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好的,但也不知道您几位的号码,怕衣服不合适,这些都是运动服,大点小点的问题不大,几位领导先凑合凑合。” “客气客气,帮大忙了,辛苦你们,大家伙半夜三更不能下班,还得跟着我们转。”宣玑热忱地跟人道过谢,又回头叫仍在发呆的盛灵渊上楼。 盛灵渊刚从他脑子里看见滚滚更迭的时代,纷繁复杂的当代社会制度,闻所未闻的世界版图,目不暇接。 宣玑一口灌了半杯可乐,喟叹道:“饥寒交迫,还是亲同事救我狗命——陛下,来一瓶尝尝?” 盛灵渊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一瓶可乐,神色严峻地盯住了那瓶冒着泡的小黑水。 陛下“下凡”以后第一口人间烟火,就是“肥宅快乐水”,仿佛奠定了他以后再也高不起来的生活格调。 “我给人说您是我剑灵,今天您也只能先跟我凑合一宿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宣玑把他带上了三十一楼。 酒店是富丽堂皇的KTV土豪风,装修得有点土,但条件很好。楼道打扫得非常干净,花香调的香薰不浓不淡,从电梯一下来,迎面就是一副傲雪寒梅图,头顶一片晃眼的水晶灯,盛灵渊小心地踩了踩那条吸音的地毯,宣玑听见他心里说:“主人家倒是有心……就是这驿站房间排得太密集了些。” 酒店房间隔音效果有限,以盛灵渊的耳力,没走出电梯井,他就能听见临近几间房里的各种动静。 有个屋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噜声,那里的人好像呼吸有点不畅,时不常地停上几秒,随时断气似的。 隔壁,一帮人正不知道玩什么游戏,七嘴八舌的又笑又闹,天都快亮了也不睡觉。 还有他右手边的房间里,一对狗男女正忙得热火朝天,话还不少,边干边聊。陛下现代普通话还在学习中,听力水平一般,也不敢说自己听准了,但连猜再蒙,他分析这二位好像是在商量怎么药死彼此的原配。 与他共享思绪和部分感官的宣玑被迫听了“实时播报”,刷房卡的手一哆嗦:“您还是赶紧移驾吧,陛下!” 好奇心怎么那么重,也不怕耳朵里长火疖子! 不知道是不是生前职业缘故,盛灵渊这个人不管看到什么,神色都淡淡的,一脸处变不惊,绝不露出一点少见多怪。要不是他俩心里连着“蓝牙”还没断,宣玑大概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这位陛下适应新环境的能力让人叹为观止,进门之后,先不动声色地把每一样东西都摸了一遍,并迅速对它们的用途做了个大致推断。 别说,猜得□□不离十,除了个别东西稍有误差—— “那是肥皂,洗手的,不是点心。” “墙上的窟窿电源……也没有,还是挺安全的,毕竟家家都有。里面没有引雷符……对,也不是肖征施的法,是发电厂统一配送的。” “那是空调风口……不用堵,没人往里投毒。” “水龙头里的水不是喝的,不干净。” 盛灵渊接了一捧自来水,惊奇地看着清冽的凉水从指缝间漏下去,不知道如果这都不算干净,还要怎样……这水里起码没有药味。 宣玑:“您这是在侮辱我们的快乐水吗?” 说着,他又拆开了一袋炸鸡,浓重的香味肆无忌惮地冲出来,饶是盛灵渊不重口腹之欲,还是被当代垃圾食品的味道勾去了注意力。 他在剑里的时候,曾经见过宣玑在家做饭,丰盛得不可思议。那时他觉得这小妖本领出众,又是罕见的先天灵物,平时生活“奢侈”些也没什么。直到这时,他才隐约觉得,这里的人好像都是这么“奢侈”的。 只见那些吸饱了油的肉被草率地罗在一起,很不讲究,旁边也没副碗筷,只在外面包着一层花花绿绿的皮,被宣玑撕下来随手团在一边。 盛灵渊仔细一看,震惊地发现那“皮”上居然有字! 他生前的年代还没有纸,写字都是用简牍石板,非常隆重。而就算是用树叶写字的巫人族,那些记录过文字的叶片也都是珍贵神圣的……这些人居然拿来包饭擦油! 盛灵渊没有贸然开口评价,却不由得一皱眉,心想:“别处奢靡成风就算了,这就不成体统了。” 宣玑:“……” “我们不单擦油的纸上有字,有些擦那什么的草纸上也有字。