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些。” 裴獗看她一眼,眼睫微颤,在两国来使面前,对着个妇人低下头颅,任由她擦脖子擦额头,拍打肩膀上的灰尘,高大冷漠的大将军,突然就变成了乖顺的大狗狗,猛兽俯低的模样,谁看了不动容。 “哼!” 李桑若突然起身,一甩大袖,带着仆女转身离去。囇 晋太后的表现,让原本热闹的赛场气氛突变。 晋使尴尬,齐使则是难掩兴味。 冯蕴就像看不见旁人,眼里只有这只“猛兽”。 “累吗?”她问。 来回用巨石走棋,可以想见他并不轻松。 累的是心,也是身体。 裴獗被众人围观,也没什么表情。囇 “好了。”他和冯蕴交换个眼神,掉头捕捉到人群里淳于焰的目光。 “世子可以公布下一题了。” 淳于焰唇角一勾,“恭喜大将军。” 他语气冷淡带一点古怪,看到冯蕴也不像平常那样凑上来亲近,整个人疏离极了,判若两人。 淳于焰走向场中,以中人的身份宣布。 “第二局步步高升,晋方胜。” 这次赛场上的反应比方才得胜时弱了不少。囇 大家都在等待,决胜局齐方的题目…… 淳于焰唇角挂着笑,久久才转过身来,让人取出悬梁的试题,华衣锦袍尽显高华。 “第三局,是齐方试题。名曰:算无遗策。” 如果说晋方试题是武试,那齐方的试题就是文试。 齐方将在这个中坝上布置通关壁垒,而每个壁垒的开门条件,都是答对一个题目。二十个壁垒,便是二十道算学题目,晋齐双方相向而行,谁先抵达终点,夺得中间的采头,谁便获赢。 第265章 郁气更盛 这个时代,政局混乱,思想却相对活跃,学术思辨之风让算学发展迅速,《九章算术注》《海岛算经》等著作更是惊艳世人。粏 但是,无论是家学还是私人开馆,无论是饱学之士,还是普通先生,更多还是四书五经,算术高才极少。 会做文章不一定有高深的算术知识。 偏偏齐国的燕不息便是一个。 他精通各类运算,是南北有名的算学大师,当初萧呈和温行溯都是他座下弟子,所以,此题一出,齐方使臣会心一笑,胜券在握,晋方则是相对无言,觉得大势已去。 这分明就是单方面压倒性的。 就像裴獗之于齐方的黑熊将军。 比试定在明日卯时。粏 齐方要清除棋盘,布置壁垒,但在开试前,算学试题还是保密状态…… 一群晋使脸带忧色,集在翠屿厅里,等太后出来,共商对策。 李太后却迟迟未到。 几个人等了片刻,窃窃私语。 “第三局赢面极小,得早些拿出个章程来。” “君以为,我方一定会输吗?” “燕不息出马,几无胜率。”粏 “输掉信州,颜面尽失,老夫丢不起这人……” “回中京,你我当如何向同僚交代,又如何向大晋百姓,子孙后代交代?” “输了又如何?大不了不认账。” “不可。再兴战事,劳民伤财,且无信无义,愿赌不服输,被天下人耻笑矣……” 众人讨论着,等得越发焦灼。 净房的恭桶前,她捂着胸口,吐得昏天黑地。 唐少恭在门外问寺人。粏 “臣公们都等急了,太后何在?” 陈禧耷拉着眼皮,给了唐少恭一个无奈的眼神,躬着身子道: “先生稍候……” 唐少恭面容冷漠地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稍稍拔高声音。 “第三局关乎大晋国运,殿下万勿让臣公久候……” 李桑若本就难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整个人吐得要死过去似的,乍然听到这不带感情的催促,双眼更是红得仿若滴血一般。 这个唐少恭就是父亲派来控制她的吧。粏 她就是一颗棋。 一颗供父亲驱使的棋,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想到这里,李桑若气从心来,猛地拉开房门,直勾勾地看着唐少恭。 “找哀家何用?我大晋竟然找不出一个算学精湛的能人来吗?还有你,不是有出将入相之才,自称当代鸿儒?你会点什么?” 她面色青白,衣裳凌乱,不顾仪态的破口大骂。 众仆吓得低下头,噤若寒蝉。 唐少恭却面不改色,不生气,也不反驳,只淡淡地道:粏 “太后不如到堂上当着使臣的面,就如此说?” 李桑若当即便泄了气。 怔怔地看着他,又一声冷笑。 “我在骂你,羞辱你,你为何不生气?” 唐少恭听到这话,慢慢看她一眼,“仆如何敢生太后的气?”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足可以提醒李桑若注意身份。 一个人的身份决定了什么时候该生气,什么时候不该生气,哪怕贵为太后,也不可放肆。粏 李桑若心下凄惶,慢吞吞合上门。 “侍候哀家更衣。” 是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自觉。 她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样的太后。 