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是懂事的,頇 可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他舍不得冯蕴,也知道回宫后,跟冯蕴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再不能像在花溪那般,高兴了便带着董柏从养心斋溜到长门去,就算林女史不高兴,也无法阻挡他…… 在皇宫里有端太后,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 “王妃……”元尚乙红着眼泪,又带着哭腔唤了冯蕴一声,好似一个即将和母亲分离的孩童,千般不舍万般依恋。 “你要入宫来看朕……” 冯蕴微微一笑。 察觉到端太后的视线看过来,她双手托起,礼数周全地朝元尚乙行了一礼。頇 “臣妇领命。” 元尚乙还想说什么。 可是看冯蕴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恭敬姿势久久不起,他撇了撇嘴巴,把话都咽了回去。 “走吧。”他放下帘子,在马车的行进中,默默掉眼泪。 董柏吓得不行,拿着帕子不停地安慰。 “陛下别哭,大喜的日子,多不好看啊。” 都在庆贺圣驾回朝,当然是喜事。頇 可元尚乙不觉得欣喜。 他甚至觉得自己所有的快乐,都将从进入皇城的那一刻,被剥夺干净。 没有人再维护他了…… 也没有人会像冯蕴那样,耐心地听他说话,理解一个几岁的孩童纯真的不想做皇帝的愿望…… 宫里的人,包括端太后,都是一样。 他们只会往他的身上施加压力,把整个天下的重担都扣在他稚嫩的身躯上,用道德和伦理的大棒,逼迫他做一个他们眼里最顺从最听话的小皇帝…… “只有娘子是真心疼我的。”頇 元尚乙低低的声音,带着抽泣,听得董柏汗毛直竖。 “我的小祖宗,快别说了。” 他打帘子看了看,又为元尚乙擦泪,温声哄他。 “明晚夜宴,娘子就要入宫来,陛下又可以看到她了。” “那又有什么用?”元尚乙撇着小嘴,控制着哭泣,“她坐那头,我坐这头,她称我陛下,我称她王妃,我不能跟她说一句体己话,也不能靠在她身上睡觉,不能让她抱我……我也再闻不到娘子身上的香香了……” 元尚乙说着说着,悲从中来。 就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泪水涟涟而下。頇 “她要是我娘,该多好……” 董柏快要吓破胆了。 他年岁不大,可入宫时间长,太清楚那座吃人的宫殿里,会有多少眼睛盯着他们…… 皇帝是皇帝,说得再不对,也能保住性命。 他就不同了,行差一步,就要掉脑袋啊。 董柏忧心忡忡,“陛下,你可怜可怜奴才吧,这些话快别说了……落入有心人耳朵里,尚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元尚乙含泪看他。頇 “就是这样的,就是你现在这样。你们都有各种道理,要我听从你们,依着你们……我哪里是九五之尊,我就是个傀儡……” 董柏倒吸一口凉气,急得差点去捂小皇帝的嘴巴。 可元尚乙也不是全无分寸的人。 是受不了与冯蕴分别,这才口不择言。 短暂地发泄一下,他便不再多说了,低下头将脑袋软软地搭在膝盖上,失魂落魄…… - 冯蕴也在想元尚乙,还有端太后看她那个眼神……頇 心中浮躁,眸底渐生冷意。 “到家了。”裴獗撩开马车帘子,就像方才那样等着冯蕴下车。 冯蕴弯腰低头,裴獗伸出手,揽住她便一抱而下。 裴府门口那么多人,冯蕴没料他会这般,窘住。 裴獗不说话,牵着她的手,大步往里。 他迫不及待带她回家,尽管不再是中京那个家,不是他们曾共同居住过两年岁月的大将军府,但他的急切仍然表现在了匆匆的脚步里…… 冯蕴却有些心不在焉。頇 她问:“方才阿元那样叫我,端太后不会不高兴吧?” 裴獗回头,“为何?” 冯蕴蹙起纤眉,“世间情感,无不带有独占之心……阿元依赖我,端太后不会高兴。” 裴獗没有想过这些。 也不在乎。 “不高兴又如何?”裴獗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拉近一些。 “你是我妻,她再不高兴,也得忍着。”頇 第465章 飨宴之礼 这个年节天气尚好。慒 次日醒来霞光蔽日,万里无云。 冯蕴第一次入住裴府,不便如花溪那般犯懒,昨夜就叮嘱小满叫她,早早地起身梳洗,去给裴父请安。 从前在冯府里,规矩甚多,晨昏定省都有礼数,冯蕴都是那样过来的,只是在花溪自己当女主人慵懒了,能免则免罢了。 她是既来之,则安之,尽量周全。 不料,头一次给公爹请安,裴冲便给了她一个大礼。 “我腿脚不便,多有随性,你不必日日来请安。我们裴氏以武兴家,并无世家大族的规矩。往后你大可不必多礼。” 