这都是批量印的,不是奢侈品,以后跟您慢慢解释,”宣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说陛下,您不饿吗?” 盛灵渊想起方才那药味冲天的什么“快乐水”,决定不为难自己,矜持地一摇头:“唔,多谢,我已辟谷,不必,倒是你……” 这小妖会飞,有翅膀,想必是属于有翼一族,吃这些…… 宣玑一口咬掉了半个鸡翅,毫无“物伤其类”的感觉,丁点也不嘴软:“啊?吃这些怎么了?” 那些黄澄澄的皮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酥脆非常,咬起来“咔咔”作响。盛灵渊耳边就跟闹耗子一样:“……没什么。” 觉得盯着人吃东西不雅,陛下于是挪开视线,打量起周遭来。 房间很小,是个“标间”,两张雪白的单人床进门就能看见。床褥松软、衾枕洁净,即便以盛灵渊的标准看,也不能说简陋了,可是偏偏又颇不讲究,顶上却又连个床帐也没有。 落地的窗是封死的的,但没拉帘,这里是三十一层,站在窗边,能眺望见万家灯火。跟赤渊附近那小县城不一样,东川的夜里霓虹满地,连群星也黯然失色,城市依山而建,大片的高楼随着地势连绵起伏,壮观极了,公路与高架桥盘根错节,被高挑的路灯勾勒出身形,看得人头晕目眩。 已经是更深露重,不堵车了,但街上依然有不少行人。 酒店楼下就有个大剧院,正不知是演唱会还是演出,后半夜才散场,一大群观众从里面涌出来,马路边上站满了晃着灯牌的小女孩,三五一群,又蹦又跳。 盛灵渊忍不住被吸引到窗边,目不转睛地望着霓虹灯下的人群。 他看着窗外,宣玑则在打量着他的背影。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宣玑第一次在盛灵渊平静的心绪里分辨出了一点正面的情绪。 可能也谈不上很高兴,只是盛灵渊心里那些暗潮似的、不断涌起又不断被强行压抑的黑暗杂音消失了片刻,心里冒出半带感慨的疑问:“这东川到底是有多少人?” “东川啊?”宣玑叼着根薯条,想了想,“不清楚,不过我估计,怎么也得有千十来万吧。” 盛灵渊呆了呆,宣玑感觉他心里十分茫然,可能是想象力限制了他的数学,人皇陛下一时没能构建起对这个数量级的概念。 这罕见的糊涂终于让他有了点稀薄的人味——很多国家民间的鬼怪故事里都有这么个设定,说人间烟火气对于阴间的鬼怪来说是不可抗拒的诱惑,有些阴灵甚至会为了还阳、尝一口食物的味道杀人作恶。 故事里鬼怪的欲望就是人的欲望,而盛灵渊没有这样的欲望。 他目睹古人无法想象的声色不留恋,嗅到闻所未闻的美味不垂涎,他甚至不打听大齐怎么亡的国,后辈儿孙下场几何。宣玑觉得,他对活人的世界没有向往。 可是……人魔是因执念而起的,无欲无执不成魔。 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宣玑心里转了很多有的没的,有一点刺探的意思,盛灵渊却全不理会,仿佛没听见。 宣玑于是挑明:“陛下,您生前……咳,这么说有点不礼貌,您领会精神哈——以前有什么未竟的愿望么?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忙。” 盛灵渊一笑:“不曾有。” “那您未来有什么打算?呃……想去什么地方看看?故都啊皇宫什么的——您那皇宫叫什么来着?” “度陵宫。”盛灵渊淡淡地说,“度陵宫乃是凡石破瓦所建,数千年过去,早该朽成渣了,你们如今能看见的也大抵是后人多次翻新,狗尾续貂而已,随便看看就是,不必太当真。” 宣玑:“……哦。” “天真”得被古人教育了。 盛灵渊:“你不必担心,我只想揪出那个以阴沉祭扰我的妄人,入土为安而已,无意久留人间。” 宣玑试探的目的被当面拆穿,他也不尴尬,没事人似的笑眯眯地说:“我知道,那要不然您先去洗个澡吧,正好趁咱俩现在这倒霉状态还没过去,方便我告诉您怎么开淋浴——换洗衣服在那边的袋里。” “那个喷头出水,开关在这,往红的那边拧是加热水,另一边是加凉水……那几个瓶里装的是洗发水沐浴液什么的,瓶子长得都差不多,里面装的东西我看也都差不多,随便挑一瓶抹完冲水就行了……” 宣玑给他指点着卫生间里的盥洗工具,盛灵渊自然能从他脑子里“看见”这些东西的使用情景,倒是不用废那么多话,挺省事。