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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父亲,庞贝·加图索。从某种角度来说,庞贝不主持瓦特阿尔海姆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因为他在某些方面跟装备部的神经病真是太投缘了。他会带着貂裘短裙的美女回家,两个人在私人电影室欣赏他自己制作的短片,也是宏大开篇,从宇宙诞生开始讲起,展现地球生物几十亿年来的艰苦进化,这时候庞贝就会凝视着美女的眼睛,深情地说,祖先历尽千辛万苦才让我们进化到今天的程度,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把这个伟大的繁衍继续下去呢? 画面忽然切换,星辰大海生物进化DNA演进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个南太平洋岛屿的水上屋,穿着白色西装的庞贝·加图索调整了一下自拍镜头,整理头发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早该把那无聊的开篇快进过去!”昂热深吸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快进,就是影片忽然跳到了这里。”操作投影仪的研究员耸耸肩。 “好吧好吧,我想看到这个时间以昂热你的性格已经愤怒地想要砸投影仪了对不对?”庞贝搓着手,“所以我还是赶紧进入正题。” 这个神经病连昂热的耐受性都算好了……昂热觉得有口血淤积在心里,不喷出来不痛快的感觉。 “当你打开这份视频的时候,麻烦已经很大了对不对?我对此深表遗憾,因为此刻我正在距离日本几千公里的南太平洋,就算日本沉没也不会波及这里,而你们脚下的陆地正在破碎和沉降。” 卡尔副部长惊得眼睛都直了,因为庞贝接下来演示的是日本大陆破碎和分解的过程。卡尔副部长并不知道这位校董的学历和背景,但同是最顶尖的专家,他一眼就能看出庞贝的模型很精准,那是大师的计算。 换而言之,不光是东京,日本全境都面临着垮塌的危险,亏得装备部还以为自己只是来帮忙救灾的。 “从科学的角度,准确地预报地震和火山爆发都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控制这种自然灾害了。但是对于神来说,控制海洋和熔岩的流动就像人类控制自己的手指那么自然。神一旦彻底苏醒,首先被摧毁的必然是东京,日本境内和近海的火山群会集中爆发,海啸和陆面坍塌是必然的,最严重的结果就是整个日本沉入大海,因为这块陆地太不稳定了。”庞贝耸耸肩,“想必你已经想到了最简单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杀死神,你一向这么简单直接。” “当然咯,神是一定要死的,我们是秘党嘛,秘党不屠龙,难道我们是职业厨师联合会么?但这次你面对的不是一般的龙王,而是白王,尽管是残缺的白王。我知道你随身带着七宗罪,但这一次那些小刀子没用。它们确实是为了屠龙而铸造的武器,但在铸造者诺顿的概念里,白王早已死去,他没有考虑这些炼金武器对上白王的情况。那什么才是能够彻底摧毁神的武器呢?请允许我为各位隆重介绍,由加图索研究院和俄罗斯联邦航天局联合研制的究极武器,我们给它的代号是——天谴!” 画面再度切换,漆黑的宇宙中悬浮着蓝色的行星,那是从太空中俯瞰地球。 “别急着扔鞋,我保证这一次的星空你看完后一定不会暴跳如雷。”画外音是庞贝深邃的声音,很难想象这家伙会那么正经地说话,仿佛他正站在浩瀚星空之外,如同洞悉一切的先知那样,幽幽地说话,“女士们先生们,此刻天谴正运行在你们头顶上方1020公里处的近地轨道上,携带着能够拯救整个人类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当那利剑从天而降,大地都会被切裂,何况神呢?无论它是何等究极的生物,终究也只是个生物,在来自浩瀚星空的惩罚面前,它的每一个细胞都会被焚烧殆尽!” 人造卫星从画面一角掠过,它微微地震动,某个东西脱离了它,笔直地向着地面坠落。那细长的物体进入大气层,化为几百米长的火光,它的光照亮了夜空,仿佛太阳提前升起。 那一缕刺破黑暗的光是那么静谧那么美丽,却又带着令人战栗的力量,每个人都想到《旧约·创世纪》中记述的、耶和华毁灭索多玛和蛾摩拉的那一幕:“罗得到了琐珥,日头已经出来了,当时,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根盐柱。” 火光触及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十字形的裂缝出现在蓝色的星球上,上万度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狂暴的冲击波席卷一切,方圆几十公里化为焦炭。 没有人发出声音,每个人都默默地观看着这场毁灭,体会着那位把王座设置在天空中的耶和华在挥手间毁灭万人的心情。 很久之后他们才惊觉天谴降落的地方恰恰就是日本,那只是动画预演,否则他们连同这座城市都已经不存在了。 “天基动能武器!”卡尔副部长大声说,“这种技术应该还停留在设计图上!” “天基动能武器是什么东西?”昂热厉声喝问。 “早在1985年,美国国防部就开始了一项名为‘上帝之杖’的研究。这是一种武器,用高密度的钨、锰和铀制成大约6米长的金属棒,它们从太空中释放,完全依靠重力向地面坠落,尾翼负责调整轨道。到达地面的时候,它们的动能不亚于小型核武器,可以洞穿任何地下掩体,高温高热在一瞬间压爆,冲击波的覆盖范围能到达几平方公里。简单地说,就是人为制造的陨星。”卡尔副部长说,“但据我所知,上帝之杖的研究遭遇了巨大的阻力,就是无论如何也瞄不准,打击目标是达拉斯的话,没准会击中奥斯丁。” 巨大的3D设计图呈现在每个人面前,无数精密的机件高速展示,最终合并为近地轨道上运行的大型卫星,如同左轮枪一样的“剑槽”位于卫星中央,六支沉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躺在那些空槽中。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空中,在无人知道的时候,加图索家已经把这种动能武器放置在了天空中。这个奉行力量和霸权的家族,它的内在实力远比表现出来的还要可怕。 “技术上是可行的么?”昂热扭头看向卡尔研究员。 “钨铀合金制造的尖棒、内置陀螺仪导航、随动式尾翼、星群式卫星追踪……我看不清楚,他根本没想让我们看清楚所有技术细节。”卡尔副部长满头大汗,“但如果他们的研究深入到这种地步的话,初号机一定已经研制出来了!” “不要夹杂动漫词汇!” “我相信他们已经造出了可供实践的版本,如果是那种武器的话,确实没有任何生物能幸免,在它的威力中心,别说细胞不能幸存,任何有生物活性的化学物质都会被瞬间破坏。” 画面切换回南太平洋的岛屿,庞贝仍旧坐在水上屋里喝着冰镇的鸡尾酒:“根据我的情报,目前神所在的位置周围都是荒山,那是最适合动用天谴的区域,不用有任何心理压力,不会砸着人的,从太空里扔一根铁棒子下去吧,把白王重回人世间的伟大梦想砸得粉碎。启动密码我已经交给你们那个名叫Eva的小姑娘了,这可是加图索家的最高秘密哦,也是我能给老朋友的最大帮助了。” “庞贝·加图索,你还是忍不住露出真面目来了啊。”昂热轻声说,尽管他知道庞贝不可能听见,这不是即时通讯,是一段早就录制好的视频。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庞贝的掌控之中,提醒他说日本有可能沉没的是庞贝,为他提供天基动能武器的也是庞贝,恰恰在日本陷入危机前的两个小时,这份视频资料送到了昂热手中。 加图索家从一开始就布置了一个针对神的杀局,掌握着“天谴”,即使神完全苏醒也能被瞬间抹杀。加图索家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多少事是学院不知道而加图索家知道的? “赫尔佐格博士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他不该让我儿子陷入这场战争。”庞贝缓缓地说,“他是死而复生的恶鬼也好,举世无双的阴谋家也好,但这一次,他得罪了太多不该得罪的人。” “这件事结束后,千万记得帮我把恺撒洗得干干净净的,让他穿得漂漂亮亮地回罗马来。”庞贝恢复了贱兮兮的笑容,“帮我跟他说爸爸爱他。” 恺撒的脸色铁青,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定会对投影出来的那个骚包老爹吐口水。 “联络Eva,”昂热下令,“我要知道天谴什么时候能够运用!” 3D投影仪打出莹蓝色的光束,身穿校服的Eva站在光束中:“我已经全面接入东京的互联网,无论校长什么时候呼唤我都在线。” “庞贝把天谴的启动密码交给你了?” “两分钟之前我获得了天谴的启动权。”Eva淡淡地说,“现在我已经成为那件天基武器的控制者,只要您下达命令,我就会从太空中扔一根铁棍,威力足够把神所在的区域化为火海。” “现在就可以?” “不,有时间限制。天基动能武器从其实质来说仍然是一种人造卫星,它在近地轨道运转,大约每90分钟围绕地球旋转一圈,只有在它到达东京正上方的时候才能释放天谴。目前那颗代号‘天巡者’的卫星正在地球的另一侧,再过大约70分钟它就会到达东京上空。我们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那么只有90分钟后天谴才能重新准备好。” “好,70分钟。就看这座城市能不能挺住70分钟了。”昂热转向樱井秀一,“我们需要那口井的准确坐标,误射的话会有无辜的受害者。” “那口井是一个军事目标,坐标是对外保密的,只有大家长才知道。”樱井秀一说,“我现在就联络大家长,但他受了伤,正在抢救,我不确定他的状态。” “我只要一个坐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让他给我说话!”昂热冷冷地说,“那个自负的浑蛋已经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了,至少要做一点有帮助的事!” “是啊,我确实是自负的浑蛋,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有人在昂热背后轻声说。 