说罢又让仆从端上礼盘。慒 里头有珠宝首饰金银,十分厚重。 冯蕴连忙称谢,心下不免恻然。 上辈子她和裴獗没有成婚,住的也是当时的大将军府,而不是裴府,当然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和裴冲面对面说话,更没有得到过这般看重。 她一直以来,不想跟裴家人接触太多,便是不想掺和那些世俗之事…… 所以,裴冲的做法,还是令她意外又欣喜的。 她不喜欢的繁文缛节,裴冲也不喜欢。 有他撑腰,裴府里何人敢说三道四?慒 就连她担心了许久的大姑子裴媛,也亲善得很。 裴媛住在娘家,比她更害怕不得弟媳妇待见,因此对冯蕴不仅没有刁难,还极尽示好,甚至派出阿左和阿右两个讨喜的孩子,舅母长舅母短,哄得冯蕴眉开眼笑…… 裴府的日子没有想象的深宅大院里那么多复杂的烦事…… 可晚上太后设宴,却是冯蕴不得不准备的。 晌午后,几个仆女就紧张起来,要梳什么头戴什么配饰用什么妆容…… 她们是从冯家出来的,见过世面,可那是在南齐,跟大晋多少会有习俗上的不同。 几个人生怕出了差错,急得嗓子都快冒烟了。慒 冯蕴自己却没什么情绪,优哉游哉地烤着火饮着茶,淡淡地笑道: “横竖都是一身朝服,还能穿出什么花样不成?” 小满道:“那也大意不得,娘子可记得当年鲁国公夫人就因为戴错了首饰,就被治罪,鲁国公也因此受到牵连下狱……” 冯蕴看着小满单纯的模样,微微一笑。 “那你们再商量商量吧。” 戴错首饰穿错衣服,从来都只是借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慒 但裴獗不是鲁国公,莫说她不会穿错衣服戴错首饰,就算是,也不会有人胆敢多说一个字。 原先在花溪,裴獗每天打马回来,就像寻常丈夫那般,少有说起朝政,即使冯蕴知道他权势滔天,那也仅是一个认知。 当她亲眼看到文武百官在裴獗面前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这才切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裴獗离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仅一步之遥。 所有人都要看他的脸色。 包括端太后,小皇帝…… 因此这次来到西京,她也感觉到了一片祥和之下,隐隐翻腾的暗流。 裴獗的兵权和势力,就如一块巨石压在这个帝国的皇族和臣子们身上,大家都在害怕,那一根和睦的弦会突然绷断……慒 又或是说,害怕裴獗不甘心再做“一人之下”的摄政大王,而是找个借口废掉天寿帝。 - 在几个仆女的精心打扮下,冯蕴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 一身庄重朝服,薄施粉黛,衬得她婀娜身段,更显雍容柔美。一头乌丝轻挽,纤纤作细步,贵气逼人,又艳入骨髓。 “娘子真美。” 即使是天天贴身侍候的人,看到盛装的冯蕴,也不由发出几声感慨…… 这天姿国色,寻常美人到她跟前,也只是山鸡看凤凰了吧?慒 冯蕴轻掸一下国夫人朝服,对着铜镜道:“走吧。” - 裴獗在花厅里同属官说话,听到侍卫说王妃到了,这才转过头去。 斜阳余晖里,冯蕴款款走上台阶,肤如凝脂,面似芙蓉,宽大迤逦的朝服拖过地面,仿佛羽毛划过水波,在心头荡起一片涟漪…… 花厅里的几个人看呆了。 裴獗瞥一眼几个属官的表情,眼眸微沉。 “你们先下去吧。死伤将士名目,要再三清查,不可遗漏一人。”慒 属官们这才惊觉,应道:“喏。” 裴獗又道:“失踪者,以阵亡抚恤。” 几个属官频频点头,迟疑着抱拳道:“遵令!” 众人鱼贯而出。 冯蕴进门,略略一顿,他们便站到一侧请安,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冯蕴还礼,走到裴獗身边。 “大王,时辰差不多了。”慒 裴獗嗯声,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声音略微喑哑。 “纪佑,吩咐备车。” - 说是为小皇帝接风洗尘,但太后飨宴礼,代表的是大晋最早的规格,礼仪隆重不说,往往暗藏政事之能,臣子们无不谨慎对待。 裴獗牵着冯蕴的手入宫时,正殿外候了一地的臣子。 吹着刺骨的寒风,早早等着,等雍怀王到了,这才随同他一起入殿。 礼乐起,仪仗威严。慒 裴獗带着冯蕴长驱直入。 端太后一袭朝服头戴凤冠,看上去面容温和,唇边带笑。 元尚乙端坐未动,小脸绷得紧紧的。 “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殿下。” 裴獗率先起礼,冯蕴跟着拜下。 