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半晌，他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一直是这样过的，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以为今日的萧安宁不会再回来，可临近子时，门口却传来声音。 萧安宁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裴书钰一怔。 萧安宁喝了酒，但也还算清醒，她走到裴书钰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我在外面看到的，今日之事，是我不对。” 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将那块玉佩放在桌上，语速飞快的说道：“我先去沐浴了。” 裴书钰的视线从她离去的背影上，落在桌上那块玉佩上。 一瞬间，他眼里闪过诸多情绪，惊讶，不解，最后转为无尽的悲凉。 他拿着那块玉佩，将其锁进了镜箱的最后一层。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 萧安宁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政务，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日跟裴书钰吵架之后，她便许久没有踏进过内院。 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裴书钰的态度，她不想再看到他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安宁将手里的政务重重拍在桌上，扬声道：“来人！” 很快便有侍卫上前，萧安宁冷声道：“驸马现在在干什么？” 侍卫一怔，随即说道：“据门房说，今日侍郎府主母来了，驸马应是在自己院子里招待。” 萧安宁站起身来，吩咐道：“让厨房做几道甜食送过去。” 说完，她便直接出了院子。 另一边，裴清央问道：“你跟公主，可好？” 裴书钰身子一僵，神色立马淡了下去：“还好。” 裴清央自然看得出他的言不由衷，开口劝道：“书钰，你已经与公主成亲，后半生可都要跟她生活的，你前段时间还说不想成婚，如今又是这般冷淡的样子，你当真不喜欢她了？” 裴书钰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 “姐姐，如果她后半生带给我的是为了一个林九郎恨不得让我去死，是让我满门灭绝，是任由我病入膏肓也不闻不问，我还要喜欢她吗？” 门外，萧安宁正准备推门的手，骤然僵在那里。 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惊骇！ 这一刻，萧安宁几乎确定，裴书钰也跟她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怪不得这么多天，无论她如何软化态度裴书钰也无动于衷。 试问，哪个人经历了他那样的痛苦，还能在重来一次的时候交心？ 那些冷漠疏远，都有了答案。 萧安宁猛地朝后退了一步，却不设防的撞到了身后端着甜食的下人，瓷器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也惊动了院内的二人。 裴书钰猛然站起身来：“谁在那里？” 萧安宁狠狠咬了下舌尖，才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脑海中飞速转动，若是裴书钰知道她也是重生而来，那他们之间就走到了死胡同，只有让他认定今生的她与前世不同，才有回旋的余地！ 萧安宁冷冷扫了身后的下人一眼，才踏进门：“是我。” 裴清央连忙起身行礼，萧安宁朝他点了点头，才看向裴书钰。 “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送来的甜食，我再让厨房去做几道来。” 裴书钰微微冷脸：“公主不必麻烦了，我姐姐并不爱用甜。” 萧安宁一顿。 这时，裴清央看着两人之间冷凝的气氛，脸上闪过一道急色，生怕这位脾气不好的长公主对自家弟弟发火。 她上前一步，隐隐将裴书钰拦在身后，轻声道：“公主，书钰年轻气盛，还望您勿怪。” 裴书钰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裴清央，鼻尖突的一酸。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姐姐永远会向着自己。 想到这里，他看向萧安宁的目光更冷，前世若不是她见死不救，他姐姐或许还有救！ 