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柏抬手就拍在谢知微的头上,当然,只是轻轻的一下,还不如说是抚摸,“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谢知微看出了她这个一向从容淡定,潇洒自如的四叔有些不自在,想到四叔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外出,就是前往江宁,那还是海家老太爷过世,四叔前往奔丧,肯定是见过海姐姐,也一往情深。 “我就好奇嘛,想知道未来的四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我好。” 谢季柏一向疼爱这个侄女,除了她玲珑剔透之外,也是怜惜她生母早逝,不由得心肠一软,“她必然会对你好的。” 溪哥儿早就困了,谢知微让人他安置在碧纱橱里,谢知微回来的时候,正睡得香甜,也不知做了个什么样的美梦,竟还在笑。 谢知微看着弟弟灯下的笑容,一时间竟是看得呆了。 “姑娘,热汤已经备好了,先去沐浴吧!”紫陌拿了一件外衫,轻轻地披在谢知微的肩上。 谢知微拢了拢肩头,收起目光,跟着紫陌去了后面的耳房,她累坏了,跨进浴桶后,靠在桶壁上,头枕在桶沿,闭上眼。 不大一会儿,紫陌就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睡着了。 “这是造的什么孽哦!”秋嬷嬷心疼得不得了,帮谢知微通身擦洗一番后,包裹好,找了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将谢知微抱到床上。 第52章 醒来 谢知微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帮她全身抹香脂膏子,一面在帮她按摩,她呢喃着喊了一声“嬷嬷”,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谢知微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听到谢明溪在外面不耐烦地问,“我姐姐怎么还不醒?她会不会病了?” 竹娘哄着谢明溪吃粥,“好少爷,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大姑娘昨日累了一天了,得好好休息,要是休息不好,才会生病。” “哦,可是,姐姐还没有给我烤栗子吃呢。” 谢明溪言语中很是失落,谢知微听到后,摇了床边的小铃铛,谢明溪竖起耳朵听了一声,欢呼道,“姐姐醒了。” 竹娘跟在后面,“少爷,您慢点,大姑娘的闺房,您不能这么闯进去。” “为什么?”谢明溪不高兴了,嘟起嘴,“我就是要姐姐。” “少爷是男子,大姑娘是女子,男子不能随便出入女子的闺房,这是规矩呢。” 竹娘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讲道理,谢明溪听不懂也很不高兴,但他也怕姐姐不高兴,站在谢知微房间门口的帘笼后面,沉着脸,不高兴,不吃粥,也不搭理竹娘。 谢知微心疼不已,很快穿戴梳洗一番,挑开帘笼,蹲下身,将谢明溪拢在怀里,“姐姐起来迟了,溪哥儿不高兴了吗?” “才没有。”谢明溪扑进谢知微的怀里,“竹娘不好,她不让我找姐姐。” “竹娘的话是对的,溪哥儿是男孩子,姐姐是女孩子,男孩子一般不能进女孩子的卧房,特别是女孩子还没有起床的时候,这样的行为很失礼,也是对女孩子的不尊重。” 后面三个字谢明溪听懂了,他转过头,朝竹娘看了一眼,似乎在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竹娘松了一口气,很感激谢知微为她说话,若是少爷果真不喜欢她,她这个奶娘的活也干不久。 谢知微正要用早膳,谢季柏来了,他也没有用膳,叔侄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早膳虽然简单,但都是一些山村野味,两碟酱菜还是老赵头的媳妇自己腌制的,味道极好,很催食欲。 谢季柏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天气又好,便想到处走走,正好也可以带一下谢明溪。 谢知微还有圣命在身,虽然前院已经有婆子来传了王世普的话,说陆大人无碍,但谢知微还是放心不下。 陆偃已经醒过来了,倚在床头,一个小太监在喂他喝一碗青菜粥,看到谢知微进来,忙停下,看过来。 十七岁的青年,生了一张绝世好容颜,他眉如墨染,目若晨星,唇若粉桃,昳丽无双,真正是倾城绝色。 看到谢知微,陆偃的唇角高高翘起,大病未愈,显得很虚弱,但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像是盛着世间最美的景致,一颦一笑,优雅绝胜。 谢知微福了福身,“见过陆大人!” “谢大姑娘免礼,说你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该向你道谢才是,只是我现在起不得身。”陆偃示意汤圆赐座。 汤圆忙端了个凳子过来放在床边,谢知微并没有把陆偃当外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坐了下来,看着小太监继续给陆偃喂粥,顺便欣赏这病美人的风姿,端端是养眼无比。 陆偃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挥手让小太监退下。 他看过来,正好与谢知微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对上,并没有介意她这般看自己,而是轻轻一笑,“谢大姑娘!” 谢知微忙回过神来,她掩饰地摸了摸鼻子,这样直直地看一个人,非常失礼,忙道,“我方才瞧着陆大人的精神还算好,陆大人中的是钩吻之毒,毒性很大,这次的身体受损也严重,一定要吃好,休息好,把身体养起来,要不然以后有得罪受。” “谢大姑娘说的是,我会谨遵医嘱。” “那就好!”