可新鲜东西实在太多,几千年过去,他生前熟悉的一切都被推翻,饶是陛下接受能力惊人,还是不免应接不暇,目光总是比宣玑的手指慢上几秒,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他有一双近乎于剔透的眼睛,仿佛从未经过风吹日晒、不知善恶的孩子的眼睛。 一看见那双眼睛,即使明知道这是个危险品,宣玑的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柔软了几分:“其实都不复杂,用两次就习惯了……有什么问题叫我一声就行。” “嗯。”盛灵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目光从洗发水上挪下来,一点头,“好乖巧。” “行吧,”宣玑无奈地想,“甭管死后变成个魔物还是仙物,毕竟当了一辈子皇帝,面子最大。” 这念头刚一起,下一刻,他就碰到了那人皇陛下似笑非笑的视线。 宣玑心头一紧,立刻弹出一级警报,毫无预警地,他耳畔“嗡”一声蜂鸣,一缕薄薄的黑雾从他脚升起,笼罩了他全身。宣玑的思维突然变得无比迟缓,大脑像是变成了一本打开的书,任由别人翻阅。 而本应与他心神相通的盛灵渊的想法,他一个字都没听见——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已经单方面地屏蔽了他,方才他从盛灵渊心里听见的无关紧要的心音,都是对方迷惑他的! 盛灵渊慢条斯理地问:“小鬼,你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容易饿?你们先天灵物不都从小就‘辟谷’吗?你到底是什么?” 这句话好像一把稳准狠的钩子,宣玑一时没提防,放松过了头,猝不及防地被他勾起了无数记忆画面—— ☆、第三十五章 十年沉浮, 凡人一样鸡飞狗跳的工作、捉襟见肘的月底, 半夜下酒的世界杯和小龙虾,大学城里烟熏火燎的烤串和麻辣烫, 人间游客似的尽情尽兴……往前,是他如何小心翼翼地改掉不小心划出来的繁体字,小心翼翼地和自己“家人”相处,暗中观察模仿其他年轻人的行为举止,学着他们打游戏、赶时髦、开玩笑、抽烟, 定期更新流行词库……再往前,是他在赤渊深谷祭坛中混沌地生、混沌地长…… 盛灵渊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一惊。这时,宣玑识海深处,一道暴虐如朱雀真火的白光蓦地破瘴而来,逼得他急急退出,宣玑蓦地挣脱他的桎梏,带火的长锁链从手心里飞出去, 朝盛灵渊当头砸下。 宣玑心神一动,杀念已起,白光与黑雾狠狠地撞在一起。与此同时,一道惊雷落下,将三十多层的窗户震得“簌簌”作响,两人同时回过神来——此地是闹市区高楼! 两人蓦地分开,宣玑背靠落地窗,盛灵渊抬手按在酒店房间门上, 他俩反应居然出奇一致,一黑一白两道几乎互相复制的符咒同时落在门窗上,各自包裹住半个房间,首尾相接,宛如一个太极的球,将整个空间与外界严丝合缝地隔开。 屋里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盛灵渊脸色一白,宣玑很轻微地一侧头,耳朵里被震出了一行细细的血迹。 两人合撑的结界倏地散开,隔壁正好有赶红眼航班的游客滚着行李箱匆匆经过,毫无觉察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间,一点也不知道一道薄薄的木板门后面发生了什么。 赤渊祭坛上,以刀一为首,所有器灵全都聚集在了碑林附近,这些废铜烂铁在刀一的指挥下,吃力地结成了一个阵,试图守护已经碎了两块石碑的碑林,血一般的妖异月色从山巅探出头来,洒向藏在赤渊深处的祭坛。 “喀拉”一声,在刀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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