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胸前缠着绷带的源稚生站在门口,眼神空洞,苍白得像个幽灵。 “13号储水井,设计代号红井,位于多摩川附近的山中,坐标在这里。”源稚生沿着桌面把一张便笺滑向昂热,“一个小时前,我们跟驻守红井的忍者部队失去了联系,猛鬼众攻占了那里,毫无疑问神就在那口井里。” 仅仅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伤口就重新开裂渗血。以皇的血统他本应该恢复得更快,但某种非物理性的力量阻碍了伤口的愈合。风间琉璃的刀洞穿了他的胸口,也把藏在他心底的那个正义少年钉死了在沙发上。他仿佛失去了灵魂,变成了孤魂野鬼。 昂热拾起便笺看了一眼,交给背后的卡尔副部长:“拿去给Eva,让天谴准备。还有,所有人都出去,让我和大家长单独聊聊。” 会议室里只剩下昂热和源稚生两个人,潮声在耳边回荡,炽白色的闪电偶尔把室内照得雪亮。他们并没有时间可浪费,但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源稚生默默地抽着烟。 “我这次来日本,想见的几个人中就有你,可你一直拒绝跟我见面。这还是第一次,我不远千里求见一个过去的学生,他却一再地拒绝我。”最终还是昂热打破了沉默,“亏你还领过我的校长奖学金。” “能获得校长奖学金,那是我作为学生的骄傲;拒绝跟您见面,那是我作为大家长的尊严。”源稚生轻声说,“可惜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没有从您身上学到最精髓的东西;我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大家长,那些人相信我是天照命,他们可以为我而死,可我没能给他们一个全新的未来,还把家族带上了死路。”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在被往事追赶啊,稚生。” “您是说稚女的事?恺撒告诉您的?” “你自己说的。你忘记了么?很多年前你跟我讲过这个故事,只不过略去了故事中的人名,没说是你自己的故事。当时你问我说,一个人可以为正义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忘记了,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跟别人讲那个故事。” “是你受邀和我喝茶的那个下午,我提议说我们享用一点陈年的威士忌,结果我们喝了三瓶,你带着酒气问了我这个问题。既然你不记得自己跟我说过,那你一定连我的回答也忘记了吧?” “能再跟我说一次么?” “读过本尼迪克特的书么?” “读过他的《菊与刀》,听说美国人就是通过那本书来了解日本的。” “本尼迪克特说‘大义’是日本人的最高准则,为了大义,可以背叛可以杀戮也可以欺骗,只要这个人是遵从大义的,那么天下人都无法否定他。我想本尼迪克特所谓的大义,就是你所说的正义吧?” “是,所谓大义,就是超乎个人之上的正义,绝对的正义。” “真遗憾,作为你的老师,我并不认可你的大义。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正义能够超乎个人之上,对有的人来说,复仇就是正义,对另一些人来说,保护才是正义。如果在你心里弟弟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那他就是你的正义,你可以为了他与天下为敌。”昂热缓缓地说,“你觉得你为正义支付了代价,你觉得痛苦,因为你所遵从的正义并不是你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你遵从的是别人教给你的‘大义’,而不是你自己的心。” “对校长您来说,复仇就是正义吧?” “是,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为复仇而死,我不会痛苦,只会觉得遗憾,遗憾我还没来得及把刀刺进黑王的心脏。” “这么多年的奋斗,就只是为了复仇么?您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有能力贯彻正义的人,可您只是想要对龙族复仇。如果您不是这样的一个复仇者,也许我们早就能坐下来说话了。”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但我真的没想过什么正义,我不择手段地想要毁灭龙族,只是因为它们夺走了我最珍贵的朋友。”昂热淡淡地说,“以蛇岐八家的情报网,想必已经把我的往事研究得很透彻了吧?” 源稚生微微点头:“从英格兰约克郡,那座名叫哈罗盖特的小城市开始,直到今天的卡塞尔学院院长,您的履历我可以背出来。” “如果说普通人的人生分为春夏秋冬的话,我的人生就只有冬夏两季。在遇见梅涅克·卡塞尔之前,我举目无亲,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我珍视的人,我仇恨着一切,只想用自己的能力摆脱贫困和孤独,我活在彻头彻尾的寒冬中。