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野百合_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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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有出租车往路边开过来了，他狠吸一口烟，把烟屁股按在手边的垃圾箱上，捻灭，扔掉，拉开后座的车门，让苏沐橙上车，自己坐到副驾座上去。嘉世去客场比赛，住的酒店一年比一年高档，尽显豪门气派。出租车驶上大门前的斜坡，迎宾小哥赶紧过来，给客人拉车门。叶修付钱的时候，苏沐橙的手机响了，她下了车，接起来喂喂两句，把电话递给攥着一把零钱的叶修，“找你的。” “谁啊？”叶修接过手机，夹到耳朵和肩膀中间。这样的姿势，听筒直接吸在耳廓上，对面一大声说话，叶修差点聋了，连苏沐橙都能听到手机里面的呼呼喝喝，是叶秋在问叶修，Q上怎么弹他都不回，是不是撒谎后自觉罪孽深重，畏罪潜逃了。叶修捂着耳朵，手机凑到嘴上，没好气地说，“喊什么喊，注意素质啊，全国都解放了，我往哪跑？今天有比赛，我哪有空理你！” 叶修讲电话、语音聊天从来不避讳苏沐橙，苏沐橙也养成了不回避的习惯，无比自然地陪叶修站在酒店大厅的角落里讲电话。那边被强调了素质问题，声音果然小下来，听不到说什么了，剩下的时间苏沐橙都在听叶修的单口相声。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让你相亲，到时候见了面不就知道了么！” “不行，要准备季后赛，没空。” “未雨绸缪听说过没，你们的企业文化中肯定是没有这一条了，要见就等打完季后赛，要不就拉倒。” “你也会说是我的小情人，让你看就不错了！” …… 电话在苏沐橙满头的雾水中挂断了。叶修把手机还回去，去按电梯，几部电梯都被同一个旅行团的人包圆了，他俩只好等下一波。显示板上的数字升上去，降下来，苏沐橙望着叶修，“他有急事啊？” 叶秋早就问她要过手机号，用来在关键时刻捕获叶修，但他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大概是觉得麻烦人家姑娘不太好，这次打了，想必是有很要紧的事。铁盒的门开了，苏沐橙先行，叶修押后，走进去，按下了商务大床房的楼层。苏沐橙是队里唯一的女性，单独住一间房，叶修倒是不介意和其他队员拼房住，只是队员跟队长住总有点束手束脚的感觉，上赛季，嘉世的最后一个开队元老退役后，出来比赛叶修都是住的单间。 “让我去相亲。”叶修麻木不仁地回道。 “……”苏沐橙也无语了一下，“又让你去。” “是啊！” “上次让你去，你不就没去么？” 叶修听得出苏沐橙的意思，不想去的话，你还是可以装傻不去的啊。 “这次不太一样。” “怎么啦？” 电梯到站，把两个人吐到厚软的地毯上。叶修难得叹口气，“这次他把我爸妈抬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真的假的，说相亲的事是我妈定的，相亲的姑娘是我妈挑的，让我不要再伤妈的心。” 苏沐橙明白这其中的分量，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有些难办，你要去么？” “不去。”叶修干脆得和三秒钟前判若两人。 “哦。”苏沐橙不太意外这个答案。 “我想了个办法，把皮球踢回给叶秋，要不然他能拿这事烦我一次，就拿这事能烦我十次。就算真是我妈的意思，叶秋也得拦着她。”两人为了把天聊完，用了上公园散步消食的速度在走廊里走。苏沐橙点点头，像是懂了，其实她不知道叶修说的办法是什么。一直以来，她全心信任叶修，很多事，叶修不多说，她也不多问，好比今晚，她知道叶修又折回去找周泽楷，却不知道叶修为什么要找跟他没交情的周泽楷。但眼下，叶修都已经把话说到了呼之欲出的份上，就算是苏沐橙，也忍不住问了句，“什么办法？” 