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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绣帕如雨一般扔过来,平日里走路三喘,说话遮脸的姑娘们也不怕羞了,一个个比声音大地喊宸郡王,若是宸郡王能朝她们看一眼,能把她们乐晕。 谢知微的马车坠在后面,看到这沸反盈天的场面,忍不住惊叹大雍女儿们的热情与疯狂。 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路,堪堪走了近一个多时辰,终于进了甜水井街,谢家门前的两个大狮子,映入了谢知微的眼帘,她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车从西角门进去,二房肖氏领着府中的女眷们等在垂花门前,见老太太从车上下来,忙亲自伸手扶。 “外祖母,您总算回来了,清儿想死外祖母了!”薛婉清如燕归巢般地朝冯氏跑过来,扑进冯氏的怀里。 冯氏怜惜地伸手搂过薛婉清,在她的背上亲昵地拍了拍。 “祖母,表妹也该回薛家跪祠堂了!”谢知微款款走过来,清凌凌的眸子扫过薛婉清,看向冯氏。 冯氏的脸一僵,她有点不明白谢知微说的话。 “祖母既要罚表妹跪三日祠堂,总不会跪谢家祠堂吧?表妹姓薛,跪谢家的祠堂不妥,还请祖母把表妹送回薛家,待跪满三日祠堂后再接回来也可。” 薛婉清惊得双眸圆瞠,剧情怎么这个走向了?凭什么她要回薛家跪祠堂,这是什么封建糟粕? 薛婉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颤抖,“大表姐在说什么呢?外祖母为何要罚我跪祠堂?我做错了什么吗?” 谢知微双眸冰冷地看着薛婉清,脑中闪过一幕幕。 曾经薛婉清拥着鸳鸯红被,靠在萧昶炫赤裸的怀里,眼泪汪汪地说,“姐姐,我爱四郎,没有他我就活不了,求姐姐成全,我不求名分,但求能陪伴四郎左右。” 薛婉清倒在地上,身下染着猪血,脸色苍白,指着她恨声道,“姐姐,你何等歹毒,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迫害我和四郎的孩子。” 薛婉清凤冠凤袍,站在冷宫的门口高高在上,用慈悲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姐姐,陛下下旨将谢家满门抄斩了,你说从今后,除了姐姐,还会有人记得谢家吗?世家簪缨也不过如此啊!” 谢知微乌黑的眸子盯着薛婉清,眼眸深处似乎有个旋涡要将薛婉清吞没。 冯氏心疼外孙女,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她生怕乱了大谋,只得狠下心肠,“谢家的祠堂,自然外人跪不得,微姐儿,不若让你表妹跪小佛堂?” “祖母,孙女怕表妹心思太狠毒,冲撞了佛祖。祖母既说要让表妹跪祠堂,出尔反尔可不好!” 薛婉清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怎么能回薛家跪祠堂呢?谢知微竟然丝毫不顾忌她的脸面,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表姐,你莫非想逼死我吗?你欺负我没娘吗?”薛婉清双眸通红,声音尖锐。 “表妹,薛家大太太什么时候过世的?怎么没往谢家报丧?你诅咒薛家大太太,实在是不孝!”谢知微嗤笑一声,“这话幸好是在家里说,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岂不是说,谢家把薛家的姑娘教养坏了,连家里姐妹们的名声也跟着受损。” 肖氏上前来,她是冯氏嫡亲的儿媳妇,颇得冯氏喜欢,府上的中馈也是她掌着,“母亲,表姑娘也多日不曾回薛家了,过两天是薛家老太太的寿辰,表姑娘也着实该回去一趟,不若就由儿媳送表姑娘回去吧!” 谢知微心知,肖氏是在打圆场,不让冯氏下不了台,薛婉清被肖氏送回去,又是借薛老太太的寿辰之名,回去后跪不跪祠堂,不是谢知微说了算。 肖氏做事一向圆滑漂亮。 谢知微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若她们执意如此,谢知微也不介意让这件事闹得更大一点,更难看一点。 第10章 公道 谢知微冷冷地瞥了冯氏一眼,冯氏的后脊背跟着一凉。 她今日总算是领教到了这个孙女的厉害之处,养不熟的白眼狼,要不是肖氏,她还真下不了台。 “清姐儿,当日是你不对,祖母罚你抄写一百遍《女论语》,再回薛家跪三日祠堂!”冯氏心疼外孙女,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变白,心都碎了。 薛婉清不敢置信地看着冯氏,她委屈不已,泪如雨下,“外祖母,分明是大表姐自己滑下池塘的,为何只罚清儿?” 就算是她把谢知微推进池塘,谢知微不也回报了吗?原身把命都偿给谢知微了,谢知微竟然还不依不饶。 她的运气也是真不好,一穿过来,剧情走向就变了,难道说是因为自己穿越了的缘故? 冯氏有点烦躁,她这个外孙女啊,还是太嫩了点,既然推了谢知微一把,没有把人淹死,就该想到后患无穷。这孩子一向识大体,今日也学了谢知微的小家子气,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呢? “清姐儿,薛老太太寿辰近了,你也该回去给你祖母磕个头了。”