哪怕是装,她也得装出父亲需要的样子来…… - 这夜信州城大雪,天格外的冷。粏 裴獗入夜没有回春酲馆,冯蕴吩咐大满小满,早早闭了院门,把炉火烧旺,躺在木榻上,靠着鳌崽翻书。 不多时,品书过来了。 站在檐下,对冯蕴汇报。 “翠屿派人来,把大郎君叫去了。” 明日最后一试,晋国那群人这会儿只怕忙乱坏了,大晚上叫温行溯去,不用多说什么,冯蕴也能猜得出来。 温行溯和萧呈,当初曾拜在燕不息门下,都是他的弟子。 晋使这是垂死挣扎,想从温行溯这里下手。粏 冯蕴迟疑一下,打开窗,看着飞雪的院落,交代品书。 “要是大郎君子时没回,你来知会我。” 品书过来,正是因为担心大郎君的安危。 此刻看十二娘出现在窗里的脸,白得胜雪,从容淡然,又稍稍落下心来。 “小人明白。”品书朝她深深揖个礼,斗篷拉高盖在头顶,匆匆离去。 冯蕴在窗边站了片刻。 是真冷啊。粏 小满走过来,“女郎可别站久了,一会儿受了凉,又得喝汤药了。” 她年纪小小却很是嘴碎,几乎每天都在念叨冯蕴,生怕她有一点不好。 冯蕴笑着弯腰,搂了搂鳌崽。 “关上吧。” 大满在给她铺床,突然问道: “将军夜里过来吗?” 冯蕴思忖一下,“不会。”粏 明日见输赢,依裴獗的性子,大抵不会轻易出让信州。 所以,今夜或许很多人都在等待着,明日盟约签订,结束战事,欣欣向荣…… 可实际上,此时此刻风起云涌,不论晋齐都会时刻备战,随时准备烽火再起… 冯蕴再坐下来,书便看不进去了。 她沉默片刻,让小满将氅子拿来,披在肩膀上,一言不发地推门出去。 鳌崽默默跟在她身后,哧溜一下窜过去。 “哎……”小满想拦,没拦住。粏 随即告状,“女郎,你看鳌崽!” 冯蕴回头,跟鳌崽对视。 “随它吧。” 小满语噎。 大满也直起身来,看着一人一兽的背影…… “阿姐,女郎这样可不行,她身子娇贵着呢……” “你跟上去吧,记得掌灯。”粏 “哦好。” 小满掌着灯在后面,见冯蕴慢悠悠在园子里走,没有什么目的的,就像只是遛一遛鳌崽。 飞雪如絮,漫天飞舞。 女郎行走雪中,步伐轻盈,清雅婉约,衣裙轻轻地飘动着,像一个雪白世界里的精灵。 “将军夫人好雅兴。” 一声清冷的笑,从墙头传来。 冯蕴抬头,微微眯起眼。粏 围墙那头是淳于焰。 他斜倚在木梯上,手握酒坛,慵懒惬意,一袭白衣华服猎猎翻飞,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雪夜,看上去不怎么真实。 “世子越界了。”她道。 淳于焰星眸微眯。 “我喝我的酒,可没惹你分毫……” 冯蕴抬手,指了指他倚靠的围墙。 “梯子快搭到我大兄家来了。”粏 淳于焰一噎。 郁气更盛。 “冯十二,你眼瞎就算了,心也盲了不成?本世子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非得让我不自在,是吗?” 冯蕴道:“我就事论事,跟生意人说话,不就应该这样?” 哼!淳于焰唇角轻挽,突然朝她勾了勾手指头。 “来。我给你说几句悄悄话。” 冯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粏 “世子有话不妨直言。” 冷漠、疏离,划清界限。 淳于焰冷冷地笑,“不就是让晋方输了一局吗?我还给你还不行?” 久久不见冯蕴动静,淳于焰的笑容慢慢僵硬。 “冯十二,你当真要与我绝交不成?” 冯蕴微微蹙眉,“我与世子本无交道。” 淳于焰气恨得牙根痒。粏 “我再问你一句,当真不过来,不理我?哪怕会因此错失什么,也在所不惜?” 冯蕴顿了顿,扬唇浅笑,“世子想说什么?” 淳于焰道:“齐方试题,难道你不想知道?” 这是他的杀手锏了。 冯十二最为现实,每每跟她打交道都是谈利益,只要好处给得够,她就会让步…… 淳于焰这么想着,心下略略松缓,笃定地看着冯蕴,等着她笑盈盈的服软,跟他重修旧好。 不料冯蕴理了理氅子,平静地道:粏 “晋齐赌局与我何干?” 声音未落,她转过身,从小满手上拿过灯笼,大步回去。 “十二!冯十二!” 淳于焰始料不及,看着那风雪中越去越远的背影,几乎不敢相信。 “这是吃错药了不成?” 屈定在墙下仰头看着,低低叹了一声。 “世子可知,冯十二娘为何如此?”粏 淳于焰正值困惑,回头看一眼。 “你说。” 屈定道:“正因她看重世子啊。” 淳于焰冷冷一笑。 屈定又笑,“寻常人不讲情分,便不会生气。生气皆因有情啊。” 淳于焰斜眼剜他,唇角微勾。 “老东西,就你会骗!”粏 半夜里品书过来,语气里甚是担忧。 “大郎君还没有回来。女郎,可要想想办法……” 冯蕴还没有入睡,这会儿就坐在窗边,跟鳌崽一起看书。 闻声,她静坐片刻,直起身来。 “替我更衣。” 小满问:“女郎去找将军吗?” 冯蕴笑着道:“去翠屿。”粏 第266章 威逼利诱 北风呼啸,冯蕴的马车经过廊桥行径翠屿时,篷顶被刮得呼呼作响,而此刻的翠屿行宫里,温暖如春。