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畅行无阻,也没人敢来盘查,今日至嘉庆关脚下后,那队人便原路返回了。 言清漓闻言点点头,没说话,又继续靠着轩窗发呆。 星连喂马失败回来,一上车就发觉车内安静得有些诡异,他识趣地默默坐在一旁,余光瞥见碟子里飘香软糯的栗子糕,看了几眼,没动。 陆眉见她又开始心事重重,终是忍不住说道:“你又何须忧心那些尚未发生的事,裴燕召那小子惯会嘴上发狠,再说你那日在城门下当众给了他天大的脸面,早将他拿��了,想必他那日走路都是飘的,你就算现在跑回去问他要一只手,他会连胳膊一块砍下来给你。” 言清漓终于有了反应。 怎么这事从陆眉嘴里说出来就那么让她想笑呢。 那日她当众吻别裴凌,之后星连与陆眉谁都没提过这事。 星连不问,是因为他心思纯净且不懂感情,所以不会醋恼。可陆眉也只字未提,倒是令她有过些意外的。 见她目光瞥过来,陆眉摇头苦笑:“你真以为我不知你那是何意?纵然你对他有情,可这情也并不纯粹,总是掺了几分算计,所以,我又何必去醋他,你待我到底是与他不同的。” 言清漓垂下眼。 临行前,她听到裴凌那句“战场相见是敌非友”的话后,极为不安。 一方面,他怕裴凌对她爱而不得故生恨,一气之下跑去替宁天弘忠心卖命,对他们以命搏杀。 他虽初出茅庐,不似言琛根基深厚,可他势头勇猛,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劲敌,难免要阻碍四殿下征讨的脚步。 而另一方面,她又怕裴凌败落下风,以他的性子定不肯投降受俘,那么四殿下也绝不会留下不甘臣服的�尘�勇将的性命。 所以,她跑回去以行动对裴凌告知了自己的心意,便是希望若真有那样糟糕的一日发生时,裴凌能想想她,看在她的份上,手下留情或是认清形势,保全自己的性命。 她留下的那句话的的确确源于肺腑、发自真心,可也诚如陆眉所点破的,不太纯粹。 陆眉见她闷头不吭声,眼眸一转,调侃道:“有时我还真是庆幸自己姓了陆,而不是姓裴。” 正当言清漓咂摸着这话好似意有所指时,就听陆眉又冷不丁飘来一句:“清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过去与裴燕召的叔父裴澈,可是旧识?”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对(47500珠) 言清漓眼皮忽地一跳,斜眼看向他:“何出此言?” 陆眉正色:“当初你与裴燕召和离,谣言闹得满天飞,其中有一条是说你同他二叔私通。” 他没有问她这件事是真是假,他的语气是肯定的。 她与裴澈的事,裴府知情的下人均被当场处置了,但陆夫人却是她与方家公子的清白见证人,想必陆眉是从她娘口中套出了事情的经过,然后自己猜出真相的。 她知道这事瞒不住,微微低下头,抚摸着手炉的顶盖:“你在平安镇时不就已经知道我嫁过去目的不纯吗?倘若我不与裴澈弄假成真,就骗不过裴家与苏家那么多双眼睛。” 这不是他想听到的。 陆眉定定地看着她:“清儿,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与裴澈是不是旧识。 这男人脑子转得飞快,心思也细腻得可怕,言清漓不知他忽然问起裴澈是发现了什麽,还是在诈她。 她一时微滞,只好以愠怒掩盖自己的心虚:“我不是都说了,那只是权宜之计利用裴澈,陆青时你还有完没完,到底想问什么?” 星连的眼睛在他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对话听得一知半解,也插不上嘴。 外头,有人开始驱行马车,重新上路了。 她没有发现自己在提起裴澈时,情绪上有着极其细微的波动。 陆眉就这点好,从不与女子发火生气,他在心里轻叹,温声向她解释:“你莫恼,我只是觉得你对裴家……” 他轻蹙起眉,似是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觉得你对裴家有些针对。” 按说宁天弘与苏贵妃等人才是陷害盛楚两家的主使,武英侯府其量是他们的党羽,可她反而在裴家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甚至不惜对那叔侄俩赔上自己的身子。 “还记得荣臻长公主的乞巧宴吗?”陆眉问。 陆眉与裴凌的性子是两个极端,言清漓在陆眉面前想闹脾气都闹不起来,�W疑一瞬,点头。 陆眉同她说:“不瞒你说,我那日曾见到裴世子堵你问话,而后又在席间几次注意到你悄悄朝他看,面若冰霜,像是裴世子欠了你五万两银子似的。当时我只是好奇,言三小姐应当是第一回见裴世子才对,这二人能有什麽恩怨?怎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瞥见她身子微僵,下意识地来回抠刮着炉盖上的雕花,陆眉继续淡定说道:“后来知道你是楚清,我便想起少时听我娘同我爹夸赞楚医女的医术,当时我爹说,若人家没本事,怎能给宫里娘娘和武英侯夫人看诊。” 陆眉怕她刮坏了自己的指甲,将她停不下来的手握住,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我就是想着,若你过去时常出入裴府,应当与裴世子认得才对,故而有此一问。” 言清漓加快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原来如此…… 她与裴澈之间的恩恩怨怨,瞒着宁天麟与言琛,是因为有不得已的缘由。 但她与陆眉之间并没有依附与维系利用等复�j关系,其实就算被他知道了也没什麽大不了。 可尽管如此,她也不太想说。 傻傻地交付真心,同人私相授受后又惨遭抛弃是什麽光彩的事吗? 她并不想将自己的悲惨经历捧到明面上,换取他人的同情与怜惜。 “我与裴澈确实是旧识,只不过并不相熟,为侯夫人看病时见过几面,相互认得的程度罢了。” 她从陆眉手中抽回手,抱住手炉又玩起了炉盖,并慢慢说道:“但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恨他们裴家。” 那边星连因为加入不进他们两个,托着腮向暖炉里猛添炭火,炉子烧得旺旺的,轩窗上的冰霜正在慢慢融化。 言清漓抬头盯着窗子上要落不落的水珠,哂笑:“我对侯夫人有救命之恩,可他们裴府却在明知楚家将要被害时,选择了冷眼旁观,连一句隐晦的提醒都没有。” 说到这,她呼出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阖府六十七条人命啊,我岂能不恨?” 她扭头状作在看窗花,眼中却渐渐湿润,最后硬是同那颗水珠一样,顽强地没有掉下来。 楚太医被斩于宫中,楚府被抄,血流成河,家中女眷又因朱相一句话,全部被充军妓。 这些事陆眉都略有耳闻,但还是第一次听她亲口提起,在此之前,他也不知裴家在其中充当了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角色。 当初他爹为楚太医的家眷向先皇求情未果后,回家唉声叹气了好几日,也难怪她在慧觉寺时,强行出头也要把朱家置于死地。 叮叮当当几声响,伴随着女子的轻呼。 与此同时,星连扔了炭夹,一个箭步窜过去。 许是她方才走神儿,一时不慎弄翻了手炉,炉中炭块洒在她的腿上鞋上。 星连赶紧扒掉她裙子上的炭,可她的手仍是被烫伤了一小片,好在手炉里的炭已经快冷了,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 星连去浸帕子,陆眉握着她的手不断轻吹,见两个大男人围着她手忙脚乱,眉头都拧着,神情比她还紧张,言清漓一时间都不知到底是谁被烫了。 “无碍的,回头搽几日烫伤膏就好了。”她还得去安慰他们。 虎口那片白嫩的肌肤很快就起了几颗水泡,到了明日定然更吓人,流脓冒血的,日后兴许还要留疤,她竟还轻飘飘地说无碍?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陆眉真不知该说她什麽好,难道非要剔骨割肉她才会喊疼? 知道她是楚清后,他一直都不敢去想她上一世的结局,每每想到,就像是被人攥紧了心脏。 可眼下却由不得他不去想。 他一边小心为她清创,一边沉下脸冷哼:“瞧给你出息的,也是,引火自焚都干得出来,想来也确实不怕这点烫伤。” 就是因为受过了烈火焚身的痛楚,所以才不在意小伤小痛?