肖氏笑道。 这个二舅母也是个面甜心毒的。 薛婉清决定暂时先退让一步,她初来乍到,虽然有原身的记忆在,但对形势把握得还不够准,蛰伏一段时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要谢知微好看。 “那就劳烦二舅母了!”薛婉清犹不甘心,谢知微不过占了谢家嫡长女的身份才如此咄咄逼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微扬起下巴,“大表姐,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谢家外祖父和外祖母健在,舅舅们和舅母们都在,这家还轮不到大表姐来当吧。” 如此低劣的挑拨离间,谢知微觉得自己真是高看了这个表妹了,这么蠢,前世自己怎么会输得那么惨? 谢知微没有搭理她,而是看向谢知慧,“二妹妹,大公主请我明日进宫去找她玩,说我可以带上家里的妹妹,不知二妹妹明日得不得空,要是得空,能不能陪我进一趟宫?” 肖氏原本还介意薛婉清说的话,不满谢知微趾高气扬,此时却是眉开眼笑,推了谢知慧一把,“慧姐儿,还不快谢谢你大姐姐!” “大姐姐,我可以去吗?我从来没有进过宫,我怕我不懂礼数,丢了谢家的脸面。” “二妹妹多虑了,我谢家诗礼传家逾百年,最懂礼数,怎么会出错?若二妹妹担心,我让秋嬷嬷给二妹妹讲讲宫里的规矩。” “这敢情好!”肖氏喜不自禁,好话一箩筐地往谢知微身上砸,“微姐儿果然是长姐,知道爱护妹妹们,二婶那里还有几匹好缎子,回头二婶让人给你姐妹二人做两身冬装。” “二婶好意,微儿心领了,劳烦二婶把表妹送回薛家,领罚的事,二婶可要跟薛家大太太好好说说。” “这……”肖氏顿时为难了,心里把谢知微也恨上了,她就说,谢知微为何会这么好心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可是让她说不许女儿跟着谢知微进宫,她舍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要知道,若是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将来女儿的婚事就会水涨船高。 眼看女儿十岁了,过完年也要开始议亲了。 “母亲,人做错了事,该领罚就应当领罚。这么冷的天,表姐把大姐姐推进池塘,实在太不该了,难不成就凭表姐哭一顿,这罚就不该领了?以后,岂不是谁都可以肆意妄为,不守规矩?” 谢知慧忍了好久,无奈,祖母和母亲还有婶娘们这些长辈都在跟前,没有她说话的份,但对薛婉清的做派,她真是忍无可忍。 吃谢家的米,穿谢家的衣,居然还要谋谢家人的命。 冯氏被气得肝疼,偏偏,谢知慧是她嫡亲的孙女儿。 肖氏权衡再三,心里已是有了主意,她也不会傻乎乎地说出来,让婆母不喜,等到了薛家,再见机行事不迟。 谢知微也不担心肖氏,她很清楚,以肖氏的精明劲儿,知道该如何选择。 薛婉清纵然承认自己输了这一局,但也败得太气人了。 “慧表妹,怎么连你也不分青红皂白了呢?分明是大表姐自己滑到池塘里去的,我也被牵连得被她推进了池塘,大家都有错,为何偏偏罚我一人,大表姐还如此蛮横,不依不饶。”薛婉清用帕子沾着眼角,眸光四处瞟,看到周围的人果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就知道,舆论真的很重要。 “清表姐,当时池塘边也没有别的人,你说是大姐姐自己滑下去迁怒于你,也没有人证物证,也不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谢家从来没有如此不讲理的人,大姐姐明理通达,你的意思是,大姐姐蛮不讲理,祖母不辨是非罚你一人不公平?” 真是个小傻子,也难怪书里说,谢知慧后来被人骗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活该! “慧姐儿,够了,这事与你没有关系!”老太太气得够呛。 谢知慧却浑然不觉,反而很满意地对谢知微道,“大姐姐,祖母还是向着你的。” 祖母总算是主持了一回公道。 谢知微勾唇一笑,道,“自然,毕竟我姓谢,表姑娘姓薛。” 要说姐妹俩故意演这一出戏,老太太不信,薛婉清也不信。书上说谢知慧以谢知微为榜样,不愿坠了谢家诗书世家的门楣,一心上进,不光学琴棋书画,还攻君子六艺,以至于有点走火入魔,不通世事。 肖氏见女儿成功地把老太太气得去了半条命,毫不自知,也挺无奈,她这个女儿啊,天生就比寻常人少了一根筋不说,还总是怪她这个做母亲的出身权贵,为何不像已故的大伯母那样出生诗礼世家,每每比上谢知微就很自卑。 “大姐姐一路风尘劳顿,快和大伯母回院子梳洗休息吧,等大姐姐安顿好了,我再去找大姐姐说话请教。” 谢知微和袁氏送了冯氏几步,很显然,冯氏半点都不想看到她们,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你们先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第11章 弟弟 扶云院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从仪门进去,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绕过插屏是三间厅,厅后便是五间正房。 “湄湄,你也累了,让田嬷嬷送你回院子歇着吧!”袁氏说着,停驻了脚步。 谢知微突然对她的态度大改,从以前的爱答不理,高攀不起,到现在愿意喊她一声“母亲”,袁氏真是受宠若惊,她哪里敢让谢知微把她送回房。 “我去看看弟弟。”谢知微已是朝屋子里看过去,眼中充满了期待。 长房谢元柏如今只有一女一子,谢知微是元配崔氏所出,五岁的谢明溪是袁氏所出。因为不同母的缘故,谢知微以前对弟弟并不亲近, 若是以往,听到谢知微的声音,谢明溪一准儿就像一头小豹子一样冲出来了,哪怕谢知微不待见他,他也会讨好地喊“姐姐”。 但今日,屋子里安静极了。 “发生什么事了?”谢知微不由得想到前世,后来不久,就听说谢明溪烧坏了脑子的事情,她心头一动,快步朝屋子里走去。 “大太太,大姑娘,五少爷他……病了!” 谢明溪的乳母莲娘从东厢房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院子里。 谢知微两腿一软,几乎摔倒,提起裙摆便跑。 东厢房的次间,谢明溪睡在一张黄花梨雕花架子床,身上盖着一床蓝底八团鱼塘富贵纹的缎被,露出一张小脸,双目紧闭,脸蛋烧得通红,快着火了。 “溪哥儿!”袁氏扑了过来,看到儿子这样,噗通一声摔在床前,哭得快晕过去了。 田嬷嬷也是大吃一惊,但此时谁也想不起来问莲娘,五少爷都烧成这样了,怎么没有人去法门寺通报一声?老太太的人只顾得上让她们回府,提都没有提五少爷的话。 谢明溪小小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搐起来,见此,袁氏也跟着发抖,本能地喊着,“大夫呢?快让人去请大夫!” 谢知微揭开谢明溪身上盖得厚厚的被子,吩咐道,“拿一壶烈酒,准备盆和棉帕。” 谢知微的声音非常镇定,这份冷静一下子安抚了屋子里的人,袁氏回过神来,“快,快,去把那坛子玉壶春拿来!” 屋子里的婆子丫鬟们井井有序地忙碌起来,安静了很多。 谢知微在床沿坐下,握住了谢明溪小小的手,三根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眼睛盯着弟弟,玉雪可爱的一张脸,她犹记得他黑葡萄一般明亮的眼睛,可此时,他双眸紧闭,牙关紧咬,呼吸急促,唇瓣发紫。 “湄湄,你弟弟他……”袁氏勉强镇定下来,紧张地看着谢知微,想从她的脸上解读点什么。 谢知微的眼底也浮动起了泪花,弟弟后来的智力一直停留在五岁阶段,十年后,谢家遭逢大难,谢知微想为谢家留一线血脉,将所有的力量用来安排谢明溪逃跑,谁知,谢明溪拒绝了。 “我要是跑了,姐姐死了怎么办?死很吓人吗?要是不吓人的话,我不怕死。要是吓人的话,姐姐会不会怕?” 她在冷宫里,听到暗卫带来的话,泪如雨下。 都说弟弟是个傻子,只有她才明白,弟弟不傻,弟弟太纯善了。 “把酒拿过来!”谢知微冷声吩咐道。 田嬷嬷端着铜盆和棉帕等在床边,谢知微将酒全部倒进了铜盆里,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浓郁的酒香味,谢知微再次吩咐把窗户打开。 虽是初秋,但已有寒意。谢知微吩咐开窗,袁氏担心冻着了儿子,却也并没有开口阻拦,谢知微能够救得了皇后,必然能救得了儿子,她退后几步,将床前的空间让出来,只紧张地看着。 谢知微亲手将弟弟的衣服脱掉,她记忆中长得圆滚滚的弟弟,身上瘦得竟然没几两肉了。但此时,她也想不起太多,用棉帕子沾酒后,擦弟弟的额头、脖子、腋下等部位,酒在挥发的过程中,带走了弟弟体内的热量。 这个降温的法子,是谢知微前世在母亲陪嫁的一本册子上看到的,母亲的嫁妆,唯一到她手里的就是那些书籍,她一直保留,也陪她度过了十年冷宫。 明明屋子里渗着寒意,可不到一会儿,她额头上滚滚都是汗水。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明溪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小脸上的红意也稍稍退了些。谢知微再次为谢明溪把脉,脉象稍微稳了一点,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姐姐……”谢明溪略微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原本明亮的眼睛有些迷茫,在看到谢知微的时候,他的眼睛才稍微一亮,小脸上艰难地露出一点笑意,显得很虚弱,他的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嗓子疼得他张不了嘴。 谢知微紧紧握住谢明溪的手,看到他眼中油然而生的喜悦,泪水一下子就模糊了她的双眼,“弟弟,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姐姐不会让你出事的!” 见此,袁氏忍不住用帕子捂着脸抽泣起来。 谢知微让人抱来一床薄被子盖在谢明溪的身上,屋子里的酒味儿散得差不多了,她让人将窗户关上。 “姐姐要给你扎针,不过不疼,你别害怕,好不好?” “嗯!”谢明溪软软地应了一声,他一双眼睛盯着谢知微,生怕她一不小心就不见了,虽然很困,却不肯合眼。 “姐姐会陪着你,你闭上眼睛,等你的病好了,姐姐给你做蜜糖桂花糕吃。” 谢明溪咧嘴一笑,好看的眼睛里似乎装进了一片夏夜布满繁星一样的的天空,星星闪耀,好看极了。 