其后紧跟的众臣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齐齐请安,深深揖拜。 “快快平身。”端太后脸上挂着的笑,从始至终都没有退去,看着便是亲和的一个人。慒 “免礼。”元尚乙也抬了抬手。 他对此已经很熟练了。 他就像是大人手里调教好的牵线木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 冯蕴谢恩,抬头看他一眼。 元尚乙也在看她。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深深地,好像藏了无数的话。 她微微一笑,退坐到左侧上首的席位上,同裴獗坐在一起,接着便有两三宫女过来侍候。慒 臣众一一落座,客套地寒暄。 冯蕴端坐,得体地微笑着,默默相待。 席间丝竹之乐不断,觥筹交错不止,流水似的珍馐佳肴,姹紫嫣红的美貌歌姬,看得人眼花缭乱。 单看这番景象,仿若置身于繁华之都,很难让人想象到这是在一个混乱不堪的世道…… 酒过三巡,冯蕴没少听到那些人对裴獗的恭维和夸赞,但说来说去,也没甚新鲜的词,谄媚讨好,溢于言表。 她有些坐不住了。 茶水饮多,便有些尿急。慒 她低头和裴獗说一声,从席间开溜出去更衣。 恰逢年节,夜里的宫殿到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看得人眼睛一亮。 “好美。” 仆女的感慨入耳,冯蕴也眯起眼,走上台阶,凭栏而望。 宫阙高墙,繁华如梦。 这座宫殿历经数朝数代,多次毁于战火,又多次修葺,如今屹立在这片星空下,仍是威武雄壮,非齐室皇宫所比…… 只可惜……慒 强秦雄汉,俱成过往。 如今的歌舞升平,又不知何时湮没在烽火狼烟里。 唯有天边那一轮远月,亘古不变,永久停驻,孤独地看着这世间,一轮又一轮的富贵奢靡,尽入尘埃…… 冯蕴仰头望月。 没有喝酒,竟觉得有些醉了。 “谁?谁在那里?”小满突然出声,抽回了她的神思。 冯蕴回头,看着那树丛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踌躇着走出来。慒 “是我……是朕。” “陛下?”冯蕴看他独自一人,愣了下,“董柏呢?” 元尚乙道:“他在那头,帮我望风。” 还学会让人望风了? 冯蕴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 身为帝王,天下至尊,想见过什么人,还得偷偷摸摸…… “阿元。”她心疼这孩子,不知不觉放缓声音,蹲了下来,朝他张开双臂。慒 元尚乙怔了一下,便欢愉得如小鸟投林般扑上来,重重撞入冯蕴的怀里,像久不见母亲的孩子,用力地搂紧她。 “娘子,我好想你。我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 过完年,元尚乙就七岁了。 可由于他从小体弱多病,身子瘦弱,比同龄的孩子还要小一些,抱在怀里就像一根小柴火似的,轻飘飘的,稍一用力,都能摸得到脊背上的骨头。 冯蕴抱着他,便想到渠儿。 抱一次,想一次。 想一次,难过一次。慒 第466章 个中玄机 “阿元。”冯蕴将孩子搂在身前,拍了拍,“快回去吧,来日方长。”裫 孩子脑袋贴着她,发痴地吸着鼻子,闻她身上的味道—— 香香的,软软的,他认定,这便是娘亲的气息。 思念的潮水便那么涌上来。 他奶声奶气地撒娇。 “你要是我娘就好了,你要是我娘,我便可以每天看到你了……” 冯蕴蹙了蹙眉,意识到此话不妥,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脊背。 “阿元不可乱说,这种话让人听去,会惹来麻烦的。”裫 她怕说得严肃,让孩子不喜,又微笑道: “阿元有很多人疼爱的,太后仁德和蔼,一手将陛下带大,她才是世上最关心陛下的人……” “她才不是。”元尚乙今日因为飨宴礼的规矩,才被端太后训过,那些繁文缛节压得这个小小的孩儿喘不过气来,也连同对端太后都有了火气。 他蹙着眉头,不悦地道:“她没把我当儿子,她只想当太后。” 冯蕴大惊,连忙阻止,“阿元,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 元尚乙瘪下嘴巴,知道自己这话言重了,又垂下头来,小身子软软地靠着她,像个小奶娃子似的。 “我就想你做我娘……”裫 冯蕴叹气。 这世上什么都能选,唯独娘是不能选的啊。 “乖,听话,快回去了,别让人久等。” 元尚乙点点头,双手却紧紧扣在她脖子上,声音软软的,听着却让人心酸。 “娘子,我想回花溪。你带我回花溪吧?” “陛下……”冯蕴察觉到这孩子今夜的情绪有些不太好,有心安慰,可在这座宫殿里,到处都是人,甚至不知道都有谁人的耳目。 她不能和皇帝久待。裫 更不能让皇帝说这些。 