萧安宁敏锐的察觉到裴书钰眼神的变化，她背上汗毛微竖，立刻就知道他想到了从前。 她连忙虚扶了一下裴清央，努力维持表面的平稳：“姐姐不必这样，从前是我太过荒唐，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和书钰过日子的。” 她这般温和有礼，倒是让裴清央一愣。 裴书钰看着她，眼里的冷意也是消散了些许。 萧安宁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见自己呆在这里也是无用，便开口道：“我不知道姐姐不喜欢吃甜食，倒是多此一举，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她走后，裴清央若有所思的说道：“书钰，我看公主如今是成亲之后，便知道收敛，如今木已成舟，你该往前看，别困在过去了。” 她轻轻拍了拍裴书钰的手：“若真有你说的那一天，你就回家，我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可没想到，这一句话，会让裴书钰骤然红了眼眶。 裴书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姐姐，不会的，这一世我来护着你，不必你拼命，弟弟长大了，你好好活着就好。” 裴清央不知道他这般浓烈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 两人都未曾察觉，门外的萧安宁，直到此刻才抬脚离开。 萧安宁回到书房，坐在那里，眼里一片茫然。 到底为何，她跟裴书钰会双双重生？她回来是想弥补自己的错误，裴书钰呢？他得知自己重生后是什么心情？ 想到现在的裴书钰还是上辈子那个受尽苦楚的人，萧安宁的心脏就像被揪成一团，痛不欲生。 她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来，可没想到，原来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萧安宁了解裴书钰，在他心中，裴家人永远高于自己，可上辈子，裴家灭门，阴差阳错的也有她的份！ 逼着裴老丞相致仕的人，就是她！ 萧安宁抬手狠狠捏了捏眉心，只觉得空气稀薄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萧安宁才从那份痛苦的回忆中惊醒。 “公主，明日驸马归家，皇后娘娘准备了一份礼单，请您过目。” 萧安宁本来情绪有些低迷，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精神一振。 自己为什么要陷入泥沼，明明这一世他们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裴家还在，她也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裴书钰的事情。 没有努力过便轻言放弃，绝不是她萧安宁的风格！ 萧安宁眼神熠熠，道：“拿进来。” 看着那份长长的礼单，萧安宁皱了皱眉，提笔又添了几样东西，才递给管家。 “拿去给驸马看，你亲自去问他觉得还需要加什么，就说本公主吩咐的，只要他想，什么都可以。” 管家接过那份礼单，壮着胆子开口：“公主，您如今肯珍视驸马，若是陛下和娘娘知道，定然欣慰。” 萧安宁勾起唇角：“那是自然。” 晚膳时分。 裴书钰坐在桌边，还没从那份称得上惊人的礼单回过神来。 这时，下人来报：“驸马，公主正在来的路上。” 裴书钰顿了顿，轻描淡写道：“那边让厨房加一份红菜苔。” 萧安宁最讨厌的菜。 那下人神色为难，但也不敢多说，只能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公主对驸马根本不像外界说的那样轻视，相反，简直是再重视不过，自然没人敢去惹裴书钰不快。 不一会，萧安宁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她大步走进来，轻声道：“管家说你对礼单没有意见，我已经让他们着手准备了。” “嗯。”裴书钰依旧冷淡。 萧安宁不以为意，只道：“去年，父皇赐了我一方绝品端砚，祖父爱书法，把这个也加上，还有大姐那边，你看看要送些什么。” 裴书钰垂着眸：“不用了。” 只是他放在桌下的手，却捏的死紧，如今的萧安宁让他有种很矛盾的感觉，一面是前世的冰冷凌然，一面是如今的热情体贴。 裴书钰时常迷茫，为何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可若是眼前这个真诚热烈的萧安宁，真的会那般决绝吗？ 他深深吸了口气，淡声道：“公主不必如此费心。” 反正只要林九郎回来，他便会自请和离，哪怕被休，这一世他也要保全裴家。 萧安宁不赞同的拧起了眉，她开口道：“怎么是费心？