到底耗费了不少精神,得了姐姐的保证,又困得很,谢明溪一合眼,便睡着了,呼吸依然急促,发出呼呼的声音,但身上的温度降了不少,脉象也平稳一些,谢知微开始下针。 接连用针护住心脉后,谢知微让人取来火烛和艾柱,将艾柱点燃后,用艾柱灸谢明溪身上的穴位。 屋子里的人看不懂这些,但看到谢知微气定神闲,胸有成竹,人人都跟着心神安定,袁氏则目不错睛地看着两个孩子。 第12章 罚奴 屋子里静悄悄的,进进出出的人都蹑着脚步,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一会儿,屋子里的酒气渐渐地被氤氲的艾草香味覆盖,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来。 刚才给谢明溪把脉之后,谢知微就知道,谢明溪只是得了一场风寒,这风寒却是缠绵顽固得很,本来四日前,谢明溪都大好了,袁氏才敢放心地出门。 当天,袁氏没有回来,谢明溪的病复发,来势汹汹,持续烧了三天,若是再稍微晚一点,谢明溪便是不死,留一条命,也和前世一样,烧坏脑子,成为智障。 谢知微不敢想,也自责不已,若不是她为了投皇后的机缘,袁氏派人去接,她就应当回来了,弟弟也不至于会遭这场大罪。 “母亲,我说药方,您写!”谢知微细细地灸着穴位,不敢太近,又不能太远。 “哦,好!” 袁氏有些手足无措,等丫鬟拿来笔墨,她握笔的手都在颤抖。 “麻黄四钱,桂枝两钱,炙甘草两钱,杏仁六钱,生姜三钱,大枣十枚,生石膏五钱……” 谢知微说完,停顿良久,又加了三味药,“蚕砂三钱,竹茹四钱,陈皮三钱。田嬷嬷,这药您亲自去抓,去外面抓。” 袁氏也不傻,听谢知微说要去外面抓,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家里有大夫也有储备了药材,但药抓来之后,谢知微肯定要亲自查验一遍,自然是谁也瞒不过她,若一旦有问题,就耽误事儿,还不如让田嬷嬷去外面买。 “大姑娘放心,奴婢去回春堂抓药,那家口碑好,不卖假药。” 谢知微想到那家背后的人是谁,不由得弯唇笑了笑,她亲眼看过一遍药方后,方才点点头,让田嬷嬷尽快去。 抓药没花多少功夫,谢知微查验了一遍药材,没有问题,田嬷嬷便又飞快地去煎药了,廊檐下架起了泥炉子,药香从窗户缝里钻进来,丝丝缕缕。 不一会儿,田嬷嬷便将热腾腾的药汤端来了,谢知微将针拔了,将谢明溪唤醒喝了汤药。小家伙眼皮子在打架,勉强喝完,又沉沉地睡去,呼吸平缓很多,身上密密地出着汗。 眼见这凶险退了。 “两个时辰后,再给他喂第二碗。”谢知微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继续给谢明溪艾灸。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等到艾柱烧了三分之二,谢知微才熄灭了,又给谢明溪把了一遍脉,脉象已经正常,她才算放下心。 “湄湄,你弟弟好些没?”袁氏一直憋到现在才问。 床上,谢明溪浑身像是从水里捞起来,湿透了。出汗就意味着退烧,他睡得很安稳,还小小地打着呼。 “准备热水和中衣,田嬷嬷,帮弟弟擦洗一遍,暂时不要喊醒他,让他好好睡一觉。”谢知微抬头看向袁氏,“母亲不必担心,只要好好照顾,弟弟不会有事了。” 袁氏对谢知微充满信心,但听她这么说,还是很高兴,就跟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松了一大口气。 谢知微悬起的心,此时也跟着放下,她猛地站起身来,两腿一软,差点倒下去,幸好田嬷嬷手脚快,一把扶住了她。 谢知微稳了稳心神,松开田嬷嬷的手,朝明间走去。 “莲娘呢?”谢知微站在屋子中央,冷声问道。 众人这才想起,身为谢明溪的乳母莲娘,五少爷病成这样,她难道不知道吗? 这高热,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发成这样。 “五少爷,五少爷,您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有大夫来给五少爷看病啊,大姑娘,大夫什么时候来,奴婢担心五少爷啊……”莲娘从屋外进来,帕子捂着脸,号丧一般,哭得身子都快软到地上去了。 谢知微冷眼觑着她,见她没点怕神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狠狠地一耳光扇过去。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积攒了前世今生的恨,莲娘的身子朝旁边一倒,扑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她看着谢知微,眼前满是金星。 屋子里外的人都跟着懵了,谁也没想到,一向和软好说话的大姑娘,居然也有动手的时候。 “秋痕呢?在哪?” 门口,一个身穿红绫袄,水绿裙子,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趔趔趄趄地从门边挤身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地衣上,哭道,“姑娘,奴婢这两日身子不爽利,没有贴身照顾五少爷,奴婢……” “既是身子不爽利,就都发卖了吧!”谢知微冷冷地道,若教训这两个贱婢,能够弟弟好起来,她倒是不怕手疼。 “大姑娘,发卖奴婢二人可不是大姑娘能做主的!”