叶修已经到了房间门口，苏沐橙的房间就在他的斜对过。他掏出房卡，刷了一下，电子锁上的指示灯变绿，他把门板推开一道缝，回头望向苏沐橙，神色如常，“我告诉他我是GAY啊，不能骗婚。” 今天叶修留给苏沐橙的最后一个表情，说神色如常都不太准确，这是个有声音的表情，仿佛在说，怎么样，哥这个办法够一劳永逸了吧，此处应有掌声。九个月零十三天前。周泽楷从贴着他海报的地下通道走出来，拽了拽渔夫帽的帽檐，扶了扶墨镜，走进马路对面的咖啡馆。这天热得出奇，没到夏天，已是夏天的温度。下午两点多，太阳像个燃烧的光球，悬在正空，向地面投火，烤得路上行人欲断魂。咖啡馆东面的墙是块巨大的长方形玻璃，一面烫手，一面微凉，折射出两个不同温度的世界。周泽楷掀掉外面那层“皮”，坐在微凉的世界里，捡了个有植物遮挡的角落，点了一杯咖啡，却没什么心思喝。他在等人。周泽楷这个赛季才出道，却拥有了非比一般新人的知名度，至少目前联盟没哪个选手能在新人季就为战队拿下广告。刚才走在路上，他被两拨路人认了出来，一拨是妹子，大概没接触过荣耀，只在路过周泽楷时嘀嘀咕咕，这个人好像是个明星啊，我在哪里见过他的海报，她的同伴道，不可能，长得这么帅，又是明星，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另一拨是荣耀粉了，还是本土战队轮回的支持者，欢天喜地地找周泽楷签名，祝福战队在接下来的季后赛中取得好成绩。粉丝的祝福都是往夸张里说的，三年赶霸图，五年超嘉世，要不是轮回之前略高于名额队的水准，就凭今年的风光，他们搞不好直接敢祝福战队冲刺总冠军了。周泽楷全程没说出一个字，腼腆得倒像个去见偶像的小粉丝，这几个粉丝走后，他的手心都汗湿了。不知道是不是拜这种性格所赐，战队捧他，确立他的领导地位，他没觉得多激动，现在粉丝对轮回的期望度日益窜高，他也没感到多大压力。实际上，作为队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管是战队还是他，都卡在了一个上升的瓶颈期，颇有种到了陌生的环境，茫然四顾举目无亲之感。上一周《电竞之家》发表的季后赛前瞻，提到轮回，基本就在唱衰，连摘要都是“周泽楷还没从‘墙’上下来，就放低身段去适应队友的节奏，照轮回最后几轮的打法，他们的季后赛之旅无疑仅是一次见世面的观光，周泽楷终究成不了王杰希。” 话说的有些刻薄，很有给新上来的小兄弟上一课的意思，但刻薄中也不失实在，点出了轮回的困境。唯一有力度的不和谐论调出现在职业选手群里，某大神毫不避讳：周泽楷成王杰希干什么，他又不玩魔道学者，哦，他还没大小眼呢。这条消息后面@了一枪穿云，问他，没大小眼吧，上次见面的时候没注意。 ……周泽楷“谢谢”某大神的“仗义执言”，但也只是老实又刻板的回了个“……没”。所以说，在这个需要集中努力的节骨眼上，分秒必争都不够用，要不是从小玩到大的表妹左拜托右作揖，他真不想趟这趟浑水。桌上的咖啡比手机和手表更忠实的记录了时间，凉掉一半，奶泡融化了，结成一层衰败的薄膜。过道上人来人往，出来进去，就是没有一个人是奔着他来的。周泽楷看了眼表，他已经等了半个小时。再等二十分钟，不来就走，也算给了表妹一个交代，他想。再次回想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周泽楷又没事做了，他倒不会因为等不到人而焦躁，不过人一闲着，思想和眼神就会乱飘。透过窗子，他看到两个男的结伴走来，一位略前一位略后，前面的杀气腾腾，后面的脚步都懒得抬起来的样子，昏昏欲睡。昏昏欲睡的那人周泽楷认识。叶秋大神，比赛完了，还没回H市么？第五赛季常规赛的最后一场，嘉世客场打轮回，按一般习惯，头天比赛完，第二天队伍就该开拔回H市的。可这次嘉世的老板陶轩亲自带队过来，给战队接洽了一个耳机品牌的活动，就在比赛完的第二天，这样第二天就回不去了。活动没什么稀奇内容，还是站台老一套，开新品发布会，由职业选手作陪，再挑几个幸运玩家，和职业选手切磋一番。