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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荷花开了,陛下可想去瞧瞧?” 元尚乙早就听到她的声音了。 咬着下唇,小脸上满是期待,却极力克制。 冯蕴又道:“制衣坊孔娘子家的小猫生了六只猫崽崽,陛下可想去瞧瞧,小猫崽可好看了。” 元尚乙心里痒痒。 说荷花的时候,他可以忍着。覷 宫里也能瞧到荷花,没什么稀奇。 小猫生崽崽,他是没有见过的…… 他想去,可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不能出去的,他是皇帝,他一出门,就会引来无数人紧张,担惊受怕,就连炎生都说,村子里的蝉都怕他。 “陛下……” 冯蕴依旧很温和,还带一点笑。 她不像林女史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虽然不敢骂他,却总拿宫人开刀。 王妃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柔得就像花墙边吹来的微风,那样轻柔,那么和暖,那样舒心……覷 “农具坊还有新农具出炉,村子里的人,都要去观看,村西头的落陶坡新建一个陶窑,今日要烧第一把火,到处都热闹呢,陛下真不想去看看吗?” 帐子里还是没有声音。 冯蕴幽幽一叹。 “既然陛下睡熟了,那就好好睡吧,臣妇告退……” 她轻盈地福了福身,并没有转头,更没有走。 果然…… 下一瞬,帘子被孩子从里面拉开了。覷 白生生的小脸上,带了点羞愧的红晕。 “我要去。” 冯蕴笑了笑,搭下眼帘看面前的孩子,“听说陛下不肯好好喝药?不喝药可不能出去玩耍。” 元尚乙看着她,有些心虚,声音低低的:“药苦,天天喝,喝不下了。” 冯蕴突然心疼。 下意识的,她想到了渠儿…… 每次吃药的时候,她心疼孩子,孩子却懂事的心疼她,每次都说“不苦不苦”,然后就乖乖的,配合的闭着眼睛一口气喝光,再咧着小嘴巴冲她笑。覷 也不过才元尚乙这般大小…… 也这样成日关在宫中,像一只折了翅膀的小鸟…… 何其可怜。 那时候,齐宫里的人,总在萧呈面前告偏状,说她偏心渠儿,不疼爱予初。 其实当娘的人,怎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并非她偏心,而是两个孩子,渠儿遭受的苦楚更多。而予初还小,在宫里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她能用得上的母爱有限…… “王妃。”元尚乙见她盯着自己,久久不说话,小脸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覷 “我喝药。你带我去看小猫,看陶窑,好吗?” “好。”冯蕴的情绪仿佛是在一瞬间涌动上来的,她弯下腰,双臂用力抱了抱元尚乙。 “我带了好吃的蜜饯,你喝完药,咱们就偷偷吃两粒,可甜可甜的。” 元尚乙的眼睛亮开了。 不是因为蜜饯,而是这个拥抱。 很少有人会这样怜爱的抱他。 母后也少。覷 他以为只有亲娘才会这样的,原来王妃也会…… 第352章 微服私访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洒落在远山的山尖,温暖的霞色落在花溪水面,波光粼粼。田间地头,阡垄交错,农人在其间行走,时不时大声吆喝,发出爽朗的笑声……嗾 这是六岁的小皇帝元尚乙,从未见过的景象。 冯蕴知道他好奇,没有让人备车,牵着他的手,从庄子去走到农具坊,看新农具出炉。 侍卫们远远地跟着,元尚乙将冯蕴攥得极紧。 他很紧张。 新奇的,未知的世界。 一部分是好奇,一部分是无措。 冯蕴没有拆穿他,也不询问什么,由着他慢慢去消化,只温声软语告诉他农具从铁水到成形的过程……嗾 元尚乙不怎么说话,但频频点头,很是乖巧。 冯蕴越发觉得他的性子,有些像渠儿,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于是掌心里握着的小手,越发柔弱起来。 她的心都快融化了。 一个是没娘的孩子。 一个是失去孩子的娘…… 有那么一瞬,冯蕴觉得空掉的心,得到了某种填补。 从农具坊到制衣坊,短短一段路程,元尚乙和冯蕴关系更亲厚了。嗾 “王妃,我们是去看猫吗?” “对呀。看小猫崽。”冯蕴想了想,又笑,“改天再带陛下,看大猫崽。” 元尚乙点头称好。 孔云娥家的猫,确实生了六只猫崽,不知猫爹是谁,几只猫儿都极是可爱,尤其其中有一只梨花白,眼睛大,嘴巴兜,开脸端正,比它的兄弟姐妹都长得标致。 元尚乙看着就不眨眼。 