玢 李桑若极爱享受,走到哪里衣食住行都十分讲究,务必精美,为了款待温行溯,就更是铺张。 在座的几位使臣皆是李氏一党,得李桑若授意,席间竞相说些溢赞之词。 美酒美食在桌,还有俏美佳人歌舞相伴,全无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酒到三巡,食到一半,几个人轮番敬酒后,就劝温行溯,赴明日晋齐算学之战。 温行溯端正地坐在席位上,宽衣大袖,温文尔雅,灯火映照下的脸,轮廓分明、俊朗温和如暖阳一般。 无论容貌、态度、举止,恭敬谦让,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不是温某不肯,实在非燕先生对手。班门弄斧,未免贻笑大方。”玢 “看来温将军仍有顾虑。”李桑若双眼眯起,将温行溯从上到下打量,赏俊美郎君,喝酒的兴致都好了许多。 冯十二娘可恶…… 但她的兄长很招人喜欢。 端方君子,敦厚仁和,看着脾气就很好,这样的郎君懂得疼人…… 李桑若思绪游离,嘴上的话说到一半,便笑了起来。 “哀家当着诸位爱卿的面,为以前得罪的地方,向温将军赔罪。” 说罢举杯示意,一饮而尽,半是威慑半是笑。玢 “温将军饮下此盏,你我就冰释前嫌了。” 温行溯苦笑,声音温和有力。 “温某惶恐。殿下并无得罪温某的地方。” 李桑若莞尔一笑,“那温将军,请?” 满座衣冠,温行溯再不情愿,面对敬酒的临朝太后,也不便驳了她的面子。 “多谢殿下。”他以袖掩面,仰头饮下。 李桑若注意到他不曾称臣,语意也含糊,扬眉一笑。玢 “温将军真是血性丈夫。不知祖籍是哪里?” 温行溯拱手道:“江东温氏。” 李桑若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温将军如此君子风度,原来竟是江东温守正老先生的后人。” 温行溯:“殿下过誉。” 他始终淡淡的,清冷如涧下石,林中松,看似温和,其实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桑若笑了两声,看着他灯火下幽黑的双眼。 “温将军对投诚我大晋,可有怨言?”玢 温行溯当初为救冯蕴,让裴獗设计,亲手签下投诚书,抵赖是抵赖不过的,他笑了笑。 “温某不敢。” 李桑若步步紧逼。 “那就是温将军对代表大晋与齐比试,心有抵触?” 温行溯拱手以礼,再次致歉。 “放眼天下,算学之术,无人能及燕不息。温某才德浅薄,不敢丢了大晋的脸。” “哼!我看你呀,就是不肯,狡辩什么。”李桑若似有薄醉,脸颊绯红,目光迷离,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温行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玢 “我看温将军分明是身在晋营,仍然长着一颗齐心呐。” 温行溯让她不加掩饰的赤裸目光看得颇不自在,一双剑眉微微蹙起。 “殿下多虑了,温某与齐无私。” 李桑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杯盏,脸颊溢满了笑。 宋寿安之流,实在比不得温行溯呀…… 宋寿安看着老实,骨子里就是个贪婪的小人。而温行溯是个正人君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正人君子。 可李桑若就喜欢看正人君子撕开脸面不要,为邪性所惑的失态模样……玢 “哀家确实不敢全然信任温将军。想来,温将军对哀家也是如此。” 她说到这里,淡淡看一眼在座的韦铮。 “韦司主昨日不是说,截获两封从信州发出的通齐密报……” 韦铮眼皮一跳。 接触到李桑若的目光,心下亦是狂跳起来。 这个淫妇! 韦铮心里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玢 这是他爱慕多年的女子…… 他不愿如此侮辱,又实在找不到词来描述内心复杂的情绪。 一时间,面色微变,良久才拱手回应。 “禀太后,确有此事。” 李桑若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那可有找到嫌犯?” 韦铮垂着眼帘,“微臣正在查找渊源。”玢 李桑若眉目微敛,突然收起笑容,阴冷的目光扫向温行溯。 “那不如请温将军去内室小坐片刻,写几个字出来比对比对?” 室内突然鸦雀无声。 这是直接怀疑温行溯就是通敌的嫌犯了? 韦铮看一眼温行溯。 温行溯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深邃难辨。 韦铮慢慢起身。玢 “劳烦温将军跟我走一趟。” 温行溯抬起头来,微微笑问:“现在?” “现在。”韦铮行礼:“得罪了。” “无妨。”温行溯慢慢起身缓拂袍角,对韦铮还了个礼。 