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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皇帝饶两位兄长一命……太可笑了。 太子忍俊不禁,笑出一声。 皇帝冷声:“你笑什么?” 满殿寂静,都看向太子。 皇帝喘着气,目眦欲裂,厉声:“你笑什么?!” 太子这才缓缓撩袍,给皇帝跪了下去。 — 皇帝愤恨地瞪着太子,扶在凭几上的手因气怒而发抖。 秦王谋反,他理解。 因为秦王是被逼反的。皇帝要收拾南阳姜氏,要让南阳姜氏变成今日的金陵李氏。秦王不能接受,自然会反。 可是太子为什么反? 太子为什么和秦王合作? 难道自己对太子不好么?难道自己不是在给太子铺路么?难道自己做的这一切?……不都是等太子上位当皇帝后,能够轻松些么? 太子为什么要反?! 皇帝呼吸不畅:“说说吧。” 殿上没有人声,所有人都盯着那跪得笔挺的青年。 太子缓缓抬眼,仰头看向自己那至高无上的父皇:“你要我说什么?成王败寇而已。” 皇帝怒:“如此,你是至今都不知悔改么?你太让我失望了!” 太子笑,他语调平静:“你失望什么?” 停顿一刻,他眸底神色锐起,语气加重、声调抬高:“你到底失望什么?!难道你有爱过我么!父皇,我们都不要这么可笑虚伪了好不好?” 皇帝仰身就往后一倒,他的大内总管成安连忙来为皇帝拍胸,防止皇帝被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气死。 成安心惊胆战:“殿下,您就少说两句吧!” 刘文吉则手持拂尘,似笑非笑地立在边上观望这出闹剧。 秦王低着头不说话,玉阳公主抽抽嗒嗒地回头看一眼太子,晋王也愕然看太子,没想到太子这么大胆。 坐在旁边、这出闹剧和他们关系最不大的,就是言尚和暮晚摇了。一众人哭着求饶的时候,暮晚摇夫妻没兴趣。到现在太子这般,夫妻二人才对这场闹剧产生了点儿兴趣。 太子不理会所有人,眼睛只看着那个快被他气死的皇帝:“我为什么好好地做着太子,却要跟着三弟谋反?明明只要你一死,皇位就是我的。父皇,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你不给我活路!你要折断我的羽翼,再让我做那个皇帝!你根本不相信我能治好天下,你相信的是君臣平衡之道,相信的是互相牵制之路!你断我的路,让杨家步步出京,让杨三远离长安……你要把我身边的人全都毁了,才给我机会做孤家寡人。 “那是你想做的皇帝!不是我想的!连自己最信任的人、最亲近的人都失去的皇帝,不是我要的!我本可以忍……但是再忍下去,我会失去一切朋友,亲人,兄弟。” 太子闭目,再睁开眼后,他语气变得冷漠: “难道你从来没有过兄弟,没有过妻子,没有过子女么?从来就没有过么? ”我们到底算什么? “你想做孤家寡人,你自己去做;我想做孤家寡人,我自己去。我不需要你的控制,你的安排,你的铺路。你从未与我商量过!你只是命令我,逼迫我,让我被迫走与你一样的路。 ”但是我今日要告诉你,父皇,你不能为我决定,让我牺牲我的兄弟,牺牲我的情感!我是自己的,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好而做让我痛不欲生的人。” 所有人瞠目结束。 言尚目中微有亮色,凝视着太子。也许他从来看不上太子,他和太子的理念也从来不同。但是太子反抗这一切时,仍激起了他的敬佩心。 暮晚摇亦如此。 她发现她竟然从来没理解过太子,她以前经常不懂杨嗣那般潇洒的人,为什么会和太子的关系这么好。 杨三凭什么为太子卖命? 太子哪里值得了? 而今她才懂—— 原来太子也会反抗。 太子也有少年一样热烈无畏的气概。 那团火被压在冰下,压了很多年,而终有一日,火从冰下跳将出来,再也不忍了。 — 皇帝胸闷,头痛。 他呆呆地看着跪着的太子,他听不懂太子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好像听到阿暖曾经与自己的争吵。也是这般声嘶力竭地吼自己,也是口口声声地说“你什么也不懂”。 皇帝愤愤振袖,惨声:“胡说,胡说!你们才是什么也不懂!你们会后悔的!朕是为了所有人,为了整个天下……这大魏山河,必须这样啊!” 他声音变得凄厉,如哭一般。 