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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谁。 可是原来东川一点也不阴森,巫人族的生活基调甚至是明快温馨的。人们都很懒散,牛羊放到一半,就被不知道跑去哪睡午觉的主人丢在一边,跑丢就跑丢,反正过不了几天,就会有族人帮着捡回来。这里的小孩五六岁就开始启蒙,全族都识字,傍晚没什么事,大家就到山顶的广场消遣,族长和大圣也去,人们没尊没卑地坐在一起,唱歌跳舞、讲故事、闲淡,甚至会漫无边际地争论一些原始的哲学问题。 “我看这地方简直跟雅典圣城有一拼,”宣玑半是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要自称‘巫人族’?听着怪吓人的。” “他们自己的文字里,自称是‘住在半山坡森林里的人’,”盛灵渊说,“‘巫人’是当时外人对他们的称呼,吓人吗?那可能是这么叫的人,自己心有畏惧吧。” “巫人族的小孩也叫您……” “灵渊?” “我以为是假名。” “我连真名都不记得,哪知道哪个是假名,”盛灵渊挑起眉梢笑了笑,“朕大名少有人提,‘灵渊’二字乃是长辈所赐的乳名,听了反而更熟,顺口报出来用用。” 听说古人起名最重视寓意,可是“灵渊”俩字怎么听怎么不吉利……尤其是这位陛下还出生在那么个特殊的时期。 宣玑心说:这什么不怀好意的长辈? 他跟着年幼的盛灵渊在巫人族兜兜转转,看那少年像度假一样,每天就是休养、读书、跟大圣请教问题,或者帮着侍候一下草药,最大的烦恼是熊孩子王阿洛津老来骚扰。 恶咒溯洄能把人困在记忆里,宣玑本以为会在人皇的记忆里看见非常血腥的画面,没想到他俩就是没完没了地跟着个小少年,在日常琐事里兜圈子,“溯洄”里的盛灵渊一直是十岁出头的模样,没有一点长大的意思。 “等等,陛下,”宣玑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您刚才说,有什么东西挥之不去的话,就会一直被困在一段记忆里转圈,那咱俩现在是不是就被困住了。” 盛灵渊看了他一眼,神色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宣玑忽然发现,这个人越是心绪起伏,态度就越是疏离,要不是知道此时被困在少年美梦里不愿清醒的是他,宣玑几乎要以为这位无懈可击了。 他也会软弱自欺么?也会困在某一段记忆里,兜转不休么? 有那么一时片刻,宣玑觉得浮在神坛上的武帝像个有血肉的人了。强者的脆弱和懦夫的勇敢一样惊心动魄,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和缓下来:“但咱俩还是得想办法出去,对吧,您看……” 不等他说完,盛灵渊就淡淡地一点头:“嗯,有理。” 宣玑:“……” 长篇大论的劝解都没来得及说呢。 “避重就轻是人之本能,我也不能免俗。”盛灵渊想了想,又心平气和道,“这些生前事太久远了,我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那不如这样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我试试能不能随着你的问题回忆,从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里跳出去。” “陛下,”宣玑忍不住说,“凡是能困住你的,怎会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盛灵渊好像觉得这小妖多愁善感得莫名其妙,看着他笑了:“行啊,那你是要怎样?” 宣玑在他面前,总有一种浪费感情的无力感——就事论事到这种地步,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的弱点撕下来研究,这位神秘莫测的陛下又不像个人了。 紧接着,仿佛是被他一句话点醒,不等他说话,周遭的场景就开始摇摇欲坠,显然盛灵渊已经自控力极强地调整好了心态,摒弃了这段平淡得温馨的少年记忆。 宁静的巫人族村落忽然在两人面前碎成无数片,像个砸烂的花瓶。 