从头到尾,他表现得都极为淡然。 他知道,不论是好酒好菜的招呼,以歌舞美姬相邀,还是语含机锋地威迫利诱,都是手段。 这些晋人永远不会跟他一条心。玢 更不会真正把他当成自己人。 先礼后兵,说不服就动武,他预想到了。 然而,韦铮带他去的不是缇骑司的刑室,而是往厢房内院而去。 韦铮吩咐人去取笔墨,然后邀温行溯入座。 “温将军何必固执?你该知道,其实将军夫人,也希望晋方能赢这一局。” 温行溯面不改色,淡淡笑道:“温某不是不肯比试,是知道赢不了。何必丢人现眼?” 韦铮叹气,“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又何苦跟太后犟呢?”玢 温行溯笑了笑,没答。 韦铮也不逼,等仆从将笔墨拿来,他挽袖,亲自为温行溯磨墨,声音低下来。 “为何不先答应下来?即使真的输了,太后也怪不到温将军的头上,可严词拒绝太后,便是不妥了……” 温行溯眼皮微微抬起,“韦司主不也明知不妥,还是拒绝了?” 韦铮一噎。 尴尬地笑了两声。 “太后等下会过来,温将军还是做好准备吧……”玢 温行溯皱起眉头,正要回应,门外仆女便福身问安。 “太后殿下。” 李桑若缓缓走了进来,给韦铮一个褒赞的眼神,语气却不怎么好。 “温将军写好了吗?” 韦铮垂目:“正在写。” 自从没有了方福才,李桑若对韦铮确实亲厚了许多,那日他中药后跳入池塘受了寒,身子有些不好,还特地派陈禧给他送去了补品,让他好好养着…… 可谓恩宠有加。玢 温行溯只当没有看见他二人的眉眼官司,提笔写了几行字。 “太后,韦司主,请过目。” 李桑若示意韦铮,“拿去找人比对。” 韦铮应喏,瞄温行溯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结果未出前,还将温将军此间小坐,静候……” 李桑若花枝招展往那里一坐,见温行溯没有半分动容,又是冷冷一笑。 “温将军可知,一旦查出你与齐国互通有无,会是什么下场?”玢 第267章 争抢男人 温行溯望着这个站在大晋权力巅峰,却刚愎自用,残忍和狠毒的妇人,平静地道:穛 “温某惭愧。若真查出什么,任凭太后处罚便是。” 李桑若笑了。 缇绮司未必还伪造不出来一封假信? 她要他有,他就必然会有。 “温将军是正人君子,大概想不到缇骑司查案都有些什么手段的……” 半醉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几乎不再掩藏内心的情绪,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与哀家作对,没有什么好处……温将军何不依了哀家?”穛 温行溯垂眸,“温某是燕先生学生,学生不如师,更不与师斗,太后何必为难于我?” 哼! 装着听不懂吗? 李桑若望着他笑,眼里泛起层层涟漪。 “大晋兵强马壮,也不是丢不起一个信州。当初怎么从齐人手里打下来的,今后还能怎么拿回来,端看哀家想要不想要罢了。便是丢了也不妨事,哀家方才话里的意思是……” 她拖着嗓音,轻慢地笑。 “温将军一表人才,要是因此小事便丢了性命,实在可惜……”穛 说到这里,她放低声音,像带着钩子似的,暗示温行溯,她说的“依从”,其实还有别的方式。 “温将军可明白哀家的心意?” 温行溯双唇紧抿着,一言不发,那模样看得李桑若兴味更浓。 她一甩罗袖,慢慢站起来,朝温行溯走过去…… 温行溯眼眸微垂,黑眸里幽深一片。 在他的靴子里,有一把匕首。 其实杀李桑若,他不需要武器,只是刀可以更方便做挟持的工具。穛 温行溯没有看李桑若,脑子里快速地推演着每种行动会带来的不同后果…… 凤纹绣鞋终于落入眼帘。 李桑若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饶有兴致地低下头来…… “温将军。” 温行溯抬头,目光一凛。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仆从的尖叫。 “平原县君,你不能进去。”穛 “滚开!我有急事找舅母,怎么不能进去?” 濮阳漪态度蛮横,一个人气势汹汹的往里横冲直撞,要是哪个不长眼的侍卫想要上前阻拦,她也不躲不避,直接往人家的身上撞过去,侍卫吓得连连后退,生怕碰到她,伤到她,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濮阳漪靠着这耍贱的绝招,得以快速通行,径直闯入李桑若的房里,猛地推开门。 “舅母!” 一声厉喝,打断了李桑若。 也打断了温行溯的动作。 温行溯将手收回来,恢复了端坐的姿态,李桑若也直起了腰,冷冷转身看着闯进来的濮阳漪,目露凶光。穛 “大胆,擅闯哀家寝殿,你怎不知轻重?” 濮阳漪四顾一眼,蹙眉不解。 “寝殿?这是什么寝殿,这不是舅母让缇骑司审讯温将军的地方吗?” 