孔云娥问:“等小猫断奶了,送给陛下,好不好?” 猫儿原是给孔云娥的儿子衡阳养来解闷的,是他的小伙伴,一听母亲的话,衡阳不乐意了。嗾 那是他最爱的小猫。 “阿娘,是我的,是我的……” 衡阳才三岁,根本不懂什么尊卑贵贱,对眼前这个比他高比他年长的小哥哥,不会有什么敬意,只知道有人抢他心爱的宝贝,抱起小猫就虎视眈眈。 元尚乙一愣。 他抬头看冯蕴。 冯蕴问:“想要吗?” 元尚乙迟疑一下。嗾 宫里的人告诉他,这天底下的万民万物,都是属于他的,他是天子,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想要这只小猫,可他看出了衡阳的不情愿,思索片刻,他摇了摇头…… 冯蕴脸上露出笑容,没有多说什么。 孔云娥心下却有些慌乱。 儿子不懂事,大人能不懂事吗? 她看小皇帝频频看向那只梨花白,又是愧疚又是紧张地说,回头等猫儿长大一点,就送过来。 “云娥不必如此。”嗾 冯蕴笑着安抚衡阳几句,带着元尚乙离开了孔家。 “陛下喜欢那只小猫的,对吗?” 元尚乙轻轻嗯一声。 冯蕴低头看他,“那孔娘子问你要不要,为何摇头?” 元尚乙抿了抿嘴巴,垂着眼走路,不说话。 冯蕴眼睛弯起来,“你是因为看到衡阳喜欢,不想抢他的东西,对吗?” 元尚乙这才又嗯一声。嗾 这孩子实在话少,冯蕴无法想象等他长大些,跟他的顾命大臣雍怀王相对,该如何交流。 “陛下这么做是对的。”冯蕴鼓励他,“君子不夺人所好,陛下是君子,以后亲政了,也会是仁君。” 元尚乙眼眸暗下。 “我不想当皇帝,可以吗?” 冯蕴听得眉心直跳,脸颊都僵硬了一下。 幸好,除了小满跟在身边,其他侍卫都离得稍远,不然这话传出去,说她教唆小皇帝也就罢了,只怕对小皇帝不太好。 她不像董柏那样紧张,更不像林女史那样一味说教训斥,只是思考了一下,低声道:嗾 “这个问题等陛下长大了,再来思量。现在陛下还小,只需要做一个孩童,随心所欲就好。” 元尚乙:“做皇帝就不能随心所欲。” 冯蕴愕然一下。 少言寡语的孩子,心思竟然这么多。 她莞尔,跳开这个话题,“等会儿我带陛下去街上走走吧……” 元尚乙果然忘了刚才的事。嘴上不说什么,脸上,眼睛里全都跳跃着喜悦。 到底是个孩子,喜怒全摆在脸上。嗾 从制衣坊回到庄子,冯蕴让人套了牛车,按事先说好的,带元尚乙去看了窑上点火,然后趁着天没有大热起来,慢慢悠悠往安渡城走。 元尚乙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大水牛。 这是他第一次坐牛车,还是敞着篷子的。 沿途过去,不时有村人招呼冯蕴。 元尚乙紧挨着冯蕴,露出一双新奇的眼睛。 “他们为何不叫王妃为王妃?为何见到王妃,也不行礼?” 冯蕴笑道:“村里没有那么多约束。大家都忙着,又拿扁担又拿箩筐,要是礼数多了,多不自在?”嗾 元尚乙问:“那王妃不会觉得他们不敬吗?” 冯蕴轻轻一笑,“当然不会,这样我才快活呢。” 说罢,又像想到什么似的。 “一会儿进城,陛下也像他们一样,称呼我娘子便好。” 元尚乙琢磨一下,“那我呢?” 孩子生得很白,双眼露出期待,看着很是令人心痛。 冯蕴忍不住手痒,点了点他的鼻头。嗾 “你今日出门,也不是陛下。不然,满大街的人都过来跪行大礼,哪里还有什么乐子?” 元尚乙重重点头。 看得出来,他很愿意这般。 冯蕴歪头笑问:“那我叫你什么呢?元小郎?阿元?” 元尚乙:“阿元。” 他答得很快。 生怕冯蕴自己做了决定。嗾 因为阿元听着,比客气的小郎君要亲昵许多。 他喜欢跟王妃亲近。 冯蕴看出来了,在孩子看不见的地方,扬了扬唇角,满脸都是柔和的光芒。 “阿元,你坐过来一些,我考考你,可认识路边这些庄稼……” 牛车摇摇晃晃,入得安渡城,守城的士兵认出冯蕴,刚要上前行礼,就被冯蕴用眼神制止了。 她就像寻常百姓一样,带着元尚乙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在人来人往中,行走在各种摊贩中间。 肉包子三钱一个。嗾 但摊贩摆了半天,卖得最快的是旁边蒸笼里的黑面馍馍。 元尚乙大为不解,“他们都不爱吃肉包子吗?” 冯蕴道:“一个肉包子,可以买二斤糙米。” 她没有说太深。 元尚乙却自己领悟到了。 “娘子是说,他们舍不得买肉包子,不如买糙米?” “嗯。”冯蕴道:“一个肉包子,自己的肚腹都填不饱,但二斤糙米,却够一家人煮粥吃上两三天……”嗾 元尚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冯蕴又带他去了米行、布行,肉铺,甚至香火店和当铺。 渐渐地,元尚乙脸上的兴奋少了…… 冯蕴摸摸他的头,“累了吗?” 元尚乙小眉头皱了起来,“以前我以为,做皇帝是最辛苦的。” 