在病毒爆发之初,特情处的监听系统掌握到了一定的线索,军方的行动已经够快,但仍是迟了一步病毒发展得太快了,打得整个联邦各个阶层措手不及。 爆发的病毒带来的最大影响,便是整个社会性的恐慌。 霍衍勒令温墨不准外出,他当然清楚温墨的脾气,他终于极难得地拿出了那套alpha的架子,“我绝不可能放任你去冒险。” 他软硬兼施地劝说,“放心,我已经命人接管孤儿院,他们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作为掌握一切信息源的军方首脑,他再明白不过,病毒危险的程度永远大于所披露出来的。 然而霍衍心间早已明白,这个拧到骨子里的Omega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更令他不安的是,他已经意识到了,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对他的掌控,这是他注定的自食其果。 当晚,温墨击伤了一名保镖,逃过了层层把守,连夜赶去了孤儿院。 得知一切的霍衍暴躁地将办公室的摆设摔了个粉碎,他黑着脸打电话给秘书,吩咐立刻拨派一支特别行动小组,辅助温墨,并让负责人每隔12小时向他上报孤儿院的情况。 吩咐完毕,霍衍一下子坐在沙发上,颓丧极了。 过了五分钟,他再次打电话给负责人,命令由12小时报告改为6个小时报告。 病毒已经在孤儿院爆发了。 孤儿院的进出人员被严密地管控起来,在针对病毒的特效药出来之前,人类历史上所有对付传染病的最有效办法便是隔离。 孤儿院里的人员病毒感染率很高,这是集体生活环境的弊端,何况都是些抵抗力最弱的Omega孩子,便连教职人员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在院医的规划下,最大的礼堂被临时设置成隔离区,大量的发病人员集中收容在这里统一看护,可未被感染的可用人手实在太少了,在焦头烂额之际,军方派驻的人手到了,混乱的秩序终于勉强维护了起来。 在忙碌了一个晚上后,穿着一身厚重防化服的温墨疲惫地回到宿区,门口的人员立刻拿出喷枪,朝他上上下下喷洒消毒,温墨终于能脱下了那身防化服,他拖着两条疲惫的双腿回了休息室。 走到床前,他重重趴了上去,滑在脸侧的手机震动起来,温墨接了,“喂。” 手机那头的没有任何声音,像是等着他开口说什么。 “霍衍,”温墨轻声,抱怨一样,“好累啊。” 对方声音很低沉,“睡吧。” 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执,很日常的一段对话。 而后温墨没再说什么,却也没挂掉,通话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温墨实在太困了,便抓着手机,在alpha的呼吸声中沉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间,温墨又做了梦,梦见那个阴暗潮湿、发着霉味的船舱,海潮声沉闷地透着船板穿进来,他们跟着大海的呼吸在天地间此起彼伏。 温墨睡了三个小时便起来了,他胸口堵得厉害,感觉颊边有着微微的凉意,他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的眼泪,可是他分明一点伤心的情绪都没有。 门口轻轻被推开了来,同样一脸疲惫的程凡走了进来,他看见了坐在床边的Omega,五点多的晨光透着窗户照进来,温墨垂着单薄的肩膀,看上去特别的孤独。 程凡走上前去,他低声道,“多睡一会儿吧,人手还够。” 但是温墨已经穿上了衣服,又撕开了新防化服套了上去,程凡叹了口气,像是早已预料一般,上前替他仔细粘好封处。 前去礼堂的路上,温墨看见了失踪很久的乔青,他骑在围墙上,病恹恹的。 他瘦得厉害,眼下泛着青,手里拿着那个脏兮兮的帆布包,他看见了温墨,居然委屈地抿了抿嘴。 “我好痛。” 说了这句话后,他呕了一口血,从围墙上一下栽到了地上。 温墨冲过去抱起了他。 乔青被感染了,浑身的皮肤遍布着瘀斑病程已经到了第四期。他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缩在温墨怀里发着抖,他这样一个刺儿头,从来不像个Omega,可却是第一次露出这样柔弱的神情来, “院长外面太可怕了” “是啊,”温墨抚着他结块的头发,一点一点顺开,他温和道,“我们不去外面,就待在这里,院长会保护你们。” 乔青笑了笑,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将脑袋轻轻地埋进温墨的怀里,很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温墨像一座雕塑那般坐在那里。 匆忙赶来的alpha军医忙拿着口袋里的手电筒照了照乔青的瞳仁,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太太,他走了。” 温墨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那么抱着他。 在军医眼中,这个死亡的孩子简直就是个大号污染源,他倒不怕自己被感染,毕竟目前没有收到任何S级alpha被感染的病例,他更担心的是温墨,虽他穿了目前性能最优的防化服,但任何高科技都不能保证0概率,若是太太有任何差池,那么作为此次小组负责人的他必须要完了。 