加入狮心会之后,我骤然迎来了夏季,那几年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我有了好朋友,赢得了尊重,有了奋斗的目标,心怀未来。但是龙族毁掉了这一切,在那个初夏的夜里,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失去了所有朋友,连带着光荣和梦想。我再度踏入了寒冬,从此再没有走出来。”昂热轻声说,“我并不是什么伟人,我跟年轻人一样需要朋友和温暖,如果有朋友和温暖,我可以庸庸碌碌地活下去,但龙族剥夺了我庸庸碌碌活下去的机会。时隔那么多年,我仍然能记起那种失去朋友再度陷入孤独的痛苦,唯一能抚平这种痛苦的办法,就是复仇。很多人会轻易地说出宽恕二字,只是因为他们并不懂仇恨。” “只为了仇恨而活着,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可怜么?”源稚生轻声问。 “人一生能有多久,能拥有多少东西?而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失去了,这就是我的人生。我不能平静地踏入坟墓,我只能咆哮着死去。”说到最后,昂热的声音仿佛金属撞击着发出轰鸣声。 源稚生凝视着这个老人沧桑的眼睛,久久地没有说话。从前他只知道这个老人的强权,今日他见到了这个老人的可怕。如果王将是黑天鹅港的幽灵,希尔伯特·让·昂热何尝不是那个初夏夜晚里幸存的幽灵呢?所有幽灵,之所以能够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因为执念,王将的执念是权力,而昂热的执念是复仇。 源稚生又想起了风魔小太郎的遗言:“大家都是普通人,这些年爱也爱得乱七八糟的,恨也恨得乱七八糟的,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着。”昂热缓缓地说,“所谓绝对的正义,只是人们用来粉饰仇恨和渴望的名词。如果你真的相信那种东西,那你真是太幼稚了。” 闪电贯穿云层,电光把两个人的脸照得惨白,几秒钟后暴雷滚滚而来,仿佛末日的战鼓声。昂热不再说话,源稚生也保持着沉默,四目相对,仿佛相互抵死的刀枪剑戟。 “多年之后,再听您的教诲真好。”沉默了很久,源稚生轻声说。 “从这一刻开始,控制权已经移交到卡塞尔学院手里了,你好好休息吧,希望我们都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升起。”昂热冷淡地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天谴对么?那件武器真的能把神彻底毁灭?”源稚生问。此刻在气象局大楼里忙碌的不只是装备部的专家们,还有蛇岐八家的人,庞贝向昂热公布了天谴的存在,也等于向蛇岐八家公布了。 “没人知道,那种武器可能从来没有被动用过,我没法预言它的效果,但那是我们目前唯一有效的武器。”昂热缓缓地说,“总之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了,我知道你并不希望神复活,曾经竭尽全力阻止,但你已经失败了。” “你始终都没有摆脱往事的阴影,你的血统再强,可你的心是弱的。”顿了顿,昂热又补充。 源稚生的神色木然,这句尖锐的批评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冲击,又或许他已经认可了自己的失败。他缓缓地起身,向昂热鞠了一躬,穿越长长的走廊离去。樱井秀一在旁边鞠躬送他,他的脚步虚浮目光空洞,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劳斯莱斯轿车堵在长长的车流中,寸步难行。所有人都在逃离这座城市,东边的人往地势较高的西边逃,西边的人往城外逃,他们开着各式各样的车,有的车顶上还驾着自行车或者橡皮艇。 但无论家用车还是豪华车,或者劳斯莱斯这种皇室级别的座驾都被困在了路上,车流量早已远远超过道路设计的承载量,还有几条重要的高架公路断裂倒塌了。东京都有着世界上第一流的救灾方案,但这不是什么自然灾害,这是一个远远超过人类想象的伟大生命要毁灭这座城市。它刚刚苏醒就已经表现出耶和华毁灭索多玛时的伟大力量,不愧是被称为“神”的存在。 每个人都在使劲地摁着喇叭,躁动的恐惧随着喇叭声蔓延,最后整条街上的车都在摁喇叭,但车流还是一动不动。 源稚生就坐在这辆劳斯莱斯里,指挥权已经完全移交给卡塞尔学院了,蛇岐八家还能运转的所有部门都听命于昂热,此刻他已经变成了普通人,也加入了逃生的人群。 前方彻底堵死了,也许是撞车了,司机很焦急,想要倒车,却又撞在了后面的卡车上。这种情况下劳斯莱斯也是没用的,无论引擎如何强大,也不过是一头困兽。 源稚生默默地看着窗外,从离开气象局大楼直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他本应该很着急,因为不断有坏消息传来,猛鬼众早已预料到这场海啸,准备了冲锋舟和快艇等各种交通工具,他们以极小的伤亡摧毁了蛇岐八家的有生力量,隐藏在各大帮会中的精锐混血种来不及集合就被弹雨覆盖了,市内的重要据点一一覆灭;关东支部背叛之后,蛇岐八家还拥有精锐的关西支部,但关西支部的车被人安装了C4炸弹,在赶来东京的路上,那些跑车密集地爆炸,化为一片灿烂的烟火。 