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是不发一语。 他爹看他这模样就来气。 出去游历一趟,血性给游没了。 “翟悦文,你究竟想做什么?” 翟乐瞧见翟欢丧服衣袖位置泅出血迹,仗着自己受宠爱,抱着他伯父往后带。 拉开这对父子,口中忙道:“伯父,再打阿兄要出事的!阿兄受伤了!” 受伤? 翟氏家主将翟欢袖子往上一捋,鲜血将白布打湿,淌出蜿蜒小蛇。 “何时受的伤?” 翟欢看着伤口,目光悲戚。 翟乐这才想起来,阿兄手臂的伤口位置跟堂嫂遗体上的一模一样。 “阿父。”翟欢将袖子放了下来――伤口被伤布包裹,无人知晓那里缺了一块肉,一块硬生生用牙齿咬下来的肉――他道,“我的文士之道,已经圆满了……” 翟氏家主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 文士之道这玩意儿,觉醒容易但圆满难,不同人有不同的圆满方式,毫无参考价值。只知道对文士之道掌控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而然便会知道如何圆满它。 翟欢的文士之道是“八日卦”。 每隔八天能起一卦,知晓未来。 而圆满它,要在痛失至亲至爱时心碎欲死,且于对方血肉融为一体。 翟欢是获得文士之道那天便知道圆满之法,但他不屑也不想将其圆满。 至亲至爱缺席不正是残缺? 这算哪门子圆满? 而且,这里头还有一个极其严苛的“潜规则”――他不能主动为了圆满文士之道而对至亲至爱下杀手,甚至连这种念头都不能有。因为一旦生出念头,意味着他对世俗利益的追求超越了至亲至爱,感情就不纯粹了。 自然,对方就不算至亲至爱。 “因为阿静?” 翟欢道:“是。” “那你打算怎么做?” 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自己清楚。 翟欢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 “淑姬的依仗是国主和王太后,是他们两个,给了她为非作歹的底气。” 他的仇家根本不是淑姬一人。 是申国王室。 “你――” 翟欢道:“儿子可以。” 在文士之道圆满那刻,他知道自己离复仇不远了。初始阶段的文士之道只能起卦,预知未来某些事情,而圆满之后,每隔七日,肆意插手任何一人的过去。 哪怕每次发动损耗的是他的寿元。 “王庭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翟氏养的门客部曲也就几千人……” 搞王庭? 不可能。 翟欢却是森冷一笑,目光看向灵堂牌位,道:“我们没有,那就跟人借。” “借?” “护卫都城的数万兵马。” “那统领是国主娘家外戚。” 人家会借就怪了。 而翟欢的回答是能借。 但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正大光明进入都城,进入王庭的机会。 翟氏家主心中突突:“什么契机?” 翟欢看向自家宝贝堂弟:“不出两日,那位淑姬应该会来求娶阿乐了……” 翟氏家主:“……” 他还是打死这个不正常的儿子吧。 翟乐惊恐脸。 翟欢确实不太正常了。 各种流言蜚语笼罩着翟氏,坊市开始大谈特谈,各种难听的话都有。当地世家冷眼看热闹,有些则抓耳挠腮想不通,不知翟氏怎么想的,居然答应国主赐婚。 外人都道翟欢准备牺牲堂弟保住家族。 一时唏嘘不已。 巽南赵氏对此最为震动,赵氏三娘听到消息更是当场昏厥,醒来痛哭。 跟这场婚事一样荒诞儿戏的是它的速度,半月敲定一切流程,月末就要完婚。 国主有些不放心,他的胞妹他清楚,特地调查翟氏,却发现人家翟氏只是正正经经准备婚事。虽说没啥好脸色,但也没有因此罢工抗议……这是,准备认命了? 闹不懂。 但更让国主、吃瓜庶民、看热闹世家闹不懂的还在后头。大婚当日,国主最信任的外戚舅舅率领数万兵马在翟欢的带领下包围王宫,一路砍瓜切菜,血流成河。 红色纱幔也不及地上血腥刺目。 国主又惊又怕地看着包围大殿的兵马,为首的还是他的舅舅,他舅舅兵变? “这怎么回事?” 众臣也疑惑怎么回事。 可他们脖子上人均两把刀。 只能先看戏了。 直至,一袭丧服的青年从大军走出,面色森冷,不是翟氏翟欢又能是谁?他道:“没怎么回事,他效忠我,仅此而已。” 国主怒道:“不可能!” 翟欢:“没什么不可能的。” 因为在这位统领眼中,翟欢才是“真・外甥”,因意外流落到翟氏被抚养长大,现在的国主外甥只是狸猫换太子的冒牌货。率兵包围王宫,不是在造反,而是在护君。 国主一怒之下要祭出国玺。 结果―― 众目睽睽下,国主竟然连滚带爬,涕泗横流,亲手将国玺递交到翟欢手中,口中呼喊“阿兄”。翟欢抬手接过,赏玩两眼。 漠然道:“杀了他。” 醒过神的国主正疑惑自己怎么了,眼前破开一道白光…… 他的亲舅舅,砍了他的头。 ------题外话------ 翟欢的文士之道圆满之后,可以强行将自己的存在附加在对方过去记忆之上。 在都城统帅看来,翟欢才是流落民间的国主,而真正的国主是假冒的,行事荒诞离谱,长久不了,于是翟欢邀请他一起,他就答应了。 成事之后,他的身份能更上一层楼。 至于国主,不是受文士之道影响,纯粹是他太菜,被翟欢言灵影响。 PS:翟欢跟他妻子是啮臂之盟(其实只用咬出血就行,但因为翟欢文士之道缘故,她便将肉咬下。淑姬派人让她在全家性命跟她自己的性命做个选择,她选择保全全家,啮臂是为了表示不屈服的决心。因为起因是翟欢,所以岳母对翟欢有怨。翟欢则是表明自己要为亡妻复仇的决心。) 384:尘埃落定 退下,让朕来 寂静无声! 呆若木鸡! 众臣是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他们以为翟欢再怎么大逆不道,顶多将国主软禁――稍微清楚翟氏翟欢与王室恩怨的,至多再猜测翟欢会以此为要挟让国主下令诛杀淑姬,报仇雪恨――这已是他们所能想象到最糟糕的情况,可、可是―― 亲舅听从翟欢命令诛杀外甥。 这着实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力,此时有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气得从席垫上起身,挥手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厉声呵斥。 “翟氏小儿,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老者跟翟欢祖父曾一朝共事,不过翟欢祖父在朝内斗争中被下牢,死于鼠疫,不少翟氏族人也在那场动乱中遭难。 这名老者有些特殊,他在外戚、宦官和士族之间都混得开,也是他从中游说,不少翟氏族人,包括翟欢父亲才幸免于难。 翟欢敬重这位老者。 但也仅此而已。 他道:“小子很清楚。” 老者怒斥:“你知你刚才做了甚?” 翟欢嗤笑道:“知道。” 老者差点儿被翟欢无所谓的态度气得心肝疼,他铁青着脸,指着翟欢。 “殿前弑君,你翟氏,从你曾祖父到你这一代,食申国俸禄,受了多少恩惠?” 翟欢对此嗤之以鼻。 他淡漠道:“您老这话不对,翟氏族人不曾受王室奉养。我的族人,为了申国从兴盛到如今青黄不接。俸禄、恩惠,不都是靠着本事和忠心从王室手中交换来的?无愧王室,无愧治下庶民,更无愧本心,倒是王室勋贵,敢说一句无愧翟氏吗?” 在翟欢看来,老者就是研究贼星言灵研究傻了。大陆幅员辽阔,诸如申国这样的国家何其多?申国也随时可以被取代。 传承还未有五六十年,端起人家数百年王朝的架子,何其可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翟欢玩味地看着被气得血压狂飙的老者,“翟氏虽不如往昔,但族中也有几亩族田,粮仓亦有余粮。申国这份‘俸禄’,值得稀罕?” 再者―― 殿前弑主的人是他吗?他的手中可没有沾染这么恶心肮脏的血! 老者以及一众朝臣面色难看,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国玺在废物国主手中没什么用,可这会儿落到翟氏双秀之一的翟欢手中,殿外又有上万精锐恶狠狠盯着…… 真将人惹毛,怕是殿上众人一个都别想竖着出去。这时,几个知晓内情的朝臣在内心将淑姬骂了个狗血淋头――平日欺女霸男也就罢了,谁让她是国主最宠爱的胞妹。 那些莺莺燕燕男宠又多半是趋炎附势之辈,各取所需,权当是互相祸害。 但盯上谁不好,盯上翟欢。 好家伙,这下将小命完没了吧? 转念一想,即便没这茬事情,仅凭穷奢极欲的王太后、多疑嗜杀干啥啥不成的国主以及看到男色就走不动道的淑姬,申国也迟早要玩完儿,早晚区别而已。 就在气氛重新陷入沉默僵硬的时候,今日婚礼主角之一的翟乐一身喜庆红黑,拎小鸡一样将花容失色的淑姬拎了过来。 声音中气十足,喜滋滋的。 隔着百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阿兄,人给你带来了!” 惊魂未定的淑姬被翟乐丢下,满头华丽珠翠金银顺着惯性洒落一地,她跌得膝盖生疼。纵使她再骄纵、不懂朝政也知道此情此景不妙。当她的视线落到尸首分离,躺在翟欢脚下的胞兄,惊恐地高声尖叫。 下意识要呼唤护卫为她王兄报仇! 但话还未出口,她面色煞白地想起来,她与新晋夫婿翟乐拜别母亲和王兄,一同乘坐华贵马车出宫,前往她那座奢华无比的王姬府邸,享受今晚的甜蜜春宵。 谁知前脚刚出王宫,后脚跳出来无数身穿甲胄的兵卒刺杀,王姬护卫出手保护,但全被她的夫婿翟乐击毙。直至彻底孤立无援,王姬仍是不能接受骤变现实。 为何会如此? 此前被淑姬派去翟府耀武扬威的使者,在她眼前被翟乐一枪捅穿了脑袋。 后者嫌尸体碍事儿,随意一踹,正中尸体脑袋。