如今你既已是我的驸马，便是我萧家的人，你归家之日，我自然要上心，你不说，我可就自己看着添了。” 裴书钰身体不易察觉的颤了颤，前世，这个人也说过，他是萧家的人。 可那时，她是带着狠厉和怒意，丝毫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而眼下，她话语里竟有着将他纳入自己人的范畴。 裴书钰狠狠掐了掐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 面对冰冷的萧安宁，他尚且能用恨意支撑自己，可面对眼前这个年轻几岁，跟记忆中大相径庭的女人，他有些摸不准自己的态度。 最后，他薄唇轻启：“随公主的心意吧。” 萧安宁勾了勾唇角，对外面吩咐道：“传膳。” 等菜端上来，萧安宁看到那盘红菜苔，心里微动。 裴书钰这是……不想她来？ 萧安宁看向对面坐的悠然自得的裴书钰，心里又好气好笑。 他明明有千万种理由恨自己，哪怕用刀捅进她心脏也是她应得的。 可裴书钰却只是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来逼走她。 萧安宁心里腾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只是觉得以后她应该再对裴书钰好一点。 裴书钰见她半天不动，轻声开口：“公主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萧安宁被他这幅明知故问的样子逗的笑了一下，倒是让裴书钰一怔。 下一刻，裴书钰就看见，萧安宁老神在在的拿起筷子，伸向了那盘红菜苔。 她咀嚼两下，开口道：“你这院子里的菜色真不错，你看，我就连最讨厌的菜也吃的下了，看来日后我得天天过来用膳了。” 裴书钰猛地捏紧筷子，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连忙垂下眼眸。 半晌，萧安宁才听见他十分不情愿的声音：“公主喜欢就好。” 萧安宁笑了笑，心情舒畅至极。 等用了膳，她便起身离开，裴书钰也松了口气。 只是临到裴书钰安歇时，萧安宁又转了回来。 她寒眸中隐有笑意：“我先去沐浴，你要睡便先睡。” 裴书钰身体骤然绷紧，他看着萧安宁的背影，心中简直憋屈至极。 不多时，萧安宁回来了，她十分自然的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裴书钰下意识往里退了退，只是下一刻，一具柔软的娇躯凑上前来。 房间里昏暗一片，萧安宁温热的呼吸近在眼前，裴书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萧安宁鼻尖尽是他身上清冷的气息，跟她呼出的热气交融在一起，带起身体的一阵战栗。 萧安宁红唇开合，嗓音轻柔：“书钰，我知道我从前不对，不管怎样，你如今是我的夫君，我想对你好，我会对你好，你别……别抗拒我，好吗？” 这才是萧安宁想尽办法留下的理由。 她必须扭转裴书钰的印象，她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上一世那般愚蠢。 至于她重生这回事，萧安宁打定主意一定要隐瞒到底。 裴书钰抿紧了唇，半个字都没说。 萧安宁却不放弃，她再凑近了一点，两人的鼻尖几乎相抵。 “书钰，你相信我，这辈子，我绝不负你。” 她能感觉到裴书钰因为她这句话而僵住的身体。 萧安宁循着他的气息，小心翼翼的准确的捕捉到他的唇瓣。 这个吻，跟在牡丹园的不同，那时是气是怒是惩罚，而现下，只带着爱意。 她的书钰…… 萧安宁的唇从裴书钰唇上离开，流连在他颈间。 裴书钰向来自律克己，可这一瞬，他整个人都在失控的边缘。 萧安宁娇软的身躯就这样窝在他身边。 他们的身体如此契合，如同上苍比对着各自刻画出来的一样。 直到萧安宁越来越过分……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萧安宁感觉到裴书钰抬手推了推自己，哪怕那力道不重，她也骤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床榻间，只余下她喘息声。 过了很久，等身体的躁动平息，她才扑进裴书钰的怀中。 “书钰，我会等。” 翌日，萧安宁从睡梦中睁开眼时，还是看到了裴书钰的面容。 她眨了眨眼，想起昨夜的接触，心底隐隐有些躁动。 只是最后，她只是撑起身子，亲了亲裴书钰的额角，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关门的一瞬，本该熟睡的裴书钰睁开了眼，那眼里，一片清明。 他感受着身侧被窝里的温度，轻轻咬了咬牙关，随即又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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