倘若今生又让她遇到被逼无路的境况,她会不会又做出玉石俱焚之举? 陆眉不敢再想下去,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面容微冷:“燕召兄说得对,你这丫头就是个傻的,过去比现在更傻。” 他仔细擦拭她手上的炭灰,“我都想不出你这性子居然还能做出那等刚烈之事,可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被抄家了你倒是跑啊,即便失败,在押送的路上也能再寻机会,有命在,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总比一把火了结自己来得聪明。” 言清漓从陆眉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心疼与恼火。 可奇怪的是,当真有人用真心去怜惜她的过往、揭开她努力藏起来的不堪,为她的伤口温柔上药时,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抵触。 她微微勾起嘴角。 跑了呀,不是没跑掉嘛。 “不对。” 少年人轻缓低沉的声音忽然闯进来,打断了那两人之间流转的涓涓情意。 言清漓与陆眉纷纷看过去。 星连半蹲在她旁边,手里端着盛清水的小碗,眼睛雪亮地看着陆眉,话也是对他说的。 听他们说了许久的话了,终于有一件是陆公子不知,而他所知的。 星连盯着言清漓的手腕,纠正陆眉的错误:“她上一世是被人割开双腕,流血身亡的,并非引火自焚。” 少年人清冽的嗓音平静而有力,这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再配上这么一句话,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暖炉中的炭火好像登时就烧尽了,窗门好像也猛地弹开,陆眉陡然从脊骨窜上头顶一股寒意,发了个几不可见的冷颤。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咬着牙问:“你说……什麽?” 星连随着年纪渐长,性情也比从前更乖巧安静了,跟在言清漓身边时就像一道影子,尤其他还总喜欢隐匿气息,就时常会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她怎么忘了,当初她弄死徐婆子时,是星连跟着她去的。 “不可说!” 言清漓下意识阻止,星连立即噤声。 但她的反应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陆眉脸色惨白如纸,眸中翻滚着浓浓黑云,愣愣地看着她的双手,好半晌后,问道:“清儿,他说的可是真的?” 被人……割开双腕?血尽而亡? 言清漓被陆眉眼中的浓郁痛苦感染到了,可她若承认是真的,随后就得将自己与苏凝霜和裴澈三人之间的恩怨全都讲清。 此刻她才有种即将被剥去外壳,露出内里狼狈的自己的慌张。 那些事她只同玉竹一人说过,说起时也是咬着牙,仿佛又历经过一遍当年的苦楚,她实在不想、也害怕再将自己剖得鲜血淋漓的。 她不知要如何作答,扯紧身上温暖的雪狼披风,眼神飘向别处,期待着谁来将她从现下进退两难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像是应她所想,马车猛地停了,星连手中水碗溅出几滴水来。 飞雪滚滚,马蹄声由远及近,呼嚎的风中传来挥鞭与一声清脆的“驾!” 隔着车门,言清漓都听到慕晚莹那激动到变了音调的呼喊:“车里何人!小表妹!是不是我小表妹!” 第三百七十七章 嘉庆关 打开车门,只见一名披着厚重披风的女子刚刚翻身下马,红衣轻甲,手中执剑,靴里还插了匕首。 言清漓忙跳下车:“表姐!” 许久不见,慕晚莹也瘦了些,但眉眼英气如旧,利落地束起长发,浑身虽无饰,却在发间用红绳混编了几条细细的辫子,黑红相间,足显女儿家的俏丽明媚。 她把剑扔给随侍,小跑过来:“小表妹你可叫我好等,你不知,祖母收到信后就开始担心你,我这几日都出来四五趟了,你......” 