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要也是误会,那多不好,他让人家来装男友,不得装出心理阴影了? 周泽楷欣赏了一会儿叶修并不夸张的纠结表情,道,不是。 叶修的心放下了,又想起什么,好奇地问,那月抛呢? ……啊? 叶修一看周泽楷见鬼的表情就知道了,看来这事也是驴出来的,连当事人都不知情。 随后两人研究起来,这一传闻是怎么出现的。叶枫说的那个GAY吧,周泽楷就去过两次,他的职业敏感,名气打响后,就不再去了。就算是去的那两次,他也是窝在角落里不理人,上去搭讪他的人倒不少,他都缩着脖子跑了。 周泽楷建议性地道,我长得帅? 有道是,长得好看的人不花,多浪费脸啊! 你别说,叶修还挺理解的,他说,明白,就像哥多拿了几个冠军,他们就各种不服一样。 飞机到B市,再飞到H市,落地时,又是一天的傍晚。出了机场大厅,盛夏粘热的风吹过来,吹到人身上,感觉像刷了一层愁闷不透风的漆。 周泽楷没回S市,而是跟叶修一同去了H市,说是受了他妈的嘱托,去探望病中的亲戚。他本想打车去目的地,顺便捎叶修一程,可看叶修往地铁站走,他也跟上去了。等两人踏上同一班地铁,他才想起来,他们是不同路的。 上都上来了,只好先呆着。叶修知道后还笑着说,行啊,就当送我了,不让你白送,到了地方请你吃饭,嘉世附近有家面做得挺好的。 正值下班高峰,地铁每站经停,下去的人少,挤上来的人多,车厢一块一块地被填满了,连只锥子都插不进来。还好两人有先见之明,上来看没座位了,就跑到角落里站着,人多的时候,角落可是一方不受侵占的净土。只不过人越来越密,前扑后挤的,净土的空间越来越缩水。 周泽楷和叶修之间的距离,也随之缩水了。 如果说开始仅是两人皮肤间发散的热气友好地打招呼的话,到了后来,就交融成了一体,分不出你我。周泽楷只觉得,到处都是叶修身上的味道,可叶修身上的味道该怎么形容呢,他又说不出。他喷了男士香水,他也用自己的味道打扰叶修了,只是叶修八成没知觉。 叶修一边肩膀倚住车厢壁,面朝里站着――要是他反过来站,就要和周泽楷玩贴面了,惊到人民群众,谁负责。站他身后的周泽楷离扶手远,只好手臂展开,从叶修身侧插过去,撑在车厢上,寻求个支点。 从周泽楷的背面看去,会产生一种视觉假象,好像叶修被隔离进了周泽楷用身体搭建的围墙里,周泽楷在保护他,不受汹涌人潮的推搡。 可惜周泽楷没“保护”好自己。 闷罐子在地下不受干扰地穿梭,又一次轰隆隆地停住,一批人拥成一个团,挤向门口。周泽楷撑墙的手臂使上力气,牢牢顶住,与背后的洪流抗争,没想到来了个力气大的,猛地一推,他防备不足,整副身体前倾,撞向叶修。 叶修更没准备了,直接被周泽楷压着背部,钉在车厢上,差点拍平,成一张饼。 “我靠!”叶修被撞得疼了,低咒一声。 还好他反应快捷,在周泽楷扑上来时及时仰起头,才避免了五官遭殃。 快到终点站,人少了些,车门在广播女声中闭合。 周泽楷赶紧站直了,再把叶修扶站直了。他看叶修一个劲儿地揉着后腰,闪着筋的样子。他帮叶修揉腰,比叶修自己揉方便多了,他也伸手了,要往叶修腰上贴,可还没贴上,他又把手撤回来了,看那动作,好像他要摸的不是叶修的腰,是电门。 周泽楷站得离叶修远了些,偷偷看他半张脸的神色。叶修专注揉腰,眼皮搭下来,与平常无异。 有异的是周泽楷,周泽楷的下半身。他硬了。他只好侧一侧身站,借助阴影遮羞。 刚才他趴在叶修的身上,下体正好对准了叶修的臀部,叶修穿得是棉布休闲裤,料子软薄,周泽楷的家伙顶上去,几乎要隔着两层形同虚设的布,嵌进叶修的两个半球间。 周泽楷脊背发烧,一瞬间就勃起来了。 叶修的屁股柔软,肉感十足,在外力的推动下,毫无自知之明地在周泽楷下体上揉了两把,让周泽楷当了两秒钟思想上的禽兽,想不顾一切地掐住他,狠狠地挺入,进到更深的地方去…… 周泽楷百般纠结,直到软回去,直到下了地铁上台阶,还有点魂不守舍的。叶修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了,沉默的小羊羔似的,却想不到是为什么,以为他热的。 同样一件事,之于在意的人,就像鞋里的一粒沙,存在感无比鲜明,磨得路都走不好。对于不在意的人,大概经历过之后,就扔进记忆深处了。 