军医急得满头大汗。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劝,温墨已经放下了乔青,很平静地说,“收殓吧,按善后流程做好应对。” 温墨站了起来,如常朝着礼堂走去。 礼堂里已经成为一个人间炼狱,唉叫声、哭声此起彼伏。 情况好像恶化了。 “太太,这里太危险,您不能留在这里。”一个穿着厚重防化服的alpha上前拦住了他。 温墨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的一下又一下,透明的眼罩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一个Omega孩子趴在床沿呕出了一口鲜血,很快整个人颓靡地倒在了床上,他游离的目光渐渐凝缩在温墨身上,他居然认出了温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个救命稻草。 “院长我好疼”他抽抽噎噎地哭,“好疼啊” 他嘴角的血液黏黏答答地流着,可片刻之后,那双稚气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抹亮色,彻底安静了下来,一个医务人员上前,不多久,他收起了听诊器,摇了摇头。 温墨推开阻拦他的alpha,有条不紊地抱起那个孩子收进了殓尸袋。 接下去的几天,温墨不断送走一个又一个Omega孩子,那些濒死的孩子们不断朝他求救,希望他们的院长能够解除他们的痛苦,他们渴求地看着他, “院长救救我” “好疼啊” “院长好疼啊” “救救” “救救我” 但温墨毫无办法。 他看着一双又一双熟悉的眼睛失去色彩,抱着一个又一个omega孩子进殓尸袋。 他们曾是那么鲜活,在阳光下肆意奔跑,跟alpha、beta孩子没有什么不同,怎么就轻易地一个个这样凋零了呢。 温墨想,我怎么会让他们凋零了呢,他们本来都好好的。 他无法让自己停止休息,他的精神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应激状态。 已经意识到温墨不正常的程凡找到了他,“温墨,你必须要休息了,这不是你的错。” 程凡是那样了解这份愧疚感。 可温墨摇了摇头,“怎么会不是我的错。” 他说,“我没有保护好他们。” “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尾软了下来,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程凡泣不成声,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温墨,你听我说,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温墨没有回答他,只又站起来,有人拦住了他,温墨的眼神充满了阴狠,他摸出了那把勃朗宁对准了阻拦他的人,那人瞳仁一扩,吞了吞口水,举起双手退了后,他立刻给基地去了一通电话。 半个小时后,霍衍亲自闯了进来,三两下将那个已经趋近于极点的Omega控在怀里,温墨浑身都在颤抖,无比怨恨地看着霍衍。 “愣着干嘛!”霍衍吼。 身边的医生立刻上前给温墨注射了一针镇定剂,片刻之后,温墨的身子软在了霍衍怀里,霍衍将他带了回去。 温墨浑身发烫,透过厚重的防护服,霍衍仍是能感到那股心惊动魄的热。 霍衍已经预感到了不妙,双目骇怖,立刻将温墨送进了医院,等医生胆战心惊地向他报告温墨被感染的消息,霍衍当场一脚踹翻了垃圾桶,金属制造的垃圾桶深深陷进一个洞。 霍衍恨想,他怎么可以纵容他! 他怎么可以纵容这个拧巴的Omega去处理这个事情。 霍衍焦躁至极,从未有过的恐慌袭来。 当天晚上,数位专家从各地连夜飞往了医院,为一个尊贵的Omega进行会诊。 毫无疑问,对他们来说,此人比这场波及甚广的灾难更加重要,因为霍太太的身份以及那个极权男人对他极致的在意令这些顶级医学精英们生不出半分懈怠。 但显然,人类的能力永远有上限,这个突如其来的病毒确实令他们束手无策。 历经了三天两夜,在那张洁白的病床上,温墨终于睡了漫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清晨,灰白色的窗帘微微翕动,露出几许阳光,清脆的鸟叫声充满了灵动。 一切如此平和。 温墨的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落在床前的液晶屏上,屏幕中的小男孩有着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眼睛,见温墨醒来,小男孩眼角一弯,露出了一个笑,“墨墨,你醒啦。” 虽然目前各种数据都表明,这个病毒对S级alpha并没有任何的效用,但霍曜毕竟是个孩子,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被允许以这种方式与温墨见面。 他直起上身来,“爸爸说不能打扰你睡觉,我很乖,一点都没有发出声音。” 霍曜的眼睛很圆,睫毛卷翘,看过去总是有一股无辜的感觉,温墨很喜欢,他当然已经忽略了,眼前这双眼睛跟他长得多么的相似。 他想伸手抚他,可冷冰冰的屏幕挡住了他, 温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看见了白皙的手背上遍布着的片片粉红的淤痕,像是下雪后落了一地的梅,这是典型的病毒感染的中后期症状。 