莲娘的脑袋不嗡嗡了,她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挺直胸膛,昂起下巴,朝着谢知微示威。 秋嬷嬷端了一杯茶,递到谢知微的手边,扶着谢知微在椅子上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大姑娘,哪有当主子的亲自动手教训下人的?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交给奴婢就是了,没得疼了姑娘的手!” 谢知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铁观音厚醇润软、绵甜甘醇的口感,将她心头的烦躁去了一些,“嬷嬷,这些个以下犯上,不把主子当主子的东西,打一顿发卖了!” “还愣着做什么?大姑娘的话,你们听不见,聋了不成?”秋嬷嬷站在门口,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双目凌厉,自有一股气势。 但,里里外外的人,都不动。 莲娘看在眼里,冷笑一声,知道这些人忌惮什么,她好歹也是老太太的人,大姑娘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看谁敢动她! 莲娘环视一圈众人,挺了挺胸膛,倨傲地道,“大姑娘看不起奴婢,奴婢这就回老太太那边去,大姑娘可想好了,老太太若问起来,奴婢可是要实话实说的。” 这还威胁起她来了,谢知微冷笑一声,朝秋嬷嬷看了一眼,使了个眼色。 “还等什么?还不打!” 秋嬷嬷话音方落,从门外进来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左一右钳住了莲娘和秋痕,其中一人问道,“大姑娘,打多少板子?” 袁氏挑开帘子,从里间出来,“这种事,问大姑娘做什么,这两个贱婢,玩忽职守,给我往死里打!” 第13章 母亲 谢知微的鼻头一酸,她倒是不怕落下苛待下人的名声,但袁氏却不允许她坏了自己的名声。 “拖远一点打!”袁氏吩咐一声,走到谢知微的身边,抚着她的肩膀,“你弟弟还有母亲守着呢,这次是母亲疏忽了,让你弟弟吃了大亏,你放心,以后母亲不会了。” 谢知微到底没忍住,泪水瞬间就模糊了双眼,谁说继母就一定不是好的? 前世,弟弟成了痴傻,母亲黯然伤神之余,还不时宽慰她的心,虽然那时候,她对弟弟是不是痴傻不甚在意。后来,父亲纳二房进门,母亲一面顶着二房的挑衅,一面还不往了维护她,一门心思帮她找个好夫婿,她被指婚给了萧昶炫,母亲一下子拿出了两百五十六台嫁妆,扎实丰厚。原来是母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偷偷帮她攒的。 母亲说,若是她的生母崔氏还在,一定会为她准备得更好,十里红妆,让京城的贵女们羡慕好多年。 眼前的母亲,肌肤白皙,一双乌黑的杏眼若碧烟秋水,粉桃一般的唇瓣,桃李年华的她,正是女子最美最风华正茂的年纪,谢知微恍惚间似乎看到前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母亲明明不到花信年华,两鬓间却添了白发。 她后来听偶尔回府的秋嬷嬷说,母亲总是托人打听她在四皇子府过得好不好,谢家被满门问斩的时候,母亲其实已经病入膏肓,却依然惦记着她,时时嘱咐弟弟,别忘了照顾姐姐,学好本事,为姐姐撑腰。 “母亲!”谢知微将头埋在袁氏的怀里,抽泣着,她压抑着哭声,还是把袁氏给吓坏了,“湄湄,你怎么了?” 袁氏举起双手,都不敢碰谢知微,湄湄对她素来不亲近。 湄湄是她的乳名,母亲听父亲喊过一次后,就跟着喊起来,再也没有改过口了。 她何德何能得这般好的母亲呢? 她曾经多么期盼能够有机会跟母亲说,哪怕她的娘亲还活着,为她准备的嫁妆也未必有那般好了。 袁氏还是将谢知微搂进怀里,见她哭得伤心,小脸儿苍白,以为她病了,不由得慌了,“湄湄,母亲听说医不自医,你一定是病了,咱们把回春堂的大夫请进来帮你看看吧!” “母亲,我没事,我只是累了!” “还不赶快把大姑娘抬回院子里去。”袁氏知道谢知微颇多讲究,她的倚照院本就在扶云院的后面,离这儿不远,也不敢留谢知微在扶云院休息。 谢知微也的确是累趴了,她落水之后,就没有好好休息,皇后娘娘的情况本就凶险,她行针用药步步惊险,一回来,就遇上弟弟这般情况,这小小的身体便支撑不住了。 谢知微朝袁氏的怀里一靠,人便失去了知觉,只隐约感觉到被人抱上了春凳,婆子们抬着她,摇摇晃晃地去了她自己的院子。 这一觉,谢知微睡得香甜沉稳,约莫一更天才醒来。 她在自己的闺房里,透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头顶是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蚊帐,四角悬着铜镂雕福字纹香囊,里边是她亲手调的安神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紫陌听到动静,对外面说了一声“姑娘起了”,便进来,轻轻喊了一声,待谢知微应了,才挑起帘子,“姑娘,秋嬷嬷给莲娘和秋痕留了一口气,没让把人打死,春晖堂那边得了信儿,老太太发了话,让秋嬷嬷去见。” “我也正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表妹回薛家去了,今日谁陪老太太用饭?”