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相觑后,姜厌开了口:“没有回来。” 这话在别人那里是吕烧春早上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但在奚决云那里不是,奚决云拿勺子的手顿在半空,过了半晌,她舀起粥往自己嘴里送:“我知道了。” “你待会儿来我的房间,我有话问你。” 姜厌应了一声。 吃完饭后,奚决云先回了房间,姜厌路过院子时把控完水的衣服拿到阳光下晒,而后走到了奚决云所住的院子二楼。 一打开门她就看到遍布房间的精美戏服。 这些戏服用木头支架高高支起,布料笔挺,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如意冠上的六角花在光下熠熠生辉,奚决云正耐心地拿着镊子补缺失的亮片。 见姜厌进来了,奚决云放下了手里的镊子。 她把如意冠推到一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 “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 她话音一顿,轻声道: “我大致可以猜到发生什么了,但还需要你说一遍断了我的念想。” 于是姜厌把萧丛也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完几句话用不了几秒,奚决云却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轻叹了声气。 奚决云转身推开了身后的窗,叫着姜厌一起往下看。 此时阳光大盛,巡逻队的人开始巡街了,奚决云看着那一队队的人,低声道:“昨晚方老爷寿宴没有请其他的老爷们,那个方向有巡逻队的也只有方宅,所以烧春是在找手绢的过程中被方家的巡逻队杀死的,雀儿也是。” “我们现在来看烧春和雀儿杀死了谁。” 窗下的巡逻队如啃噬城市的黑蚁,串成串地挨家挨户转悠,奚决云默念着每个人的人名,十几分钟后,她指向一行只有四人的巡逻队。 “巡逻队总队长不见了,和他一起消失的有五个人。” 姜厌顺着奚决云的视线看过去,奚决云继续道:“这个队伍里还有两人受了伤,方老爷不会再需要他们,所以他们两人也会死。” “烧春还好,雀儿长得那么瘦小,她们两人却杀了七个人,”奚决云问姜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姜厌想了想,试探道:“我们是可以战胜巡逻队的?” “可他们有枪,这…” 奚决云抿弯了唇角:“枪的数量没你想象得多,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有枪,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带着枪,但我们可以每时每刻拿着刀。” “他们怕死,我们不怕,所以他们终究会怕我们。” * 姜厌本以为方家会来报复戏园。 毕竟吕烧春和沈欢欢的尸体就在那里,她们又杀死了许多方家巡逻队成员,但直到中午,方老爷都没有派人来。 街上的巡逻队数量也少了,忽然消失了好几个队伍。 最后是林小堂的一句随口之言道出了缘由。 他上午去茶馆拿茶叶的时候,看到对面的李宅大门紧闭,而李老爷平日里最爱炫耀,经常敞着大门给大家展示他的高贵汽车,但炫耀完他又会辱骂眼睛乱扫的路人。 结果今天李宅不仅没开大门,里面连个人声都没有。 林小堂把茶叶分到姜厌房间时说到了这件事:“这也太奇怪了,这可不符合那个炫耀怪的习惯。” “啊…他是不是搬走了啊?” 林小堂瞪圆了眼睛。 但很快他就摆起手,“不对不对,现在闹瘟疫了,他们能搬到哪儿去,肯定是害怕被传染闭门拒客了!” 说者无言听者有意。 姜厌听到这话后,又问起林小堂关于其他老爷的事情,最后从林小堂那里得到准信—— 李宅和刘宅今天都有点怪,安安静静的,何宅院子里晾晒了一堆衣服,里面竟然还有冬服,方宅和王宅倒是一切正常,只是方宅平日里采购的大娘今天没出来。 林小堂走后,姜厌和虞人晚说起这件事: “李老爷和刘老爷都在昨晚逃命去了,何老子正在收拾家当,应该在今晚走。” “他们手下的巡逻队也在撤离。” “明天过后,”姜厌的话音顿了顿,“村子里的老爷们便只剩下方老爷和王老爷。” 虞人晚面露担忧:“这两人都与戏园有隔阂,他们…” 姜厌摇了摇头:“走一步算一步。” “我们现在也只能按部就班地走故事线,什么都改变不了,等着就好。” 虞人晚不再说话,她看向床的方向。 沈笑笑今天的情况不见好,心脏抽痛让她失去了全身力气,浑身都在冒虚汗,奚决云给她找来了大夫,但大夫也说没法治。 要么好不了,要么自己好。 只能忍着。 姜厌倒了杯水,支撑着沈笑笑坐起来,把水喂给她喝,沈笑笑虚弱地抬了抬眼皮,又很快阖上,她闭着眼小声说:“谢谢姜厌姐。” 虞人晚接过空了的杯子,和姜厌一起把沈笑笑放平,看她躺在床上,看她身下的床单被汗浸透出巨大的人形印迹。 下午的时候,瓶瓶来了。 今月白在旁边的商铺买东西,让瓶瓶来戏园等她,于是瓶瓶终于有了空,第一时间来到二楼找姜厌。 “昨天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瓶瓶推开门就单刀直入,姜厌把目前已知的信息告诉了她,瓶瓶听后点了点头。 “怪不得。” 姜厌问她:“怪不得什么?” 瓶瓶说:“昨晚我听到沈欢欢死亡的汇报音后,动用全部灵力试探性地发动了能力,让自己不会在这个能量场中死亡,但能力失效了。” “我的能力对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无效,不能改变一定会到来的未来。” “所以我一定会死在这个时间线里。” 