温墨慢慢将手放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了一股轻松,与孩子们一起感染病毒这件事,让他无比轻松。 于是他愉悦地透过屏幕,看着那个仍巴巴地看着他的孩子,“吃过饭了没有?” 霍曜点点头,又捧给他看自己刚刚完成一半的轮船模型。“我自己做的。” “真是聪明的宝宝。”温墨笑了笑,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用了个舒服的姿势目视屏幕里的alpha孩子组装剩下的组件。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直至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温墨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下来了,病房内黄蒙蒙地只亮了一掌小灯,床前的屏幕已被关闭了。 温墨偏移了目光,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门口一声响动,一身军装的alpha走了进来,他面上难得地充满了疲惫之色,他刚从指挥中心回来,今日中部地区又爆发了几场暴?乱,必须得及时控制局势,避免事态恶化,在开了大半夜的会后,他第一时间来到了医院。 他走到病床边,伸手捏了捏温墨的脸,“孤儿院那边一切稳定,你只管好好养着。” 他语气轻松笃定,仿佛温墨只是得了一场感冒似得。 但是进来前,他已经失控到将院长办公室的桌子给踹烂了,那个年逾五十的专家被吓得不轻,面色苍白,“长官,我们只能尽力。” 温墨没有说话,只是稍稍侧过身。 “你好像很累。”温墨懒洋洋看着他, “是累。”霍衍顺势掀开被子上了床。 温墨没有阻止他,甚至往后让了让,给他腾出位置来。 霍衍将他搂在怀里,把他的脑袋按在脖颈间,暖软的被子下,他们的身体贴得严丝合缝。 温墨昏昏沉沉地浸在那片熟悉的温热里,“你都不怕传染。” “S级alpha怕什么。” 温墨哼了一声,霍衍抱紧了他,“怎么,不信?” “信,只是妒忌。”温墨直白道。 霍衍低声笑了笑,抱紧了他,薄唇贴上了他的额头。 第65章 加油 第三天的时候, 温墨已经开始呕血了,但他很从容,他总是艰难地支撑起上身, 将血吐在一旁的容器里, 而后抽取了湿巾,将唇角鲜红的血渍擦得干干净净, 没有弄得四处都是,也没有麻烦任何人。 他好像特别的平静, 平静到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已经临近生命的尾声。 但霍衍已彻底维持不了半点平静, 他在会诊中心雷霆震怒,焦躁得像一只困兽,出来后, 他在温墨病房的门外来回踱步,一地都是烟头, 他烦躁地三两下扯下领带,搓了搓脸, 半晌,盛怒地一把将领带狠狠甩了出去。 他终于去了温墨跟前, 将那没有血色的人搂在怀里, “温墨, 你记好了,我真是懒得再管你麻烦的孤儿院了,”他咬牙切齿,“我他妈想让它彻底倒闭。” “程凡很能干”温墨忍下了汹涌的呕意,他低声求道, “但人手不够, 你你得帮帮他。” “不帮, ”霍衍毫不犹豫地,“我只管我太太。” 温墨带着哭腔道,“我恨死你了。” 霍衍居然笑了一声,“我知道。” 温墨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一点一点滴在洁白的床单上,绽开了大朵大朵鲜艳到刺目的花。 温墨哽咽起来,“霍衍,我恨死你了!” “那继续恨着吧。”霍衍低声说,抱紧了他。 温墨瘪了瘪嘴,滚下两颗泪来。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温墨再复开始发起了高烧,监视的仪器开始发出警报,深夜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七八个专家匆匆赶进了病房。 温墨浑身的血液已经被换了一遍,病愈者身上提取的珍贵血清不断输入他的体内,无数的机器闪烁着光芒,在这样的嘈杂中,温墨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漂浮在了上空,有人用温柔而慈悲的目光拢着他。 温墨终于能真正像一个孩子一般蜷缩进她的怀里,“我好疼啊。” 温墨哭得很伤心,很难过。 霍衍如同野兽一般死死地盯着床上的Omega,Omega的唇边血迹斑斑,呼吸微弱,像一丝捉摸不住的轻羽,他快要飞走了,霍衍紧紧地捏着他的手。 “温墨!” 他扯着满脖子的青筋,目色红赤,暴怒地吼了一声。 门砰的一声被冲开了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霍曜撕心裂肺地哭喊,“我要墨墨!”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急匆匆跟进来一个警卫,他慌忙扯住了霍曜的胳膊,满脸惊惶地解释,“我我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霍衍充满红血丝的阴翳的眼睛盯着他们,片刻后,他开口,“放开他。” 警卫骇怖地忙放开了来,霍曜已经是连滚带爬上了病床,他哭着钻进温墨的怀里,不断嗅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人不过动物的一种,尤其S级alpha,他们有着更强壮的体魄,更敏锐的直觉,这让他们在某些极端的时刻,几乎接近于野兽。 