李桑若让她噎住,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权力膨胀到一定程度,想要什么便要什么,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便再也听不得反对的意见,但李桑若想到她的母亲长公主,自己的大姑子,也不得不按捺下脾气。 “不论这是何处,平原,都不是你该擅闯的地方。” 她垮着脸,摆出长辈的架子。穛 濮阳漪微微一笑,勾了勾唇角,“此次来信州,是舅母邀我同行,阿母才让我来陪伴舅母的,那我自然要陪在舅母左右……” 既然是陪伴,怎么能叫擅闯了呢? 她打小就蛮横,不遵礼法,自有一套歪理,李桑若私心里冷笑两声,表情平静下来。 “舅母在做正事,不是私事,无须你操心……” “可我找舅母,是为了私事呀。” 李桑若皱眉,“你先下去,回头再说。” 濮阳漪忸怩地瞟了温行溯一眼,“舅母,我很急的。”穛 李桑若定定地看着她,越发不耐烦,“说吧,什么事?” 濮阳漪目光羞涩,缓缓斜下去,落在温行溯的身上,咬着下唇犹豫片刻,突然当着他的面,朝李桑若跪了下来。 “请舅母成全。” 李桑若一惊,沉下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究竟何事,你说清楚。” 濮阳漪微微仰头,声音清澈而坚定: “实不相瞒,平原早就相中了温将军,欲与他成为夫妻,共度此生……”穛 李桑若始料不及,瞳孔微微一缩,就那般盯着濮阳漪,久久无声。 温行溯那张沉寂的脸,也终于有所动容,不解地望向濮阳漪。 濮阳漪轻绞衣角,继续道: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禀报家中长辈,便听到舅母将温将军召了过来,这才乱去心神,不管不顾闯入殿中……请舅母看在平原守寡多年,辛酸苦闷难了余生,好不容易才得见所爱,就放过温将军吧。” 意思是她先看上的,当舅母的,就不要跟晚辈抢男人了。 李桑若听得冷笑声声。 濮阳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难道其中没鬼?穛 她道:“小女儿心思,舅母谅解,这次便不责罚你了。下去吧,温将军涉嫌通敌卖国,缇骑司正在严查……” “舅母。”濮阳漪行了一礼,“平原自是不敢以儿女私情来为难舅母,但眼下晋齐和谈期,齐非敌,而且温将军本是齐人,是人皆有父老亲族,即便真有书信往来,也无非思亲,怎么就谈得上通敌卖国了?” 李桑若已经不耐烦再听她胡搅蛮缠了。 “平原,你先下去,不要插手国事。” 说不过就拿大帽子扣她。 濮阳漪往常是从不管这些事情的,也不敢在李桑若面前这么勇…… 但此刻,她也有点来了火气。穛 “舅母贵为太后,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苦跟平原相争?说出去,也难听,是不是?” “你说什么?”李桑若没想到她胆子大到直接挑明,冷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方才的话,哀家就可将你治罪。” “那舅母便这样做吧,将我和温将军一并治罪,如此,也算是了去了平原的一桩心事。” “你……”李桑若当然不敢将她治罪。 大长公主是整个皇室宗亲的权柄人物,只要这个天下还姓元,不姓李,那她便永远尊贵。 “你如此顽劣,就不怕我跟你母亲告状?”穛 濮阳漪慢慢起身,站起来走到李桑若的面前,深揖一礼。 “舅母不是在为了跟齐比试的事情发愁吗?若是平原有办法,帮舅母取胜明日之局呢?” 李桑若一怔,冷笑,“你?” 濮阳漪微微迟疑,“是。就凭我。” 比起收拾温行溯,第三局的取胜当然更为重要。 李桑若轻抬云袖淡淡相问,“平原有何良策?” 濮阳漪眼风微闪,看了温行溯一眼。穛 “我有条件。想要取胜,舅母也务必听我的……” - 风冷月寒。 温行溯从翠屿出来,一眼就看到冯蕴站在廊桥的另一头。已是凌晨,寂静的夜灯下,她披着厚厚的氅子,等在飞雪漫天的屋檐下,衣裙翻飞。 “大兄。” 冯蕴看到他,大步往外走,闯入飞雪中。 “腰腰……”温行溯喉头微哽,快走几步一把将她捞入怀里。穛 在翠屿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后果。 最坏的一种,便是再也见不到阿蕴了。 当温软的女子落入怀里,那劫后余生的冲动,让他有些按捺不住,将人拥得紧紧的,一点也不愿分开。 “腰腰,和议之后,你跟我走吧。” 冯蕴察觉到他身子紧绷,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轻笑着问。 “去哪里?” 温行溯:“远离朝堂,远离纷争。”穛 冯蕴笑了一下,眼眸微抬,看着温行溯深邃而疲惫的眼睛。 “大兄,这世上没有那样的地方。只要有人,就会有纷争,只要我们活着,就得受朝堂的管束……” 温行溯低头,看着她。 冯蕴又笑着道: “想要不被人控制,想要不因纷争烦恼,那就得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温行溯眉头冷凝,静静地盯着她风雪中的女子,刷白的脸,微笑的表情,如此柔软又如此坚韧。 “是大兄犯蠢了。”穛 温行溯一字一顿的说完,轻抚她的头发。 “要保护你,大兄便不能只是大兄。” 只有爱护的心,远远不够,要有爱护的力量,才能护得她周全。 冯蕴那一番话像是叩开温行溯心扉的一记重锤,重重落下来,突然便让他开了窍似的,眼神烁烁与她对视一眼,牵着她的手。 “走,我们回家。” 二人回到春酲馆,屏退众人,温行溯将冯蕴按在炉火边坐下,等她身子暖和了,这才温声相问: “平原县君是你找来的?”穛 冯蕴微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找了她没错。但她帮我,不是念着我的情,是因对大兄有情。” “那她说的那些话……” 想到濮阳漪忽如其来的表白,温行溯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也是腰腰教的?” 冯蕴交代濮阳漪怎么应付李桑若,也告诉她不同反应要有不同的应对,但她其实没有说这件事,因为她本身也不想用情感去绑架濮阳漪。 但温行溯没有说清楚,她便不知道指的是这个。 “是呀,大兄觉得如何?是不是呛得李太后哑口无言。”穛 温行溯盯着她的脸,久久才露出微笑。 “是。腰腰很是厉害,三言两句,便让太后无力招架。” 第268章 一见如故 次日起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軩 冯蕴睁开眼睛,就看到裴獗躺靠在床侧,挺得像块木头似的,吓得她哈欠都顿住了。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拉她的被子来盖一盖? 冯蕴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还有气! 这才放下心,蹑手蹑脚地起身,将被子搭在他身上,披衣出来问小满。 “将军何时来的?” 小满压着嗓子,“大郎君刚走不久,将军就来了。许是还在门外遇见了呢。”軩 温行溯是在冯蕴睡下后才走的。 她当时困得有点迷糊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裴獗回来。 “让灶上烧点姜汤吧。一会将军醒来,灌他喝下。” 小满嘻嘻笑着,应声下去了。 冯蕴让大满侍候洗漱,再回去就撞上一双黝黑的眼睛。 “我吵醒你了?”冯蕴问。 “没有。”裴獗眼底清明一片,不像是欠觉的样子,拉开被子坐起来。軩 “几时了?” “还早。将军多睡一会。” “不睡了。” 裴獗看着她,声音里有着疲惫的沙哑。 “你为何起早?” 平常无事,她都会多睡片刻,不让人去吵她的…… 冯蕴笑道:“不是要去议馆看第三局比试吗?我自然要早起。”軩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 “今日就待在春酲馆吧。晋国赢不了,何须去看。” 冯蕴看着他冷肃的脸,心下微微一沉,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裴獗平常是不怎么干涉她的。 这么说,不会是无缘无故。 她道:“可我想去看看。” 两人对视片刻,裴獗冰霜似的面孔缓了下来。軩 “侍卫都带上,不可乱跑。” 冯蕴大喜,“属下领命!” 左仲、纪佑和叶闯等一干侍卫都在外次间。灶上煮了热腾腾的汤水,蒸了白面馒头,放了些小咸菜在桌上,一个个吃得满脸红光。 看到裴獗和冯蕴相携而出,众人齐声行礼,放下碗筷,就要走。 裴獗道:“不急这一时,你们用完再说。” 众人对视一眼,眼窝里都是笑。 “喏。”軩 他们就喜欢到夫人院子里来蹭饭,比营里的伙食好,有滋有味不说,将军也会格外地和善…… 用完早膳,小满笑盈盈端着个紫檀木托盘进来,双手捧到裴獗的面前。 “将军,喝汤。” 裴獗皱眉。 众侍卫也都呆了呆。 将军自持身体好,强壮,可是从来不爱喝这些玩意的。 “不用。”他果然如是说。軩 “喝。”冯蕴走过来,脸上挂着笑,“早上起来看你,都快要冻成冰坨子了。寒气入体,可不得了,亏肾。” 裴獗看她一眼。 冯蕴眨个眼,又再眨一下。 裴獗脸上的表情,莫名僵硬。 他都要被阳燥折腾死了,哪里会受一点寒就不行? “喝呀。专门为你准备的呢。” 冯蕴悠然带笑,嘴角轻扬着朝他走来。裴獗终是低下头去,咕噜噜全喝了个精光。軩 众侍卫很是呆愣。 冯蕴浑然不觉,又找了个毛料的围脖过来,套在他的脖子上。 “天冷,戴上。” 裴獗:…… 这一瞬间,他感觉在冯蕴的眼睛里,自己和鳌崽是没有区别的。 - 齐国使臣一行也早早赶到了议馆,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众人兴致勃勃,唯有萧呈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軩 到议馆下了马车,看着四处严密的警戒,他低头问谢丛光。 “都安排好了?” 谢丛光道:“陛下放心,万无一失。” 萧呈嗯一声,没有多话。 防备晋军偷袭,防止和谈不成,对方突然发兵,今日双方其实都做足了准备。 萧呈身边的侍卫变多了,鸣泉镇外的齐军,也向前推进了三里路,反之,晋军也是如此,大部队严阵以待,几乎把议馆包围了起来…… 双方使臣见面,却嘘寒问暖,谈笑风生,却就像是过年走亲戚一样,半分都看不出紧张。軩 今日的比试,齐方胜券在握。 冯莹也一脸与有荣焉,带着仆女进议馆,脊背都比第一日挺直了些。 李桑若就站在那里,等着她。 “早就听说齐君的冯夫人,天姿国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冯莹头上戴着帷帽,脸都不大看得清楚,哪里看出来的天姿国色? 听到这话,她就知道李桑若话里还有话。 “太后过誉了。”軩 冯莹朝李桑若行了个礼,抬起头,微微浅笑,很是真诚,眼里甚至露出亮光来。 “来鸣泉三日,今日才有幸看清太后真容,这才叫真正的国色呢,芙蓉花不及,使我见之羞愧,形秽也……” 李桑若眉梢扬笑,“冯夫人真会夸人。长得好看,嘴也这么巧,怪不得讨齐君喜欢。” 冯莹应承下来,羞涩地一笑。 “这哪里是夸啊,我嘴笨,说不出太后姿容之万一。更何况,容貌只是外在,太后才情才是一绝呢,谁人可及……” 人都喜欢听好的,夸的。 李桑若和冯莹也没有例外。軩 两人互相说了些客套和恭维的话,竟很是投缘的样子,一见如故。 李桑若几乎下意识便将矛头指向了冯蕴。 “夫人这样好的美人儿,怎会有那样一个姐姐?” 冯莹尴尬地笑,“是不是长姊给太后添麻烦了?” “那倒也没有。”李桑若抬抬眼皮,“坐上哀家这个位置,谁还麻烦得了我?” 又一顿,瞥着冯莹笑道: “只是听说齐君有意把她接回去?替夫人感觉难受罢了。”軩 冯莹心惊肉跳,猜不出李桑若说这些的意图,含笑道: “夫主若有此意,妾也不便过问。我们家人,也都很想念长姊,要能阖家团圆,也是大幸。” 李桑若笑了一下,半真半假。 “那哀家便愿夫人,早日得偿所愿了?” “同祝太后殿下。” 两人会心一笑,各自离开。 李桑若看着那纤纤背影:“这位冯夫人倒是个温婉可人的,不知平原为何要说她十分狠绝……”軩 陈禧哪里懂这个? 他喏喏地应对着,小声道: “殿下可要把跟平原县君的计谋告诉唐先生?” 李桑若斜他一眼。 “哀家才是临朝太后。” 她要靠自己的本事力挽狂澜,赢回信州。 让裴獗,让父亲,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不想让唐少恭插手。軩 卯时至。 双方坐定。 齐方派出来比试的人,毫无疑问是燕不息。 而晋方递交的名单上所写,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阿州,阿州何人?” 听人问及,李桑若淡淡地勾了一下唇。 “平原县君府上的一个仆役。恰好跟先生习了几天算学,让他上阵一试。”軩 淳于焰默不作声。 室内却是一片哗然。 一个使臣甚至气得当面拍桌子。 “晋方是在侮辱燕先生吗?就算明知不敌,也不该派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仆奴上阵。” “对!这是对齐方的不尊重。” 晋使原本对李桑若要用一个仆从,很不情愿,可事到如今,只能破罐子破摔了。能气一气齐方,看他们暴跳如雷,也是赚了。 “岂有此理,这怎么就不尊重了?”軩 “只准你们齐军用名不见经传的人来跟我们大将军比试,就不许我们随便拎一个仆从出来打压你们的燕先生?” 打压? 这词听着极为碍眼。 “好大的口气!” “口气大总比你们耍阴招,无耻下流要好吧?” “公平比试,我们怎么就耍阴招了?” “算学之题由你们出,怎么保证你们的燕先生,不会事先知晓题目,自己考自己,与监守自盗何异?”軩 “胡说八道!题目是我们请客居云川的屈定先生所出。你们这是连云川世子也信不过了?” 晋使这才沉默。 淳于焰目光淡淡的,扫过双方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微微一笑。 “确有此事。” 他又道:“今日试题,全由云川屈定所出,全程由本世子监督,概不存在泄题一说,也没有人有那狗胆泄题。” 他说得清朗缓慢,却掷地有声。 