瓶瓶抬起小脸,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又好像很平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再说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 “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瓶瓶看向姜厌,“你没有义务救我们,就算没在三秒内出去也无所谓,我们最多怪怪背后灵吧,再怪怪超管局——” “超管局,”瓶瓶拉着小脸一字一句道,“动用童工的狗屁部门。” 时间过得很快,今月白来找瓶瓶了,她牵着瓶瓶的手往回走。 离开戏园前,瓶瓶仰起头,跟着站在二楼栏杆处的姜厌挥了挥手,今月白注意到瓶瓶的动作,也转头挥了挥手。 “等改天我们再来。” “啊对了,”今月白问姜厌,“你识字吧,专门读过书吗,我过几天就会给我妹妹请老师,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听?不要你们钱!” 姜厌一愣。 她揣摩着自己的人设,回应道:“可是我还要洗衣服。” 今月白笑起来:“不怕,我来跟萧丛也说,她会让的,你们等着我哈,到时候我来叫你们!” 姜厌抿着唇应了声。 今月白转过脸后,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她捏了捏瓶瓶的小手:“怎么样,姐姐对你好吧?” “我知道你喜欢她们,这样等她们和你一起念书,你们就能一起玩了,自己玩容易寂寞的,得有很多的好朋友才行。” 瓶瓶被今月白带动着也笑了笑。 今月白不知道羚仁村在经历什么,也不知道羚仁村即将经历什么,她现在只是想当一个好姐姐。 昨晚瓶瓶又背过了一百个字,所以今月白说要给她炖肉吃,羚仁村的肉值钱,哪怕今月白有钱也很少吃。 “如果明天还能背下来,”今月白激励她,“咱们就吃鸡肉。” “今天吃猪肉,明天吃鸡肉,迟早长得高高壮壮。” 瓶瓶这下是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她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还有两个对称的酒窝:“我喜欢那种流畅型的肌肉,有力量又好看,轻轻松松把人掰倒,太壮不要。” 今月白拨了她的头一下:“怪不得是我妹妹呢,我也喜欢这样的。” “那咱们就照着这个样子培养。” 瓶瓶揉了揉被拨乱的头发,哼哼地点头。 花街是单独一条街,与商业街和住宅都距离甚远,走过去要二十分钟,临近花街了,两人谈笑的声音渐渐变小,又走近了些,今月白忽然不说话了。 她神色怔松地往前望。 此时的花街与两人离开前完全不一样。 街上站了好几个巡逻队的男人,家家户户门上的鲜花被扯在地上,街上布满摔碎的砖块,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花街最头上的台阶上有血,很多很多的血,有个女孩平躺在上面,胸口被子弹洞穿,死时的模样惊恐又绝望。 她染着血的脚垂在最后一阶,随着风一晃一晃的。 瓶瓶下意识攥紧了今月白的衣袖。 今月白站在原地分毫未动,风声把花街里的尖叫声传来,有个衣衫不整的男孩从花街尽头跑出来,他的瞳孔放大,嘴角无意识往下流口水,双臂展开,望着天空转着圈,好像是一只鸟。 很快男孩就被巡逻队的男人赶了回去。 紧接着又有个女孩跑了出来,她双手高举,像棵笔挺的树,她一边奔跑一边高喊:“我的树叶呢?你们看到我的树叶了吗?” 跑到中途,她的身体突然僵硬地倒下,趴在地上不停发出干呕声,巡逻队嫌恶地把她敲晕踢回了房间。 今月白面色煞白。 她下意识捏紧了瓶瓶的指骨,捏得她生疼,但瓶瓶没有吭声。 瓶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厌跟她说过,就在刚才,罂灵花的花粉。 ——方老爷在用花街众人试验罂灵花粉的作用,他要靠这种花粉发家,所以他要试验出最合适的浓度。 第144章 颜在在(1929-1937) 花街自古至今都是最低贱的地方。 可怜的人被裹挟至此, 几乎没有人是主动来的,哪怕有人主动去签卖身契,也是因为她们的家庭遭受了难以言明的重创, 她们的选择是另一份被迫。 外界说花街里的人是破的, 是脏的,于是花街里的人便只能是脏的,破的。 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灌下伤害身体的药,痛得转辗反侧, 只为了不能怀孕, 但凡有人怀孕就会被人用棍子生生打掉。 日子真的太苦了。 都过得这么苦了, 她们还能怎么样? 为了旁人嘴里的名节一头撞死吗? 那岂不是真的应承了那些辱骂她们肮脏的话,她们坦荡得很, 花街的人从未破坏过别人的家庭, 她们生活在一隅庭院里,逼迫不了任何人来, 赚的全是血泪钱。 花街里隐隐约约有呵斥声传来,今月白缓缓攥紧了手心。 瓶瓶拉过今月白的手,把她的手掌展开,摸了摸她因为用力抠红的掌心:“我们快逃吧。” 今月白闭了闭眼,低头看向瓶瓶。 “我逃不了啊妹妹。” 今月白不知道方老爷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花街众人,她只以为是花街哪里得罪了他, 他是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的,所以她逃不掉,也没地方逃。 可瓶瓶清楚不是这样的。 今月白不知道罂灵花的存在,她却知道。 花街只是一块试验田。 花街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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