虽然霍曜才六岁,但这种S级alpha基因里的本能令他意识到了某种剧烈的恐惧,他拼命将脑袋挤进温墨的胸口,像是极度饥渴的小兽,他焦躁地汲取着他身上的信息素。 霍曜大哭,“墨墨!” 他嚎啕起来,放开了声音,“妈妈!” “妈妈!”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但有泪水从眼角渗出,渐渐汇集成晶莹的两颗,一下子滚落下来。 他终于想起了那个令人无比恐惧的午后,想起了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噩梦。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曾对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动起了杀心。 他想杀死他亲自生育的孩子。 但他后来给忘了,他忘记杀死他了,他连他是他的孩子都忘了。 病床上的霍曜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可怜又无助的小兽, “妈妈” 霍曜将身体蜷缩得小小的,埋进了温墨的怀里。 那场可怕的病毒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平复下来,在这场人间惨剧中,联邦死亡一百三十万余人,后遗症者无数。 当然引发的社会问题更是良多,虽然病毒的起源已被官方定性为偶发,但已有专业人士指出,这是人为的因素。更知情者信誓旦旦宣称,躁狂症病毒与此次的未知病毒X,都是来自同一个机密的O权组织。 社会上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AO对立的情绪,但很快,军方逮捕了大批的激进人士,关闭了无数游离于监管体系外的网络平台,而后,躁狂症病毒的抗毒血清研究被彻底叫停了。 历史的规律证明,没有一直的稳定,也没有停止不了的动荡,这个社会亦是如此,它再一次从混乱不堪的动荡中渐渐稳定下来。 世界没有变得更坏,也没有变得更好,世界一直就是这样不断地循环。 或许是因为那些及时输入的血清的缘故,温墨居然奇迹般地好转,他成了联邦第一例从重症病愈的例子,在医院养了一个月的病后,温墨渐渐地痊愈了,身上那些粉色的瘀斑在慢慢地消退,恢复成了平日里的白皙。 但在这一场与病毒的搏杀中,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他几乎像一个脆弱的婴孩。 温墨虽看上去还像个正常人,但他知道,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了,他再也负重不了,连路走多了,都会累得喘不过气,偶尔去一次靶场,他已经受不住那把勃朗宁击发时带来的后坐力了。 温墨有些遗憾,但还是平静地将那把银色手?枪放进了霍衍的那个檀木盒子里。那里有霍曜的小手?枪、霍衍儿时的卡牌,以及那条平平无奇的廉价的十字架项链。 温墨自作主张拿了一把精巧的小锁来,将那个檀木盒锁了,而后放在了博古架的最上方。 温墨又回到了他的天堂孤儿院,这次的病毒肆虐给孤儿院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几近一半的Omega孩子死于这场灾难中,还有无数因此落下后遗症的孩童。 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渐渐的,这场不堪回首的噩梦在刻意中慢慢退出了孤儿院的集体记忆,很快,温墨便迎来了接手孤儿院后的第一次成人礼。 肃穆的大礼堂中,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穿进来,唱诗班的童声空灵悠远,萦绕在礼堂的每个角落,温墨看着那些仍面带稚嫩的大孩子,他们已经成年了,他们将被送进社会,独自面对自己的人生。 “你们终于长大了。”温墨给最后一个孩子绑上了领带,他们一律穿着笔挺的西装,很精神,很有活力,看上去充满着无限的希望。 但显然,对于未来,他们脸上都多多少少带了迷茫与某种不安。 “院长,我不想离开,”发问的孩子眼角里面有着泪水,他坦诚自己的恐惧,“我有些害怕。” 温墨笑道,“小施,校长告诉我,你的成绩很优秀,他会破格给联邦医科大写推荐信。” 叫做小施的孩子努力地将眼泪憋了回去,“院长,我们还可以回来么?” “当然。”温墨毫不犹豫回答。 小施沉默半晌,又坚定地抬起了头,“我会当一个好医生的。” 温墨拥住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会是的。” 小施身边的Omega少年像是鼓足了勇气,他挺直了胸膛,“以后我想回孤儿院,像院长您那样工作。” “哇,”温墨笑了,“原来你是想让我失业。” 众人大笑,礼堂里的氛围开始轻松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很热闹。 “我要当个机械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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