太子仰头看着神志昏沉的皇帝,缓缓道:“如你所说,也许我以后会后悔,但是我如果不反抗你,我现在就会后悔!我终究不是你,终究不能成为让你满意的太子! “我是败了,我差你一筹,但我不向你忏悔!不向你求饶!” 皇帝:“你——” 他猛地站起,枯槁的手颤颤指向太子。 蓦地,皇帝又周身一冷,看着所有人—— 他的亲妹妹长公主,和局外人一般茫然坐着,看看左边,看看右边,一点儿没找到她自己的立场; 而太子、秦王、玉阳、晋王、丹阳,甚至包括他深爱的阿暖,全都看着他。 他们都看着他,他们的眼神都在说—— 你怎么还不死? 你为什么还不死? 所有人都盼着他死,所有人都恨着他。所有人都在质问他—— 皇帝趔趄一步,一口热血从喉间喷出,整个人向后跌去。 整个大殿的人眼睁睁看着皇帝吐血,成安快一步扶住皇帝,大声喊着找御医,其他人后知后觉地开始关心皇帝。 皇帝发着抖,大口大口地吐血,他张口无言,满目是泪,让周围人骇然,几乎疑心莫不是中风了。 混乱中,刘文吉目中亮得古怪,紧盯着太子,面容微有动容—— 太子是他的敌人。 太子所有的狡辩,刘文吉都觉可笑。 然而有一句,太子让刘文吉认同。 太子说要反抗。 是。 这不公的命运……就是该反抗! — 皇帝的吐血昏迷,让皇宫乱成一团。 一个时辰后,太子重新被关入东宫,等着皇帝醒后继续问罪;暮晚摇夫妻出宫回去;刘文吉则跟上晋王。 刘文吉低声与晋王说:“殿下,昨夜时,陛下找几位相公说话,说要选妃入宫,或者要过继宗亲的几位暮氏子孙来做皇子。” 晋王迷惘。 看着这人这副样子,刘文吉都一时诧异,不知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装久了变得真傻了。刘文吉躬着肩,直白无比的:“宫里也许会有新的皇子了。” 晋王这才明白。 他呆了半天,不知是何心情:“公公的意思是,父皇始终看不上我?” 他愤愤不平,似哭似笑:“两位兄长都出了事,他宁可生新的儿子,宁可过继旁系暮氏子孙,也不考虑我?他就那般……看不上我么?” 皇位从来就和他没关系么? 为什么……凭什么…… 刘文吉躬身含笑:“殿下放心,臣是支持殿下的。臣会帮殿下,在陛下那里为殿下美言。” 晋王握住他的手,激动地晃了晃:“多谢公公!公公的恩情,孤不会忘了的!” 丹阳公主府的马车从官道上经过,刘文吉刷地收回了自己脸上的笑意,晋王也收回了自己那感激涕零的表情。 — 马车上,暮晚摇对言尚说:“刘文吉和晋王搅和到一起去了。这是不是有点可笑?晋王不知情也罢,难道刘文吉不知道晋王对春华做过的事么? “他知道,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言尚不说话。 暮晚摇看他这样,就道:“他已经变了,不是你认识的刘文吉了。你日后要小心他,小心他卖了你。” 言尚半晌才道:“我总要试一试。” 暮晚摇叹气,她轻轻靠着言尚的肩,也不再说话了。 今日太子的话醍醐灌顶,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她也在思量太子的话。 — 但无论今日在殿上说了什么。谋反之罪,都不可饶恕。 三日后,被软禁在东宫的太子,听说了秦王被发配岭南的结局。秦王妃一家尽抄斩,皇子也被发落。南阳姜氏举族抄斩。 秦王彻底完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太子了。 昏昏烛火下,刘文吉派来的内宦的身影映在门窗上,那内宦幸灾乐祸地说着秦王的结局,意图吓到太子。 让太子等着,等着他在乎的人落到和秦王那边一样的结局。 — 内宦走后,太子沉默地坐在案前。 案台上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镇纸压着翻飞的书页。书页上写满了字,尽是太子写的给己方人的求情。 为杨氏一族求情,罪不至死;求放过太子妃等妻妾,放过他的儿女。 他以一己之命,换他们生机。 太子长袍委地,幽静而坐。他缓缓地拿起了那把匕首,垂目时,指腹在刀柄上摸到了一点痕迹。 他看到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杨嗣赠。 那是七岁的杨嗣刚学会制刀,就送给他的礼物。