他俩掉进了一片夜色里,宣玑还没站稳,就看见族长家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小阿洛津怀里抱着个布包,溜了出去,径直往山下走去。他一脸委屈,左手的手心又红又肿,应该是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告状精”坑了一顿臭揍——于是忍无可忍,离家出走了。 宣玑:“他这又怎么了?” “他偷了大圣的‘惊魂咒’,放在我枕头底下,”盛灵渊说,“惊魂咒能激起人心底最恐惧之事,其实是好东西。恐与怖皆为虚妄,看破了也就过去了,那本来是大圣自己拿来修行用的,我后来也时常把它带在身边。只是当时族长与大圣见我年幼,待我太过小心,唯恐吓坏了我,族长知道以后勃然大怒,当众责打了阿洛津。他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当夜就偷偷跑了。” 宣玑听见旁边响起细微的动静,一回头,看见少年盛灵渊从一棵大树上下来,望着阿洛津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宣玑:“您……” “那天我没睡着。”盛灵渊坦然说,“惊魂咒再好,毕竟是猛药,头一次接触,被吓了一跳,晚上没敢合眼。” 巫人族和外界并不是全无接触的,定期会有人打扮成普通平民的样子,出远门采买交换东西。阿洛津虽然从来没跟着去过,但显然认识路,一边哭,他一边钻过了族人设在山脚的屏障,离开了巫人族的保护范围。 他以为外面是山高水阔,不然,凭什么外来的孩子就那么金贵呢? 没想到才刚离开巫人族,他就尝到了什么叫“世事艰险”。 巫人族与世无争,但咒术神鬼莫测,人族害怕他们,妖族对着他们也犯怵,所以明知道盛灵渊就藏在巫人族山里,一时也不敢贸然行动。在这种情况下,离家出走的阿洛津简直是“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刚一出来,就被人一网兜走了。 妖族明知盛灵渊就在巫人族,苦于进不去,已经一筹莫展数月。不料天降神助,意外捕获了一只阿洛津,大喜过望。当天夜里,他们就把阿洛津吊在笼子里庆祝,当着他的面,大吃大喝——吃的当然是人。 妖族的酒里搀着血,大釜里炖着婴儿骨汤,小小的骨架在沸水中沉浮,有的皮肉还没完全脱落,看得出生前模样。主菜则是活的美貌少女,五脏洗涮干净,再用妖术吊住她的命,直接从她身上片下肉来,在滚水里一过,半生不熟地就着血,用惨叫下饭。一顿饭吃完,少女两条腿上只剩白骨,人竟还活着,脸蛋也洁白无瑕。 被生吃的少女疯了,目睹一切的阿洛津也快疯了。 小阿洛津和拖着白骨腿的少女一起被丢在了茅屋里,少女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他,笑了半宿,阿洛津就对着她哭了半宿。 被迫冷眼旁观的宣玑浑身发麻,后背不由自主地展开了翅膀,但带着火的翅膀才一冒头,又被一只冰凉不畏火的手按了回去。 “自来如此,不必惊慌。”盛灵渊凉凉地说,“易地而处,人族也不会心慈手软。这都是几千年前的旧账了,不关你们这些后辈小妖的事。” “我不是……”宣玑脱口想说他不是“妖族”,话说一半,又咽了下去。 他不是妖是什么呢,反正肯定不能算人。宣玑一时有些茫然,没来由的孤独感忽然铺天盖地地将他卷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宗族、没有同类……也没有来龙去脉。 正这时,“溯洄”记忆中的小阿洛津把看守他的小妖哭烦了,作势要来踢他。那妖正要抬脚,一条匕首猝不及防地从他后面探过来,干净利落,一刀抹了那妖的脖子。 那妖族无声无息地倒下,陷在自己情绪里的阿洛津和宣玑古今两双眼,一起麻木地瞪向来人——人族的小太子,那病秧子“告状精”。 “告状精”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熟练地接住妖族的尸体,把他拖到一边,这种事好像干过千百次了。 他的匕首上有伏妖的咒文,切瓜砍菜似的削断了困住阿洛津的铁笼,一只手把他拎了出来,塞给他一罐咒:“走。” 阿洛津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几步,却发现盛灵渊没跟上来,仓皇回头,却见盛灵渊伸手盖住了少女的眼睛,俯下身,轻柔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少女颤抖着,嘴里无意识地咕嘟着胡话,盛灵渊注视了她片刻,然后手起刀落,给了她一个痛快。 