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每天都走路上下学?” “其实也不算是走,是跑,我跑步可快了,”脚下踩到一颗石子,倪雀把它踢开,“但也不总是跑,我很会蹭车的,上学放学路上都有来往于村里镇上的人和车,我们这儿虽然偏,但这条路上还算是热闹的。” 听她说“很会蹭车”,江既迟还有点想笑,可她说的这些放到一个女孩子身上,总归是不大安全,他不由道:“女孩子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当心。” 倪雀不禁想到李清涟的经历,原本眉飞色舞的神情顿时有些黯然。 “怎么了?”江既迟问。 “没什么,我知道啦。” 他们往坐落着石砌房的半山腰走去。 离得近了,遇见了在玩弹珠、追逐打闹的小孩,还有坐在竹椅上,边晒太阳边唠嗑的老人。 见他们走来,老人小孩皆投来打量的目光,那目光质朴纯粹不掺任何杂质。对此倪雀还好,那些人看她只是顺带的,真正看的都是江既迟。 穷乡僻壤的村子里,来了个外形如此打眼的年轻人,别说是活人了,就是摇着尾巴路过的小狗都会忍不住瞧上一瞧。 又走了一截路,碰上个熟人,是个皮肤黝黑、面相却很和善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正摇着轱辘从井里取水,见着倪雀,喊了声:“雀丫头。” 倪雀看过去,笑着用本地的方言回:“林姨。” 林姨把水桶转了上来,拎到地上放下,问:“啷个过来哩撒?” “我来找姜婆婆。” “他们都在家噻,你要来我家恰饭不咯?” “不用哩,谢谢林姨,你打水小心腰,别扭着哩。” “啷个会!” “那就好,我走哩。” 林姨一直看着江既迟,江既迟朝她点头微笑了下。 “小倪雀。”江既迟叫了声。 “啊?”倪雀回头。 “你们这的人很淳朴。” “是啊,我们这好人多。”倪雀想,如果不是好人多,她自己可能会吃更多苦头,妈妈逃离前也会过得更艰难。 江既迟却微皱起眉:“有对你不好的坏人?” “嗯?”倪雀被问得蒙蒙的。 “你嘴上说着好人多,但表情可不是。” “有吗?”倪雀脸上浮过一丝尴尬,她很快往前走去,手指着前方,“快到了,姜婆婆家就在前面了。” 江既迟朝前看了一眼,也没再深究刚才的话题,跟了上去。 * 姜婆婆和她老伴都是毛南族人,不过她老伴在几年前过世了,她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去了另一个村子,儿子娶了儿媳后,她也一直与他们同住,现在连孙子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七十来岁的姜婆婆,一家四世同堂,生活虽没有多富足,但温饱有余、儿孙绕膝,一家子总是其乐融融的,很是和睦。 倪雀到的时候,姜婆婆正坐在厅堂里纳鞋垫,她的儿媳围着火塘在做饭,曾孙女绕着妈妈转圈咿咿呀呀地学语,男儿家则在外头忙活,得到傍晚才归家。 倪雀对江既迟之前说的要采集特色语言这件事,具体怎么个采集法不是很清楚。她和姜婆婆只简单提了下,江既迟打过招呼后,便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茬。 倪雀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 江既迟带了专门的设备过来,他打算收录六百分钟以上的毛南语的样音,回学校后,再通过人工智能的手段对这些样音进行分析处理,合成一个语音库。 处理样音过程中得出的种种数据、算法,对他完成手头的一篇论文有很大的帮助。 姜婆婆他们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这年轻人要录姜婆婆说话,还要给她钱,给的还不少。 一家子人虽有犹豫,不过很快就答应了。 这年轻人有礼貌会说话长得好,实在是很博好感,看着也不像会骗人,再说他们家也没什么值得人骗的;而且倪雀这丫头他们熟,她带过来的人,他们也愿意相信。 谈妥之后,姜婆婆一家子热情地留他们吃午饭,想到下午就有两个小时的录制工作,江既迟没有推却,打算之后把这笔饭钱算进报酬里。 午饭过后,姜婆婆需要午休一个小时,江既迟和倪雀一人拎了把小椅子坐在屋外,帮忙掰起了玉米粒。江既迟没干过这类活,一颗一颗地抠着,显得有些笨拙。 倪雀问姜婆婆的儿媳要了两把螺丝刀,她给了江既迟一把,然后非常利落地和江既迟演示了一遍自己剥玉米粒的方法。 她手上动作特利索,螺丝刀插进玉米粒的根部,然后用力往下一推,一整排玉米粒扑簌簌地落进了篓子里,如此剥了三排玉米后,最后用拇指下方大鱼际的位置发力,轻轻松松地把剩下的玉米粒推了个干净。 江既迟看她这一波操作看震惊了:“厉害啊小倪雀。” 倪雀想到上午还是江既迟教她操作无人机呢,现在也轮到有他不会的了,倪雀有些小得意:“我教你吧。” 江既迟捕捉到她嘚瑟的小表情,忍住没笑:“好啊,你教我。” 事实证明,有些人的手天生只适配高精尖工种,做不来这种接地气的糙活,江既迟跟着倪雀一步一学,明明步骤一致、动作相同,但看起来就是笨笨的,费老劲的样子。 江既迟纳闷地“啧”了声。 倪雀扔开手里刚搞定的一根光秃秃的玉米棒子,去抓他手里那根:“我来吧,你别弄了。” 江既迟避过:“瞧不起人啊,熟能生巧懂不懂?” “好吧,”倪雀抿抿嘴唇,憋住笑,“那你慢慢熟。” 结果确实很“慢慢”,可惜没“熟”,四十来分钟过去,玉米棒子秃了一箩筐,黄澄澄的玉米粒装了大半个篓子,里面属于江既迟的战果却寥寥可数。 第07章 采样 姜婆婆午休结束,江既迟已经架好了设备。 原本看姜婆婆岁数大了,江既迟是打算等她儿子在家的时候,找她儿子来录的,或者去她女儿住的村子找她女儿录。 但姜婆婆坚持要自己来。 