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繁星拎得清,于是不强求。 哥哥八岁生日那天,妈妈给他买了桂花糕,大概是为了散播喜气,哥哥把桂花糕扯了一小块塞进繁星嘴里,繁星舍不得吞,嚼了好半天直到没味了才咽下,她抱着哥哥的手,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哥哥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吓跑了。 和妈妈拿着药碗跑的样子一模一样。 后来哥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时不时往她手里嘴里塞点东西,偷偷背着父母,就像在喂养个喜欢的小动物,不过繁星不觉得哥哥是在喂小动物,只是哥哥非要这么强调。 她觉得哥哥是喜欢自己的。 爸爸妈妈也喜欢自己,要是自己能少喝点药,少花点钱,爸爸妈妈就更喜欢自己了。 于是繁星更乖乖地喝药,有力气了就在房间里踢踢腿弯弯腰,想要让自己健康一点,每次这个场景被爸妈看到,两人就会用比以往还复杂的眼神看她。 妈妈看了会儿,伸出手想打她屁股,想凶她一点不懂事,但刚说了几句就开始哭,最后转身跑了,父亲似乎是想摸摸她的脑袋,但手伸到一半就缩回去了。 “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哥?”他指责繁星,“每天竟会惹我们操心。” 他说:“你妈都是你惹哭的,你哥哥从不这样,你妈看到你哥只会笑。” 云繁星自责地不像话。 她似乎生来就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没人告诉她这样不对,可她身上哪有那么多的问题,她不会指责别人,于是所有不解和烦恼全部回溯到她身上。 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变得沉郁。 她总会做着被抛弃的梦,在深夜哭醒,不停往外咳苦水,咳得眼睛都翻了白,有次被起夜的哥哥发现了,匆忙叫醒爸妈找来巫师来看。 繁星很喜欢这个巫师,眼神悲悯又安静,而且特别厉害,什么都会,母亲说桃源村的所有巫师都有着同样的眼神,同样的温柔,只是繁星再问,妈妈便不往下说了。 那天巫师走后,繁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门边。 她听到巫师跟父母说这个孩子天性喜悲,太敏感,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没有爱她活不成。 “算了。”巫师说。 “就让繁星好好长大吧。” 繁星这辈子都感谢巫师的这句话。从那以后她就在爱里长大了,因为精神充盈,她的身体也一天天见好,只是后来想想,其实她并没有感受到爱的增多,只是从隐晦变得明显了。 繁星长到了十六岁。 村里抽签选中了母亲,母亲选中了她。 她是真的不怨怼,只是她看其他女孩义愤填膺的样子,她觉得她也该愤怒,所以她被推着愤怒,愤怒了会儿她又开始累。 她的精神太容易疲惫了,而愤怒这种情绪太磨人。 她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愤怒了,但她可以推着别人往前走。 第一次推别人往前走的时候,她推了夏花。 她和夏花是很好的朋友,夏花与她家是邻居,平时夏花大大咧咧的,但每次与她一起都很照顾她,生怕她碎掉一样,但其实夏花的年纪要比她小上几个月的。 繁星很不好意思,总想着什么时候报答她,后来机会来了。 机会是叶甜给的。 叶甜与云明月发现了桃源村的秘密,被巫师央求着假扮成落花洞女,她们回去后与前半生和解了,原有的愤怒不再愤怒,余下的愤怒是埋怨父母为何要隐瞒,但这是一件只能隐瞒的事情,人人身不由己,痛苦与抉择都太无解。 于是她们的愤怒也变的无解。 只是云明月过得去,叶甜陷入了死胡同。 她在返校那天晚上偷偷溜出了家门,回到了宿舍,她把真相写在一张纸上,放在了周夏花的枕边。 当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时,怀揣着生命希望的人在你眼里会变得太刺眼。 周夏花一根筋,不聪明,热烈又天真,埋怨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可以活下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可以活下去。 叶甜想不通,不明白,所以她忘记了自己吃过的那些糖,阴暗的思绪在心脏里滋生,她想把周夏花拖进人群。 但她刚离开学校就后悔了。 她匆忙跑回宿舍,但纸条已经不在了。 云繁星站在月色下,看着手里的纸条。 叶甜愧疚难耐,急得当场就哭了,可云繁星摇了摇头。 她把纸递给叶甜:“我看到就算了,我本来也活不了。” 她问叶甜:“永远不要让夏花看到可以吗?” 叶甜当着她的面撕掉了那张纸。 第二次推别人往前走,她想推徐行。 徐行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她学勘测学观星,整天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繁星觉得徐行离开桃源村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徐行的画像会出现在家家户户,画像后是山川河流与日月星斗。 可徐行就是太聪明,繁星刚找了个理由跟她吵架,结果还没吵几句,徐行就笑起来。 她说:“你怎么也知道了。” 繁星所有的壮志踌躇都在顷刻间变成了悲伤。 徐行也出不去了。 