到季后赛开战还有一个星期，咱们就当利用这半天做活动的时间好好放松，缓解压力，然后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向总冠军发起冲击！在客队休息室，陶轩如是说着。老板要给战队安排活动，犯不着找借口、作解释，队里的明眼人都听出来了，这话是说给队长叶秋听的――离季后赛还有一周呢，今天去做个宣传，影响不到什么，你可别拦着。然后这帮明眼人就听到叶秋说，训练都不训，拿什么向总冠军发起冲击？陶轩被当众打脸，脸色时青时白，青是气得，白是强迫自己不要生气。他这口气不顺，语调有点冷，听你这意思，你是要一起去？叶修知道陶轩的潜台词是，不去你管什么？他还是说，不去。气氛一下子又冷又尴尬，除陶轩叶修和苏沐橙外，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眼珠不敢转，恨不得贴墙上装挂画。经理崔立也在场，赶紧上来做和事老，说陶老板，队员们都累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活动。嘉世训练营上来的新人刘皓也满脸堆笑地和稀泥，说我们也要学习队长这种时刻紧张不放松的精神，放心吧队长，不会落下训练的，回去后我们再把训练补上就是了。刘皓挨个给队员递眼色，队员们哪还不懂，随声附和，是啊是啊，补上补上。叶修咬了一支烟，点上，没再说什么，说了也没用，最终拍板做决定的轮不到他。陶轩沿着这两个台阶走下来，呵呵笑了几声，宣布解散。巧了，主队休息室和客队休息室的门一起开了，两个队伍的人次第走出来，集合去坐大巴。对比下双方队员的脸色，还以为轮回赢了比赛，嘉世输了比赛呢。叶修和苏沐橙走在前面，前呼后拥的轮回新队长迎面走过来。周泽楷像是要打招呼――见了老前辈怎么能不打招呼，又不知道嘴该怎么张，只好弯弯嘴角。叶修可不因为和对方不熟就不好开口，他说，“好好啊打小周，把百花干掉！” 这话要怎么回答，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也不能说努力，努力不跟好差不多意思了么！轮回作为季后赛的新成员，豪门吃肉他喝汤的心态还没转过来，小心翼翼的，可不想一个不注意，就被人说狂妄。但是更不想折了面子啊……叶神这张嘴啊…… 轮回的队员们都望着周泽楷――只有这种时候，周泽楷是让他们绝望的。周泽楷望着叶修，继续笑笑。叶修自娱自乐似的说完下一句，“让张佳乐哭去吧，哈哈！” 叶修的身侧，刘皓和崔立跟在陶轩身后一点的位置，擦身走过去。陶轩和崔立有几分惋惜地扭头看了周泽楷一眼，好像周泽楷明珠暗投了似的。大家级别不同，陶轩没跟轮回的职业选手寒暄，轮回的几人一时也没认出这位是嘉世的老板，就这么放过去了。倒是刘皓，因为同期的情谊，想凑上去说几句话，最终还是紧跟着老板，走掉了。第二天，嘉世的其他人去跑活动了，叶修也出门了，他是被人堵在房间门口，被迫跟人出来的。他前一晚通宵，上网游晃了晃，又写了几个有针对性的训练计划，天大亮才抱着枕头倒在床上，没睡几个小时又被契而不舍地门铃吵起来，正是魂挂九天，手脚无力，任人宰割的时候。就这么着了道，被拽着走了。出租车开了一半路，叶修才彻底清醒过来，脑袋靠在车窗上，眼睛半张不张的，嘴里叼了一支没点燃的烟。 “……总之就是这样了，我的墙角都敢挖，让他知道厉害！等下看你表哥怎么收拾他……哎你别睡着了，快到了，头发都乱成鸟窝了，你倒是抓抓！” 这话说得不避不讳，出租车司机听了，一个劲儿地通过后视镜往后看，想把这人长相记住，说不定第二天看到什么社会新闻，还能做一次荣誉市民。 “没睡着。”叶修闭着眼，咬着烟说，路边的绿化带连成片，看着头晕。他终于知道了这人拽他来干什么了，正在认真地思考跳车逃跑的可能性。想了会儿，他提议道，“你要骂，打个电话骂个五块钱的不就行了，见什么面啊，俗不俗。” “我上哪知道电话去？我都不知道是谁。” “……那你是从哪找到的人？” “这货上老杜的MSN浪，被我逮着了，在网上吵了几句，我就约他出来见面，谁不来谁出门摔断腿。” “……”敢情你连人家是人是鬼都没搞明白呢，叶修也是没脾气了。