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收缩跳动。 鼓声为进,金响为退。 前方定是出了岔子。 她暗骂一声,手下使劲,十根辔绳瞬间收紧,数马齐喑、马头高高昂起,十数只铁蹄再落地时,已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为了防止有人从侧翼向她进攻,肖南回将队形调整为倒三角形,这是典型的撤退阵型,左右翼的人马将会连成一条线,既能提防夹击,又可切断追兵。 然而她很快发现,她这一只百余人的小队正被迅速蚕食。就像那突然消失的鼓声一般,还未见敌人行迹,便已原地消失。 肖南回咬紧牙关,将马车驾得飞快。 她勒令自己不能左右四顾分心,但被士兵临死前的那一声声哀叹已经离她越来越近,近的仿佛就要贴上她的耳边。 该死,她早该料到:白氏此行突袭应是势在必得,怎会只派四骑之一? 只是,即便是奎郎那样的对手,也不至能在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斩杀数名训练有素的士兵。 她的心乱作一团,马车在狂奔中早已失了方向,她只能依靠流矢的声音勉强分辨交战区的方位,却完全不知马头所向是何方。 但总之,不能是身后的方位。 那里,那迷雾中,有个可怕的追杀者。 而她,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四匹马齐齐打了个响鼻,粗重地喘着气。万物皆有灵性,它们和她一样,也感受到了正步步逼近的杀机。 然后,有什么东西、正穿透迷雾,向着正在行驶的马车而来。 肖南回最先听到的是一声尖锐似凄泣的鸣叫。 是剑鸣。 那是一体铸造的古剑出鞘时,才会有的声音。但似乎又远不止于此。 那声音令她恍惚间想起,在永邺寺大殿经常听到的那种佛音铜磬,悠长的共鸣钻入耳朵深处,直达人的脑袋里,赶也赶不出去。 “肖南回。” 突然,有人唤了她的名字。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失神,也就在那一瞬间,带着寒意的剑气接踵而至,她将将来得及抽出平弦,便听金铁击鸣之声,整个马车为之一震,一侧车轮竟离地掀起。 牵引的四匹马嘶鸣一声,被带的向一侧歪去,肖南回连忙站起身来利用身体的重量,险险将失去平衡的马车拉了回来,车轮重重落地。 她随即向右侧看去,那里一片空落落的雾气,什么也没有。 当真是深厚到可怕的功力,在五步开外的距离,剑气都可以传递出如此霸道的力度,如果面对面过招,应下此招者恐怕非伤既残。 她感觉到自己被汗浸透的发丝在铁盔之下似结了冰一般湿冷。 “打起精神来,还没到最后关头。” 夙未的声音再次从身后车帘内传出,平静地听不出丝毫慌张和恐惧,仿佛刚刚出声提醒她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就是这短短一句话,却令肖南回浑身一凛。 她的职责还没有完成,怎能生出退怯之意? 然而不等她有所准备,那如鬼泣一般的剑鸣声再次响起。这一回是从右侧而来,速度更快、力道更劲。 这至少说明,她的对手可能只有一个人。 肖南回勒紧缰绳调转方向,四匹马的脚步瞬间慢了一瞬,那一击擦着马车车厢而过,却斩断了半条车辕和车轭。 只听“咔”地一声,拖拉车舆的重量全部落在车靷与辔绳上,驾车的四匹马惊叫相撞,眼看就要脱离四散。 电光火石之间,她转身一把将夙未从车厢拖到胸前,接着一掌拖在他后背,使得他整个人的重心都落在车辕后半部的木条上。 车厢失去重压开始左右摇摆,四匹疯狂奔袭健马扬起的沙土石块不断飞出,擦着人的脸飞过,令人睁不开眼。 肖南回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她努力眯起眼瞄了瞄,选了一匹看起来脚力尚健的大青马,两手抓住夙未的腰封将他提起,随即缓缓在飞驰的马车上站了起来。 男子今日穿着一件乌色及地长袍,素面的底子,上面罩着一层轻薄的纱縠,见风的一刻,那轻薄的纱裹挟着八片衣摆瞬间四散炸开,就像一朵黑色的莲花在这朦胧雾色中安静地绽放。 肖南回的目光仍然停在前方奔跑的马背上,却感受得到手下那具躯壳内传递出的那种内敛的力量。 身在九五之尊,却遇到眼下这种荒唐的情况,本可以不满愤怒、质问呵斥,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就算下一刻血溅三尺、伏尸五步,也端的从容。 下一秒脚下木板便向下沉去,失去平衡的前一刻,肖南回奋力一蹬,连带着怀中的人一起,重重落在那匹青马背上。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十数根辔绳尽数断裂,她抽出平弦反手一挥斩断车靷,那厢被射成刺猬模样的马车彻底被他们丢在了身后。 