冯蕴笑了起来,轻声道:“做一个好皇帝当然会很辛苦。一个人责任越大,担子越重,就越辛苦。但皇帝越好,越辛苦,平民百姓就能少一些辛苦了。” 元尚乙抿了抿嘴巴,点头不语,一张虚白的脸颊上,却红扑扑的。嗾 冯蕴看日头升到了半空,天渐渐热了,将孩子抱上牛车,去了玉堂春。 文慧迎出来,看到元尚乙吓一跳。 “哟,娘子带的是哪家的小公子,粉妆玉琢的小模样,长得这样好看……” 元尚乙脸颊更红了。 他不吭声,望着冯蕴。 冯蕴将孩子揽了揽,“我家的。” 又递了一个眼色给文慧,弯腰替元尚乙拭了拭额际的浮汗,笑道:“去拿些紫苏饮子来,天怪热的,看这一头的汗。”嗾 文慧笑盈盈地应下。 她不认识元尚乙,也没有料到冯蕴会堂而皇之地把小皇帝牵着满街跑。 然而,晌午贺传栋过来用饭,看着门口坐着的侍卫,先是惊了一下,再去拜见冯蕴时,整个人都吓掉了。 “陛,陛下?” 那日出迎至万宁,贺传栋随父同行,是亲眼看到过这位天寿小皇帝的,乍然看到他出现在这里,也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都知道小皇帝身子不好。 王妃这么带出来,是要担大责的。嗾 一旦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说得清楚? 冯蕴看元尚乙一眼,严肃地道:“贺君无须多礼,陛下今日是微服出巡,暗查民生,不可让人发现……” 贺传栋眼皮跳了一下,连忙拱手。 “明白明白,臣下明白。” 冯蕴示意他坐下。 贺传栋摆手,“我吃点东西就要走,今日要随父亲去刘家村走访……” 贺洽贵为刺史,去村里走访?嗾 冯蕴问:“发生何事?” 贺传栋眉头皱了起来,“里长报告郡府,说村里发现蝗虫,府君上呈给父亲,父亲忧心不已,准备亲自下村看一看。” 第353章 粮食危机 俗话说,蝗虫过境,寸草不生。沄 刘家村和沈家村隔长河而望,沈家村的旁边就是花溪村。 相隔不远。 冯蕴自己有大片的田地,又是花溪村里正,心里不免发寒。 她想跟去看一眼,但日头大起来了,下村里会很热,带着元尚乙极是不便,于是按下情绪,朝贺传栋微微一笑。 “有消息,贺君差人到花溪村告知一声。” 贺传栋拱手,“是。” “娘子想去看看吗?”元尚乙侧过头来,眼里露出一丝光。沄 冯蕴察觉到他的小心思。 因为她想去,他便愿意跟着她去。 “阿元也想去吗?” 元尚乙点点头。 冯蕴道:“可是天太热了,阿元不怕晒吗?” 贺传栋看到小皇帝苍白的一张小脸,就觉得心惊胆战,跟着就道:“王妃说得是,外面暑气重,陛下身子尚未大好,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这种说法和宫里那些人一样。沄 元尚乙的眉头忽地皱了起来,看着冯蕴。 “我想去。” 贺传栋着急,再想阻止,却见冯蕴微笑着点了头。 “好,我们吃罢午食,一道去。” - 午后,冯蕴和贺洽在城门相见。 贺洽跟他的儿子一样,也是被冯蕴带着小皇帝吓得眉头直跳,但他反应比贺传栋好一些,行个礼便很快平静下来。沄 皇帝坐牛车,他一个刺史当然不能坐马车。 贺洽示意随行的人,把马车驶回去,带着儿子便坐上了冯蕴的牛车。 贺洽大致讲述了一下里正汇报的情况,不由叹气。 “真是祸不单行,雪灾刚过,又闹蝗虫。” 雪上加霜,贺洽愁得都顾不上在皇帝面前的礼仪了,不停地拍脑门。 “那么大的雪,竟是没把虫卵冻死?” 冯蕴思忖一下,“蝗虫卵产于地面以下寸许,积雪覆盖,利于蝗虫越冬,等到积雪融化,土壤里的水分增加,又利蝗虫孵化……”沄 她侃侃而谈。 贺洽佩服不已。 “庄户人家的事情,王妃竟也懂得许多。” 冯蕴微微一笑,“全是书上看来的。纸上谈兵,不算什么……” 贺洽头发都愁白了,遇到一个能“纸上谈兵”的,也如溺水人之于浮木,抓住她就不放。 “那王妃可知,有什么好的治虫之法?” 冯蕴道:“到了刘家村,看看再说吧。”沄 贺洽自是笑着应下。 二人说话时,元尚乙不插嘴,就像普通人家的乖顺小孩,默默地听。 虽然他不是很懂,但很喜欢王妃无所不能的样子…… 在宫里的时候,端太后一年一年的惶惶不可终日,负面情绪带给幼小的元尚乙,也养成了他如今的性子。 所以,坦然的,平静的冯蕴,能带给他极大的安全感。 元尚乙偷偷握住冯蕴的手…… 冯蕴低头看一眼,拿水囊给他。沄 看他喝水时睫毛一颤一抖的样子,那种对渠儿的亏欠再次涌上心来…… 渠儿跟着她这个无能的母亲,是不是也像元尚乙一样,提心吊胆,惊恐不安,居无宁日? 如果她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又怎会有那样的下场…… 再无法弥补了。 那些遗憾,变成一道撕裂的伤疤,在心头不断地扩散,冯蕴眼神渐深,可见伤感。 