说着,谢知微起了身。 紫陌一面服侍姑娘穿衣,一面利落地回话,“老太太一个人用饭呢,也没让太太们服侍,二姑娘要去跟前伺候,都被打发了。” 老太太看来气得不轻,谢知微一笑,“想必祖母盼着我过去服侍她用饭呢,让百灵去打听一下,老太爷回府了没?” 紫陌心说,原本老太太还能吃下两口,大姑娘这一去,只怕要气得连茶都喝不下了。 冯氏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挫折,她一辈子,受过的最大的气,约莫就是为了给谢眺当继室,等谢眺给亡妻守孝三年。 于嬷嬷把扶云院这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秋婆子是真狠,堪堪只给莲娘和秋痕留了一口气在,这是打量咱们不敢报官呢!” 冯氏手里端着一只霁红盖碗,颤抖得碗盖在碗上磕得砰砰砰地想,她手上青筋暴起,“这哪里是在打莲娘和秋痕,这分明是在给我下马威!” 想到被送回薛家的外孙女儿,冯氏心头在滴血,气得七窍生烟。 还不知外孙女儿回了薛家,怎么被她那好继母磋磨呢!也不知道肖氏在薛大太太跟前会说些什么? 冯氏担忧得吃不下饭,偏偏这个时候,谢知微又故意折腾出这些事来,平时也不见她多疼爱这个弟弟,分明是故意跟她对着来。 于嬷嬷一边给老太太抚背顺气,一边道。“大姑娘也就是仗着明日要进宫了,您且忍她一日,小姑娘家家的,以为皇后娘娘真给她当靠山,为她撑腰?待明日,她从宫里回来了,还不是您说了算!” 话是这么说,可气不是那么好忍的。 冯氏想起来就后悔,当日怎么就偏偏把她两个撂在寺里,要磋磨,带回来磋磨,关在家里,反而还没个避忌。 冯氏来不及多想,听到外面丫鬟报一声“老太爷”,她忙摆摆手,自己整理好衣衫,起身迎接。 谢知微梳洗花了些功夫,由紫陌陪着,慢慢地朝春晖堂这边过来,待听到百灵说,老太爷已经下了衙,她才稍微加快了些脚步。 春晖堂是谢家的正院,冯氏的居所。 冯氏生了两子一女,女儿嫁到薛家后,薛婉清六岁那年因病去世,两子分别是二老爷和四老爷,三老爷是庶出。 老太爷约莫四五十岁,穿了一身青色杭绸直裰,身形清瘦,眉目温润,手边端着一只红地白竹盖碗,轻轻地用碗盖拨着茶叶,动作轻缓,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世家贵族的清贵与闲适。 老太爷还没有用膳,冯氏便传了晚饭,丫鬟们正安设桌椅摆饭,空气中流动着饭菜的香味,春晖堂的气氛也跟着好起来了。 冯氏正跟老太爷说着薛家老太太寿辰的事,听到外头丫鬟打起帘笼说,“大姑娘来了!” 冯氏眉头跟着一皱。 第14章 知否 “孙女给祖父祖母请安!”谢知微走进去,行过礼后,开门见山地道,“祖母,孙女来,是有件事想问问。” 谢眺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朝谢知微看去,心知她是专门打听到自己在,方才前来,便问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祖母,莲娘和秋痕既然是祖母的人,这两人趁着母亲和孙女都不在家,玩忽职守,差点让弟弟一条命都丢了,这件事,不知祖母知不知道?” 冯氏一阵气恼,半天都没有透过气来,她倒是听说了扶云院那边闹得人仰马翻的事,她还没有过问呢,谢知微自己还找上门来了。 她是打量着自己现在拿她没有办法吗?大不了,明天府上派人去帮她在皇后娘娘跟前告个罪,就说她身体有恙。 果然是丧妇长女,没有教养,也难怪议亲有三不议,其中之一,就是不议丧妇长女。 “我听说,五哥儿病了,袁氏和你都不让请府里的大夫瞧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可担得起?”冯氏一向愿意在老太爷面前作样子,今日却是忍不下这口气了。 “弟弟病了半个月了,之前的脉案孙女也看过了,用的药不温不火不说,里头还有一两样犯冲的药,也难怪一点小小风寒,拖延了十来天还不见好。今日,孙女和母亲若是回来再晚一步,弟弟或许就……,祖母,弟弟病成这样,祖母是否也不知道?” 谢眺的脸色黑得快滴下水来了,他看向冯氏,黑沉的眼眸冷静得可怕。 谢眺知道冯氏一向不喜长房,但不喜也没办法,既然当初决定了嫁入谢家,就要做好做人继母的准备,他从未奢望冯氏会把长房视若己出,但长房该有的尊荣和地位不该受到影响。 五哥儿是谢家的长子嫡孙,将来要做谢家的嗣孙,容不得半点闪失。 冯氏捏着十八子的手上青筋凸起,浑身紧绷,复杂的情绪朝她一齐涌来,愤怒与忌惮交织,气息都压抑不住了,“微姐儿,是谁让你这样与长辈说话的?” 内院的事,谢眺从不过问,这是世家大族的规矩,也是谢眺对她的尊重。若谢知微是个男儿,她或许还管不着,谢知微是女儿家,她身为祖母,管教是她的职责。 “祖母,孙女儿身为谢家嫡长女,我母亲出身崔氏,我知道教养二字如何写。若祖母对弟弟尽职尽责,孙女儿无话可说,愿为今日行为接受应有的惩罚。孙女再问祖母,弟弟生病,祖母知不知?下人们怠慢弟弟出了大事,祖母知不知?” 这是逼问了,冯氏教养再好也忍不下这口气。 但这件事,她的确理亏。她依稀记得扶云院那边有人来报过,说是五哥儿起烧了,反反复复,她这几日在气头上,听到了也没有太在意,想着,若五哥儿受些磋磨也是活该,谁让他有个这样的姐姐。 小孩子家家的,有个伤风咳嗽肚子痛,都是寻常事,留得住是缘分,留不住那也是没缘分。 