谢知微挪到了陆偃床边,示意他伸手,“容我给陆大人把把脉。” 陆偃竟毫不怀疑,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够给他解毒。他醒来后,听王世普说过,他这命是谢知微救下的,他也毫不诧异。 此时,他伸出手腕,看着谢知微三根手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约有三四次呼吸,谢知微收回了手,让他换了一只胳膊,再次凭了一会儿,就见谢知微脸上露出笑来,“毒素清理得差不多了,伤口只要养着,十日之内不要碰水,按时换药,也没有大碍了。” 王世普趋近前来,用请示的口吻问道,“谢大姑娘,药方要不要做些调整?” “自然是要的,我一会儿再写张方子,内服的药要换一换,外用的就不用了。”说完,谢知微歉疚地向陆偃道,“陆大人,你那伤口,因为太过情况紧急了,箭伤又深,我急着救命,也没有注意太多,用的伤药没有除疤的功能,可能会留下疤痕。” “无碍。能够捡回一条命,我已经很知足了,也很感激姑娘。留不留疤的,我又不是姑娘家,纵然在脸上,又何须在意?”陆偃慢条斯理地道,他说话的时候,眉眼温和,声音轻缓而有些阴柔,听得让人很放松,想瞌睡。 谢知微心说,可不能在脸上,那样就不好看了。当然,若是在脸上,她也会想办法帮他祛疤。 陆偃说了会儿话,便精神不济,谢知微也不好在这里继续打搅他,正要离开,陆偃道,“我听说谢四老爷来了?” “是,昨晚我托人给家里带信,家里长辈不放心,四叔便赶过来了。” “是我扰了谢大姑娘了。”陆偃客气地道,“我的伤势已经无碍,有王世普在,谢大姑娘不用担心。若有反复,我也必然会派人向谢大姑娘求医。既然贵府四老爷来了,谢大姑娘若是回京,就请便,不必顾忌我。” 谢知微没有说话,她在沉思。照理说,陆偃到了此时,已经没有大碍,但她只要想到前世陆偃那方及弱冠,便形同老朽的模样,便一阵心痛。 陆偃朝她看了一眼,不及她说话,便喊道,“汤圆,你进来!” 第53章 回府 谢知微叹了口气,知道他在顾忌自己,也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是非要回京不可了。毕竟,父母不在身边,女儿家无缘无故不该在外面逗留。 况且,家里还有老太太在,自己一直不回去,母亲恐怕会扛不住。 谢知微也就只好作罢,王世普若没点本事,也当不了太医,单纯的箭伤,应当还难不住他,更何况,药方自己都斟酌好了,若还出差错,王世普也不用混了。 陆偃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那个三岁的孩子,穿着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一张小脸粉雕玉琢,将一件大貂裘盖在自己身上,温温软软地说,“大哥哥,你穿的太少了,会冻死的。” 小丫头走的时候,将腰间悬着的一个荷包,荷包里的碎银子一并塞给自己,“我是谢家的大姑娘,大哥哥,你要是没钱花了,就去找我。” 陆偃看着谢知微,一晃眼,小丫头长这么大了,可惜,他并没有那样的机会站在她面前,而那件貂裘,温暖了他所有的冬天。 谢知微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眉眼含笑的时候,竟然能够美到这般境地,令谢知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不由得脸一烫,连忙瞥向一边,心想着,幸好自己只有十岁,要不然,实在是太失礼了。 陆偃倒是没有察觉,他吩咐汤圆,“你让曲百户亲自领一队人,护送谢大姑娘回去。” 谢知微来庄子之后,还没有好好玩,便遇到了陆偃受伤这档子事,说好了今天回去,但谢季柏玩心也很大,带着谢明溪进了山,谢知微后跟进去,正是仲秋时节,一路遇到了好些药材,她贪着挖,不知不觉,从山里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晌午了。 谢知微再次给陆偃把脉,确定他无碍之后,叔侄三人这才启程回去。 曲承裕乃东厂百户,领着一群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东厂番子,骑着高头大马,飞扬跋扈地前后奔跑在谢知微的马车前后,一路挥鞭扬尘,神鬼莫近。 到了城门口,日落时分,正是人多的时候,排着队进城,急着出城的众人,看到这场面,远远地就四散开来,将偌大的城门让了出来。 谢知微挑开窗帘,看着外面,她还第一次遇到这种被人避之若蛇蝎的场面,一时间百感交集。 谢季柏却看呆了,都说东厂横行霸道,草菅人命,令人闻风丧胆,他还是第一次领教,只不过,对方如此,也是给他行了方便。 谢季柏硬着头皮,被东厂的人围着,低着头,骑着马,从两行行人的夹道中经过,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曲承裕率领人将谢季柏叔侄三人送到谢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东西两边的角门紧闭,谢季柏让人上前去拍门,结果,里面的人问了一声得知是谢季柏等人,便隔着门说道,“老太太说,要进门,也只能四爷一人进门,大姑娘和五少爷不遵家规,在外留宿不归,有辱门楣,须得在外头跪一个时辰后,方才可入府。” 拍门的是跟谢季柏的小厮,名叫取禾,听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里头没了动静,他才痴傻地回来,做梦一样把原话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谢季柏顿觉有一道充满了杀气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他一个文弱书生,面对一群阎王一样的杀将,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身体僵硬,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会!”