元尚乙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着她,突然伸手抚了抚冯蕴的眉头。 “娘子不皱眉,你看,我乖乖喝的。”沄 冯蕴回过神,笑了一下。 “我是想到蝗虫才皱眉的,与阿元无关。” 元尚乙哦一声,突然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车辕。 “娘子,你看……” 冯蕴扭头,还没有说话,贺洽已拔高了声音。 “蝗虫……” 元尚乙道:“这是蚱蜢吗?”沄 以前在白马寺客居时,也见过庭院里的蚱蜢,他并不十分惧怕,甚至有些好奇,刺史君说的,一夜间“寸草不生”的害虫,原来就是蚱蜢? 看着孩子的好奇,冯蕴伸手,用手绢将那只蝗虫捉过来,在贺洽错愕的目光中,指着它道: “蚱蜢是蝗虫,蝗虫却非蚱蜢。平常我们所说的蚱蜢,食草,不喜迁移,不爱集群,对作物伤害较小。蝗虫是同类,但不同种。你看,它个头大,头圆,嘴也大,能长距离地迁飞,一出没便是集群,大规模为害作物,还很杂食……”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小皇帝。 “一般蚱蜢不吃同类,而蝗虫在没有食物来源的时候,会选择吃掉同类来保全自己。” 元尚乙听得脸都白了。 冯蕴轻描淡写地将蝗虫踩死在牛车里,丢出去,淡淡地道:“为了不被同类吃掉,蝗虫数量越多,行进速度越多。这才有蝗虫过境,遮天蔽日,赤地千里一说……”沄 “那为何要集群?” “为了繁殖、存活。” 有问必有答。 元尚乙越发喜欢这个满腹学识的王妃。 “娘子比太傅懂得都多。” 冯蕴看着他道:“我也是看书才知这些。阿元要是喜欢,可以常到我庄子里来看书……” 元尚乙已经识得很多字了,但在宫里涉猎的书籍全有定数,没有那么多杂书、闲书可看。沄 他偏生就喜欢这些,当即重重点头。 “娘子回去和林女史说,我可以时时来找你。” 冯蕴道:“好。” 到刘家村果然很热了,但农人们没有在屋里贪凉,而是在地头驱赶、捕杀蝗虫。 戴着草帽,顶着烈日,大人孩子老人,全家出动。 而里长则是带着村里几个长辈,在村中设了祭台,祭礼神灵,祈求保佑消除蝗灾。 冯蕴牵着元尚乙下车,把他带到一棵树冠茂盛的大树下歇凉,吩咐小满和侍卫们看着,自己跟贺洽走上地头。沄 田间地头有蝗虫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不是成群结队,就不会泛滥成灾。 但村里人说,今年的蝗虫数量,比往年明显增多。他们已经捕杀了三天,数量仍不见减少,这才不得不拿出家伙来驱赶…… 冯蕴其实不赞同驱赶的方法。 这无非是从这个村到那个村而已。 里长在水井边洗净了手,走过来对着贺洽就是低头作揖。 “刺史君,你得帮我们想想办法啊。庄稼都吃光了,整个村子就没有活路了啊。” 刘家村和沈家村一样,以姓冠名,聚族而居,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姓刘,都是亲戚,要是遭了蝗灾,借粮的地方都找不到……沄 贺洽不太懂农术。 可听说蝗灾的可怕,方才又听冯蕴讲了一回,也是急得一满脑门的汗。 “正在想办法,正在想办法。” 他也上火。 以前他是个武将,只管上阵杀敌。 蝗灾却是自古以来的农术难题,谁遇上算谁倒霉,除了捕杀,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于是求助的眼神,就落在了冯蕴的脸上。沄 里正尚不知道这个牵孩子的妇人,就是雍怀王妃,而树荫下驻足观看的孩童,更是一国之君。 他只当冯蕴是贺洽的家眷,看一眼,又对贺洽道: “今年粮食又涨价了,村里家户都没有余粮……唉,愁嘞,要是像花溪村就好了,有农具、制衣,陶窑,各种作坊,就算种不出庄稼,也不至于饿饭……” 贺洽尴尬地笑了笑。 “刘里正可以去花溪,跟他们学一学。” 里长摇头,“这世道,哪有不藏私的,吃饭的本钱,谁也教别人,再说了,都干作坊去了,这田地不就没人种了吗?” 听上去很有道理,贺洽只能笑。沄 粮食危险,不止刘里长有,身为一州长官,贺洽其实比他还愁…… 冯蕴突然开口:“眼下蝗虫还不密集,村里多养些鸡鸭鹅吧?有蝗虫,恰可以节省投喂的粮食……” 里长摇头,有些轻视的目光扫她。 “夫人有所不知啊,虫子多了,鸭子是吃不动的……” 冯蕴微微一笑,“那就是鸭子还不足够多。” 她说的多,是那种成群结队的“多”,而不是里长眼里的几只,几十只那么多。 冯蕴转头对贺洽道:“刺史君或可以号召各郡县的养鸭人,组织一支养鸭大军,共同灭蝗?”沄 时人喜食鸭肉,信州各郡临水,到处都有规模不小的养鸭人。一家不足够,那十家呢,百家呢? 养鸭人需要粮食来喂养,成本很高,而蝗虫不要钱。 如果有官府号召,再给一点补贴,定是趋之若鹜。 