冯氏故作云淡风轻地道,“你也知道,这偌大个家,如今是你二婶在当家,你二婶送你表妹去薛家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明日我问问。” 说着,她看向老太爷,“五哥儿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地病。家里的大夫也是这般寻常看病,别的哥儿姐儿两剂药就好了的病,到了五哥儿这,就要拖得久些。” 谢知微轻笑出声,这是把谁当傻子呢?这就想转移话题了? “祖母,我崔家外祖家里,世世代代出名医,我娘嫁进谢家的时候,都陪嫁了些别的什么嫁妆,孙女是不知道,不过,一箱箱的医书,孙女是每部都能倒背如流的。皇后娘娘这次留孙女在法门寺伴驾,也因这方面的缘故。祖母,府上的大夫有多大点本事,瞒不过孙女的法眼。” 冯氏感觉到了老太爷锋锐的眼神,她心头咯噔一跳,难免慌乱,“你如此说,这府上的大夫是真要不得了,待你二婶回来,我就让她把人请走,再聘个得用的进来。” “大夫是一回事,祖母,扶云院里服侍弟弟的那起子下人可不能轻拿轻放了,今日莲娘还在威胁孙女,说她是祖母给的,孙女没资格责罚她。祖母,扶云院和绮照院下人们的卖身契,是不是应该交到我母亲手里了?” 冯氏额头的青筋直跳,她心里算是把肖氏给恨上了,真是蠢货一个,那五哥儿没事不说,还被谢知微抓了这么大一个把柄。 “老太太,依奴婢看,大太太和大姑娘那两处院子的人也该好好整整了,您如今身子骨一直不硬朗,也着实抽不出手,不如交给大太太,若大太太还压服不住,您再帮忙敲打敲打,长房也总该立起来管点事儿了。” 冯氏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她把长房下人们的卖身契捏在手里,就不是她的过错,而是长房自己立不起来,袁氏连个下人都压服不住。 袁氏可是当年崔家帮忙牵的一桩姻缘,老太爷再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来。 “你去把卖身契拿来吧!” 于嬷嬷忙进了东梢间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红漆描金福纹方匣子,递给谢知微。 谢知微瞥了一眼,没有接,她身后,紫陌忙上前接住了匣子,再退回她身后。 比起紫陌来,于嬷嬷的举止太不合适了,哪有把东西直接交给主子的道理? 谢知微这一瞥,似笑非笑地朝冯氏看了一眼,似乎在用行动表示,到底是谁立不起来?冯氏也懂了,脸上如同被扇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疼。 谢眺深深地看了冯氏一眼,“你既是身子骨不好,我看老大媳妇也不错,就让老大媳妇帮老二媳妇分担一部分,将来这个家总是要交到长房手上的。” 冯氏的脸一僵,这就不只是在敲打了。 谢眺没管冯氏在想什么,他也不怕冯氏不答应,起身抚了一把衣袖,道,“微姐儿,你急着过来,应当还没有用膳吧,我也好久没与你说话了,留下来陪我和你祖母一起用膳吧!” 第15章 偏心 祖孙三人围着桌子一起吃饭,谢家虽然规矩多,倒也没有完全的“吃不言”的规矩,席间,谢眺几次让于嬷嬷把谢知微多看一眼的菜布给她,对谢知微这个孙女可谓是看重极了。 冯氏看着眼睛疼,外孙女儿在的时候,老太爷几乎从不过问,一桌吃饭更是从未有过。 老太爷的偏心可以说是不加掩饰。 用过晚膳,天已经漆黑,快交二鼓。 谢眺却没有让人立刻就送谢知微回去,而是留下她说了一会儿话,全是关于医术上面的问题,既有考究的意思,又很好奇,谢知微小小年纪,竟然能将崔家陪嫁的医书全部背完。 本来只想浅问两句,谁知,谢知微带给他太多惊喜,这个孙女在医学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谢知微帮老太爷请了个平安脉,便点出了老太爷身体上的几个毛病,夜里睡觉不安稳,每到天气交变的时候,寅时时分会咳嗽小半个时辰,无法入眠,到了冬日,子时过后,手足才会渐渐变暖,府里的大夫琢磨了好几个方子,老太爷服用后,都没有多大效用。 “祖父,若单凭脉象,祖父的身体并无大碍,想必大夫开的方子多是给祖父补气血,平肺火,滋阴补阳,故而效果不大。药若对症,便是良药,若不对症,不但不能治病,反而危害身体。故而前朝大医温载之曾在《温氏医案咳嗽》中曾经说过,‘医不难於用药,而难於认证’。” 谢眺抚着胡须,缓缓点头,“依你看,祖父的病,当如何治?” “祖父本无恙,自然不需要治,不过,孙女可以针对祖父的身体,开个药膳方子,不出三日,祖父的这些症状便可缓解,用完今秋,以后都不会再复发了。” 谢眺眉开眼笑,这个孙女儿啊,以前他没有发现,竟还如此懂人心,一句“无恙”便令他欣喜异常。 年纪大了,谁愿意听别人说自己有病呢? 冯氏的脸色很不好看,她跟谢眺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对他最是了解,谢眺看似含笑温雅,如圭如璧,实则性情最是淡漠疏离,除了对谢知微,她还从未见谢眺对谁如此温和以待。 “那我就等微姐儿帮我调理身体了。”谢眺倒也没有觉得孙女儿托大,反而颇为欣赏她的自信。 冯氏气得浑身打哆嗦,谢眺也太过偏心了,都是他的孙女,薛婉清还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所出,谢知慧性子虽然轴了一点,谢眺也说这个孙女真性情,但并没有见谢眺对别的孙女这么上心。 