谢季柏此时才深深体会到了父亲的为难,他拍马上前,“微姐儿,你和溪哥儿先在马车里等一会儿,四叔进去找老太太说话。” “好!”谢知微答应一声,谢明溪今日疯狠了,回来的路上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谢季柏一进去,原本准备一脚把守门的婆子给踹开,谁知,换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在门口守着,就等着他呢。 强行开门,应是不可能了。 见形势不对,谢季柏便往春晖堂赶,他快步过去,少说也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到门口,金嬷嬷出来说,老太太的身子不爽利,已经歇下了,四老爷往返这一趟应是累了,先回屋歇着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是在给他吃闭门羹? 谢季柏恨不得一巴掌拍在金嬷嬷的脸上,他反而冷静下来了,对金嬷嬷道,“你进去跟老太太说,就说,微姐儿是奉了皇命才会留在庄子上,若是不想明日宫里来人,今日就让微姐儿在门口等一晚上好了。” 金嬷嬷一听这话,她也作不了这个主,便忙进去跟老太太说。 老太太自然不敢以为是儿子在诳自己,谁敢拿皇命来说事,但心里总是不甘,“皇命,她一个十岁的丫头片子,有什么能耐领皇命?哼,小小年纪,倒是会狐媚子勾搭人。” 约莫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再愤愤不平,也不得不发话,让门房把门打开,把人迎进来。 毕竟,幺儿子再跳脱也不会拿皇命这种事开玩笑。 东角门缓缓地打开了,两列各排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谢知微先下车,朝里看了一眼,方才走到曲承裕跟前,福了福身,“多谢曲百户夜里相送,回去路上,还请万分小心。” 曲承裕忙下了马,朝谢知微拱手道,“谢大姑娘救了我家督主的命,但有吩咐,我等随时待命!” 曲承裕的声音不低,足以让门内的人都听见。 谢知微听得心头一热,她只是报恩而已,“曲百户言重了,不论是谁,遇到这种事,但凡有能力都不会袖手旁观,曲百户请先行,我先进去了!” 婆子抱着谢明溪进门,袁氏得到消息已经赶过来了,看到二人先跑到谢知微跟前上下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半口气,“吓死母亲了,还以为你们俩在外头怎么样了!” 第54章 掌印 春晖堂也来了两个婆子,看到谢知微,两手往小腹前一搭,高昂着头,眼睛长在额头上俯视谢知微,“大姑娘,老太太发了话,大姑娘平日里最重规矩,这次犯了家规,就自觉地去祠堂领罚吧!” “我犯了什么家规?”谢知微嗤笑一声,“我和溪哥儿之所以留宿未归,乃是有皇命在身。且昨晚,四叔不是赶过去了吗?有长辈在侧,我又是在自家庄子,敢问,怎么就给谢家的门楣抹黑了?倒是老太太,今日不让我进门,就不知宫里知道了,会如何说话?” 谢知微说完,就催着袁氏,“母亲,我们先回去吧,我累了!” “走,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曲承裕留了个心眼,让人好生打听了一番谢家的事,方才出城。东厂办事,自然没有说半夜进出城门的话,一行人很顺利地出了城,跑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谢知微的庄子上。 陆偃一大堆公务在身,醒过来后,就一直在处理事情,可把王世普这个太医给急坏了,劝阻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不得不把谢知微搬出来,说明日一早就去请谢知微来给他探脉,他身家性命都挂在陆偃的身上云云,陆偃这才收敛了一点。 但听说曲承裕回来了,又忙让人进来。 曲承裕一个大老粗哪里懂得心疼人,直言把谢家老太太不让谢知微进门的事说了,又啧啧两声,“这没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也难怪谢家大姑娘好好的闺秀不做,学治病救人,约莫着是怕被自己祖母一碗毒药药死了,才会学着辩药,一不小心就在这条道上走远了。” 陆偃靠在大迎枕上,沉吟不语,只一双乌黑的眼睛里,眸色如水,似乎冰冻着千年寒冰,却也叫人察觉不出分毫,良久才温声说道,“安排一下,本座明日一早就要回京!”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如黑曜石般的光芒被切断,如画的一张脸隐在黑暗中,如潜伏在暗处的妖魅,带着无尽的诱惑又危险无比。 陆偃回京的事,自然是瞒不过皇帝的。 早朝过后,几个天子近臣陪着皇帝在冬暖阁里说话,这次遇刺,锦衣卫虽然当场抓住了两个人,但还没等审讯,就咬破了藏在牙缝里的毒药,毒发身亡了。 寿康帝震怒不已,听说陆偃要回来,他松了一口气,吩咐道,“传朕的话,让阿偃把身体养好一点再来见朕。” 陆偃进宫面圣,是在次日,虽然身体还很虚,但谢知微的药的确不错,他除了脸色差了点,其他的还好。 皇帝看到他就很高兴,细细地瞅了他几眼,“阿偃,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什么事这么急,让你非要进宫?” 陆偃接过了小太监手里的一碗玉春茶递到了皇帝的手边,他垂着眼帘,一张脸依旧妖冶迷人,“皇上,行刺的事,臣已经查清楚了,是高昌人干的,只不过,恐怕背后还有人,暂时,臣还没有眉目。” 锦衣卫查了两天了,也还没有眉目呢! “阿偃,还是你厉害!”皇帝端起茶喝了一口,清冽的茶香瞬间安抚了皇帝急躁的心,“这么说,是捉到凶手了?” “是,皇上。”