贺洽眼睛一亮,“或可一试,多谢王妃指点。” 刘里长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雍怀王妃,还是花溪村的里正,想到方才说的话,面红耳赤,不停地告罪。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在里长的带领下,在村里走了走,跟着贺洽离开了。 回到花溪,她叫来几个什长、伍长,到大槐树下来议事。沄 花溪村跟刘家村隔了一条长河,尚不知蝗虫的事情,但几位都是老农人了,一听就白了脸。 “里正娘子,我们得早做预防才是啊。” 冯蕴点头。 但除了养鸭子,她眼下也想不到好的办法,提醒一下农户,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她很爱惜书本。 人脑的储存是有限的。 书本是无限的。沄 她想从书里翻出有用的治蝗之法。 然而,从古到今,蝗事都是难事。一直看到半夜,也没有什么头绪。次日大早,她便叫来邢大郎,在账上支出一些钱,买回来一批批的小鸭子。 池塘里,荷花正艳。 小鸭子排成行地摆晃过去,扎入水里,毛茸茸的极是可爱。 元尚乙趴在花墙那头看着,带着董柏就溜去了庄子。 林女史满肚子都是气,可昨日就被冯蕴警告过了,只能带着伞、带着水囊,领上几个仆女屁颠颠地跟出去。 刚到池塘边,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便差点晕了过去……沄 小皇帝的身边,那大家伙是猫是虎还是豹子? 这么大一头,雍怀王妃不仅不赶,居然允许一个危险的东西,靠近陛下? 第354章 盛世将至 五月的清晨里,幽幽清风,莲花招展,不冷不热的小木亭里,可谓人间仙境。庣 林女史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仆拜见王妃。” 她在亭下台阶福身行礼,手指捏得发白,笑容十分僵硬。 “陛下该回去喝药了。” 整个庄子里,只有养心斋的人出来,会唤冯蕴一声“王妃”。 她斜斜看过去,林女史眼里有明显的畏惧,以及不满。 她微笑自若,“等下塘里要挖藕带,做新菜,陛下要看呢。把药端过来吧。”庣 让一个侍从把皇帝的药端到塘边木亭里来喝,不算过分,可林女史想的是把皇帝拽回养心斋…… 她偷偷瞥一眼那怪物大猫。 鳌崽眼睛凛冽的扫过来,舔了一下嘴巴,林女史都不敢与它对视,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回王妃,陛下也该读书了。” 这次陪天寿小皇帝来养病的,除了服侍生活起居的仆从,还有两位翰林院的讲习,主要负责小皇帝的功课。 冯蕴不好当众说不让小皇帝念书,留他下来看人家挖藕。 “陛下。”她低下头,微笑自若。庣 “要跟林女史回去吗?” 这句话本身就包含了听从皇帝的意愿,尊重本身换来的是小皇帝玩耍意识的觉醒。 果然,元尚乙嘴一撇。 “不想。我要看挖藕带……” 说到这里,与冯蕴目光对视着,他像是突然领悟到什么似的,转身负手,看一眼林女史,小脸凝重。 “朕要体察民情。今儿休沐一日。” 林女史微微一愕。庣 冯蕴都差点被这句“体察民情”逗乐了。 元尚乙看着沉默寡言,其实半点都不笨。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样的话。 一言封喉。 林女史嘴巴张了好几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忸怩地看一眼冯蕴,见王妃丝毫没有要劝陛下读书的意思,只能垂下头去。 “仆这便去端药。” 回到养心斋,她让仆女去灶上盛药,拿着捎给西京的信,万分踟蹰。庣 要是端太后在,她说一句学习的紧要,端太后立马就会让皇帝去念书,哪里容得他这样贪玩? 这个王妃分明是不想让陛下好好读书啊?可她若是密报西京,算不算告发,传到敖相手上,又不知起什么风浪…… - 元尚乙打发走了林女史,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突然有了更多的自信。 “娘子,我做得对吗?” 冯蕴思忖一下。 “偶尔为之,没错。”庣 元尚乙神情垮了下来。 “就是说,不对吗?” 冯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有不对。贪玩好耍是人之本性。况且,陛下留下来不仅是体察民情,也是在学习呢?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田间地头能学到不少。” 元尚乙这才松口气。 “那娘子为何说,偶尔为之?” 