冷风迎面灌来,她感受到夙未的发丝在她颈间搔拨缠绕,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冠在方才的拉扯中脱落了,后知后觉想起告罪的话来。 “陛下,臣方才得罪了。” 她瞧不见那人的脸色,却听得一阵低低的笑声。 “孤实在是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还能体会这般光景。” 她该说什么?臣荣幸之至? 肖南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压低嗓子提醒道:“陛下莫抬头,那人还跟在后面。” 这匹马是用来拉车的,除了辔头外并没有配鞍,她只能尽量抓住纤绳控制身体的平衡,然而两人同乘一骑的情况下,她还是不敢夹紧马肚纵马狂奔。 雾气似乎没有凌晨时分那样浓郁了,她仔细辨认着四周的景象,开始以迂回的方式前进,试图甩掉跟在身后的人。 身后的声响忽远忽近,她留心听着,只要声音近了,便立刻调转马头,用急转弯的方式拉开距离。 可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 她低头查看腰间的焦止香,发现香已经燃到尽头,不知鹿松平的人何时才能赶来支援。 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她猛然察觉到迎面有一阵微弱的风刮过。 平原之上,气流的涌动大都是规律的。只有临近山谷之类有起伏的地方,才会有不一样的气流变化。 鹿松平的作战区在小丘一带,可她方才逃出的方位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猛地收紧缰绳。 衔铁狠狠勒进马嘴中,那匹马高高扬起前蹄,因失去重心而向一侧倒去。 肖南回抱紧夙未借势从马背滚下,将将停住身形,便觉得有什么凉飕飕的、自下而上从她肩头刮过。 她慢慢回头,便见到了这片干枯土地的边缘。 大地怎会有边缘? 当然不是边缘,只是到了尽头。 悬崖的尽头。 第82章 肖南回的心因后怕而漏跳一拍,连忙拉着身旁的人站起身来,警觉退开两步。 眼前便是天沐河古河道的深堑,她宁可寒冬去游结冰的天沐河,也不愿横渡的一道天堑。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方才她两人一骑、速度并不算很快,而追击的人却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 对方是要将她彻底逼入绝境,才好一举得手。 嗒嗒的马蹄声隐隐约约地传来,那策马而来的人似乎根本不着急,带着几分猫捉耗子的悠闲。 她不要落在这样的人手里,更不能让天成的君王落在对方手里。 这个念头渐渐坚定,肖南回摸向腰间。 那是最后两根飞梭链,丁未翔临行前留给了她。 谢天谢地。 如果有必要,她可以当着丁未翔的面感谢他祖宗十八代。 她双手合十、将飞梭链握在手心,默念祈祷了一遍。 她很少祈求神明,但这一刻,她愿意用任何供奉去换一次神明的眷顾。 短暂的默念后,她奋力将两条飞梭一齐扔出。 飞梭出手的瞬间,她便在内心默数,直到雾气中传来飞梭入石壁的声音。 七个数。 她和天沐河的西岸间,隔着七个数之宽的万丈悬崖。 飞速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这其间的距离,她强迫自己最好还是忘了这个计算结果。 好吧,也不算是......很远。 肖南回悲愤地吸了吸鼻子,抓紧时间将另一只飞梭链的扣环扣在夙未腰间。 “陛下外裳内里可穿甲衣了?” 一直沉默的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她也跟着点了点头:“甚好甚好。”顿了顿,还是不放心,想也没想,上手去扒那人衣襟,瞧见内里那细密的银色锁子甲,重重舒了一口气。 随即,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眼下的举动有些不妥,可转瞬又觉得眼下的情形何其熟悉,似乎以前就曾经发生过。 她有些尴尬,赶紧解释道:“臣要确认甲衣的制式,确保陛下龙体万无一失。” 男子慢慢拢好衣襟:“确认到了吗?” 她有些抬不起头:“确、确认了,是一体的软甲,据说可抵重槊马刀、剑客十年功力一击,甚是牢靠......” 一道清脆的声音蓦地在雾气中响起,就像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一样。 “我若只取他首级,便是着软甲,又有何用?” 肖南回一把将夙未拦在身后。 此人不仅轻功远在她之上,就以这隔空传音的功力来说,也是深不可测。