将刚才的插曲扔进记忆深处的叶修不爱问人这样那样的,他抽着烟,走得快了,和周泽楷拉开距离了,就停下来,侧过身来弹烟灰,等周泽楷跟上来。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到了叶修指定的面馆。这面馆位置隐蔽,外表不起眼,外地人一路走过去,可选择的饭店小吃店很多,多半会忽略它。这是叶修和苏沐橙常来宵夜的地方。 叶修这样介绍着,周泽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面馆的长相。 一进门,站在前台的老板就热情地跟叶修打招呼,叶修也用相当标准的H市话回了几句,看来真是常来,都吃出感情了。 叶修引着周泽楷在角落落座,指着墙上的菜单,让周泽楷不要客气,随便点。周泽楷看着那堆最贵不超过二十的面的名字,都浏览了个遍,再愣怔地看着叶修,说,跟你一样。 等面的时候,叶修去取了筷子勺子。餐具摸在手里有些油腻,可能是没洗干净,他把垃圾筐踢过来,让周泽楷提着水壶在上面浇水,他在下面接水,洗筷子。 叶修洗筷子的动作正常得很,把几根筷子捏在手心里,就着水,从上捋下去,筷子尖部分攥起来,多搓几次,谁家里洗筷子不是这么洗的? 所以周泽楷意识到,不正常的那个,是他自己。他着了魔似的盯着叶修的手看,仿佛重新认识了这双会操作斗神的手。 叶修的手指秀长纤白,骨节精致,圈起来在某个物体上上下滑动时,很容易让刚为他硬过的周泽楷联想到性,联想到美与破坏,进而幻想这双手换个地方去揉搓、滑动…… 风扇在头顶呼啦呼啦地转,把本就惨淡的空调风吹得更热。 周泽楷的胯下又烧起来了。 他放下水壶。在他想象中,他是控制不住力度,把水壶墩在桌子上的,实际上,他只是轻轻地放下水壶,以至叶修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周泽楷站起来,头低低的,说要去卫生间, 叶修甩着筷子上的水,抽了几张餐巾纸垫在桌子上放筷子,给他指明方向。 小饭馆的卫生间窄得人透不过气,闷得像阳光下的囚笼。 周泽楷拧开水龙头,让水流了一会儿,才一捧水接一捧水地洗脸。他闭上眼睛,所有与叶修有过肢体触碰的片段,出了关,纷至沓来。像这流水,被动地开了闸,从他的记忆中倾倒出来。 水越来越凉,欲望变淡、熄灭,相反的,他的头脑越来越清晰。他被水呛到了,大声地咳嗽。 睁开眼睛,周泽楷望着镜子里被冲刷过的脸,他警告这张脸说。 “他是叶秋前辈。” 人的身体和欲望永远在自己都想不到的地方正直诚恳着。面对喜欢的,会想靠近,触摸,拥抱,甚至占有,遇到不喜欢的,恨不得躲到天边去。 显而易见,周泽楷的小兄弟是很想靠近,触摸,拥抱,占有叶修的。而周泽楷本人的想法,又跟他小兄弟的想法分不了家。 产生欲望已经很了要不得了,产生欲望的同时还动了心,要不得上摞着要不得。要命。 叶修没有在同性前也要有性别意识的意识,周泽楷是弯的,他可是有的。只是还没到见了合眼缘的同性就会生出求偶想法的地步,因此,他心里那道界限,划得并不明显,又在叶修的大方做派下模糊掉了,让他一度觉得,哪怕跟叶修睡在同一间屋里的同一张床上,他也没什么压力。 现在看来,压力不是没有,而是一直在累积,等着秋后算他的账,要不然也不会一点小小的诱因就给诱发出来了。他想装傻,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叶修就像一片海市蜃楼,不知不觉地,就把旅途中的人吸引住了,想走近点,看清点。说不清是周泽楷想得太简单,还是低估了叶修对他的吸引力。 这种感觉很打击人,仿佛有个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陷阱摆在眼前,周泽楷路过,踩进来了,掉到坑底了,才有功夫回顾一下,他是怎么“上当”的。 这样是不对的,不应该的。 他只好趁自己没泥足深陷,还能拯救一下的时候,给自己下了踏前一步的禁令。 不单因为叶修是直的,他们这种人,不到爱得不行了得不到就死了,谁会想去掰弯等着娶妻生子的直男,太昧良心了。更要紧的是,他和叶修都是打荣耀的,对圈子里的人伸手,后患无穷。 而这种程度的悸动,随便掐掐,大概就掐死了。 周泽楷是有了决断就不会再拖泥带水的性子。