尸体一路滚到王姬怀中。看着脑袋凹陷看不出原来样貌的男宠,她脑中轰的巨响,一片空白。再回过神,已在殿中。 喜宴布置还未散去。 众臣食案上的美食甚至没动几筷子。 跟她前不久拜别亲人大差不差。 所以―― 这短短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淑姬勉强找回几分理智。 手脚虚软地爬到王兄尸体身边,双手捧起还在淌血的脑袋,紧紧搂在怀中悲痛大哭,凄厉伤心的情状,似大雁失去伴侣。 翟欢见此情形只觉得好笑又讽刺。 他道:“先前在民间听过,前国主与淑姬兄妹情深,自小同吃同睡,成年之后也不忌讳男女大防,宫娥曾闻寝宫处有秽杂异声……这般兄妹之情,怕是旷世难有。” 殿上一众朝臣:“……” 面皮薄一些的都不忍继续听了。 人死了还抖一下黑历史,倘若申国这段历史能流传后世,这对兄妹的名声怕是要臭到后世。但这还没完呢,翟欢又冷冷地问道:“对了,王太后人呢?” 翟乐这位新郎只觉畅快。 双手叉腰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回答道:“她被宫娥关在自个儿寝宫了,阿兄要见一见她吗?我带她来。” 翟欢白了一眼自家堂弟。 他没事见对方作甚? 只是借题发挥需要梯子而已。 “据闻,王太后与前国主母子情深,淑姬夜宿宫外的时候,多是其母陪同,母子二人不拘世俗,宫娥也曾闻寝宫处有秽杂异声……这般母子之情,也是旷世难有。” 翟乐点头感慨,发自内心地叹道:“旁的不说,这母子感情还挺好。” 翟欢:“……” 满朝大臣:“……” 翟氏双秀的脑子都长翟欢头上了? 你管这叫母子感情挺好? 一时间,朝臣竟分不清翟乐这是发自内心的赞美,还是翟氏特有的阴阳怪气。细看翟乐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前者概率高点。 淑姬哭声渐渐弱下去。 抬手指着翟欢,冲着满朝坐在原地不动弹的朝臣嘶吼狂叫道:“为何不杀了他?你们为何不以身护主?弑君大罪!为何不杀了这个大逆不道的逆贼!” 这时,注意到亲舅也在场。 她膝行两步,沾血的手无力抓住亲舅的裙甲,铁片冰冷温度要透过手心刺入她的心脏。她苦苦哀求道:“舅舅,舅舅,求求你了,求你替王兄报仇啊……” 但回复只有无情踢开。 国主亲舅皱眉,嫌恶地看着被血污染得看不出原貌的冒牌货头颅,神色薄凉。 “这不过是个低贱的杂种,你贵为王姬为这种人跪地求饶像什么样子?” 翟欢微微垂头看着这场闹剧。 脑中不受控制地猜测。 阿静被淑姬派去的人威胁,彼时该是多么绝望无助?思及此,心脏更是一阵强烈的剧痛,他只能借着蹙眉的细小动作将其压下,只是袖中的手早已攥成拳。 平静几分,继续想着。 以阿静的脾性,她宁愿站着死,也不愿卑躬屈膝跟人讨饶求生,更何况以淑姬的脾性,根本就没打算让阿静活下来。 翟欢眸色更冷三分。 朝臣诧异国主亲舅的话,但一想到对方的状态跟翟欢有关,便也不觉得奇怪。 每个文心文士的文士之道都是独一无二的,能力或许雷同,但绝对不会相同。 翟欢因为祖父的缘故,对王庭很冷淡,明明到了能出仕的年纪,但却没有入朝的意思,甚至连让家族帮忙运作都没有。 揣着堂弟就跑出去游历大陆了…… 故而,除了亲近之人,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文士之道是什么…… 未知的能力才是最麻烦的。 淑姬被国主亲舅的话刺激得当场失态。 她从怀中拔出匕首,径直刺向翟欢,表情狞恶又扭曲。她满脑子都是为王兄报仇,再无一分理智。但随之而来的剧痛却让她冷静了三分,她的匕首连翟欢衣角都没沾到,就被亲舅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她痛倒在地。 满面悲苦又不甘。 双目赤红地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屠杀的翟欢,内心满腔怨毒无法发泄。 “早知如此――” 她忍痛喘息着咒骂。 “……哈哈,本宫就不该让那女人死得那般轻易,就该百般酷刑都施加一遍,将其扒光了丢街上,让天底下的人都瞧瞧你翟悦文的女人生得怎般模样!” 满朝大臣都不忍再听下去了,干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还不知悔改,还敢口出狂言。 连他们都不敢进一步刺激翟欢,这位淑姬怎么想的,还是嫌自己会死得太痛快? 翟欢面无表情。 他道:“原先只打算要你们一家三口的命,也没打算对你多加折辱,一条白绫悬吊宫门就够了。毕竟,你是畜牲,可我不是。阿静怎么死的,你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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