近了,慕晚莹忽地忧伤起来:“你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马车行得慢,从铜流出发后,言琛的人便先行去嘉庆关送了信。信是他回西川前写好的,有关她与陆眉被迫离京的事情,他在信中也已简述,一旦找到她人,这信就会随她一起到往嘉庆关。 言清漓顶风上前,拉起慕晚莹的手:“这么冷的天儿!表姐你怎还出来迎我,快,我们车里去说。” 慕晚莹早已习惯嘉庆关的寒冷,不过她这位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表妹怕是一时适应不了,遂命人将她的马牵回去,与言清漓说着话往马车走。 这时马车里又下来一名雅容男子和一名俊美少年。 慕晚莹一愣,险些没认出这位褪去花里胡哨衣袍的纨绔少爷。 陆眉颔首:“慕小姐,久违了。” 语气淡而有礼,倒不似原来那么吊儿郎当了,可慕晚莹对陆眉存了偏见在先,且她表妹这次落难也与这人多少有关,就更没好气儿了。 她瞪了陆眉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转头就旁若无人地问起言清漓:“他这一路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莫怕,都到家了,有什麽委屈就直说,表姐给你做主!” 言琛没提诏书之事,信中只说言清漓当初帮他筹军饷,曾与陆家商号合卖过丹药,陆眉后来将这药卖给了雍王,结果雍王起事,两人就一同被连罪了。 何止是动过手脚了……但看慕晚莹这架势,言清漓对她与陆眉的关系是只字也不敢提,忙摇头:“没有,都好,亏了有青时路上照顾我。” 明明是句称赞,可听在慕晚莹耳里就像是受了胁迫。 她审视地看向陆眉,似是还想审问他两句,言清漓忙悄悄拉扯她,她这才又狐疑地看向那名道衣少年。 “这小子又是谁?” 有陆眉在前,慕晚莹现在看谁都像是要拱她家白菜的猪。 “星连,仙云山弟子。”言清漓主动帮星连报了家门,“当年我去盛京的路上遇匪,幸得星连相助,今次他也受了哥哥所托,送我来嘉庆关。” “仙云山!?是是是是那个仙云山!?” 慕晚莹一听这仨字立即眼冒精光,都结巴了。 又听星连救过她表妹,还是她表哥信得过的人,直接将他认定成自己人,瞬间暴露出自来熟的本性,像看戏班子里的猴似的打量起星连,还围着他问东问西,变着法去打听人家的师门武学。 言清漓朝陆眉看去,陆眉向她笑笑,眼神在说无碍,随后也扶她回了马车。 …… 嘉庆关以城为关,在宁朝素有北地咽喉的称谓,城中百姓的祖辈大都是刺配边疆的囚犯,也有少数是最初筑关守关的将士,因城墙皆由黑石所造,当地人又叫这里黑石城。 慕家是镇关守将,但在黑石城中却没有单独开府,只有一处寻常的宅子。慕晚莹说慕家的男人一年到头都住军营里,宅子是为了盛京的家人过来小住时准备的。 “祖母!快看看谁来了!” 慕老夫人早就翘首以盼,听到慕晚莹在外头一通嚷嚷,立即招呼人扶她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厚重的毛皮斗篷压得,那原本身子骨尚算硬朗的老人,才过半年就已岣嵝了背,拄着老杖在孙媳慕氏的搀扶下慢慢走出,目光希冀地眺过来,苍老得仿佛风中残烛。 言清漓霎时酸了眼眶,疾步上前,也不顾庭院寒凉,直接叩跪在慕老夫人面前:“不肖孙女清漓问祖母安,都怪孙女不好,叫外祖母担心了!” “好孩子,地上凉快起来……” 慕老夫人的嬷嬷上前扶言清漓起身,慕老夫人关切地看着她,眼底有光:“瘦了……吃苦了……” 陆眉与星连这时也上前拜见。 陆眉从前随他娘见过慕老夫人,故而恭恭敬敬地见礼:“青时见过老夫人,问老夫人康安。” 慕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陆眉身上。 而星连因门规所限,对皇帝都不曾躬身,却对慕老夫人略一颔首,已经算是极为尊重了。 慕晚莹忽略陆眉,着重为慕老夫人引见了星连,慕老夫人对他们道了几声“好”,之后旁边的嫂嫂慕氏便提醒大家进屋去说话。 嘉庆关原是由慕城将军父子驻守,但慕老将军与慕城将军双双战死后,这担子便落在了慕晚意一人身上。 朝廷眼下根本分不出精力给这头增兵派将,故而慕晚莹来了后,只能红妆披甲两不误,帮着兄长一起御敌。 