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想解释两句,可是限于现代汉语的词汇量,一时组织不好语言,一顿之后,他只好略带歉意地说,“那是我的。” 宣玑震惊了,有些人长得体体面面,不要脸起来,居然能这么简单粗暴! “不好意思,”他说,“那是谁的?是我听错什么了吗?” “那是我的……”盛灵渊张嘴忘词,于是彻底放弃了,换回了自己的口音,“骸骨。” 宣玑:“……” 语言障碍真是个大问题,他觉得自己可能又听错了什么。 “不行我可能真没听懂,您刚才是说,我的剑,”宣玑伸出两条胳膊比划,“这么宽、砍人用的那个——剑,是您的‘骸骨’?就……死了以后留下的……” 盛灵渊淡淡地一点头:“尸骸。” “那我是什么?”宣玑嗓音都有点变调,“一枚英俊潇洒的限量款骨灰盒吗?” 盛灵渊神色淡淡的,没理会,且基本没听懂。 “当年我跳下赤渊火海,”盛灵渊轻声说,“死后骸骨烧不尽,尚余残躯,形神俱散。” 宣玑:“……” 跳下赤渊火海……他真的是……但怎么可能? 阿洛津说“陛下”和“人皇”的时候,宣玑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自古以来,除了传说里的上古神灵,能被外族称一声“人皇”的,只有大齐武帝盛潇一个。 因为他拨乱反正,以凡人之身,完成了人力所不及之功业,可敬可畏,如降世神魔。 不是……历史书上画的武帝盛潇是个一脸凶相的铁面大汉啊!五大三粗,形象跟四大天王差不多,特别符合武皇帝戎马一生的人设。 怎么会是个逮谁撩谁的小白脸? 宣玑张了张嘴,脑子里盘旋的问题太多,竟一时词穷。 “尸骸大概是被你族先人捡去了,”盛灵渊没在意他,接着说,“以‘生魂养尸’的古法温养。” 宣玑丧失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心惊胆战地重复了一遍没听说过的名词:“生……什么古法?” 盛灵渊当他是个人群里长大的小妖——意思就跟狼孩差不多,倒不至于缺灵魂短智慧,就是没啥常识。 因此他很耐心地解释了两句:“就是将本命精魄贯注于尸体上,以身养尸。经年日久,可保完整的尸身不腐,不完整的尸身被活气滋养久了,有时候也能攒够修复残肢伤口的灵气。你可能是接受族中传承的时候年纪太小,不记得了——至于为什么是把剑,因为你本命属金。‘养尸’需用本命精魄贯注,尸身未脱离活体时,常以本命之器的模样出现。” 盛灵渊说到这,顿了顿:“不过我也奇怪,本以为你本命属火,不料竟走眼了,想是这些年各族混血混得没样子了。” 宣玑磕磕巴巴地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那你……您一直在我后脊里,所以之前在赤渊医院的那个是……” 是假冒伪劣的吧? 要么就是什么恶鬼冒充的,阴沉祭文召出人皇,扯什么淡? 那位陛下怎么可能是魔物! 盛灵渊:“那是个‘通心草’……何为‘通心草’,你总该知道吧?” 这题宣玑会,《千妖图鉴》讲过。然而他眼皮上一根神经无端跳了起来,心头蓦地掠过一层阴影——《千妖图鉴》一开始就说那男人是个玉雕的“通心草人偶”,居然没弄错! 可如果一尊玉雕的通心草人偶都居然可以是“人魔”级别,那附在玉雕上的,得是什么? “那通心草人偶,我生前久伴之物,常做我耳目,可通我灵。我走时留给了一个侍卫,想来是他给葬下的。阴沉祭吵醒了我,我真身未醒,便借通灵通心草身应祭。我受阴沉祭反噬,正好你带着我的真身在附近,我才得以在雷劫时归位,只是一时神魂震荡,什么都没想起来。” 盛灵渊屈伸了一下手指,说到这,隐约记得他一点也不想应祭,本打算把打扰他长眠的人杀了省事。 对了,当时他到底为什么会睁眼重临人间来着? 他才要回忆,太阳穴周围突然一阵刺痛,盛灵渊不易察觉地略皱了下眉。 这尸体养得未免太“好”,居然连他生前偏头痛的毛病一并保存下来了。 宣玑的心却缓缓地沉了下去——这个“人皇”,绝对不是人。 武皇帝盛潇死了三千年,就算那什么“古法养尸”能把他养得宛如生前,那也是具水灵灵的尸体。人死魂魄散,鬼怪向来是苦命人自欺欺人的幻想,身体也不是随便穿脱的壳,他先是上玉雕人偶身,又被一道雷劈回自己的尸骸里,仿佛流动的云烟……那本《东川巫人书》里写过,只有不死魔物才有这样的生命形式。 