她狠下心,将元尚乙从脖子上解下来,盯住他的眼睛。 “阿元,我不是你的娘,你的娘是端太后,你要好好孝敬她,做一个快乐的小皇帝。懂吗?” 她说罢,怜悯地摸了摸元尚乙的头,转过身,决然而去。 - 酒宴未散,大殿内杯盏流光,幽香阵阵,丝竹绵绵。 一眼望去满座衣冠,王孙贵人,在高擎的灯烛里,洋溢着昏昏欲醉的笑。裫 冯蕴坐回去,裴獗便投来注视的目光。 她略颔首,含笑垂眸。 裴獗道:“你没吃什么东西?” 冯蕴嗯一声,“晌午在长姊院里吃了火烧炙肉,还顶在心口,不太能吃下。” 裴獗没有多说什么,略微点头。 席间,不时有人来敬酒,说些恭维的话。 冯蕴从来不知裴獗的酒量是那样好的,他今夜很给人脸,来者便轻抿一口,以回敬。裫 她坐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元尚乙回席,内心有些不安。 于是侧过头来,示意小满走近,“去看看。” 小满会意,点头默默退下去。 裴獗再次看她一眼,神色隐隐掠过一丝探究,但没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个宴席上,无数人都盯着她和裴獗,在察言观色,以便做出一些于己有利的判断…… 但冯蕴知道他们再怎么看也是徒劳。 她与裴獗朝夕相处,都看不透他,这些人又能瞧出什么来?裫 “下官敬大王一杯,恭祝大王和王妃鸳鸯璧合,早生贵子,福寿安康。” 冯蕴一愣,微微扭头看向裴獗,眸底闪过微妙的火花。 裴獗没有出声,脊背坐得笔直,目光阴冷冷的,好似隔着重重浓雾看向罗鼎。 这句话不算突兀,看上去就像是多饮了几杯的罗鼎恣意了些,随便说的…… 但在这座大殿上,个个都是人精。 没有随便,也没有人敢随便…… “多谢。”裴獗没什么反应,轻轻应声,举杯示意一下,抬袖而饮。裫 罗鼎抻直脖子,将杯里的酒痛快馀尽,又朗声一笑。 “大王,今夜小女随下官入宫,为陛下太后献曲,也盼得到大王的指点……” 他说话间便往回看。 这时大殿上已换了舞姬,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妙龄少女,脸上系着半隐半现的轻纱,款款走到殿中,朝众人一一拜揖,然后在琴台边坐下。 纤指抚琴,缠绵的曲调便徐徐流出…… 想来罗鼎是对自家女儿的花容月貌极有信心的,捋着胡须自得而笑,那张略带酒意的脸,红光满面。 这是准备好了要做裴獗的岳丈?裫 怪不得要祝她和裴獗“早生贵子”。 这是知道他们成婚这么久,她都没有一子半女,故意提醒裴獗,再动这点歪脑筋? 冯蕴似笑非笑,手指若有若无随曲而动,好似看得入迷。 前世今生不知多少人要给裴獗送姬妾,罗鼎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种事情避免不了。 他们和冯敬廷其实一样,家里的女儿就是攀附权贵和交换利益的物件,有几分真心实意地疼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她见怪不怪,不以为然。裫 裴獗的眼神却好似被冰封住的。 他没有当庭发作,直到一曲完毕,那少女盈盈行来,略带局促地走到他跟前拜下。 “妾见过大王、王妃……若君不弃,妾愿再为君奏。” 席上不少人流露出鄙夷的眼神,觉得罗鼎这马屁拍得令人作呕。 更多人,则是看戏。 只有敖政知道,这罗鼎怕是要撞到铁板上了。 李氏父女逃亡邺城后,罗鼎这一批旧臣,在西京的处境便极为尴尬,罗鼎不升不降不温不火,头上就像悬着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会砍下来……裫 这是要借着酒意,当众赌一个机会? 一般而言,在朝为官的人都会给彼此几分体面,不会轻易得罪谁,更不会轻易让人下不来台。 于是他又示意女儿走近一些。 “小女兰卿,续弦所出,年方十六,素来钦慕大王……” “罗鼎。”裴獗面沉如灰,酒盏重重放下,“你好大的胆。” 罗鼎听他直呼名讳,心下一凉。 裴獗没看上他的女儿……裫 好在,他方才也给自己留了余地,当即深深一揖。 “是臣下唐突,竟敢让靡靡之音扰大王清静。” 又回头瞪着女儿,“还不快退下!陈词烂调,出来丢人。” 那少女年岁小,没经过事,大殿上被父亲呵斥,早已羞红了脸面,纵有轻纱遮脸,仍可见表情的狼狈,那双红透的眼圈里,一闪而过的泪光…… 裴獗不言语,算是给了罗鼎脸面。 冯蕴却是微微一笑,“曹郎何须动怒?令爱丽质天成,才情出众,曲是好曲,调也是好调。” 就是没有一个好爹而已。裫 罗鼎没有想到她会递一个台阶来,当即拱手。 “王妃谬赞,小女蒲柳之质,不知天高地厚,当不起,当不起啊。” 冯蕴嘴角勾着笑,眸底眨着波,目光从罗兰卿身上淡淡掠过,又回头看裴獗。 