徐行跟她讲:“我从前就觉得桃源村这个地方太奇怪。” “好像除了我们这几家,每家每户都幸福得不像话,只有我爸妈让我剃短发穿长裤,其他叔叔阿姨都在让我自由地活,还有夏花的妈妈,明明她在家里也偏心得很,但有次看到我,她让我学会反抗。” “她就像刚从一场戏里出来,还没来得及进入下一场戏,于是暴露出了本质的品格。” “偷船那晚我听到了村长零星几句话,推测出了桃源村的真相。” 徐行直视着繁星:“我们的阿姨叔叔们真的很好。” “明明你的情况就是在浪费名额,但他们从没说过什么,别说什么牛仙的神识已经与我们融合,就算融合了又怎么样?没有足够的愤怒就是出不去,如果是寻常人家早该为自己孩子谋划了,明里暗里说你不配,说云明月和叶甜不再合适,更甚者拉着整个村落一起赴死都有可能,可他们就是什么都不说。” “他们不嫉妒不怨恨。” “他们为了这个村子表面的平和努力了十八年,他们制定的所有规则都是为了让我们健康长大,桃源村孕育了我们十八年,现在我们出不去了,我们该像这些阿姨叔叔一样,推着与我们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孩离开。” 繁星离开后,觉得徐行是真的很厉害。 哪怕她的画像无法出现在家家户户,她依然是一个得体又伟大的女孩。 第三次推别人走的时候,繁星找到了吴玫。 可是她刚张开嘴,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吴玫就说她早知道了。 于是她与吴玫站在窗边看了同一场日落。 吴玫说了些乱七八糟的闲话,说自己喜欢夏花的哥哥,可她哥哥是个女孩,她想了好几天,最后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更喜欢真正的男孩子,但也不一定。 繁星不懂这方面,只能煞有介事地点头。 吴玫因为时常熏眼睛,身上的艾草味很好闻,繁星走时觉得自己被熏入味了,像个青团。 第四次她去找了韩萤火。 韩萤火正在宿舍锻炼,她拎着两块铁一会儿举起一会儿放下的,繁星觉得自己就是萤火手里的铁,可以被轻轻松松地拎起来还能晃两晃。 见到繁星,萤火擦了把汗,像是要展示什么东西一样,把自己的背包抛给繁星。 “你摸摸它的左肩带。” 繁星摸了摸左肩带。 韩萤火坐到她旁边,像是要展示什么好东西似的,催促道:“再摸摸右肩带。” 繁星认真照做,最后得出结论:“左肩带比右肩带宽。” 韩萤火点头:“我才发现,是我妈给我缝的,因为我总是左胳膊使劲,这样能轻松点。” 繁星骤然感受到巨大的恐惧,她的声音忍不住大起来:“那又怎么样?她还是不爱你!” 韩萤火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下意识直起脊背:“我知道。” “可…她没告诉我这件事,她是偷偷缝的。” 她强调道:“偷偷!” 繁星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久,她说道:“这点小恩小惠算什么东西?” “为什么偷偷?怕你自作多情罢了。” 韩萤火黑黢黢的脸简直可以和碳比美,她把云繁星推出了房间:“去去,我不想听你说话。” 云繁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最后吴玫拉走了她。 “有的孩子就是这样,”吴玫说,“感受到一点的爱就要粘上,非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韩妈妈给了萤火一个爱她的信号,这不行,我今晚就去找韩妈妈让她把这个火苗掐灭了。” 但这个火苗没有被掐灭。 萤火一门心思地从各个地方找她母亲爱她的信息,从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刀柄,补好补丁的衣服,到藏在柜底的新衣,最后找到了抽签那天。 “我妈一直让我挣钱供弟弟上学,如果真是这样,她那天就不该把我推出去!”她大声道,“我不该被她推出去的。” 云繁星觉得韩萤火傻乎乎的,她试图证明自己是被母亲爱着的,可是,就算证明不出来又怎么样呢? 她们爱她呀。 转了一圈,繁星发现似乎只有夏花能出去了。 萤火其次。 两人是唯二不知道真相的人,但韩萤火出去的概率要比夏花低一些。 因为只有夏花自始至终在愤怒。 这世界为她展示的一切太糟糕,她本就该如此愤怒。 时间飞速流逝。 盼望着的不盼望着的都会到来,献祭仪式在河边拉开帷幕。 远方的河成了近处的河,沿岸的树落下枯黄的树叶,它们飘荡到河上,晃晃悠悠,沾水即溶,数不清的人脸看向河,又在视线触及山洞后离开,母亲牵着丈夫的手,祖母牵着祖父的手,古老的歌声伴随着埙的呜咽声,所有村民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难以解说的吐音,无法言明的含义。 是为祝福。 河上的夏花顺利地解开绳索,她觉得自己的速度很快。 “我又进步了。”她看向众人。 除了云明月与叶甜外,大家都间歇解开绳索,徐行老神在在地扇着风,吴玫低念了句诗。 徐行问她说了什么。 吴玫指着她扇面上的题字。 “终不似,少年游。” 徐行把折扇一打,而后把它扔进了河里。 “巫师说进了山洞后就能碰水了,大家不要看两岸,跳河游出去。”夏花瞪了徐行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耍——” 云繁星听到动静,回眸看她们笑。 夏花的“帅”字尚未说出口,云繁星的血就飞溅开来。 一艘艘的船接连驶入山洞。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夏花怔愣地站在船上,她仰着头,还有余温的鲜血不停滴在她的脸颊上。 “跳啊!”在她前方的云明月转过身,朝她大吼了声。 夏花还来不及明白云明月为何不唱歌了,就被后方的徐行拽着跳下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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