冯蕴弯了弯眼睛,“读书枯燥乏味,但也是要读的,若常找借口不读书,易生懒怠,自是不行。” 元尚乙一听,微微着急。庣 “我会很用功读书的。” 冯蕴嗯一声,“我信阿元。” 元尚乙开开心心,低头抚摸鳌崽的背毛,“鳌崽,你也信我,对不对?” 他没有去抢孔娘子家里的梨花白小猫,却得了一只这样的大猫,元尚乙很是开心。 孩子小,甚至都没有害怕的意识,非常自然地就双手揽住了鳌崽的脖子。 鳌崽对陌生人是有防备心的,尤其不喜欢陌生人这么亲近它…… 对元尚乙,鳌崽却格外宽容。庣 崽崽抬眼看着冯蕴。 冯蕴摸摸它的头,鳌崽便耷拉下去,收起了凶狠。 那模样哪里是食肉的野兽,分明就是家猫。 淳于焰刚从云庄过来,就看到这番情形,那牙根儿处,莫名就有点痒痒。 好家伙! 在云庄里,他好吃好喝地供着鳌崽,这家伙也不肯跟他这么亲近呀。那天他以为已经把崽养熟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刚搂上脖子,差点直接被它送走…… 见天如虎似豹似的,冲他发火,警告……庣 怎么到冯十二跟前,就变猫了? “哼!”人还没有走上木亭,声音先到了。 “冯十二,你就是这么过河拆桥的?” 冯蕴回头看他一眼。 刺绣宽衣,玉环缎带,青玉发冠,翩翩浊世佳公子,偏生戴一张骇人的面具,嚣张至极。 她内心叹息一声。 好久没有看到过云川世子的脸了。庣 还怪想……欣赏一下的。 她轻轻一笑,“世子不是去信义郡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淳于焰眼一斜,“所以,你就可以把鳌崽不声不响地带走,招呼都不打?” 冯蕴冤枉,“我和屈先生说过。” 屈定那老不休! 淳于焰在心里骂了一句,唇角扬了扬。 “那我回来了,是不是可以把我干儿子还给我了?”庣 冯蕴白他一眼,“世子让人把鳌崽的伙食费算一算,我让阿楼结算给你。”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淳于焰不满地低哼一声,走近她面下,仿佛这才看到小皇帝似的,行了一礼。 “陛下也在?淳于焰见过陛下。” 元尚乙端端正正地还礼,极有礼貌,“世子免礼。” 那日官道迎驾,只是远远一见。 因这一礼,淳于焰倒是认真看了看这个六岁的稚童…… 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庣 没有宫中皇子,如他和他两个庶弟一样的骄奢,比传闻中更为孱弱苍白,好像多少年没有晒过太阳似的,比他还要白上几分…… 他微微一笑,跟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可寒暄的,看着冯蕴便说起这次去信义的事情。 “以前的议馆街,很是热闹,汇集了各国商贾,我那庄子旁边的竹河渡口,正在修建大桥,假以时日,鸣泉必定是人烟阜盛,商肆林立,车马粼粼,繁华如织……真是寸土寸金啊,当初一口气买下大片土地,冯十二,又让你赚着了……” 冯蕴扬眉,“修大桥?” 大晋一分为二,接着便是讨伐北戎,西京朝廷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和金钱来修桥补路。 “你的萧郎,一力主张此事。”淳于焰原本是想调侃,可出口的语气莫名就带了一点酸。 “齐君御极之路,真可谓是顺心顺意。如今齐国文武归心,朝野太平,士农工商,各安其分……”庣 “哦”一声,冯蕴轻笑,“是吗?” 淳于焰垂眸看她,“说出来你恐怕要闹心,南边人人都在称颂,萧郎临朝,盛世将至……” 萧郎临朝,盛世将至? 冯蕴目光幽淡,似笑非笑。 即便有憎恨和埋怨,即便萧呈对她凉薄,可她得承认,在治国一途上,萧呈有抱负有想法。 上辈子的齐国,在军事实力上大不如晋,那是因为有裴獗,有北雍军…… 但若论及其他,百姓安居,富庶之境,人文学术,远超李氏父女掌权的晋廷。庣 上辈子她没有机会活着看见萧呈八方来朝的盛世,但她可以猜测到,只要萧呈不死,不犯大病,好好治理齐国,终将有一日,李氏父女的江山会在他的野心里,决痈溃疽…… “怎么不说话?”淳于焰看着他,又是那种看着不在意,却咄咄逼人的目光。 “在想萧郎,还是想裴郎?” 冯蕴眼里的波澜,微微平息。 低头饮茶,笑了一声。 “竹河渡口修大桥,扩建道路,有利两国通商,大晋不花一钱,只得利息,我有什么可说的?” 淳于焰笑着拿过茶盏,自顾自倒了一杯。庣 元尚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个中关键。 “先生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齐君为何要花自己的钱,让晋国得利呢?” “问得好。”