那边还嫌三嫌四的，“要不是去你住的那间酒店吃早餐自助，看到小苏，知道你来S市了，我才懒得叫你呢！叫你一起去是为了让你涨涨经验，以后被NTR了也好对付。” 叶修想翻个白眼，费力，算了，“我用不着，我跟我女神好着呢。” 叶表哥立刻把自己摆上了哥伦布的高度，看新大陆似的来回看叶修，“还女神呢，搞上手了没？” “都搞好几年了，好多人追，不过都比不上我。” 懒洋洋的腔调怎么听着都像是随口胡诌，忽悠人。叶表哥面带不屑，“你就吹吧，谁啊，我知道么，据我所知，你们那个圈子好像没几个女的，你可别告诉我是小苏，我也认识她。” 叶修的眼珠晃过去，血丝看得人眼睛疼，“荣耀女神啊。” “……” 车靠边停下，两人下了车，过了马路，才到目的地。进门前，叶表哥又嘱咐，“等下你要是想叫我，别管我叫表哥啊，我现在的名字叫叶枫。” 叶修完全想不起来，从零岁认识算起，他什么时候管他叫过表哥。似乎担心叶修不理解，从而贯彻地不彻底，“叶枫”以看破红尘的口气道，“哎，我们这个孤独的圈子啊，你不懂，都是这么真真假假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没想懂啊。叶修不理他，找垃圾箱扔烟头去了。这年头流行的咖啡馆，要不建成小清新风，要不建得跟发廊似的，面前这家中规中矩的，比较适合商务往来。古铜色的仿木门开了，一阵凉气扑出来，拥住门口的人。叶枫冲进去，叶修慢吞吞地，晚了几步，被出来的几个人挡在台阶上，阻了片刻。等他进屋，屋里的形式已经明朗起来。总共有十几张桌子，但凡有人占着的，人家都围坐着，谈笑风生。只有西北角的那张，被两盆绿萝挡住了，隐约可见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对峙似的。走近了看，其中一人――叶枫，叶修认识，这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另外一个人，他居然也认识，昨晚还见面了呢。怎么，跟叶枫约好了见面的人是小周，周泽楷么？心性淡泊到三过职业选手八卦贴而不入的叶修，都被吊起好奇心来了。远房亲戚（GAY）疑似被劈腿，对方竟然是圈内公认的闷瓜后辈，这事儿有点玄幻啊。叶修还在门外时，周泽楷就发现他了，他的目光迎着叶修进来。对方本来是没表情的，注意到他后，明显错愕了一下，紧接着，又把错愕移走了。两个人的眼神碰了碰，周泽楷觉得自己大概读懂了叶秋大神的意思，别打招呼，随便装下不认识我就好了。很好，他也是这么想的。说不上为什么，眼前这人进来后就跟雷达似的四处搜寻，应该是他在等的那个人，本来挺好处理的事，再牵扯上圈里的前后辈关系，就麻烦了，搞不好光认亲就要认半个小时。周泽楷刚要请两人入座再说话，就见叶秋捅了捅那人，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他啊，你别搞错了。” 那人的眼神剜在周泽楷脸上，舍不得松劲儿，周泽楷还分神想了一下，我听到了，叶神。 “差不多，我进来扫了一圈，就他在左看右看的，还朝我招手，不是他是谁。” 叶修本来想说，这小伙子我认识，感觉还挺纯良的，都有些呆了。但他转念一深想，万一周泽楷真的又基又三呢，这样不就相当于揭露了他现役荣耀职业选手的身份了么，总归不太好，这种事又跟他打荣耀没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叶枫不玩网游，电竞圈对他来说是不同次元的东西。他便改口说，“那也不好说，说不定是朋友托他来的，你先问清楚。” 叶枫想，行，就问了，“你就是杜子腾的姘头吧？”听语气，完全视周泽楷为蝼蚁。杜子誊？没错，这是他表妹的名字。可周泽楷不喜欢姘头这种不入流的称呼，他皱着眉，嘴唇向下一抿，一个很倔的表情出来了，“男朋友。” 得到了肯定答案，叶枫斜眼撇嘴看叶修，我说什么来着，这下没错了吧，你看，小样儿还跟我摆谱呢。