陆偃顺手整理榻几上的奏折,将一份永昌伯府请立的奏折压在了最下面,一面道,“请皇上再宽允臣两三日时间。” “不急,你不要急着办事,先把身体养好。”皇帝看着陆偃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次,你是立了大功了,只是,朕赏你什么好?” 陆偃的动作稍缓,微微一笑,“皇上,臣什么都不缺,一身荣辱都系于皇上,为皇上效命原本是该份该当的事。臣这次能够死里逃生,于臣,皇恩浩荡。” 闻言,皇帝龙心大悦,脸上的笑容更盛,“说起来,这次幸好遇到了谢大姑娘,朕倒是没想到谢眺养了个好孙女。阿偃,你说,朕赏点什么给谢大姑娘才好?” “皇上,臣也不知道盖赏谢大姑娘什么才好,这两天也一直在想,也没想出个好的来。” 是啊,谢大姑娘出身高贵,一个姑娘家,钱财于她没有用处,这还真是为难。 陆偃想了想,道,“皇上,谢大姑娘乃女子,即便赏赐,也应当是由皇后娘娘出面妥当。” 也是,皇后乃后宫之主,女子知道女子的心思。 皇帝觉得这主意不错,正要起身去后宫,看到陆偃推到手边的奏折,习惯性地问道,“可有什么要事?” 陆偃这两天没有在边上伺候,皇帝案桌上堆了好些奏章,他看着就烦了。但军国大事,除了陆偃,他谁都信不过,原本打算慢慢看,陆偃一来,三两下,便帮他分门别类地处理好,送到手边来的,自然是一些紧要的。 陆偃虽然在养病,但天下事没有逃脱他耳边的,单看奏折的条款,便知道里头的人禀的都是些什么事,更何况方才他把挑出来的几个,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陆偃捡重要的说了说,比如御史弹劾义武侯之子洪言珵擅骑御马,兵部侍郎上奏设火器营…… 说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条分缕析,皇帝很快就对一团糟的朝政做到了心中有数,陆偃方才略歇,从最底下抽出了一封奏折,恭敬地双手呈给皇帝,“皇上,这次遇袭讯查一事,请皇上亲自过目。” 皇帝接过了奏折,是锦衣卫指挥使呈上来的,他一目十行地看过了,扔到一边,瞧着不满,“人都死光了,还查什么?罗纲办事,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陆偃知道,皇帝对罗纲的不满,远不是这次没有查出个所以然,反而让东厂查出了眉目,而是祥瑞县出现白虎的祥瑞这件事就是锦衣卫报上来的,当日的安防也是锦衣卫所领,结果出现了皇上遇刺的事。 若非锦衣卫那是第一亲卫,罗纲被皇帝信任了这么多年,皇帝肯定早就降罪了。 “皇上,看到兵部侍郎的这份奏折,臣突然想起,东倭人据说从西番那边弄来一种火器,比咱们的高明,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扛着跑,射发之后,装弹丸的时间也只需半盏茶的功夫,这火器虽然暂时上战场能够立下的功劳有限,可也不能让东倭那种弹丸小国超过了大雍。” 第55章 赏赐 这话,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激发了皇帝的好胜心,军备上无小事,东倭的确是个弹丸小国,但关键是,就在大雍的东南面,彼此能够遥遥相望,可谓鸡犬之声相闻,而东倭动辄就骚扰东南沿海,一直以来,就是大雍的癣疥之患,暂时不伤性命,但若置之不理,久而久之,也会酿成大患。 皇帝沉思片刻,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他挑眉看向陆偃,“阿偃,你对这火器营有什么看法?” 陆偃唇角含笑,弓着腰,恭敬地道,“皇上,臣以为,这火器营的统领,既要懂作战,还要是名儒将。” “哦,这话怎么说?” “大雍的火器营沿自前朝,常驻于京城,装备年年都在换新,每年拨的银两不少,可不论鸟铳还是大将军炮,还是老样子,这些年也没个长进,反而让东倭那起子夷人跑到前头去了。” 这一说起来,皇帝也满是气,他思来想去,突然忆起一人来,“阿偃,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了,文武兼备的,满朝中,还真有一个。” 谢元柏! 陆偃愣了一下,皇帝忽然哈哈大笑,他指着陆偃,得意地道,“你也有想不到的时候吧?想当年,还是朕点他的探花郎,他的女儿也才救了你一命。” “皇上是说谢将军?” “就是他!” 陆偃恍然大悟,“还是皇上圣明,臣恍惚听说,谢将军有过目不忘只能,很喜欢摆弄一些奇技淫巧而曾被谢大人训诫,后来又游历江湖一年,见识很不一般,去了军营之后,也善用兵而打过好几次胜仗。” “嗯,谁能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一身的军功都是他自己挣来的。就他了!”皇帝拍板,“擢谢元柏指挥佥事,领火器营,若是能给朕督办出越过东倭人的火器,朕不会吝啬赏赐。” 陆偃早就知道,皇帝对谢元柏看上了眼。谢家是当年最早归顺皇家的四大家族,比起从前来,谢家已是大不如以前,内宅起不来,一个家族,便眼看就要走下坡路了。 皇帝如今,对谢家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忌惮,谢家的人能用,当然要用。 皇后有孕的事,整个宫里,除了大公主知道,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人知道,便只有皇帝知道了。 而宫里,瞒得过皇帝的事有,但瞒得过陆偃的事,绝不会有。 皇帝与皇后鹣鲽情深,即便不在凤趾宫歇息,也会每晚过来瞧瞧,或是皇后去给皇帝请个安,夫妻见一面。皇后有孕之后,皇帝更是要来,每天待的时间还会稍微长一点。 这一日,皇帝更是早早就派了人来说,晚些时候要在凤趾宫用膳。 皇后亲自拟了菜单,吩咐御膳房务必尽心尽力。 大公主下了学,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如今,以身体不好为由,在凤趾宫里深入简出,连嫔妃们晨昏定省的礼都给免了,皇子皇女们越发不用来,也只有大公主还能见到皇后一面。 “你父皇今日要来用膳,你早些回去吧,母后今天就不留你用膳了。” “儿臣一会儿就回去了,不过,儿臣要盯着母后把药膳用了再走。” 皇后知道大公主的心结,大公主是她的心肝尖儿,便无奈地笑了笑,“去把药膳端来。” 奚嬷嬷端了一碗药膳给皇后,“娘娘,谢大姑娘说了,这药膳要一日三餐都按时用,还是大公主贴心。” 谢知微当日在法门寺给皇后写了好几个保胎的药膳方子,待皇后的脉象稳定后,也一再嘱咐,怀孕期间,一定不要随便用药,避免对胎儿有影响。皇后听在心里,她把那药膳方子给许意看过了,许意说再妥当不过。 奚嬷嬷便一日三顿地依着这几个药膳方子做药膳,皇后吃了这些日子,脸上渐渐有了红晕,食欲虽不比从前,但比当年怀大公主时吐得昏天暗地好太多了。 大公主看着皇后把药膳用完,又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 向晚时分,皇帝便来了,凤趾宫里上下迎驾,皇后等在门口,正要行礼,皇帝忙一把握住了皇后的手,“朕跟前,讲那虚礼做什么?” “臣妾乃后宫之主,当母仪天下,若是连礼节都不讲,还如何表率万民?” 皇帝也没有多说,只牵了皇后的手,两人进了偏殿,喝了一盏茶,说了些闲话,奚嬷嬷来问是否摆膳,皇帝因还有事要处理,便吩咐摆膳。 皇后吃得不多,只捡着些清淡的入了口。 饭罢,见皇帝担忧,皇后忙道,“臣妾这已经很好了,每日里还能吃进三碗药膳,今日王太医进来给臣妾请脉,脉象很稳,臣妾也很放心。” “朕也放心!”皇帝日日盼着皇后能有个嫡子,如今觉得,这嫡子来得正是时候,他春秋鼎盛,少说还可以活一二十年,这二十年正好可以培养一个出色的一国之君。 若是皇后早早地就生下嫡子,也未必就是社稷之福。 “说起来,皇后这次也是险而又险,要不是谢大姑娘,恐怕又要落一场空了。”皇帝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想想,也心有余悸,“阿偃也是谢大姑娘救了一命,今日说起赏谢大姑娘,不知皇后有没有什么建议?” 皇后一直在想这件事,她越是要等,越是觉得对不住谢知微,要不是为了寻出真正的凶手,她又何必让谢大姑娘受这种委屈呢?现在正好,借着陆偃这件事,赏了谢知微,她这心里也松快一些。 “皇上,谢家门第清贵,百年望族,瞧着谢大姑娘出身高贵,而实则,其中的辛酸,谁又能真正体谅呢?” 皇后说着,眼圈儿都红了。皇帝倒是愣了,“谢大姑娘是家中嫡长女,怎么,谢家还会苛待她不成?” “内宅中的事,一言难尽。谢大姑娘算是谢家身份最是尴尬的一人了,祖母是继祖母,母亲是继母,袁氏这个继母,臣妾听说是个好的,但在谢家,上有冯氏这个继婆婆,自己日子都过得勉强,便是想维护谢大姑娘也维护不上。” 这些个内宅琐事,说多了,皇帝不一定喜欢听,皇后也是点到为止。 “皇上,若是真要赏谢大姑娘点什么,臣妾以为,还不如赏她一把保护伞。钱财之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着实用不上。” 第56章 传旨 皇帝坐在榻上,曲起一条腿,戴了玉扳指的手轻轻地敲打着,眼中露出沉思之色。 片刻,他道,“那就赏她一个县主的爵位吧!” 小甜水巷的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里,曲径通幽,假山叠翠,高大的银杏树冠如华盖,掩映着几座精美的小院子,其中的主院里,沿路点着灯笼,还没到冷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火盆,折腾了半日的陆偃终于撑不住了,倒在榻上。 王世普给陆偃把过脉后,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抱怨,“陆大人,您想要下官的命,何必这么麻烦呢?镇抚司的牢房里没有空位了,下官也可以和别的人挤一挤。” 汤圆公公一听这话,两腿也开始打摆子,“这可怎么办啊?奴才这就去请谢大姑娘来给督主看病!” “慢着!”陆偃指了指桌案上的一份圣旨,“拿去给礼部备案,再让李宝桢走一趟。” 若非实在是动不了,也怕那小丫头炸毛,陆偃是想亲自走一趟的。 汤圆连忙将圣旨抱在怀里,二话不说就朝门外走。王世普有点呆了,陆大人这是不要命了吗?果然,十七岁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不简单啊! 谢知微站在仪门口,冷冷地看着四个凶神恶煞的嬷嬷,她瞪了一会儿,转身便去了春晖堂。 她不得不出去一趟,陆偃居然这么快就从庄子上回来了,他不要命了吗?难怪前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真是活该! 肖氏和钱氏都在,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小辈儿们也都在,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都笑起来。 谢知微进了院子就能听到欢快的笑声,隔着门窗飘出来。 门口打帘笼的丫鬟朝屋里说了一声“大姑娘来了”,屋子里的人个个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那笑声戛然而止。 谢知微也不在意,她还是平常一样地进去,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也不叫起,谢知微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老太太忍不住问道,“这不早不晚的,你来做什么?” 谢知微顺势起身,“孙女有事,要出门一趟!” 事关皇帝遇刺,谢知微也不敢说是奉了皇命。 “怎么,你还想往外跑?哼,不是说崔氏生来的就是不一样吗?我还从来没哟见过,哪家的姑娘,心这么野,见天儿地往外跑。既是如此,昨日还进门做什么?” 老太太一顿发作,肖氏听了,略垂下头,心里爽快极了。 想当年她进门,总有人拿她与卢氏比,比容貌、比才华、比嫁妆、比仪态、比行事的风度,样样都要评头论足一番。 