这真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不知罗鼎当真是死马当活马医,孤注一掷,拿女儿换前程,还是跟昨日入城大呼雍怀王威风的那批人一样,非得给裴獗头上戴几顶高帽…… 然后,一步步将他推向权力颠峰后腐化堕落的深渊…… 裴獗面容冷肃,淡淡道:“承蒙陛下太后恩典,诸公抬举,余得坐上首,怎敢居功自傲,大行荒唐?”裫 说罢他慢慢牵着冯蕴的手,起身,并肩朝端太后行礼。 “酒多矣,散宴吧。” 群臣微愕。 看着他夫妇二人大步流星地离去,久久才回过神来,齐声道别。 罗鼎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脊背汗涔涔的。 但他没有料到,刚回到家中,就收到传令,召他临夜出使北戎,还特地将他夸赞了一番。 “惟曹郎有济世之才、坚忍之志、匡扶社稷之心,此行非你莫属。”裫 谁不知道大晋和北戎刚干过一场,尚未订盟和解,此行一个不好就是羊入虎口…… 罗鼎咬牙,“竖子歹毒。” - 与罗鼎一样不能成眠的,还有长信殿里的端太后。 月色凄迷,灯烛的光影落在她憔悴的脸上,想到元尚乙说的那些话和他对冯蕴的亲昵,便满是哀怨。 “怨得了谁呢?到底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疏有别,要他跟我一条心,比登天还难……罢了,由他去吧。” 林女史哽咽一声,“太后,奴心疼你呀。陛下出生的时候,瘦瘦的那么小一把把,哇哇地哭叫,要不是太后心软,硬着头皮在李桑若那毒妇的眼皮子底下把他拉扯大,哪里能有今日……”裫 端太后沉下脸,“不得胡言。” 林女史呜呼跪下,红着眼抬头,“太后责罚奴,奴也要说……这些年,旁人不知,奴却是亲眼看着的,太后吃了多少苦啊,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因何就要认一个相识不过短短数月的人做娘?这是将太后的心揉碎了,再将太后的脸打烂啊。” 端太后不言语,默默垂目,一颗心鼓胀胀的。 大太监徐永立在跟前,叹息一声,“陛下年幼,被他们哄得团团转,也并非出于本心……” 他语气很轻,就像在闲话家常一般,可一字字对端太后,都是火上浇油。 “你此言何意?”端太后抬着红肿的双眼,望着他,“难道他们是有心哄骗皇帝?” 徐永微微眯眼,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表情,凑近一些,才低低地道:“不瞒太后殿下,昨日大长公主刚到西京,庄贤王便携世子前往拜见……而大长公主和平原县君,跟雍怀王妃交好,安渡无人不知。”裫 他顿了顿,特意留给端太后思考的时间。 这才又慢声说道:“此事绝不简单。只是个中玄机……奴才也不敢参悟了。” 第467章 为今之计 徐永故意说得隐晦,端太后也听懂了。厅 但她素来胆怯,在娘家时不得宠,入宫也不得熙丰帝喜欢,后来带着元尚乙更是被李桑若反复打压,习惯了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平常更是半点主心骨都没有,遇到麻烦事便想逃避。 “由着他们去吧,哀家也管不了什么……” 徐永把头垂得更低一些,“太后……” 尖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着急,“你不为自个儿想,也要为陛下想啊。” 端太后抬眼看着他。 徐永道:“陛下天真,要是当真哪天突发奇想要换一个母亲,太后殿下可怎生是好?” 端太后怔忡。厅 全天下人都知道她不是皇帝的生母。 “天家之事,岂能儿戏?这母亲是说换就能换的吗?” “话虽如此,可眼下……”徐永声音压得更低一些,“雍怀王手揽大权,莫说陛下被诱哄到自己愿意,就算陛下不愿意,他也有办法让陛下重新认母……正如,全天下人都知加九锡是为何故,他仍然敢受,太后还不明白吗?雍怀王他啊,就等一个机会,一个借口了。” 端太后愣愣地看着他。 当初她们母子在白马寺相依为命,是雍怀王托举上位。 “王爷真会如此做?” 徐永苦笑,“太后殿下最近不是常让翰林讲古今帝王将相的故事吗?听了这么多,奴以为,殿下心里,该有判断。”厅 臣子势大便不甘为臣。 君王失势,便只能禅让保命。 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命。都是命。”端太后紧张地扣紧自己的手,喃喃着摇了摇头,“万般皆是命。亲生父母不疼惜,丈夫不喜欢,亲手养大的孩子,也不肯亲近哀家……若当真有那一日,也是哀家命该如此。” “殿下糊涂啊!”徐永幽幽叹息,眼里满是着急的样子,“陛下才七岁,他能知晓什么?旁人有心设局,莫说一个七岁的稚子,睿智如雍怀王,不也被哄得团团转吗?” 端太后蹙眉,“你是说……王妃也欺骗了雍怀王?” 徐永点头,看了林女史一眼。