冯蕴赞许地看着他,仿佛说的不是萧呈,而是哪个故旧知交,唇角犹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这便是为君之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腹有天地,互利共赢。撑船渡人也自渡。” 元尚乙似懂非懂,点了点脑袋。 “我学到了。” 淳于焰却突然胸膛堵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庣 夸裴獗也就罢了。 连萧呈在她眼里都是“腹有天地”的人了…… 他呢? 鳌崽的伙食费给你算一算。 淳于焰牙根发酸。 “没想到冯十二如此看重前夫?” 一声前夫,让冯蕴勾起嘴唇。庣 谁说不是前夫呢?上辈子过了那么多年呢。 她低低一声,冷笑。 有淡淡的水雾在她的黑眸里氤氲开来。 顷刻间,脑海里便浮现出齐宫里,那个绝望无助的冯蕴,凄厉的哭声。 她道:“弱者才会在人后拆台,灭他人威风。我夸他,不是为情,恰是为恨。” 淳于焰一窒。 无言以对。庣 在这一刻,他不羡慕萧呈这个前夫了。 冯十二眼里流露出的冷冰,对他是从来没有的。 那不仅仅是恨,是一个人背负着满身的伤痛后,侃侃而谈,淡淡而笑,却挣扎不出的一簇……复仇的火焰。 他不想被卷入其中。 “冯十二。” 淳于焰静默片刻,面具在阳光下闪着一抹和煦的光芒,好看的嘴角更是挂满了笑意。 “你请我吃新菜,我便不要鳌崽的伙食费了。”庣 第355章 世子心思 时令至夏,挖藕带便成了庄子里的喜事。蛪 藕带深在淤泥,幼嫩脆爽,炒、拌、盐淹都好吃,但为了保证莲藕长大丰收,挖藕带很是讲究,不可过早,不可太迟,还要照顾植株生长,避免伤了莲鞭…… 邢丙挽起衣袖,亲自带人下池塘。 一群部曲在岸边呼喊打气,而那些新入庄的部曲,以前没吃过莲藕,看大家过年似的,再看平常严肃板正的邢统领,满身淤泥,却快活似孩子,又是新奇,又是不可思议…… “藕带真有那么好吃吗?” “那是自然。” 有人问,有人应。 “但也不是单单为了吃……”蛪 “那是为何?” 昨年,娘子带着他们搬到花溪的庄子里来,缺食少粮,日子艰难,这一池塘的莲藕因为会食用的人少,得以在灾荒年里保存下来,填了肚腹,帮了大忙…… 早期跟着冯蕴的那些人,都记着此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 “就当是上苍的恩泽吧。” 新人似懂非懂,旧人脸上洋溢着笑。 一时间,喊声更大,石破天惊似的,整个庄子都沸腾起来。 又可赏花又可食用的东西,谁不想要?蛪 村子里陆续有人过来,找阿楼讨要种子。 阿楼慷慨地道:“眼下还不行,等立秋后再来吧。你们要种的,可以先把塘挖好,养好塘泥……” 村人们知道里正娘子家是不藏私的,当即欢天喜地,询问起莲藕的种植。 阿楼挠着脑袋,三两句说不清楚,叫来徐嫂子。 “庄里农事全由徐嫂子主张,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就行。” 徐嫂子正在看自己的丈夫挖藕带,闻声哎哟大笑,“我一个村妇,也不懂得多少,全是娘子手把手教的。你们回头要学,等立秋蓄种的时候,选个日子一道来,我一并说……” 村人感动。蛪 知道冯蕴身侧的小孩子就是皇帝,他们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地对着他们的方向行礼致谢。 元尚乙看得也很感动。 拉着冯蕴的手,突然低低地问: “要是治下百姓都像花溪一般快活,是不是就是好皇帝了?” 冯蕴一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人在吃不饱饭的时候,要的只是吃饱。蛪 人人都吃饱了,追求又有不同…… 她道:“能做到这般的皇帝,自古寥寥。若是阿元今后可以如此,那便是好皇帝。” 元尚乙点点头。 很快,小孩子就找到了自己的逻辑。 “那娘子做皇帝,不就可以做到了吗?” 冯蕴惊跳一下,差点去堵他的嘴。 “治一个村和治一个国,哪里能一般等同?”蛪 小孩子的双眼纯洁无垢,当然不会故意给她挖坑。 冯蕴笑着牵他的手。 “日头大了,我们回屋吧。” 外面人多,冯蕴不想惹麻烦。 淳于焰一听却笑了,淡淡扫冯蕴一眼。 “我就说这是烫手山芋吧?” 那天的话,元尚乙没有听见,他不明白淳于焰在说什么,乖乖地行礼告辞,让冯蕴牵着走出木亭。蛪 冯蕴看一眼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晚点我到云庄来,找你算账。” 一语双关? 淳于焰勾了勾唇,明知道她说的算账,是鳌崽的伙食费,也是为方才的口不择言,唯独没有半分暧昧,偏生难以自抑地反复咀嚼那两个字…… 晚点。 