齐方都夸世子守诺,以诚信为先,世子是值得信任的。軩 而晋方刚才说了很多怀疑的话,这会淳于焰出面,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场上安静下来。 淳于焰看一眼桌案上燃着的香,淡淡一笑。 “诸位都无异议,如此便开始吧。” 第269章 心理博弈 晋国派出一个仆从参加第三局的比试,可谓惊世骇俗。酺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中坝场上,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料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干瘦少年。 面目平常,也不见什么少年天才的模样。 晋使都闭上眼睛,长吁短叹。 齐使倒是客气,嘴上说着英雄不问出身,眼里难掩笑意。 谁不愿意看到对手出丑呢? 锣声响。 比赛即将开始。酺 邢大郎从冯蕴身边走过,紧张得攥起了手指。 “夫人……” 十四五岁的小少年,虽然跟冯蕴这阵子得到一些历练,可到底年岁尚小,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看着黑压压的禁军,还有两国使臣,对阵的还是当代有名的大儒名士,紧张不可避免。 “不要怕。”冯蕴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低垂着眸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交代了几句。 “去吧。不必慌。” 邢大郎紧张的身子松缓下来,连吸两口气,这才走到赛场。 对着齐方的燕不息,他深揖一礼。酺 “老先生,晚生邢州,请多指教。” 燕不息哼一声,没有搭理。 在他看来,晋方派出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来跟他比试,分明就是明知干不过,心存侮辱之意。他没有当场发作,已是心胸宽广。 邢大郎没有因为燕不息的冷遇,就有什么情绪…… 因为人家本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他能在这里跟燕不息一较高下,已是托了女郎的福,哪里敢有异议…… “咚!” 锣声顿响。酺 淳于焰看一眼插在场边的香。 “第三局,开始。” 齐方所做壁垒,就是简单的竹篱围挡,约莫半人高,弯弯曲曲竖在中坝上,如同迷宫一般。 邢大郎和燕不息,各在一方,同时往中间走,每一个转角处有个小门,上面挂着火漆封缄的题目,需要先拆开看题,再将答案写下来。 每个关,有一个云川侍从等着,他们手上有题目正确答案。 答对了,便可以通关继续往前。 最后一个题结束,就可以拿到彩头。酺 许是邢大郎有些紧张,脑子里默默念着冯蕴教的那些口诀公式,没想到刚出来的题就将他难住了。 “沙岗河上有四座桥,三座高来一座低,昨年沙岗发了三次洪水,三座高桥被淹没三次,一座矮桥只淹没一次,这是为何?” 这似乎就不是算学题啊。 邢大郎急得额头冒汗,忍不住就往燕不息的那边看,下意识觉得这个题难不倒对方。 而他…… 见识不如燕不息,如果只是做账目的那种运算,他速度可以很快,但这种…… 邢大郎绞尽脑汁地想,越想越慌,脑子里一片空白,懊恼得很。酺 而另外一头的燕不息很快就通关了。 看着小少年还在原地踌躇,观战的人群议论纷纷。 “还有什么可说的?不会做喽。” “果然是个草包,冒充什么算学天才,这是想哄晋太后的奖赏吗?” “怎会生一个无知小儿来跟燕先生比试……” “贻笑大方。” 人群里的议论,隐隐入耳。酺 小满、大满,葛氏兄弟,几个人站在冯蕴的身侧,手心里都攥出了汗来,很是替邢大郎担心。 濮阳漪看着李桑若变色的脸庞,也紧张得手心发汗,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个事情是她在李太后面前拍着胸脯保证的,把邢大郎吹成算学天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说温将军在他面前都自叹不如…… 温行溯也当场表示了肯定。 谁能想到,他第一个关口就过不去? 她站在李桑若的身后,不停朝冯蕴递眼色。 可冯蕴没什么表情。酺 就好像全然没有看到场中的惊险。 濮阳漪忍不住了,偷偷跑过来,问冯蕴。 “夫人,这小子真的行吗?你可别诓我……” 这场比试关系重大,一不小心她就要成千古罪人。 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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