叶修面上没动静，心里还是掀了一个浪的，这孩子，还真的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呀。确认了身份，周泽楷沉沉地看着叶枫，不说话，坐下，两叶也跟着坐下。双方做好准备，“谈判”正式开始。十分钟后，一切都结束了。周泽楷站起来，戴上帽子、墨镜，长袖防晒外套提在手里，结账走人，留下两叶。年纪小点的叶，叶修，全程无动于衷地围观，倚着沙发拐角坐，坐得舒坦，还捧着烟灰缸，吞云吐雾。年纪大点的叶，叶枫，就有些凄凉了，他经历了每个采访周泽楷的记者都要翻的山越的岭。周泽楷走了好久，他都像是中了黯然销魂掌似的，呆坐着。叶修觉得，要是他现在拍拍叶枫，搞不好叶枫会直接碎掉，随风飘走，fly higher。 “这小子……说话太气人了……故意的么，玩儿我是不是！”半晌，叶枫憋出一句话，他看向叶修，眼神幽幽，不满叶修让他一个人在前挡枪子，“你怎么也不说句话。” 叶修把不小心落在座椅上的烟灰扫到烟灰缸里，抬头，眉头上挂了个问号，“不是你让我来涨经验的么？” 叶修叶枫从咖啡馆里出来，头顶飘来一块乌灰的云，盖子似的，压住阳光，正是叶枫此时心情的不二写照――来把三儿捉，反被三儿啄得很受伤。前面不远处有个电脑城，叶修以前来过，反正都出门了，他打算去买套新的键盘鼠标，他那套用得久了，灵敏度都有些下降。他跟叶枫说了，叶枫还此恨绵绵无绝期着呢，也想走两步，散散心，就说跟叶修一起去。两人过马路过地下通道。给后面的人让路的时候，叶修身子一歪，余光找到叶枫脸上，叶枫的脸僵成了一张泥塑。好歹是亲戚，叶修决定安慰一下叶表哥，“有这么严重么，你俩在一起还没俩礼拜呢。” 叶枫大惊失色地看叶修，“你怎么知道的，探听我隐私啊！” “……不是来的时候你自己说的么！” “哦……”叶枫又愣回去了，突然间，一束灵光照顶，他活过来了，大喝一声，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在哪见过刚才那小子了！怪不得一见我就觉得有点面熟。” 叶修扭头向左手边看。他们正不疾不徐地路过一个被壁灯打亮的广告牌，广告牌上，周泽楷举着一个国产牌子的平板电脑，脸修饰过了，帅是帅的，但有些失真，不如本人有烟火味。在墙上见到的？怪不得呢，惯犯，叶枫先自言自语了一句，再对叶修揭开谜底，“我在……哪条路上的来着……的一间GAY吧里见过他一次，长得确实不错，所以有印象，当时和我一起去的朋友还指着他跟我说，他挺乱的，玩得开，月抛。” 叶修脚步一顿，继而看向叶枫，两道眉毛往眉心蹙，欲言又止。见他这表情，叶枫来了劲儿，自己讲的故事，引出听者的各类反应，总会有种直上九霄的莫名成就感――看着是个毛才刚长齐的大男孩，结果芯儿是花的，反差不？来吧，跟我一起震惊吧！叶枫正要调动出道听途说的八卦，与叶修齐分享，就听到叶修的声音，还是疑惑的，“月抛，什么意思？” 叶枫一口气没出来，“这你都不知道？” 叶修撩了一把鬓角的汗，“我在沐橙买的眼镜盒子上见过。” 叶枫不想断了八卦的节奏，赶紧解释，“就是轧朋友，一个月，甩了一个换一个！” “哦。”叶修应道。 “哦？！”你什么反应啊？抖起来啊！喷三观啊！两人聊着，到了电脑城门口，叶修第一脚迈进去，第二脚又退出来，拐了个弯，走向外面一间门市店。叶枫也一个急刹车，跟出来，“干什么，这里就是。” 叶修读着门市店上挂着的横幅说，“那家店门口写着，轻风七代买二赠一。” 周泽楷上车后掏手机给表妹打电话，电话接通，那边迟迟没人说话，只有游戏里面的效果音传过来，子弹嗖嗖嗖，脚步声沉重而杂乱，他立刻判断出应该是在狭窄幽长的山洞里飞枪，神之领域的某关任务。砰得一声闷响，枪声和脚步声断掉了，周泽楷在心里默念，结束了…… 几秒钟后，杜姑娘气急败坏地捡起电话，没等周泽楷问，自己先哗啦哗啦地竹筒倒豆子，“对不起啊哥，让你白跑一趟，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正准备做完这个任务就给你打电话呢。