厅 “太后您是知道的,当初陛下去花溪村养病,就是王妃一手包办,让太后不得不为陛下的身子着想,向她妥协……这等缜密心思,雍怀王岂不着她的道儿?” 端太后眉头不假思索地向上扬起,“你也无须危言耸听,王妃再是奸猾,也只是一个妙龄女子,能有多大能耐,将雍怀王玩弄于股掌?夸大了。” “王妃可不是普通人,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人。” 徐永阴冷的声音用他略微尖哑的声音传出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端太后身子一抖,下意识绷直了腰,“不是人,那是什么?” 徐永道:“奴托人去问过,在南齐有一个说法,冯氏女命带灾星、妖孽转世,三岁便能出口预测震惊世人的并州之战,致谢献将军全军覆没……” 又道:“冯敬廷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哪有生父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太后回头一想,冯敬廷将其献与大王,是不是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还有,大王素来奉行祖宗之法,从未越距。可为了王妃,一再破例不说,还打破了女子不为官的法度,这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吗?”厅 徐永一桩桩为端太后梳理。 听一句,端太后骇一下,脸色都变了。 “这么说来,雍怀王妃果然古怪。” 徐永微微眯了眯眼,做出一副恐怖的表情。 “说不定她是施了什么妖法,迷惑大王,迷惑陛下——接下去想必就要帮着南齐,毁掉我大晋基业了。” 端太后心里凉飕飕的,手帕都绞紧了。 “我就说,世上怎会有如此貌美还如此有才的女子呢,难怪,难怪啊……皇帝性子孤冷,最不肯跟人亲近的,为何独独就亲近了她……这世上,果然有妖乎?”厅 自言自语般说完,端太后突然抬头,死死盯住徐永,“那我们还不赶紧告诉雍怀王,还在等什么?” 徐永一愣。 他似乎没有想到说了这么多,太后想出来的法子,居然是这个。 “不能说啊,殿下。”徐永苦口婆心,“雍怀王为其所迷,我们说王妃不好,他听不进去便罢了,说不准还会把我们视若仇敌。这个事,万万说不得。” 端太后让他说得焦灼起来,愁眉不展地问: “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就任由她兴风作浪不成?” 她凡事都拿不定主意。厅 徐永凝重地道:“为今之计,最紧要便是说服雍怀王。奴以为,只要拿出证据,证明王妃迷惑陛下,与南齐皇室有染,对雍怀王存有不轨之心,此局可解……” 端太后眼睛一亮,着急道:“那你快差人去查啊,一定要找出证据来,以免陛下和王爷受其蛊惑……免我大晋江山毁于一旦。” 徐永低头拱手:“喏。” - 除夕这天,西京气候突变。 寒风呼啸般刮过城池,冷得钻心地凉。 裴府难得团聚,新挂了花灯,五颜六色地装点院子,然后准备了丰盛的吃食,准备一家人守岁。厅 午时许,敖七带着新妇来了府上,阿左和阿右两个看到哥嫂,亢奋得跟什么似的,房前屋后地疯跑。 孩子的欢呼,最有年节的气氛。 冯蕴特地招呼了茶水和果点,笑吟吟地张罗。 阿米尔没有想到裴府不仅有各种她没有见过的点心,这时节还能吃到新鲜的水果,惊讶得合不拢嘴,一连说了好几个舅母千岁…… 她兴奋起来像个孩子。 这个年纪,也本来就是孩子。 敖七皱着眉头,嫌弃地看她一眼。厅 冯蕴却笑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冻梨,又让阿左和阿右带新嫂嫂去点炮仗。 阿米尔玩得尽兴。 一直到黄昏,裴媛见他们小夫妇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自己着急起来。 “弟妹。”她把冯蕴拉到一侧,“你去问问,他们何时回府?” 冯蕴怔了怔,笑眯了眼,“长姊为何自己不问?” 裴媛伸头往外看一眼,撇嘴,“我要去问,儿媳妇还以为我嫌弃她,不知要怎么想呢。” 零星的炮仗声不时从庭院里传来,伴着两个小孩子和阿米尔的尖叫声。厅 在苍岩山,阿米尔从来没有放过炮仗,没有见过焰火…… 冯蕴听着那喜庆的声音,笑道:“那长姊何必问呢?他们想留下来跟母亲一起过年,那就留下吧。” 裴媛眉头揪在一起,“不好。再怎样,小七也是姓敖的,阿左和阿右我已带在身边,再留下小七夫妇,说不过去……” 冯蕴勾唇,“长姊是不舍得敖相独自一人过年,太过凄凉?” 裴媛沉下脸来,“他有两个如花小妾,凄凉什么?