好在嘉庆关这么多年底子打得牢,固若金汤,而今又是天寒地冻,默认的休战期,羌人最多派几个小队来骚扰骚扰,嘉庆关足以应对。 今日慕晚意原本一道留在宅子里迎接素未谋面的表妹,结果晌午过后又来了军情,这才临时走了。 言清漓等人与慕老夫人说了会子话,就听下人说慕晚意回来了,还牵动了旧伤。 从悬谷口九死一生回来后,慕晚意的伤就一直没好利索。 表嫂慕氏当即就有些坐不住了,慕老夫人知孙儿夫妻二人感情好,便笑着点破她的心思:“都火烧眉毛尖了,快去罢,不必陪我这老婆子了。” 随后又对言清漓说:“清漓还没见过晚意吧?你也过去,你医术好,正好给你表哥看看伤。” 于是,几人又纷纷请慕老夫人早歇,这时陆眉又感觉到慕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向来不知紧张为何物的他忽然有些头皮发紧,恭敬又恭敬地行了退礼,直到出门后才舒出一口气。 屋里,老嬷嬷等人都走了才忧心忡忡道:“老夫人,奴婢瞧表姑娘方才似是刻意与那陆公子避嫌,您说他们不会真走到一处去了吧?听闻这陆公子的作风可不太端正,光是妾室就抬过十几房。” 言清漓与陆眉双双逃离盛京,虽是形势所迫,可孤男寡女到底同处了数月,这俊男俏女,又患难与共的,极易生出感情。 只是慕老夫人过去也才见过陆眉一两次,还都是在一些乌泱泱的宴习上,当时接连有小辈来问安,慕老夫人对陆眉并未留下太深印象,是以方才才特意多掌了几眼。 慕老夫人拿起木槌敲腿,嬷嬷见状忙接过来。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这人啊,也不能只看其表。”慕老夫人轻轻一笑,“我今日仔细瞧了那孩子的眼睛,不像个不着调的,倒像个有心眼儿的。” 嬷嬷伴慕老夫人多年,一时也没听出这话是赞是贬。 慕老夫人继续道:“不过一个人的品行,也绝非匆匆几眼能鉴,咱们清漓是个有主见的,若那陆家小子当真是个心术不正的,她怕是早在路上就将他给甩了,还能与他一同来嘉庆关,就证明有可取之处。” 慕老夫人浑浊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惋惜:“再者,那孩子的娘华琅是个极好的,想来以陆家的门风,再怎么着也养不出邪佞子孙。” 想起那知书达理的陆家夫人,嬷嬷也忍不住轻轻一叹。 早年陆家夫人未出阁时,老夫人就暗暗为自家儿郎打过人家的主意,可这主意没等浮于明面,人家就与状元郎定了亲。 惋惜归惋惜,嬷嬷还是出言提醒:“可说句不中听的,陆家都没了,那陆公子如今孑然一身,戴罪之身怕是也不能再科考入仕,一介布衣,难不成让咱们姑娘今后跟着他过苦日子。” 慕老夫人低斥:“什麽跟不跟的,女儿家的事,八字还没一瞥,莫要乱说。” 嬷嬷自知这话有损女孩声誉了,忙应是。 随后慕老夫人又冷下脸哼哼:“别看那丫头表面柔顺,实际是个闷倔的,当初还不是说嫁就嫁,说离就离,主意正着呢!她自个儿的事啊,怕是最后还得她自个儿做主。” 嬷嬷总觉得老夫人这语气里还有点自豪是怎么回事? “反倒是晚莹……” 慕老夫人持着鸠头仗站起身,嬷嬷上前搀扶,“别瞧她性子风风火火,可在这种事上优柔寡断、胆小如鼠……” 慕老夫人叹气:“她要是有清漓一半果敢,那我这老婆子就烧高香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表姐有了心上人 慕晚意尚未包扎完伤口,表嫂慕氏请言清漓等人先在正厅稍坐,自己进了内室,片刻后,她扶着个一瘸一拐的英俊男子出来。 慕晚意比言琛稍年长,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人如其名,五官属于雅致那一类的,但因多年在边关打仗,肤色偏黑,且他唇上还蓄了短须,看起来就更加成熟硬朗了。 厅里两男两女,慕晚意的目光准确地落在言清漓身上,爽朗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三表妹了吧。” 言清漓等人忙起身见礼。 远来是客,慕晚意先谢过陆眉和星连对表妹的护送与照顾,后又对言清漓说:“之恒在信中已与我尽述你的事,咱们嘉庆关天高皇帝远,你就在此安心住着,住多久都行,表哥忙于军务怕是顾不上你,有事你就去寻你表嫂,将这里当成自个家,不必见外。” 