他掠了掠滴水的头发,出门去了。 前厅里,两碗面已经端上桌了。叶修没动筷子,在等周泽楷回来,把自己和背景等成一副色彩单调的油画,定格进周泽楷明亮的瞳仁里。 周泽楷过去坐下,抱歉地笑一笑,先掂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叶修不饿,挑面挑得像个矜持的闺秀,说小周慢点吃,不够咱再加一碗。 面馆里安了台电视,高高地架在墙上,正在播放无穷无尽地广告。老板的小孩跑出来,抓过遥控器,开大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跳台,支离破碎的广告串起来,吵得周泽楷脑仁疼。 随着夹面条的动作,叶修修剪整齐的指甲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灯光镀上去,指尖白得炫目。 周泽楷把眼神锁进自己的汤碗里。 大夏天吃热汤面,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一顿饭吃完,桌子上一片狼藉,擦汗的面巾纸团了好几团,扔在那里,青春期少男的案发现场似的。 叶修把面巾纸贴在脑门上,问周泽楷,面好吃么? 周泽楷其实什么味道也没吃出来,还是点点头。 他有话要对叶修说,叶修也看出来了,眼皮上挑,望住他,是个等人开口一吐心声的表情。 “以后……不用了吧?”周泽楷说。 叶修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周泽楷该是在问他,以后不用假扮男朋友了吧,他把话套上,确认了一遍。周泽楷又是点头。 叶修忙道,“不用了,这事就过去了,叶秋自己都那么忙,也没空天天盯着我这边。” 周泽楷没什么好说的了,叶修又说,“这样已经挺麻烦你的了,这事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说的。” 那样最好。 掏钱结账的时候,叶修叫周泽楷再等一下,他去对面自动提款机取个钱,把之前的饭钱还给周泽楷。 怎么听着好像雇了个男友回家过年,该分手了,要跟人家清账结款似的。 自动提款机前面排起了小长队,叶修等在那,点了一支烟作伴。离得不近,周泽楷已经看不清叶修的面目了,只能看到烟头流连在叶修的唇边指间,一闪一灭,仿佛一座微型的灯塔。 路口处,绿灯换掉红灯,一辆辆汽车像一艘艘顺流而下的小船,成串地在街道上滑过去,叶修便看不见了。 一个人若要免去另一个人的债务,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笔,也足以说明关系是近非远了。之前周泽楷还想过,他不用叶修还他钱,叶修非要还,他也是要拒绝的。 此刻,他收下叶修的“欠款”,是不是就能说明,他们的关系还是那么的远? 叶修给周泽楷的钱是整的,周泽楷又找了他几十块零钱,叶修欣欣然地道,不错,这些钱买烟,够撑到沐橙回来了。 他朝周泽楷摆摆手,又指着嘉世大门说,我回去了,小周再见。 再见,周泽楷说着,背上登山包。 天气热得恣意,头顶上繁星当空,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每个赛季开赛前的一周,都是联盟和各战队宣传新赛季的高潮期,各种商业性质的表演赛轮番上阵,让素了一个多月的荣耀迷们大饱眼福。轮回和嘉世离得近,每每有战队之间的联动表演,基本都是轮回对抗嘉世。好比这次,就是轮回举队来到嘉世的地盘。 叶修照例不去,独自窝在粉刷一新的宿舍里打游戏。 这次的表演赛,出人意料地制造出一波全民讨论的热潮,并且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都被粉丝当做谈资,拿出来显摆。 原因无他,只因枪系之神周泽楷,不孚众望地满足了粉丝们对“刺激”的胃口。 叶修本来不关注荣耀秀场的,可是打开荣耀官网,看到页面上耸人听闻的标题――“枪王押枪神技登峰造极,主持人直呼射杀我狗眼”,也禁不住好奇,下载了视频来看。 视频刚下好,苏沐橙回来了,还提着一大袋零食,攒着俩冰淇淋。她分了叶修一个,坐下来和他一起看视频。 “你不是在现场看过了么?”