我是怕旁人说话不中听,扫了阿父的脸面,更怕旁人说我弟弟,仗势欺人……唉你是不知,那些人的嘴巴里,什么都说得出……” 冯蕴看她蹙眉撇嘴说得严肃,有些忍俊不禁。 正要相劝,背后突然传来敖七的声音。厅 “是阿父让我们来的。” 他慢慢撩帘进来,也不知听了多久,面色有些凝重,目光飞快地掠过冯蕴的脸,没敢停留,然后低下头,朝她二人抱拳一揖。 “阿父说,母亲生养我不易,当孝敬母亲,过年时节,也应当留在母亲的身边,共叙天伦。” “哼……”裴媛没好气地道:“装什么好人?当真顾惜我,又怎会做出那等烂事来?这是老了老了,怕往后动弹不得,小妾会拿他的钱跟野男人私奔,这才想找我这个冤大头回去伺候他呢。” 敖七沉默。 气氛尴尬地凝滞一下。 冯蕴看看他母子,左一下,右一下。厅 见母子僵持着,轻笑着打圆场。 “过年嘛,在哪里过都是过,小七都来了,阿姊你也别想太多,开开心心的啊……” 听到她的话,裴媛这才敛住表情,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那你们就留下吧,回头记得叮嘱你那新妇,行事稳重些,不懂的规矩,要早些学起来,别落了笑话……” 敖七拱手,“是。” 他声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比方才更尖更细也更可怕……厅 敖七变了脸色,下一瞬已冲了出去。 第468章 肝肠寸断 冯蕴和裴媛对视一眼,也紧跟着走了出去。扼 院子里,阿米尔跟鳌崽大眼瞪大眼,你看我,我看你,两个都一动不动。 看到敖七出现,阿米尔下意识地朝他跑过去。 “夫郎救我——” 几乎同一时刻,鳌崽也看到了敖七。 它也兴冲冲地朝敖七扑了过去。 两只前爪张开,正是以前和敖七亲近的姿势。 可阿米尔不知啊。扼 她以为鳌崽是要攻击敖七。 “小心!” 她大叫一声,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张开双臂往敖七身上一扑,用后背对着鳌崽,一副要替敖七承受攻击的保护架势…… 然后被随之而来的鳌崽重重一撞,生生将敖七扑得踉跄倒地…… 于是,冯蕴和裴媛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阿米尔四脚八叉地压在敖七的身上,背后还有一个做了错事不知所措的鳌崽…… 此情此景,气氛诡异地肃静下来。扼 周遭没有人声,敖七气血上涌,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双手朝后摊开,不去触碰阿米尔的身体,在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里,火冒三丈。 “你还不起开?!” 阿米尔摔得有些发懵,她回头看一眼鳌崽。 “我没有被咬?” 敖七冷着脸看她。 她又看一眼鳌崽,“它不是野兽?是家禽?”扼 敖七快被她气死了。 被府里的下人围观便罢了,关键是在冯蕴面前出糗,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新妇还在喋喋不休地问鳌崽,满心满眼都是好奇。 “它是什么,是猫吗?虎?豹?是什么?” “你能不能起开?” 敖七咬了咬后牙槽,用力推向她的肩膀。 “起开说话!” 阿米尔一怔,突然瞪大铜铃似的双眼。扼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敖七:“我何时打你了?” “你就有。阿母和舅母都看见了。” 阿米尔一个不服,猛地坐起骑在敖七的身上。 “我来救你,你却下手打我。你忘恩负义,反戈一击,还有,哦,卸磨杀驴。对,你卸磨杀驴,我就是那头驴……” 这些都是她刚学来的词,说得很溜,却听得裴媛双眼一黑,差点晕倒过去。 这都是做的什么孽哦?扼 她怕小两口再闹下去,引来更多的人,闹更大的笑话,沉声一喝。 “都起来!大过年的打打闹闹,像什么话。起来换身衣服,进屋说话。” 阿米尔再不懂规矩,也知道要孝敬婆母,看裴媛沉着脸走了,似乎被她气到了极点,连忙从敖七的身上爬起,低低哼一声,走到一旁,盯着鳌崽看。 鳌崽慢慢走向敖七,跟他亲近。 敖七一把抱住它,把脸贴在鳌崽的脖子上,蹲着身子,尴尬得恨不能让鳌崽把他驮走。 鳌崽就好像知道他的心事,伸舌头去舔他。 阿米尔看到这么可怕的动作,再次震惊得合不拢嘴。扼 “这,这是什么?” “崽。我们去吃东西。”敖七缓过劲来,也不理会阿米尔,轻抚着鳌崽的脑袋,温柔地笑道:“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走,我们去拿。” 哥哥…… 只有在鳌崽面前,他跟冯蕴才是平辈的。 鳌崽温顺地跟着敖七走了。 阿左和阿右两个人咯咯笑着,告诉阿米尔。 “它叫鳌崽,是舅母养的大猫,它不咬人的。