即便是在看不到对方的距离内,她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不知为何,她听那声音有几分耳熟。 然而还不等她对此有所表示,夙未的声音便在她身后淡淡响起。 “你若对自己的剑足够有信心,便不会这么做。” 雾气中一阵沉默,随后她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 “我的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剑鸣声响起,这一回没有回响,只有骤然而至的尖锐呼啸声。 肖南回屏气凝神,用尽全力去捕捉那一道刺破雾障向她而来的寒光。 终于,她看清了。 那是一把无任何花纹装饰的古剑,形制至拙至简,像是市集上随处都可以买到的普通的剑。 那一招朴实无华,像是学剑的人从师父那里学到的第一个招数。 然而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刺,却令她如临大敌。 那握剑的手是那样从容稳妥,不论她如何发力刁难,都不曾乱了分寸;而那剑的剑锋又是如此狡诈难缠,不论她如何变幻躲闪,都能追着她的要害不放。 等她反应过来时,寒凉的剑以擦着她左侧腋下的光要甲而过。 刺耳的剐蹭声传来,一阵火花爆起。 她只觉得左臂一轻,整条手臂上的组甲瞬间脱落,连内侧衣袖也一并划破,切口整齐如有人故意裁之一般。 “下一次,就是你的手臂了。” 紫色的身影在雾中向她走来,肖南回终于看清执剑人的脸。 是他。 那个在孙太守宴席上出现的白氏剑客————燕紫。 他的眼睛形状长得圆,黑眼珠很大,整双眼睛显得无辜而迷蒙,带着几分能令人放下防备的单纯。 如果不是曾经目睹他转瞬杀死数人、连眼都不眨一下,还有方才那骇人的招数,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长相孩子气的人,会是一名心狠手辣的刺客。 “我听闻天成皇帝身边的......是个刀客。” 肖南回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他今日沐休,换我当值。” 燕紫的目光徐徐下落,最后停在平弦的枪尖上,眼神有些异样。 “你是梅家人?” 肖南回一愣,有些不知对方言甚。 就这空档,那剑客又微微眯起眼来。 “细瞧了瞧,似乎又不是。倒也无妨,这把枪瞧着也是十分有趣,我当使出全力与你一战,也算令此枪使得其所。” 全力一战?你不如直接戳死我算了。 高手对决,气之威压有时会先于出鞘之刀剑先行交手,一方如果在出手前有所犹疑或胆怯,那便已输了一半。 肖南回此刻就已失了先机。 这不怪她,她本来也打不过他。 “没想到,天成最后竟然留下你这样的人伴驾。” 燕紫的语气没有多少嘲讽,只是真实的疑惑,像是对一个问题的答案百思不得其宗。 “孤也没想到,白氏会将窃来的剑赐予手下做兵器。” 帝王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周围凝滞的空气,只有对事实平静的叙述。 而剑客的面容却渐渐染上无法掩饰的怒色。 他平生最不能忍受的事,就是有人对他的剑妄言妄语、指手画脚。 “你胡说,这剑是我自己得来的......” “动爻之剑,谓其锋芒一动而宙合之局瞬变。赤金而成,锋长三尺一寸,格宽三寸半指,一体而成,无纹无铭,唯鄂处有一点赤色。是也不是?” 那燕紫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错愕,进而又迅速恢复了倨傲之色。 “是又如何?就算你识得此剑,也休想借此诓骗迷惑我。家主命我取你性命,你大可奋力抗之,但我绝不会失手。” 听闻两人对话的肖南回,却因这一句话而渐渐静了下来。 她今日不是代表哪个宗师门派前来比武的,荣耀、体面、输赢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生死罢了。 如今前也是死,退也是死。 那便,挑一个爽快一点的死法? 又或者...... 她的目光落在一片雾气茫茫的万丈深渊。 看不见下面的好处就是:有时你会生出一种,这里并没有那么高的错觉。 她微微侧身,与身后的夙未贴的更近。 “陛下可信臣?”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再高声一点,这寥寥几个字当中的情绪就要藏不住。 过了片刻,夙未都没有回应。 燕紫的玩味的声音中带了笑意:“不仅懦弱,而且愚蠢。” 肖南回没有回应,似乎她根本就不在意对方言语之中的轻蔑。 下一秒,她感觉到有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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