可是人皇陛下,他到底……为何入魔? 苍白的史书上到底写漏了什么? 宣玑脸上惯常的嬉皮笑脸消失了,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问:“我的……先祖,是您的什么人?” 是故人吗?为什么这样精心地养着一个人的尸身。 盛灵渊太阳穴处的刺痛开始朝四周蔓延,头痛欲裂。他脸上却含着笑,慢条斯理地回答:“朕之尸身,水火不侵,用场可多了。你家先祖艺高人胆大,当真了不起得很。” 宣玑无端被这话里藏的恶意刺了一下,黑暗中,他眼神一瞬间黯淡下去。同时,他理智上又觉得这伤受得没有道理——武帝是历史上著名的天煞孤星,杀师灭亲,想来亲朋故旧一概没有,人家的揣测有理有据,就算有点恶意,针对的也不是他本人,是他三千年前连画像都没留下一张的老祖宗。 当代青年早没有宗族观念了,十八辈以前的祖宗连骂街都会被忽略不计,谁知道是圆是扁? 可宣玑就是心脏揪得难受,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来,像是说不出的深情厚谊被辜负了似的。 这时,一阵喧闹打断了他的胸闷,山下传来骚动,有人用巫人语大呼小叫着什么。 宣玑飞快地收拾起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探头往山下看去,只见一伙人举着火把,簇拥着一个汉子疾步上山,那大汉背着什么人,老远就开始喊人,宣玑虽然听不懂,但根据情景猜测,应该是在喊人来帮忙。 全族都被惊动了,山路两侧人家都点起了灯,远远看去,灯火从山脚一路爬上半坡,睡眼惺忪的人们纷纷披上衣服出来看。 原本静谧的夜色破了,就像一个隐喻。 宣玑:“那是……” “是我。”盛灵渊轻声说,“那领头的是当年的老族长,他背的人是我。” 这时,旁边树丛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宣玑一低头,见一个小脑袋从树丛中钻了出来,那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瞪着一双圆滚滚的葡萄眼,梳一头小辫,被自己滚得乱七八糟的。 宣玑往旁边撤了半步:“吓我一跳,这崽子跟那诈尸的长得也太像了。” “嗯,”盛灵渊的目光落在那男孩身上,好一会,他说,“这就是阿洛津。” “什……” 这时,那背着人的汉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宣玑看清了他背着的少年。 那少年手长脚长,但身量似乎还没跟上,单薄得仿佛三根筋顶着个脑袋,身上被人用一个大斗篷裹住了,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血顺着他垂下的手指尖不停地往下淌。 山坡最高处的木屋里,一个老人迎了出来,打扮得非常隆重,宣玑猜他是巫人族的精神领袖,好像是叫“大圣”什么的。 火光照亮了小木屋,直到这时,宣玑才发现那木屋的门扉上没有门环,上面镶着两块特殊的敲门石——居然跟先前盛灵渊在他识海深处里竖的那道门一模一样。 原来这是巫人族的建筑,难怪充满了异族感。 木屋里走出的老人双手将受伤的少年接过去,出来围观的巫人们窃窃私语着,满头小鞭的小阿洛津好奇地从大人们脚下钻了进去,踮着脚张望,叽叽喳喳地添乱:“是那个小皇子吗?是真的吗?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宣玑忍不住问:“您这是受伤了吗?” “家常便饭,”盛灵渊站在人群外,并不往前凑,他远远地望着狼狈的自己,有几分散漫地说,“我父皇战死赤渊,家国倾覆,皇城变妖都,人族衰微,人们要一个希望,于是传出来一个预言……想来是我母后身边那些能人幕僚们捏造的,说‘百万怨魂中出生的帝子,会背着父兄的血,亲手诛灭群妖’。” “说的是……” “嗯,我,这种无稽之谈,也就只能骗骗不开化的百姓和妖族了,他们居然也真信。我一出生就是妖王的眼中钉,从小被他追杀到大。