老太太这番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了。她的慧姐儿哪一样比谢知微差,就因为她不是崔氏,在这京城里世人的眼里,她的女儿就不如谢知微。 听说老太爷把自己最喜爱的一部棋谱赏给了谢知微,虽说对肖氏来说,棋谱这玩意儿不值钱,但既是老太爷日日不离手的,即使是一张废纸都香。 这代表的是一种态度。 “微姐儿,你也不要怨你祖母,老太太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别仗着长辈们对你的喜欢,太肆意妄为了。”肖氏劝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常跟慧姐儿说,别行差踏错了,给谢家丢脸。” 谢知微没有搭理肖氏,只深深地看了冯氏一眼,“老太太说的是,孙女儿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她说完,福了福身,掉头就走。 总有叫老太太低头的时候。陆偃既然回来了,肯定是有事一定离不开他。他这样的人,谁也不敢怠慢,太医院也不敢让他出差池,若陆偃真有事,肯定会有人想到她。 关心则乱。她也是太心急了一点。 谢知微想通之后,就不着急了,她快步回到了绮照院,站在院门口就吩咐下去,“闭门,谁来都不许开门,就说老太太罚我闭门思过!” 册封谢知微为端宪县主的圣旨拿到礼部备案的时候,礼部尚书曾士毅便即刻让人去通知了大理寺卿谢眺,并说,去谢府宣旨的公公是李宝桢。 李宝桢是司礼监的人,麟德宫行走,既然陆偃点李宝桢去宣旨,这人的地位与权势自然非同小可。 谢眺一得到信儿,惊得一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谢家乃是清贵士族,一向与那些权贵不搭边,与先皇当年把权贵家的贵女指给谢家媳妇不一样,那是搅浑了谢家清贵门阀的水,而自家的贵女被赐予爵位,这是至高的荣赏。 谢眺坐着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地回家,他一进门,倒也没有失了分寸,让家里准备接驾的事,但接旨的人是谢知微,这得先保证了,便问道,“大姑娘呢?她在不在?” 沉霜忙让人去传唤谢知微,就说老太爷有请,但已经来不及了,传旨的天使已经到了,请谢家大姑娘接旨。 “赶紧跟老太太说,让带大姑娘出来接旨!”老太爷连忙整理了衣衫出去迎。 沉霜派去的人先回来,跟沉霜耳语了一句,沉霜大吃一惊,但此时,她也没有办法了,老太爷已经去了前厅。 好在,李宝桢很好说话,吩咐传旨的小太监,“跟府上说一声,就说咱家不忙,多等一会儿无碍,让大姑娘慢着些,不要着急,慢慢儿来也无事。” 谢眺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突突,他不知道的时候,孙女儿到底做了什么? 李宝桢是什么人,谢眺他们这些天子近臣哪能不知道,别说他自己了,就是那些王爷公主们,宫里的皇子后妃们,哪一个不要巴结一下这些阉人们? 否则,一个不妨,这些人什么时候在皇上跟前上点眼药水,就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李宝桢对谢知微可以算得上是谄媚了。 老太太听说要接旨,她再糊涂也知道这件事大意不得。走到内仪门的时候,见谢知微居然没到,她就很不高兴,问道,“大姑娘呢?难不成还要我老太太亲自去请不成?” 第57章 交锋 袁氏和肖氏等人站在一边,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宫里来的是什么旨意? 很快,便有丫鬟过来了,屈了屈膝,“回老太太的话,大姑娘说,她就不去前面接旨了,老太太罚了大姑娘闭门思过,大姑娘不敢出门!” “哼,不去就不去,少了她,这日子不过了?” 老太太不知道这旨意是给谢知微的,扶了丫鬟的手,就连忙朝前走,沉霜快步走过来,差点与老太太撞了个满怀,“老太太,老太爷发话了,旨意是给大姑娘的,请老太太务必快点带大姑娘去前面接旨。” 老太太顿时站在了原地,“你说什么?旨意是给大姑娘的?” “是,大姑娘治好了陆大人,皇上下了旨意嘉奖大姑娘,老太太,这天使可得罪不起,不能叫人久等了!” 这家里,可不是只有长房一家,若是因长房,而把自己的两个儿子给害了,就得不偿失了! 老太太惯会打算盘,她心里一哆嗦,朝袁氏吼道,“还不快去把大姑娘请出来!” “母亲,媳妇去请,大姑娘怕是不会出来,才打发去请的人也说了,大姑娘说是老太太罚她闭门思过,若没有老太太的话,大姑娘怎么敢出门?” “你的意思,该我这个老太太亲自去请?”老太太气得差点厥过去了,要不是事关满门,她现在就能晕过去。 但她还不能晕。 前面,又有丫鬟来催了,不管前来传旨的人是谁,总归是天使。 怠慢了天使,得罪了皇上,那就是满门抄斩的事。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转身朝东面走去,来到绮照院的门口,看到站在门边打盹儿的媳妇,“你们大姑娘呢?” 媳妇子吓得哆嗦了一下,顷刻清醒了,“回老太太的话,姑娘在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的谢知微已经梳洗打扮了一番,她虽然人在屋中坐,谢家的事,也都在她的眼面前,知道前面来了圣旨,也知道是要找她,她原以为是皇上下旨让她去给陆偃治病。 院门被打开了,老太太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等。 谢知微自然不能让老太太在门口一直等,她连忙出去,站在院子里头给老太太请安,“孙女给老太太请罪,孙女闭门思过,不能出院门迎接老太太,请老太太屋里坐,孙女给老太太奉茶。” “你奉的茶,我恐怕喝不起。前头来了天使,老太爷指明要你一起出去接旨,你随我走一趟吧!” 