叶修道,吃冰淇淋跟吃面食似的。 “跟你一起再看一遍。” “怎么个登峰造极法了?”叶修不介意苏沐橙剧透。 苏沐橙吃了一半冰淇淋,腻了,撕开一包薯片,边嚼边说,“就是王泽开场就被周泽楷扫上天了,直到挂,都在天上飞着。” “哦。” 视频前面都是废话,叶修拖着鼠标点进度条,点到采访周泽楷的部分,停下来。 周泽楷还是不习惯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似的,局促地略低头,看脚尖。主持人问他问题,他才抬起头,看看主持人,再看看镜头,回答点什么。他的镜头感很好,连看上去有点呆也被粉丝高呼成,看上去好无辜、好招人疼。上镜胖十斤的魔咒在他身上好像都不起作用了,叶修看他镜头上镜头下就没什么区别――当然跟叶修不太关注这些东西不无关系。 “我们都知道泽楷的拿手活之一就是押枪,说起来,神秘的叶秋大神一直被称为押枪的祖师爷,那么,泽楷最初学习押枪技巧,是看着叶秋大神的教学视频学的么?” 主持人语调激昂语速飞快,更衬得周泽楷慢半拍。视频里面,周泽楷垂下眼睛,片刻后视线上抬,道,“忘了。” 苏沐橙再把半包薯片推给叶修,叶修说什么也不吃了,他本来就不爱吃零食,冰淇淋会化,化了就浪费了,他才吃掉的。 主持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串联嘉世和轮回互动的点子,就这么被周泽楷无情无义地消灭了,他只好随便扯了两句今天天气很热,但是粉丝的情绪更热之类的,就放周泽楷去后台准备了。 这年头视频的进度条上都有重点内容提示,便于快进,以叶修的微操水平,鼠标一晃,就能拖到对战开始的时间,分秒不差。但他有个习惯,对于关系不错的选手,他有时会留个一两分钟出来,看看人家的采访,用他的话说就是,采访也能看出很多东西来,我来鉴定下这家伙的心是不是更脏了。不过,废话连篇,把干货稀释得无限趋近于蛋的采访,他就拖过去了,比如说某H姓选手的。周泽楷这种,可能会被不知情的人怀疑故意耍弄记者的采访,他原来也不怎么看的。 虽然被提及的人是自己,周泽楷的答案如何,是或者不是,叶修也不怎么上心。难道能指望周泽楷对着镜头说点赞颂前辈的场面话么?显然是不能的。新人周泽楷不能,操作枪王的周泽楷也不能。 想当年,周泽楷出道赛季的全明星新秀挑战赛上,周泽楷挑的就是叶修。但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在周泽楷前面,已经有五位小新人剑指“叶秋大神”了,轮到周泽楷上台,主持人直接问他,是不是也要挑战叶秋大神――主持人当然是想凑个全体新人车轮战叶神的噱头的,周泽楷愣了半天,吐出个“好”来,好像叶神牌不够大,多勉强他似的。 叶修坐在专门给他开的特权小黑屋里,新秀挑战赛一开始,他坐进去,就没出来过,这次干脆连游戏也不退了,等下一位。一叶之秋站在待命界面里,执着战矛掐着腰,拗造型,却邪寒光闪闪,角色威风凛凛。叶修没正型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在聊天框里打字,跟在银行叫号似的,下一个小朋友是谁,赶紧的,上来吧,反正结果都一样。 周泽楷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回身看大屏幕,同全场几万人一起,欣赏了叶秋大神的垃圾话。主持人当然要赶紧把话筒戳过去,问周泽楷对叶秋大神垃圾话的感受,周泽楷又是愣半天,酝酿什么骇俗言论似的酝酿出了一句话,很厉害。他的面无表情,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敷衍,可更没什么火药味,撩都撩不起来。 一枪穿云载入游戏,两个角色对角刷新,叶修的垃圾话也刷新了,别害怕小周,做好准备领教前辈的厉害了么?这话叶修前面说了五遍,除了换个名字外,一字不差,流水线上卡钢印似的。前面的新人留下的都是标准好学生答案,请前辈手下留情,请前辈多指教,换了周泽楷,他飞枪一段路和叶修拉大距离,占好了狙击点后才回了个,好了。要多朴实,有多朴实。 现如今的视频里,射杀主持人狗眼的表演赛开始了。