源氏重工也陷落了,原本那里还驻守着执行局的84名高级干部,但一辆水泥搅拌车在大厦门口倾泻了二十吨重的水泥砂浆,把那座大厦变成了封闭的杀戮场,夜叉死在那场战斗中。据逃出来的人说,他在辉夜姬的机房里引爆了炸弹,把自己和十几名猛鬼众的枪手一起炸成了碎片。夜叉一直都是个没脑子的货,但这次他好歹做了件聪明的事,猛鬼众想要夺取的显然是辉夜姬的控制权,拥有了辉夜姬他们就能限制Eva的行动。所以源氏重工的攻防战还算是场惨胜,执行局全军覆灭,但猛鬼众也没能得手。 至此,蛇岐八家丧失了反击的能力,他们对猛鬼众宣战,却没有想到猛鬼众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葬礼。 “大家长,开车离开已经不现实了,我已经呼叫了直升机,他们很快就会赶到,请您务必稍作等待!”司机说。 事到如今说起这种话来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号称能够控制全日本的蛇岐八家,如今连一架直升机都调不到,这架直升机还是好不容易从八王子市找到的。 “快走吧,我记得你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女儿对不对?”源稚生摘下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递给司机,“你有父亲的责任,你留在我这里没用了。” 他推开车门,从车门里抽出伞来,不顾司机的呼唤,漫步在车流中。 每辆车都是一个舞台,每个舞台上都是一个家庭,通过车窗玻璃能看清各式各样的家庭。 有的舞台上,中产阶级的父亲驾驶汽车,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孩子坐在后排。父亲急躁地摁着喇叭,母亲转过身柔声细语地安慰孩子,哥哥把妹妹搂在怀里,妹妹抱着心爱的玩具熊。 有的舞台上只有年轻的小夫妻,女孩害怕地流着眼泪,把头靠在男孩的肩上,男孩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凶狠地盯着前方,像是上了战场的武士,他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但是无能为力。 有的舞台上是年迈的老夫妇,老妇人大概是在给远在外地的孩子打电话,她的丈夫拿手帕给她轻轻地擦着眼泪,他们是死亡率最高的人群,他们的老式汽车在这种暴风雨中随时可能熄火,他们的体力也很难支撑他们逃出这座城市。 最让人吃惊的是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那显然是个富裕家庭的孩子,衣着考究,开着一辆豪华车,他家的保姆们坐在后排。大概是父母外出把这个孩子交给保姆们照顾,但保姆们却不会开车,关键时刻少爷跳上了父亲的奔驰车,大吼说上车。 就像千百个电视台同时在源稚生面前播放家庭剧,都到了大结局的时候,所有的笑容和眼泪都那么真实,丝毫不作假。 但源稚生已经预知了所有的结局,这些人都要死了,仅仅凭着天谴就想杀死神,昂热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天谴固然是强力的武器,但核弹同样是强力的武器,冲绳的美军就有核弹,昂热也可以想办法借用美军的核弹,王将怎么会对此毫无准备呢? 那颗携带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近地轨道卫星还要大约60分钟才能到达日本上空,王将怎么会把神留在红井任昂热去炸呢?而只要神不死,东京的沉没就无法终止。 所以这些人都会死,无论他们的亲情多么感人。在究极的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他们终将践行他们结婚时的誓言。 可源稚生很羡慕他们,因为车里的人们还能相互依偎着取暖,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可以试图去保护的家人了,橘政宗死了,樱也死了,他的亲弟弟却是追随王将的恶鬼。 在这末日的大风雨中,源稚生想要打电话给某个人说“爱”这种事,但谁来接他的电话呢? 直升机从天而降,飞机上的人抛下绳梯,来接他的人终于赶到了。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骑着车嘿哟嘿哟地从源稚生身旁经过,车座上载着沉重的旅行箱,看他头上扎的布巾,像是个拉面师傅。源稚生并不喜欢吃拉面,也不会跟某个拉面师傅特别地熟悉,却觉得那个拉面师傅有点眼熟。刹那间两个人都多看了对方两眼,但随着直升机腾空而起,两个人还是去往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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