真不知道老太爷是怎么想的,老太太心里满是气,接个旨而已,非要谢知微出去一道接,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家里的嫡长女是谢知微。 “老太太,孙女在闭门思过,不敢出门。”谢知微又福了福身,朝后退了两步。 老太太也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孙女现在怎么这么乖觉了,先是莫名其妙地把清姐儿推进池塘里,又一天到晚惦记崔氏的那点嫁妆,在外面夜不归宿,她不过多说了两句,她就耍这种手段威胁。 难道说,今日这一场,是她在老太爷跟前告状? 老太太也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了,老太爷是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天使面前,拿阖府上下的人开玩笑呢? “之前是祖母冤枉你了,微姐儿,看在祖母年老糊涂的份上,你就不要和祖母一般见识了。” 谢知微摇摇头,眼中噙着泪,“老太太,孙女做得对或是错,老太太怎么责罚,孙女都没有怨言。只是,娘亲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她生下孙女,没过多久就死了,孙女无福,不得娘亲一日教养,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若孙女有逾矩之处,与娘亲又有何干呢?” 意思是,我从小养在你跟前,就算做错了,那也是你教养不好。 老太太别的不行,指鸡骂狗的话,她自己说多了,别人一说,她就能听懂。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但眼下,她除了让步,别无他法。谢知微光棍一个,娘亲没了,和她父亲从小就不在一处儿,能有多少感情? 所以,她才能够以此要挟。 肖氏也急得浑身直冒冷汗,轻声在老太太耳边道,“老太太,前边天使等得够久了,眼下实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待改日,有的是机会。” 老太太也只有忍气吞声,“是祖母老糊涂了,你母亲原是好的,只是福薄了点,自古红颜薄命是没有说错的。今日,祖母给你道个歉。闭门思过的事也不必再提了。你赶紧随祖母到前头去吧,再等下去,你祖父该担待不住了。” 谢知微从来就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更何况,她不会真的拿谢家满门做赌注,见好就收,她便抚了抚裙摆,跟着老太太去正堂接旨。 老太爷的确是坐不住了,茶都喝了两盏了,遣了三拨人去催了,谢知微还没来。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回事,孩子不懂事,难道她的年纪也活到了狗身上? “谢大人,您别再催了,你这催得大姑娘若是走路匆忙了,有个三长两短,咱家可担待不起。” 若是如此,陆大人还不得把他给剐了? 做李宝桢这一行的,最要紧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陆偃不在,李宝桢便是贴身服侍皇上的,陆偃受伤第三日就回京,进宫之后,只做了两件事,把谢大姑娘的父亲从北边调回来,在三大营中谋了一个指挥佥事的四品武职,第二件事是为谢大姑娘谋了这爵位。 这说明了什么? 陆偃从小是个孤儿,进宫之后,做事伶俐,又因为提前识破了刺客,救了皇上一命,而被皇上指给陆淮中当义子,十七岁的掌印使,深得皇上器重与信任。 陆偃可是说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弱点,不爱财、不贪色,平日里人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眼下有了谢大姑娘,李宝桢他们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谢眺浑身冒了一层冷汗,这些阉人们,怎么对大孙女儿这么好?难道又是皇上说了什么? 谢知微好不容易来了,李宝桢忙站起身来,越过前面肖氏等人簇拥着的老太太的一张老脸,看到了走在最后的谢大姑娘,忙打了个招呼,“谢大姑娘!” 第58章 端宪 “李公公!” 冯氏客气地对李宝桢这个皇上跟前得脸的内侍点头致意,却不想对方却是越过她向谢知微打招呼,之后,才向老太太随意地拱了拱手,“太夫人!” 李宝桢身后的小太监手上,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李宝桢一伸手,那小内侍连忙把圣旨捧上,李宝桢笑着道,“听说昨夜,贵府闭门谢客,督主的人都进不了谢家的大门,咱家还以为今日也会吃个闭门羹,没想到还是挺容易就进来了。贵府果然是诗礼之家,再清高,也还是要遵从圣旨。” 昨夜陆大人的人来过?谢眺的脸都白了。 谢家从来不清高,相反,谢家谨小慎微至极,更不会做些眼高于顶,轻易得罪于人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历三朝,数百年。 谢眺猛地朝老太太看去,见她脸色苍白,便心中有数了。 他这个老妻,真是老糊涂了! 陆偃是能随便得罪的人吗?居然还让陆偃吃个闭门羹,这是嫌谢家活得太久了,要害谢家满门? 和前朝宦官不得干政的祖训不同,大雍从太祖皇帝起,就重用宦官。锦衣卫的第一任指挥使便是宦官。太宗皇帝建立了东厂,由宦官执掌,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诸事直接报告皇帝,后来,宦官职能越来越大,形成了内廷十二监衙门,而司礼监乃十二监的第一署。 司礼监不仅总管内廷宦官事务,而且职涉外廷朝政,即所谓“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 陆偃便是总领司礼监的掌印使兼任东厂厂督,日日侍奉在皇上身边,可以说,皇上对他言听计从,权势熏天,嚣张跋扈,人人避之不及。 