十岁那年,我和我老师走散,被同族出卖,三个大妖一路追杀我到东川。我身边十二个侍卫都死了,行至绝路,被巫人所救。”盛灵渊说到这,回头看了一眼灯火点点的山间,声音略微有些含糊,“巫人族故居是个世外桃源,我便在这桃源里躲了六年。” ☆、第二十五章 说话间, 桃花源里的记忆开始缓缓地往前推动, 盛灵渊和宣玑也被卷在其中,被迫跟着时光一起走。 人族流亡四方的小太子伤还没好, 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忽然,窗外飞进来的一只怪模怪样的大虫子,直接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淘气的小孩子们压抑不住的笑声传来。盛灵渊虽然只有十岁, 也已经在无止境的恐惧中逃亡了十年,早没了童心,既没跟熊孩子们一般见识,也懒得敷衍他们,淡定地把虫子捏下来,他伸手探出窗外,把它放了,冷淡地用不熟练的巫人族语说:“再闹, 我还告诉你爹。” 窃笑声消失了,片刻后,树上冒出阿洛津的脑袋,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带着他一堆小跟班溜下树,跑了。 年幼的小阿洛津对盛灵渊充满了好奇,又想跟他玩,又不会主动讨好——他是族长的独生子, 被族人娇惯得不像话,从小众星捧月,族里的孩子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在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放下面子,主动结交”的概念。他觉得自己在谁窗根底下走一圈,就已经算给了别人天大的面子,这个人族太子理应受宠若惊地加入他们。 谁知道这位人族的落魄太子给脸不要。 可把阿洛津气坏了,然而恼怒的同时,“越得不到越想要”的犯贱心理也见风就长。盛灵渊越不理他,他就越想在人家面前刷存在感,于是天天领着一帮小弟来纠缠,把大圣的小木屋闹腾得鸡犬不宁。 小太子的心性早就被磨出来了,不惊不怒,烦了就施展“告诉你爸爸”大招,百试不爽。 阿洛津挨揍的频率直线上升,单方面地对人族的太子爱憎交织,咬牙切齿。 能下地之前,盛灵渊已经基本能用巫人族语简单交流了,甚至学起了巫人族的文字。 史书上说,武帝“通悟早慧”,但史书没说,这位陛下学舌学得比鹦鹉还快。 宣玑一开始以为盛灵渊只是天生过耳不忘,就是天才,没办法,跟那帮背诵语法十多年,连英语都说不明白的大学生不是一个物种。直到这时,他才恍然,这只是为了生存。 九州混战的年代,没人有闲心去普及“普通话”,各族、各地的语言天差地别,有些甚至都不像一个语系。在这种乱世里颠沛流离,如何快速掌握一门方言、融入陌生环境,这是少年时的盛灵渊不得不会的,他得活命。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盛灵渊,学起巫人族文字也非常吃力。巫人族文字写在当地特产的一种树叶上的,乍一看有点像古代埃及文,字形都是大圈套小圈,没有汉字的笔锋,跟他们的房子一样憨态可掬,但非常复杂,能看得出源远流长的文化积淀。 山顶,大圣木屋旁边,居然还有个类似于现代图书馆的地方,里面存放了有大量典藏,只要愿意,外族人也能随意进出。 哪怕是在宣玑这个当代人看来,这个古老民族的开放和文明程度都有点惊人。他在这“溯洄”中的东川里转了没几圈,已经颠覆了对巫人族的所有印象。 巫人族是寄生蝴蝶的发源地,这里的人还会各种匪夷所思的咒术,从“巫”这个名字开始,就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再加上那个神神叨叨的阿洛津……宣玑不可免俗地先入为主,以为“巫人”的形象应该就跟电影里的“黑巫师”差不多——人人都裹得像阿拉伯妇女,只露双眼睛。然后昼伏夜出,没事就围着火堆开小会,商量明天去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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