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个人,真的能这么平静又坦然地在他面前,往他心上插上一把把刀子。 连带着过往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苏晾彻底底的杀死了。 韩霎心痛的几乎窒息,他死死咬住唇,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喊出声。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苏晾静静地看着他:“答案,有意义吗?” 韩霎浑身颤抖着,眼前一片模糊。 如果是一年前,他一定会怒声质问苏晾,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可是现在,他做不到。 因为他要死了。 再过几天,他就要死了。 所以这一切的答案,确实都没了意义。 门被重新打开,江翊走了进来,奇怪地看着他们:“彩排开始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韩霎别开视线,伸手擦干眼泪,径直往外走去。 彩排时,他站在角落里,听着主持人详细地安排婚礼。 “新娘到时候从门外进来,伴郎将新娘的手,送入新郎手中。” “之后新郎和新娘站在这里,要念誓词,新郎还记得誓词吗?” 一直出神的韩霎回过神,抬头就看见台上,苏晾牵起了江翊的手,无比虔诚地说道。 “我愿意嫁给面前这位男子为妻,安慰他,保护他,爱惜他,视他如珍宝,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裕还是贫穷,始终如一地待他至永远。” 她说这句话时,眸中的温柔地如同海洋,仿佛能将人溺死在这一片深情与甜蜜里。 韩霎僵硬地站着,仿佛连呼吸都伴着痛。 眼前这一幕,曾是他无数次幻想的婚礼。 眼前这个女人,十分钟前对他说出那样残忍的过往。 而他,此刻却要亲眼见证他们的幸福时刻。 实在是,太讽刺了。 韩霎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这时,却听主持人喊道。 “接下来,请伴郎上台,为新人送上祝词!”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尽数落在了韩霎身上。 韩霎强自僵硬地站着,却挪不动半步。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韩霎立即道:“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说完,他拿起手机,逃也似的走出去。 走到外面,他才接起电话,是医疗机构打来的。 “韩先生,医疗机构有两种死亡方式,这次来电是想确认,你是要用注射死亡还是服药。” 韩霎闭了闭眼,低声道:“注射。” 服药,太苦了。 尽管所有的苦他都尝过了,可他最怕的还是苦。 挂完电话,韩霎转身想走,却看见苏晾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我送你回去。” 车上,一路寂静。 到了酒店楼下,韩霎要下车,苏晾却拉住他的手腕。 “这里有喷泉,我重新给你拍张照吧。” 韩霎想拒绝,可看看苏晾,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走到喷泉边,苏晾拿出手机,准备给他拍照的时候却说。 “其实,是江翊刻意交代我来给你重拍的。他上次耽误了你拍照,很是自责。” 韩霎浑身僵住:“你想说什么?” 苏晾顿了顿,才眼神幽深的开口:“我们的事,他不知道,你不要对他有敌意。” 所以,她送他回酒店其实也是为了江翊。 是因为她怕他记恨、报复江翊。 韩霎这一刻有些窒息,他垂下头,麻木的开口:“我不会的,你放心。” 苏晾不置可否,拍完照后送韩霎进酒店。 等待电梯时。 苏晾又说:“我们之前来瑞士时,也是住在这个酒店,江翊身体不好,这个酒店有专门的医疗部……” 她语气透着一丝心疼。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来了。” 韩霎打断苏晾,不再看她一眼,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很快关上,红色的数字一层层跳跃。 这一刻,韩霎再也强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 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他低头一看,果然是血。 回到房间,韩霎打开药瓶,倒出了最后的两颗药。 吃下去过了半个小时,才止住了鼻血。 他刚去洗了脸,手机就收到一条通知,是云盘相册发来的。 “明天就是新一年生日了,看看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吧?” 韩霎愣了愣,点开相册。 映入眼帘的是他两年前生日的照片。 幽暗的生日蜡烛的烛光中,爸爸也在,妈妈也在,苏晾也在…… 他在他们中间,笑容灿烂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韩霎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看着,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涌出。 这时,门铃声响起。 韩霎擦了擦眼睛,打开门,却看见苏晾站在门口。 走廊幽暗的灯光落在她的眼尾眉梢,清冷艳丽地同照片上一模一样。 韩霎心头骤然一颤,他刚想说话,余光却又看见她身边的江翊。 他猛地清醒过来,握紧了门把。 “你们怎么过来了?” 树橀迌榹紙熅泀敇蔵肸屚鳕欳抡讏玖 江翊举起手里的小蛋糕,和苏晾一起走进房间。 “刚刚才知道你明天生日,还让你来参加我们婚礼,实在是太抱歉了,所以刻意来送蛋糕,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了。” 韩霎看着他手中的奶油蛋糕,一时有些反胃。 从化疗以来,他最不能吃的就是油腻的东西。 “抱歉,我……” 他刚想拒绝,苏晾却拿过蛋糕,径直塞进他手里。 “江翊亲自买的,你不要浪费。” 韩霎愣住,看着苏晾强硬的眼神,还是接下了。 尝了一口,油腻的奶油在口中划开,韩霎攥紧叉子,强行扯出一抹笑。 “很好吃,谢谢。” “是吧,这是阿晾带我尝遍整个城里的蛋糕店,选出的最好吃的一家店呢。” 江翊温柔地笑着:“别看她这个人很闷,但其实很浪漫啊,婚礼上的蛋糕,要最好吃的,她还包下了整个城里所有的满天星,连戒指都是她亲手设计的,一个医学生,这些真不知道是谁教的……” 韩霎一件件听着,只觉得口中甜腻的蛋糕越来越苦涩。 蛋糕、满天星、设计…… 都是他亲手教给苏晾的,没想到,现在却亲眼见证,她将这些全都给了另一个男人。 韩霎看着苏晾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握紧了手指。 他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可能是,某个朋友教的吧。” 江翊挑眉,还要说什么,苏晾却伸手拉起了江翊。 “蛋糕送了,祝福说完了,我们该走了,明天婚礼不要迟到。” “婚礼,是几点?” 韩霎多问了一句。 苏晾看他一眼:“上午十点。” 韩霎愣了愣,他低头,就看见手机里医疗机构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您预定的安乐死时间为,明天上午十点。” 韩霎抿紧了唇,一时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苏晾疑惑道:“怎么了?” 韩霎抬头看着她,强行挤出一个淡然的笑:“没什么。” 苏晾沉沉看了他一眼,随即弯腰对江翊说了一句什么,江翊点点头先离开了。 看着江翊走远,苏晾才走到韩霎面前,递给他一张机票。 “参加完婚礼后,你就回国。” 韩霎一怔,随即不可置信道:“你是在担心我会破坏你们?” 苏晾眸光幽暗,不置可否:“我不想我和江翊之后出现任何意外。” 韩霎的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忍住却仍旧忍不住地热了眼眶。 他根本就破坏不了他们,因为他早就已经没有时间了。 韩霎重重吐出一口气,看着苏晾,一字一句道:“苏晾……” 苏晾垂眸看着他,眼底一片黑暗。 韩霎的胸口仿佛被她深沉的眼神堵住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才含泪微笑着道:“苏晾,我祝你,新婚快乐。” 苏晾走后,韩霎回到房间,看着桌上没吃完的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早已融化下榻,上面的巧克力碎片落在桌上。 韩霎站了片刻,走过去,坐在桌边一口口吃着。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啊,韩霎。 你即将要死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 韩霎看着空荡的酒店,吃光了最后一口蛋糕,眼泪早已裹了满脸。 他的二十七岁,他仅有的二十七年。 第二天,韩霎早早下楼退了房。 瑞士真的很小,他走出酒店就能看见成排的婚车。 婚车上写着烫金的中文——“祝苏晾和江翊新婚快乐。” 韩霎看了那些车片刻,随后转身,打车去了医疗机构。 医护人员早已经准备好了。 韩霎选了一个靠窗的房间,透过窗户,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清晰可见。 他躺在床上,医护人员一切准备妥当后,将一个控制器交到了他的手里。 “推动开关后,三十秒内就会陷入沉睡,四分钟左右将永远离去,如果反悔了,只需要将开关往回推即可停止。” “在此之前,你有任何遗言,或者信件我们都可以代为转交。” 韩霎怔愣着,他想说不会有人想听他的遗言了。 可话到嘴边,还是绕了个弯。 “那就等给我抬棺的那个人来了,请告诉她,让她把我葬在我父母身边吧。” 让他回到爸妈身边,一家团圆。 韩霎说完,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碧蓝天空,就坚决推动了开关。 冰凉的液体流入体内,他并没有觉得痛,只是很冷,浑身都冷。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 悠扬的回声回荡在他耳边,他知道,苏晾的婚礼开始了。 在他生日这天,在他忌日这天。 两行泪顺着眼尾落下,韩霎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另一边,教堂。 “联系不上韩霎啊,怎么办?” 江翊有些着急:“再过几分钟婚礼就开始了,他不会反悔给我做伴郎吧?” 苏晾皱眉看着打不通的手机,抿紧了唇要往外走去:“我去找他。” “那还是算了吧!” 江翊喊住她,“不要伴郎也可以的,你不要耽误婚礼了。” 苏晾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她看了眼窗外,还是有些焦急:“我很快回来,不会耽误。” 她抬脚往外走去,手腕却被江翊猛地扯住。 “苏晾!你到底想干嘛?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江翊死死拉住苏晾的手:“我爸妈和哥哥,可都是因为你而死的!你现在是想要抛下我吗?!” 苏晾浑身一僵,只觉得脚下犹如千万斤重,再也迈不出去。 她死死抿紧唇,良久,才收回腿。 这时,高昂的钟声忽然响起,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所有人俱是一怔。 苏晾就听见教堂的钟声整整响了十三声,赫然是丧钟! 一股莫名的恐慌忽然萦绕心头。 下一刻,她听见教堂广播声骤然响起。 “今天有一位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在这里选择了安静地离开人间,让我们为他祈祷吧,愿主保佑他的灵魂升入天堂。” “他的名字是,韩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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