得罪陆偃,岂不是在找死? 难怪方才,不管谢眺如何恭维李宝桢,他都油盐不进。 一只前朝的玉蝉,谢眺递到了李宝桢的手上,都被他退回来了。 谢眺再一次想起了当年先皇赐婚,深深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谢家这么多年,跌宕起伏,如今又到了面临危机的时候。 妻贤夫祸少,自从娶了冯氏进门,谢家就无一日安宁过。 只是,现在想这些都没有什么用? 谢眺忙赔礼道,“昨夜我在衙门里值夜,不在家中,竟不知陆大人派人来过,门房多有怠慢,实在是该死。不知来的是哪位大人,改日,我一定登门道歉!” 冯氏心里忐忑不已,垂着眼皮子,什么都不敢说。 倒是肖氏,打量了一眼李宝桢,心里想着,不过是个阉人而已,宫里头伺候人的最低等的东西,公公居然对这人这般客气,实在是失了读书人的节气。 她知道昨日夜里发生了什么事,上前招呼道,“李公公,咱们家的规矩,一更天就上锁,大姑娘过了时辰还没有回来,老太太把人拦在外头,不过是想给大姑娘正正规矩,没想到因此怠慢了贵客,实在是一场误会。” 李宝桢眯着眼睛朝肖氏看了一眼,心说,长阳伯府怎么会养出这种蠢货来?他并没有理会肖氏,而是扬起了下巴,眼睛看到天上,“谢大人,大姑娘到了,这就宣旨吧!” 说着,李宝桢将拂尘甩在胳膊上挂着,清了清嗓子,尖锐的嗓音唱道,“谢大姑娘接旨!” 圣旨竟然是下给谢知微的,冯氏和肖氏忍不住朝身后看了一眼,心头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堂山呼万岁之后,列序排好,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嫡长女知微,秀毓名门,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正二品县主,封号端宪,赐食邑三百户,良田千亩,皇庄一座,黄金千两,云锦二十匹,妆花缎二十匹,钦此!” 李宝桢念完圣旨,谢知微怔怔地看着地面良久,只觉得如梦中一般,怎么会?她到底做了什么于国有功的大事,竟然能够被册封为县主不说,还是有食邑的县主。 这份殊荣,是亲王嫡女都未必会有的。 众所周知,一般只有皇室的女子才有爵位,那也是在出阁的时候,得个爵位封号,抬高身份,仅此而已。 有食邑的爵位和无食邑的爵位,那是天壤之别啊! 谢眺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觉得不可思议。 曾士毅派人去通知他的时候,只说皇上有旨意要嘉奖谢知微,并没有说如何嘉奖。他想着,顶多一些赏赐而已,没想到会是爵位,还有食邑。 满屋子的人都呆了。 李宝桢合上了圣旨,笑眯眯地看向谢知微,提醒道,“端宪县主,接旨了!” 谢知微忙回过神来,她双手举起,李宝桢将圣旨放到她的手中,她山呼万岁,“端宪接旨,谢主隆恩!” 谢知微的礼仪自然是无可挑剔,但李宝桢看着她眉眼含笑,并没有欣喜若狂,依旧沉稳端庄,心想着,这小姑娘不愧是谢家的嫡女,小小年纪,逢此大喜,依然能够做到宠辱不惊,礼数不缺,实在是难得,也当得起“端宪”二字。 李宝桢对她的态度便更加恭敬了,说道,“咱家在此恭喜县主了,圣旨已经传达,咱家就不多留了!” 李宝桢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回头道,“大姑娘,进宫谢恩就安排在三日后吧,待礼部把诰命服送过来,姑娘穿得体体面面再进宫谢恩!” 谢知微朝李宝桢甜甜一笑,“多谢公公!” 李宝桢心里也觉得吃了糖一样地甜。这小姑娘救了督主一命,有本事,脾气又好,也难怪督主会多关照一些。 谢眺忙道,“有劳公公了,李管家替我送送公公。” 说着,谢眺朝李管家递了个眼色,这等事,李管事自然是心领神会,他伸手做了个“请”,出仪门的时候,顺手塞了个荷包给李宝桢,李宝桢用手捏了捏,里头是那枚前朝的玉雕小蝉,心中满意不已。 送走了那些天使后,谢眺从谢知微的手中拿过了圣旨,他神情难掩激动。 谁能想到,谢家也能出一个县主? 第59章 肇祸 “端,正也;宪,敏也,慎也;皇上既赐你封号为端宪,你当行事端正,做事敏捷慎重,方不辜负皇上对你的期待。” 谢知微忙道,“孙女记住了!” 袁氏半天没有醒过神来,此时,终于明白,不是在梦中了,她欢喜道,“阿弥陀佛,我们湄湄也成为县主了,还是正二品,这品阶可真高。母亲,家里这么大的喜事,是不是该阖府奖励?依我看,这个月府里下人们的月钱翻三倍。” 肖氏本就不高兴,谢知微有什么能耐能够让皇上给她赐下爵位?说来说去,还不是谢知微占了谢家嫡长女的名分,册封圣旨上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哼,老太爷的心也着实太偏了一些,有机会不为阖府谋福利,反而把好处全给谢知微占尽。 “大嫂,微姐儿如今可是家里的大财主,又是县主,食邑三百户,还有皇庄,千两黄金,依我说,应该让微姐儿拿些好处出来分给大家伙儿,总不能微姐儿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还要家里拿钱出来赏下人们吧?” 听起来好有道理! 谢知微挑起眼皮子看向肖氏,似笑非笑,“二婶这话是开玩笑呢,还是说真的?” 肖氏正要说话,谢眺生气了,“先别说这些。” 他挥挥手,让其他的人都离开,只留了冯氏、袁氏、肖氏、谢季柏和谢知微说话,问道,“昨天是怎么回事?” 冯氏自己也只知道谢知微奉了皇命,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她一概不知,端着一张脸,“前天夜里,微姐儿一夜未归,昨日又到了夜里才回来,满京城里,哪有姑娘家这样的。我想着,她生母死得早,没人真心管教她,若把我不说两句,日后要是做出什么事来,她个人事小,损了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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