嫂嫂你是胆小鬼吗?”扼 阿米尔僵硬地扭过头,看着冯蕴。 冯蕴微笑,“吓到你了。走吧,去换身衣裳,很快要用年夜饭了。” 阿米尔在敖七面前张牙舞爪,那是因为知道他不敢怎么她,在面对裴媛和冯蕴的时候,她就乖顺多了。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园子的时候,冯蕴才看到跟两个仆女站在一起的崔稚。 她仿佛永远都是那样一张脸。 憔悴、可怜,寡淡得看不出情绪。 “王妃。”众仆女朝冯蕴施礼。扼 又对阿米尔福身,“少夫人。” 崔稚也从众行礼。 冯蕴的目光从她的颅顶掠过去,轻声笑道: “年节上,无须这么客气。你们都去找些乐子,各自玩耍去吧。” 几个仆女嘻嘻哈哈地谢过恩典,然后退下了。 从头到尾,冯蕴没有听到崔稚的声音。 她看一眼浑然不知的阿米尔,浅浅一笑。扼 “这边走。” 阿米尔不知道敖七的那些事情,低头扯着自己的袖子,不满地蹙眉:“都怪敖七,也不告诉我,鳌崽是不咬人的,害得我出丑。” 冯蕴看她天真率性,笑了下,没有多说什么,亲自带阿米尔过去换了衣裳,再将她带回堂上,发现裴獗已经回来了。 今日一早,裴獗便去了西京的各驻军营地。 这是他的老传统,大年这天,是一定要去跟将士们吃个午饭,最差也要去打一声招呼的。 “大王。”冯蕴躬身行礼,走到他身侧坐下。 两顾一眼,她莞尔。扼 “如何?没有人找你麻烦吧?” 裴獗:“大过年的,没人这么想不开吧?” 冯蕴愣了愣,轻笑一声:“你把罗鼎发配北戎,旧党那伙人能咽得下这口气?昨儿飨宴,我可是看到阮尚书的脸色不太好看呢。” 裴獗突然伸手拉住她,盯着她看。 “蕴娘心疼我?” 冯蕴侧目看着他,“你看呢?我脸上哪里看着像会疼的?” 裴獗扬扬眉梢,换了话题。扼 “今日出门听到一桩事,与你有关。” 冯蕴微怔,“我?我有何事?” 裴獗看着她道:“外间谣传陛下想认你做干娘,认我做干爹。” 冯蕴吓一跳。 寻常人家认个干娘干爹是小事,皇帝岂能胡乱相认? 这谣言释放出来的,分明就是裴獗有篡位野心的讯号…… “何人如此大胆,编排这等天家大事?”扼 裴獗顿了顿,声若寒冰。 “这西京城里的牛鬼蛇神,看来是迫不及待,要出来受死了。” “真是蹊跷……” 昨夜她和阿元说话,没发现有人啊。 除非是被人刻意盯上了。 不是盯她,就是盯着小皇帝。 风从走廊吹过来,穿过帘子,冯蕴突然有些冷。扼 - 裴府今年的年夜饭,年味很重。 冯蕴提议,一家子吃饭是为团圆,那就要坐团圆桌,吃团圆饭,于是便摆了长席,大家围坐一起。 裴冲坐在上首,左侧是裴獗和冯蕴夫妻,右侧是裴媛,下首是敖七和阿米尔,以及阿左和阿右两个小的。 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一起,气氛和美。 裴冲却在席中便提前告辞,让人推着离了席。 阿米尔看到众人脸上凝重的神色,有些害怕。扼 因为她不懂规矩,这些日子已经闯下不少祸了。 她小声问:“是不是我……不会说话,得罪了阿翁?” 敖七看到她就皱眉,“不关你的事,吃你的东西。” 阿米尔哦一声,默默低头,乘人不备,又给了敖七一个白眼。 “你……”敖七气结。 裴媛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叹息一声。 “是思念我的阿母了。岁岁团年,岁岁团不圆啊。”扼 裴冲对亡妻的深情,冯蕴略有耳闻,其实她的心里下意识地觉得公爹这种男人,才是真男人,如此深情厚爱换哪个女子不得为他出生入死? 她侧身为裴獗夹了一筷子菜,小声一笑。 “你要有你爹一半,想来就国泰民安了。” 裴獗抬眼,一头雾水。 冯蕴笑得灿烂,“吃吧,特地吩咐灶上为你做的。人面兽心……哦不,火爆鸡丁。” 裴獗:…… -扼 当天夜里,敖七和阿米尔是在裴府留宿的。 本着他们是夫妻,冯蕴便只让人为他们安排了一间房。 可次日醒来,她被小满叫醒,才听说,敖七跟新妇置气,昨夜里让人加了被子褥子,一个人在次间里,后来是跟鳌崽一起睡的。 她有些哭笑不得。 “次间没有暖炉,怕是冻坏了,吩咐灶上煮些姜汤,给敖将军送去。” 小满应诺。 冯蕴让环儿和佩儿过来,为自己更衣。扼 裴家在西京城里,虽然没有什么亲眷,但大年初一是铁定会有人上门拜年的,即使她不想应酬,也得撑着身子起来,做雍怀王妃该做的事。 她做好了准备,没有料到最先到府上拜年的,是韦铮和骆月。 冯蕴和骆月久不相见,都有一肚子话想说,于是将男人们抛在前厅,两个人去后院说话。 说起分别后的遭遇,二人相看执手,唏嘘不已。 “我真是想念安渡,想念那些患难的姐妹。要是能回去看一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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