他闲懒地起身,看着那窈窕身影。 瘦弱的肩膀挺得笔直,脸上的笑容在初升的霞光里明艳动人,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恰到好处。临走,还没有忘记,向池塘另一端围观挖藕带的村民拱手告辞。蛪 冯十二啊。 是如何把妩媚和潇洒合二为一的? 而他自己…… 一面是刻骨挖髓般地心痒难耐。 一面又恨不能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咬下一块她的肉来,才能解恨…… 他倏尔轻笑,“晚点好……” 晚一点,或有烛火遮掩,放纵欲望……蛪 多日不得宣泄,他渴盼着有一个去处。 - 傍晚。 夏暑褪去,庄子里就飘出了香味。 有小皇帝在,冯蕴让人将他们的膳食端到了书房南窗边。 这里可以吹到花溪的风,又可以看到满院的月季,元尚乙很是喜欢。 “好吃吗?”冯蕴看着斯文有礼的小皇帝,满眼都是慈母的关怀。蛪 在没有人的地方,她甚少礼节,完全把对渠儿无处散发的母爱,给了这个没娘的孩子。 元尚乙点头,“很喜欢。” 喜欢到他恨不得不回养心斋。 从此,跟着雍怀王妃好了…… 可他不敢开口。 于理不合。 冯蕴亲自为他布菜,“往后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定会想方设法为阿元弄来。”蛪 元尚乙看着碗里炒得清脆的藕带,鼻子里莫名一酸。 “娘……子……” 他从来没有唤过娘。 很想唤一声。 又不敢。 以前端太妃养她,从不敢自称是他的娘,后来李桑若为了压低元尚乙的身份,让他行了大礼,正式过继给端太妃,他也只唤一声母亲。 端太妃待他也好。蛪 有爱,有惧。 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些复杂。 以前元尚乙分不清楚,现在有了对比,才明白…… 爱与爱是不同的。 “怎么了?”冯蕴看小孩子盯着自己看,眼睛湿润润的,隐隐有些发红,不由愣住。 “怎么要哭了?” 元尚乙咽下嘴里那一口菜。蛪 “娘子待我真好。” 冯蕴笑了起来,“给你吃点东西,就觉得好了?傻瓜,不要轻信于人。” 元尚乙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注视冯蕴的目光却越发的炽热,那是孩童对母亲才有的依恋,难以言表。 冯蕴:“吃吧,乖。” 一大一小单独享用了今夏的第一顿藕带。 慢慢地吃,说了许多话。蛪 离开的时候,冯蕴送元尚乙回养心斋,从孩子眼里看着依依不舍的光芒,心里也不免恻然。 “我就住那边……” 她指了指自己卧房的位置,笑道: “有事你大喊一声,我也能听见的。” 元尚乙小脸这才有了光芒。 “很近。” “是的,很近。”冯蕴弯腰,摸了摸她的头,“我就在阿元身边,会保护你的。”蛪 元尚乙轻轻颔首,双手拱起,朝她揖一下。 “娘子早些安歇,我回去了。” 冯蕴笑道:“进去吧,我看着你。” 元尚乙高高兴兴地迈过门槛。 院子门口,林女史站在花树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低低哼了一声,这才才换上笑容,上前接上皇帝。 - 冯蕴在养心斋站了片刻,出来便叫上阿楼,去云庄。蛪 今儿淳于焰摆明了想在长门吃饭,冯蕴没有留他,是不想让他找借口,不收收留鳌崽的钱。 一是一,二是二。 冯蕴不白占他的便宜。 去云庄的时候,她又让小满把一篮子藕带拎上。 那是专程留给这位隔壁邻居的。 星光如撒,月如水。 淳于焰慵懒地斜倚窗侧,弓起一条长腿,手握酒壶,看着冯蕴带人进了庄门,这才低笑一声,吸气扯了扯领子。蛪 云庄建筑精巧,他在窗边就可以看到从长门到云庄的小径,但冯蕴要走到庄子,却要好一会儿工夫。 于是这段路,今日在淳于焰心里就格外漫长…… 他好像等了许久,才听到有细碎的脚步。 说话的人,是向忠。 “世子,王妃过府,说要付鳌崽的伙食费。这……如何是好?” 淳于焰眼眸微沉,声线轻飘飘的。 “让她滚!”蛪 向忠啊一声。 就像被人卡了喉,没有下文。 接着,传来冯蕴的低笑。 “本想当面向世子致谢,礼数周全一些。既然世子不肯相见,那我留下钱,就走了。” 淳于焰脊背一僵,弹身坐起。 这个向忠,怎不说一声,冯十二在外面? 冯蕴没什么表情,示意小满将藕带和钱放下,转身便要走。蛪 背后传来淳于焰的冷笑。 “你再走一步试试?” 冯蕴皱眉,回头看去。 屋子里光线微弱,银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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