那货怂了，刚才给我发短信说，家里有急病人，没法过去，过两天他再约时间地点……” 周泽楷心里点点点点点点，叶修的脸仿佛印在了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那刚才跟他说话、耀武扬威的那个人是干嘛来的。他回想了一下之前杜子誊请他出山时的说辞。有个STK，死缠烂打地追求她，她拒绝的法子都用尽了，也没甩掉，该STK还到处自称是她男朋友，说其他的杜氏追求者是第三者插足。她求周泽楷装成自己的真・男朋友，去和STK谈判，让他知难而退。用小姑娘的话说就是，哥你太适合这种角色了好么，你只要把脸一亮，把名片一拍，我就不信他见了棺材还不落泪。尽管觉得表妹最后的比喻极为不恰当，周泽楷还是想了想，那直接约到竞技场打一打不就好了么。结果呢，刚才坐到他面前跟他摊牌的那人，也是满口的“我是真爱，你是小三，你们这种关系没前途，速速放弃”之类的。所以说……这是一次误伤，而这次误伤，不能怪他，至少不能完全怪他，大不了下次见了叶秋，解释一二。 “哥，哥……你人呢？听到我说的了没？”半天没动静，杜子誊着急了，在电话那头呐喊。 “嗯……”周泽楷回过神，先捂住话筒让司机右拐，再说表妹，“女孩子，文雅点。” 第五赛季季后赛的第一轮，就有一场赛事是嘉世对轮回的，叶修和周泽楷在洗手间的门口，狭路相逢。周泽楷放完水，往门外出，叶修要放水，往门里进，周泽楷见到叶修，叶修叫他小周，他点点头，不出门了，折回来，站在洗手池子旁等叶修。叶修沐浴在周泽楷的目光里，淡定地脱裤子，抓鸟，嘘嘘，提裤子，洗手。自来水冲在手上，他抬起眼，周泽楷出现在盥洗台上的镜子里，安静地立着，眼角垂下来，看样子是有话要说。回忆起上次会面的场景，他估计周泽楷是想让他代为保守秘密，想也是，联盟不管选手的正常恋爱嫁娶，不代表不在乎选手的性取向。现代社会看似开放，对同性恋日益宽容，但真正落到实处、成功平权的，又有多少，更何况是荣耀职业联盟这种新生事物，顾虑多，限制更多。叶修敬周泽楷是条荣耀圈的一条好汉，帮他这个忙没问题。而且就算今天周泽楷不来找他，他也不会把人家的私生活拿出去说的。要周泽楷说话太难了，叶修扣上水龙头，看四下无人，便主动凑上去说道说道，还有点语重心长的，“小周啊，你的感情生活、取向，我一个外人管不着，就不发表意见了，不过你是这个……那啥这件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不过你可要捂好了，别因小失大。” “那啥”……？周泽楷的心脏上有块地方很狠地、冷静地一收。连碰也不愿意碰这个词么？叶修说话前，他在酝酿解释，解释那天在咖啡馆的事纯属乌龙，他们互相找错人了。叶修说话中，他忙着错愕，错愕叶修是怎么知道他是GAY的。两种情绪刚刚碰撞，还来不及融合、转变，他又感受到了叶修话里的躲闪。这躲闪，像一根极细极细的冰针，刺进了他的肉里。周泽楷的表情不好，低气压，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消沉了一个对视的时间，叶修不瞎，看得到。他还纳闷，哥这么贴心地替他着想，把话都说全了，他是怎么了，还老大不乐意。带点为了验证什么的意味，周泽楷走得更近了些，卡在人与人之间安全距离的边线上。他看进叶修的眼睛里，专心地，以一种纯然的黑迎向另一种纯然的黑，确保对方眼神的任何一个细节都逃不掉。 “你在意？” 周泽楷这一问，叶修就明白了，青春期的小朋宇啊，这么敏感，以为自己厌恶他同性恋的身份么？他认真一笑，“怎么会，我只要在意好自己是不是就行了。”这话是真的，当初叶枫向他出柜，他只哦了一声，就回转身，稳手稳脚地拿过键盘鼠标，开始训练。周泽楷呆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叶修的话。看他这样，叶修觉得没事了，完美解决，就要走人。忽然，他屁股上一热，多了一只手，这只手不仅让他热，还抓了一把肉，揉了两下。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