言清漓还没开口呢,慕晚莹就气冲冲跳出来插话:“大哥你还说呢,你今日为什么不等我回不来?我看你这条腿是不想好了吧?不就几个羌人要建能我一队人我让他们有来先回!何须你跑出去逞能?” 自家人就算了,可屋里还有外人呢,这大呼小叫的让慕晚意一个做将军的多没面子? 慕氏连忙绷起来脸来训斥:“晚莹,不可对你兄长无理。” 慕家就这么一个姑娘,全家都当宝贝宠,祖母若不发威,慕晚莹这脾气就没谁能治得住。 再说她出生就没了娘,爹也不在身边,平日就与嫂嫂相伴最久,慕氏都是将这小姑子当成女儿来疼的,这温温柔柔的训起人来根本就没有威慑力。 慕晚莹立即将言清漓拉入自己阵营:“小表妹你来分说分说,我大哥那腿都流脓断筋了,沈大夫好不容易给接上,他偏偏不好好养,三天两头就往外跑,再这么下去定要变成跛子!我嫂嫂还不敢吭声,就知道偷偷担心抹眼泪,你说我不劝,谁来劝?” “晚莹……”慕氏立即红了脸。 悬谷口一役,慕家两位将军都折在金昌,只剩慕晚意一人九死一生回来,还受了重伤,嘉庆关百姓自然人心惶惶。 这节骨眼,慕晚意必须得时常露面,以定民心,想必他也不是有意让自己的伤反反复复的。 可言清漓毕竟不是长辈,这事怎么好由她来分说,当即有些为难。 这时慕晚意咳了一声:“胡闹!” 到底是亲妹妹,自小又被丢在盛京,慕晚意斥了两个字后就不忍再责骂,后面只能是故作严厉。 “晚莹,你虽姓慕,可毕竟是个女儿家,又非官身,大哥若把兵单独派给你来带,如何能令将士们信服?” 平日关起门来纵着她舞刀弄剑便罢了,战场无情,他又怎敢真的放任自己这唯一的妹妹同慕家的男人们一样,将年华甚至是生命献给�⒊ � 慕晚莹不服气:“我怎得就不能令人信服了?上月我随你出去,比你的副将还多斩了个羌人呢!论骑射论功夫,我哪――” 慕晚莹原还脸红脖子粗地与慕晚意争辩,谁知说着说着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突然就闭嘴了。 同时,一名身穿天青色鹤氅的年轻男子从内室中走出,手里提着药箱,眉目韶秀。 他似乎没料到外厅有这么多人,步伐略微一顿。 慕晚意听到动静回头,神情顿时舒展开:“来,若文,我为你引见引见我三表妹,还有两位远道而来的小兄弟!” 又对言清漓等人说道:“这位是沈初,沈神医。” 慕晚意解释,夏时他从金昌国回嘉庆关的那一路,追兵以连弩射伤了他,临近嘉庆关追兵不敢来了,他才意志松懈,从而昏迷摔下马,后得这位沈神医出手搭救,他的伤也是由这位沈神医一直给治的。 沈初向言清漓等人略一颔首,淡道:“在下沈初,蒙慕将军谬赞,神医二字愧不敢当,只一介江湖游医罢了。” 言清漓从未想过“平静宁和”这四个字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人的样貌。 这个叫沈初的男子给人就是这种感觉。 他那双眸子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无欲无求,甚至有些淡漠,好似任何人事在他眼里都只是匆匆掠过的浮影,留不下分毫涟漪。 言清漓下意识朝慕晚莹看去,只见她这位叽叽喳喳的表姐仿佛被人灌了哑药,安静地立在一边,手指局促地绕着发辫上的红绳。 相互引见完毕,没说两句沈初便告辞回去。 慕晚意夫妇皆知这位沈大夫就是不太喜欢同人往来的性子,也不强留,亲自送人出去。 天色已晚,言清漓等人车马劳顿多日,用过饭后也纷纷回去歇了。 次日早起,她沐浴更衣,先去祠堂拜了外祖父慕震霆与大舅父慕城的灵位,随后又去陪慕老夫人用了早膳,还为老人家施了一回针。 早前慕老夫人的痹症经她施针已经好多了,甚至都不用拄杖了,结果来到嘉庆关后因为太冷,这症状才又加重。 这头妥当后,她才带着银针去了慕晚意那里。 昨日听说慕晚意不仅被射穿了腿,还伤了筋骨,她便与沈初提了提自己也是医者的事,想试试辅以她的针法,看能不能加快慕晚意伤势的愈合。 到的时候,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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