吊命的妖法被匕首切断,那少女终于从泥潭似的人世间解脱,眼神竟清明了片刻。 不知道如果地下有灵,她还敢不敢再来投胎。 少年盛灵渊放下少女的尸体,一把抓起阿洛津:“愣着干什么?” 阿洛津被他拖着走,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净,压抑着哽咽小声央求:“我……呜……想给她盖一件衣服……哥哥,我能不能给她盖一件衣服……” 这是阿洛津头一次用“喂”“讨厌鬼”和“告状精”之外的称呼叫他。 盛灵渊没松手,也没看他,低低地对他说了一句巫人语。 宣玑听不懂巫人语:“你在跟他说什么?” 盛灵渊没回答。 他那时说的是:“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冤死的眼睛都合上,所有无着的尸骨都收殓。” 他大言不惭,而这句话误了阿洛津一生。 巫人族祖训:永世不离东川。 可是经此一役,少年族长的心已经飘到辽阔又残酷的人间了。 ☆、第二十六章 巫人族不是战斗民族, 族人性格比较温和——看那些特能们从人家坟里挖出来的“咒”就知道。他们几乎所有咒都有对应的解咒, 而且解完以后没有后遗症。这不容易,就好比捅死人容易, 但把被捅的人救活很难是一个道理。如果不是远古的巫人先祖未卜先知,专门为几千年后的骗子们设计了一套咒术,只能说明他们当年创造的这些咒术只是为了自保。 更不用说俩孩子本来就接触不到什么恶咒。 盛灵渊顺手带出来的“咒”,基本就是族里的孩子恶作剧玩的,没什么用。两个少年被迫东躲西藏, 一路让凶残的妖族追杀得好不狼狈。 途中村郭萧条,凡是有乌鸦聚集的地方,必有缺头短腿的尸体。 小阿洛津觉得流眼泪太懦弱了,眼泪不值钱,更不值那个女孩的命,可他忍不住,因此他一路都在用力地凝视着盛灵渊的背影,想要靠瞪眼把眼泪瞪回去。他见了有生以来没见过的血, 目睹了不如草芥的众生,肝胆俱裂。最开始的恐惧终于化作愤怒的燃料,愤怒于恶毒的世道,也愤怒于自己的弱小无能。 可宣玑不是八岁的阿洛津,没那么容易热泪盈眶。 他冷眼旁观了一阵,开口问:“我问个不太尊重的问题,陛下,你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盛灵渊的目光仍然注视着两个走远的少年, 朝他偏了偏头——何出此言? “您刚才说了,下令追杀您的是妖王,妖族当时知道您躲进了巫人的地盘,巫人非常不好对付,是吧?”宣玑说,“假设,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陛下您,然后还有一帮非常棘手的对手——巫人族,我觉得正常的决策者,都会派最靠谱的人去执行。您说把您追杀进巫人族的是三大妖将,我历史不太行,也没什么常识,不知道这个‘大妖’是个什么概念,但您说自己身边十二个侍卫都死在逃亡路上,那肯定是非常厉害的。您二位虽然都是大佬,但当年加一块不到法定成人线,拿着一瓶恶作剧用的咒,就这么成功逃回去了?我觉得有点不合常理。” 盛灵渊从几步以外回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端详着他:“什么意思?” 宣玑穿着烧成破布条的“乞丐装”,牛仔裤腿挽着,沾了好多泥,像个非主流的朋克青年,一口一个“您”,语气很恭敬,内容却犀利得不留情面,一双弯弯的笑眼里藏着十足的警惕。 “我只是提出个疑点,”宣玑笑了一下,不躲不闪地回视着盛灵渊,“也可能是大妖们那天正好吃坏了肚子,或者正好对巫人族咒术过敏什么的。” 盛灵渊心想:“这小鬼,面热心冷,一肚子贼心烂肺,有点火都在翅膀上烧完了。” 挺好的。 心太热的人长不大,像阿洛津,就没什么好下场。 盛灵渊忽然说:“我的老师在青史上留下名字了吗?” “您的老师……哦,留了,可显赫了,”宣玑回忆了一下,“楼底下小孩课文里都背过,‘帝师丹离,面若好女,不食谷,少事武帝,为其深谋数年,复国还都,以为相,又五年,斩……’” 最后一句本来是个考点,宣玑差点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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