她女儿、儿子从出生起,就没生活在毛南族聚居的环境里,长大后嫁娶的又都是汉族人,这搭伙过日子的,语言上互相渗透,现在说话都荒腔走板的,也不知道算哪门子土话了。 姜婆婆年轻时候可是实打实地说了二十几年地道的毛南语,即便后来迁了t?地儿,说话用语也早已根深蒂固,轻易变不了,变了也能随意切回去。 再者,姜婆婆虽然七十多了,身体一直很健朗,午休只是长期以来的习惯,这会儿休息过后,精气神别提多好,说俩小时话对她而言不是多费劲的事。 倪雀原本想帮帮忙,发现自己没什么可做的,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托着下巴看江既迟引导姜婆婆说不同的话。 以日常对话居多,比如一些问候用语,或者聊聊天气、饮食、风俗什么的。 江既迟偶尔还会让姜婆婆读一两个小故事,他说一句,姜婆婆跟着念一句,不过江既迟说的是普通话,姜婆婆说的则是毛南语。 除此之外,还有个别疑难字,江既迟说完,姜婆婆要是不懂,他会耐心解释,等姜婆婆明白了意思,再用毛南语念出来。 倪雀一开始听得还津津有味的,到了后来,江既迟和姜婆婆说话的声音渐渐就成了催眠魔咒,倪雀给听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倪雀,醒醒。” 倪雀窝在椅子里本来就睡得不舒服,江既迟一拍她,她立马就醒了。倪雀睁开眼睛,揉揉眼皮:“是录完了吗?” “嗯,今天完事了,走吧。”江既迟问,“饿了没?带你去吃东西。” 倪雀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条薄薄的小毯子。她抬眼,发现江既迟居然把设备都已经收进了背包里。 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她好像也没有睡得很死吧,说话声催眠没有吵醒她就算了,收拾东西的动静也没影响她睡觉,江既迟的动作得有多轻啊。 就为了让她多睡会儿吗? 倪雀感觉好像有一抔温热的水裹住了自己的心脏,湿乎乎又暖烘烘。 “睡傻了?” 江既迟的声音让倪雀骤然回魂,她仓皇收回视线,同时掩饰般地起身,扭头看了眼屋内挂在墙上的时钟。 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那个,”倪雀抬手指了个方向,“我得回家了。” “去吃个饭再回。” “我得回去放羊,今天得把我的羊赶去远一点的地方吃草。” 江既迟有些意外,问:“那我是不是耽误你放羊了?” “没有没有,”倪雀摆手,“本来也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去放的。” “那我送你回去。” 倪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拒绝:“不用。” “……” 倪雀下意识地不想江既迟去到她家。 不想他看见她破瓦颓垣的家,不想他看见她可能在家的亲人。 她觉得,像江既迟这样的人,适合出现在一切美好的景象里,繁华的,温馨的,亮丽的……总之不应该和她家那个清贫破败的陋室有什么联系。 倪雀拒绝完又迅速解释:“我从这儿回去很快的,你送我的话会多走很多路,不用麻烦。” “你一个人可以?” 倪雀点头:“嗯,可以的。我经常自己一个人,这里的路走得很熟了,不会有事的。现在也不是晚上。” * 江既迟转身去给姜婆婆结算今天的报酬,姜婆婆拿在手里,摸着厚度不对,一看有十几张红票子,吓得赶紧抽出一半想要还给江既迟:“这太多哩太多哩,我不能要。” 江既迟推回去:“姜婆婆,这是正常合理的报酬,您收下吧,今天辛苦您了。” 姜婆婆仍觉惶恐,她的儿媳、孙媳也都过来劝江既迟收回。 江既迟叫了倪雀一声,朝门口的方位轻抬了一下下巴,倪雀会意,率先出了门。江既迟一边和姜婆婆一家说着“再见”,一边飞快地闪避了出来。 出了姜婆婆家,往山下走,倪雀问:“你明天是不是还要过来啊,到时候他们估计还得再还你。” “明天再应付明天的事。” “那明天……”倪雀想着,江既迟要录足六百分钟以上的样音,之后小一周的时间每天都还得再过来,而她的牵线任务已经完成了,没了必须要跟着江既迟一起的理由,她莫名有些沮丧,后半句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江既迟接道:“你过个周末还得放羊,估计别的活也不少。我不能再占用你的时间了,之后我自己过来就行。今天的事,谢谢小倪雀。” “不过,”他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不用我送你回去吗?” 倪雀点点头,心中的失落不免大了些。 江既迟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笔,又随手从本子上撕了一页纸下来,他唰唰写下一串数字,把纸递给倪雀:“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没有手机,回去后用家人手机给我发个报平安的消息。” 倪雀接过纸,方才的失落被纸上这一串数字扫去大半。她“嗯”了声,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视频,你会给我的吧?” 江既迟挑眉:“我看着像是忘性很大,或者不讲诚信的人么?” 倪雀立马说:“不像。” “你等着就好了。” 倪雀重重地“嗯”了声,脸上绽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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