这种商业性质的表演秀,重在粉丝嗨皮,厂商嗨皮,开秀前,两边的经理就商量好了,用田忌赛马的玩法,你牺牲一个小透明,喂我家大神,我也如法炮制,大家礼尚往来,一起把比赛打好看了。所以,分到周泽楷对面的,是嘉世一位今年刚升上来的新人神枪手。 苏沐橙给叶修轻描淡写的剧透,内容基本符实。账号是现场提供的,装备都差不多,以观众的视角来看,就是两个长得差不多穿得也差不多的角色接近、接近、再接近,双方刚进入射程,其中一个就被动地飞出去了,像一只大风筝,随风翻滚。周泽楷的角色一路跑着,双枪不住变动位置,格林机枪、狙击轮番上阵,无形的线从枪口中射出,牢固又精准地将王泽的角色栓在半空中,直到扣光最后一点生命,才倒栽葱掉下来。 “王泽是想反击,但是小周一点机会也没给他,开始他确实有意配合,抵抗得不激烈,现在着急了,已经晚了。”叶修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用烟头指着电脑屏幕的右下角说。看着自己的队员花式被虐,他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右下角有个小窗,显示着两个角色的技能条,王泽这边,所有技能都在CD,可见他确实非常慌乱,为了摆脱浮空状态,技能CD一好就丢出来。就算是打配合的表演赛,但毕竟谁也不想完全沦为陪衬,输得那么难看,毫无招架之力。反观周泽楷这边,释放技能的节奏掌握得非常漂亮,连击数跳涨,衔接无比顺滑,像唱独角戏耍单人表演一样自如。 这场对战,没人会在意王泽的表现怎样,尽力了还是没尽力,绝大部分人的关键词都是,凌空押枪,浮空射死,枪王,等等。周泽楷从后台走出来,主持人还在激动,修复狗眼。 “你很认同周泽楷嘛!”苏沐橙嚼着薯片,笑眯眯的。 “不是我认不认同的事吧,他的水平确实摆在那里。”叶修也笑着。 苏沐橙不至于看低周泽楷的荣耀水平,她是话里有话的。 叶修回来后什么也没说,之前找周泽楷干什么?不知道,他俩怎么凑在一起去旅游了?也不知道。苏沐橙是不管叶修的事的,可这种不管也是有底线的。叶修不说,她也不想问,不想问,又不代表不想知道,只好靠猜的。在她看来,叶修身上多了一个连她都没法介入的谜团。她偷偷观察过叶修,叶修没什么变化,还和原来一样,荣耀以外的事,没什么能让他特别高兴,也没什么能让他特别不高兴。对周泽楷,叶修也没额外多加关注,就好比这一次,叶修自己没有主动提周泽楷怎样怎样,苏沐橙提起来,他也没添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 视频还在走,周泽楷站在已经逝去的时间里。 轮回一早就意识到周泽楷身上潜藏的商业价值,专门请了老师,教他些门面上的事,至于谈吐,就不勉强了,现在都成了周泽楷特色了。选手还是要成绩见真章,过渡包装反而适得其反,周泽楷出来跑商业活动,一般都以简单清爽的造型示人,即便是这样,他站在人群中,也很有几分矫矫不群的味道,突出,抢眼,如同茫茫海中的一块礁石。 主持人可算有了话题,三句话不离押枪,好像周泽楷把这项技术承包了似的,他让周泽楷自己评价下自己的表现。 周泽楷便评价道,开局抓住了机会。 “别觉得他这个回答是在拆主持人的台,抓住机会,做最合适的选择,道理说出来大家都懂,做起来难”,后面没什么看头了,叶修关掉视频,点着烟,抿了一口,“常规赛马上打了,今晚开个会,大家都收收心,我给你们制定了不同的训练计划。” 叶修在嘉世的选手群里留了言,说晚饭后开会,没特殊情况的话就不要出去吃饭了,省得晚了,要大家等。 队长都发话了,队员们有敢不听的么?个个都排着队去食堂了,除了极个别的人物。晚饭时间,苏沐橙要为新接的广告保持身材,没怎么吃饭,就喝了瓶酸奶,吃了点水果。她等着叶修吃饭,闲得无聊,替叶修数人来的齐不齐,一数,发现少了两个人,刘皓和贺铭。 苏沐橙跟叶修说了。 如果换了别的人没来,她可能不会当回事,换了刘皓,她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刘皓对叶修越来越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其实并不明显,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苏沐橙关心叶修、对叶修真好,她才能感觉得的到,谁敷衍叶修,对叶修假装好。 