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礼物。 而今杨嗣还在牢狱中,等着命运降临。 太子扯一下嘴角,吹灭了烛火。 — 三更之夜,皇帝从睡梦中吵醒,成安惊慌地在他耳边低唤:“陛下……太子没了、太子没了!” 皇帝一下子惊醒,再无睡意。 满殿烛火亮起,皇帝披着衣慌张出殿,他不用多走一步,就看到了东宫方向燃起的大火。 皇帝顿时失声,久久望着那个方向,整个人僵硬无比。 内宦仓促的脚步声来,喘着气:“东宫那里送来了太子的遗书……陛下!” 皇帝厉声:“他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朕何时要他死过,朕何时……” 他突地落泪:“都是朕的孩子,都是朕的儿子……虎毒不食子,他怎会觉得朕要杀他……朗儿!朗儿!” 捏着一厚纸的文稿,皇帝惨哭。火油焚烧,光亮如昼,无人说话。 — 皇帝在孤室中看太子的遗书,边看边哭,再也睡不着。 殿中静谧,本悄无人声,皇帝昏昏沉沉地靠着案几上的文稿半睡半醒时,一道白色纱绫箍住了他的脖颈,从后一点点收缩扣紧。 皇帝喉咙被扯住,他一下子惊醒,冷不丁看到了内宦映在墙上的影子。 他张口,身后人发现他醒来,白绫收紧,双手并行,紧掐住他的咽喉。 皇帝双目圆瞪,拼力挣扎,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内宦的身影狰狞而嚣张地映在墙上,紧勒住皇帝。 皇帝形神惨悴,眼睛如凸,视线开始模糊。他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忽然一瞬,垂下头,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他不再挣扎,而是望着虚幻中阿暖的方向。 他呆呆地看着,久久地望着。他以为他会放不下很多,但实际上好像没什么放不下。 只是、只是……他向虚空中伸出手,可是他碰不到阿暖—— 这一生光阴短,走马观花,花随光暗。路到尽头,回身时,看到的是那日烟雨天,他在寺中檐下等到那躲雨少女,一起在戏台下听戏。 铁马声如碎钟,雨水连亘绵延,她的侧脸秀美,肤色比他见过的最明亮的珍珠还要皎白。她认真看戏,他心如鼓擂,只顾盯着她。 他那时在想什么来着?好像是想一会儿要向她求亲。他们听的那段戏在唱什么来着?好像是在唱—— “叹生既苦长,叹旧年梦假。 叹光晦情减,叹佳人不寿。 叹君不来,叹卿不在。” 人生啊,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可笑可笑,不过如此。 — 丹阳公主府的寝舍中,暮晚摇蓦地从噩梦中惊醒,呆坐了起来。 她在黑暗中抚着自己的心跳,忽垂头,将言尚推醒。 言尚因为背疼,一直是侧着身睡,睡得也不甚安稳。暮晚摇轻推他一下,他就醒了过来,起身坐起。 帘帐垂地,言尚还有些困:“怎么了?” 暮晚摇抓着他的手带着冰凉的汗渍,她声音绷着:“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我二哥——他说他来接我父皇。他们要走了,以后人间,就留我一人了。” 言尚怔忡。 他以为暮晚摇是整日惊惶才做了这样的梦,他将她拥入怀中,正要低声安慰她,便听到了外面的钟声。 深更半夜,钟声从皇宫的方向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夫妻二人聆听着钟声,那钟声如敲在二人心房上,言尚的神色变了。 暮晚摇道:“我父皇崩了。” 第147章 丧钟响彻全城, 天未亮,所有大臣、皇室子嗣都已睡不着。 而连着夜, 晋王就被刘文吉请入了皇宫。 刘文吉一边让人去请晋王, 抓住这个机会;一边勒死了皇帝。 他亲自动的手, 神不知鬼不觉。 从皇帝寝宫出来后,刘文吉就放了一把火,并把放火者推到了自裁的先太子身上。一个死人, 自然无从辩解,说他想要奋力一争, 也无人不信。 怪就怪先太子自己。 谁让刘文吉前脚让人告诉他秦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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