叶修把一小块骨头吐到餐巾纸上,咽下饭才说,“他们说不定等下直接去会议室了。” 苏沐橙咬着酸奶吸管,不说话了。 刘皓和贺铭也没直接来会议室,导致一屋子人都在等他俩。叶修环视一圈,屋里的人大都处在放假晚期的状态里,带着一种好日子不多了要抓紧狂欢的惆怅和兴奋。他发话了,说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人不回来,他们就先开会,没来的人,稍后单练。 队长要开会,副队不知所踪,搁到哪也不是个好现象,跟刘皓走得近的队员赶紧打电话找人。电话打了两遍才有人接,那头很吵,过分的喧嚣通过手机,气流一样,一下子挤进极静的会议室里,空调送出来的凉风,似乎也被市井的嘈杂拱得燥热。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向打电话的人,除了叶修。 叶修坐在椭圆形长桌的尖上,面前摊了个本子,写写画画。如今这种电子信息全面覆盖的时代,人要记东西,都懒得写字,不是拿出手机平板,就是打开电脑,难为他保持着最原始的记录习惯,本子还是从嘉世门口的超市买的,最便宜的那种,中学生作业本。在某些人看来,这个习惯都成了脱节、顽固不化的佐证之一。 打电话的小队员好尴尬,这个电话还不如不打,他背过身去,掩着嘴和听筒,小声吼着和刘皓交流,还不忘斜眼角偷瞄叶修的脸色。 叶修的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平常中带了些认真,平日里,哪怕在管教队员的时候,他也很少完全沉下脸来。 他望住打电话的人,“他什么时候回来?” 叶修只关心这个,他问的人却像替刘皓心虚了似的,一股脑地把事情都给交代了,“皓哥说没看群,不知道要开会,他们出去吃饭了,已经吃完了,正在往回走。” 叶修点点头,看似接受了这个说法,说出的话截然相反,“还是刚才说的,等半小时,人不到也不等了,不能无休止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说完他摸出一根烟,出去抽了。 叶修一出去,会议室里僵硬的气氛立刻化冻了,好比父母出去上班的周末,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但人首先放松下来。有人偷偷看了眼苏沐橙,见苏沐橙拿出手机来玩,他们也把手机拿出来。 叶修趴在窗台上,先把烟掂在手里,转笔似的玩了一会儿,才点燃了。夏末的风潮湿粘腻,从窗口灌进来,像一张塑料布迎面兜来,堵住口鼻,令人生出些许窒息感。 刘皓等人还是踩着半小时的时限回来了。 叶修站的位置,向下看,正好能看到嘉世雄赳赳的大门。三条人影远远地进了门,本来匆匆的脚步慢下来,还和值班的保安打了招呼。职业选手地眼力高强,借着铺满院子的地灯,叶修认出其中两人是刘皓和贺铭,还有一个,不是他的队员,他也挺熟悉,嘉世训练营出身,这两天刚当上游戏公会部门的负责人,陈夜辉。 叶修不管谁跟谁一起吃饭,那是他们的自由,但要是等下刘皓贺铭上来,又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他就得提醒他们一下了。 周泽楷说是要避叶修,避他心中那点小火苗,但他也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只是顺其自然,维持现状而已。毕竟他也只是刚刚伸出了弱小的触角,这点收放的自控能力,他还是有的。 实际上他对自己很坦白,他承认,叶修在他面前的存在感,比原来厚重了。这其实是一种人之常情,道理很简单,某个人原来不够特别,他扎在你眼皮底下,也分不走你的关注,现在这个人有点特别了,你便会觉得,怎么也见不到他,或者走到哪里都是他似的。 说到底,周泽楷跟叶修的见面机会太少了,少倒用不着他去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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