眼见夜已经深了,谢知微方起身告辞,“祖父,您公务虽然繁忙,平日里还是该早些休息。夫寝处有时,饮食有节,逸劳有度,无疾苦也。” 谢眺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他今日才算知道,他这孙女儿真是个妙人。谢眺被推崇为士林领袖,又如何不知,谢知微改了孔子家语中的原话。 《孔子家语·五仪》:“夫寝处不时,饮食不节,逸劳过度者,疾共杀之。” 冯氏阴沉着一张脸,她忍耐多时,正要吩咐于嬷嬷送她回去,便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过来,提醒道,“祖母,我娘亲的嫁妆,您别忘了盘点一番,何时妥当了,吩咐人把账册送到我院子里去。” 哐当! 冯氏手里的十八子手串掉到了地上,串线断了,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于嬷嬷忙弯腰捡珠子,谢知微朝地上看了一眼,她知道冯氏很喜爱这手串,没敢帮忙,怕冯氏气到极致,把好好的手串给废了,便屈了屈膝,转身离去。 谢眺的目光落在珠子上,声音平静得古井无波,他什么都没有问,冯氏却巴不得他能过问一句。 冯氏等着于嬷嬷把珠子捡得差不多了,她方透过气来,“微姐儿这孩子,越大越沉不住气了,我当祖母的帮她打理她娘亲的嫁妆,她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我还昧了不成?” 谢眺看向冯氏,依然不说话,但目光依旧冷静得可怕。 他只是这么看着,冯氏就紧张得气都透不过来了。 这些年,谢眺对她虽然尊重多过恩爱,也着实从未为难过她,这般时候,还从未有过。 “老太爷,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命崔家入仕,崔家很快就会有人进京。当年崔氏嫁进谢家的时候,崔家嫡长女为谢家宗妇,轰动一时,红妆千里,你若是不怕,你昧一点试试!” 若非崔氏短命,谢家何至于到今日这步田地! 长子十七岁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两大喜事,他一年逢尽。 后来崔氏生病,没有等来崔家神医便殁了。长子虽续娶,却再也无心仕途,后来索性弃文从武。 去了边疆之后,五年不曾回来。 “老太爷,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您不信任我,觉得我也会昧了崔氏的嫁妆?”老太太一阵心寒。 “这话是你说的,你若无愧于心,我说什么,你又何必在意?”谢眺说完,便一甩衣袖,背着手,踱步而出,只留下了一道无情的背影。 冯氏看着谢眺的背影在门帘后消失,她气得差点呕出血来,眼前一黑,倒在罗汉床上。 于嬷嬷慌了手脚,连忙要叫大夫,冯氏缓了缓,摆摆手,止住了她,“没得让人以为我这是在做戏!” 谁敢说老太太在做戏呢?于嬷嬷知道,老太太是怕老太爷会这么以为。 “老太太,难不成老太爷还真的这么认为不成?”于嬷嬷不敢相信,“都是话赶话,老太爷才这么说一嘴。” 冯氏却知道,老太爷这人从来不多余说一个字,他是什么样人,还会有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时候? 谢家传承逾百年,当年她嫁进来的时候,仅公中存银就有百万,当真是吓了她一跳,后来,慢慢地,她才知道,这些个世家大族是真正底蕴深厚啊。 娘家永昌侯府,说是勋贵,还要女眷做针线卖了挣胭脂水粉钱。 爵位能值几个钱? 崔氏嫁进来的时候,那一担担嫁妆,让她自惭形秽,自己当年嫁进谢家时候,拼拼凑凑起来的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比起崔氏的嫁妆来,算是九牛一毛。 这些自有人看在眼里。 冯氏一夜没睡,辗转反侧。 谢知微却一宿好眠,次日一早,紫陌进来说,“姑娘可以多睡会儿,老太太那边派人来说,今日一早不必过去请安了。” “怎么了?”谢知微半梦半醒地问,也没听清紫陌说了什么,她翻过身又睡过去,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才起。 第16章 气病 谢知微醒来后,百灵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把昨日春晖堂里的事说了,“听说老太爷一走,老太太就病倒了,也不知为何,没有请大夫。” 谢知微笑了笑,若是请了大夫,那岂不是被老太爷给气病的? 老太太可不敢! 虽然嫁妆还没有拿回来,不过,也快了! 梳洗过后,谢知微便去了扶云院,袁氏已经从听事堂回来了,坐在明间喝茶,两盏茶下肚,她还是个懵。 看到谢知微来,袁氏忙起身,“湄湄,你可来了。今日一早,卯时刚过,你二婶就派人来请母亲,说是以后家里的中馈,要母亲与她一道儿,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老太太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家里的中馈,本就应当是母亲的担子,二婶一个人也管不过来,以后母亲还是要在中馈上多上心才好,也免得让人说,母亲当甩手掌柜。” 袁氏愕然,天地良心,不是她不管,是老太太根本不让她插手。外面的那些人啊,又不知道来龙去脉,竟然这样编排她。 见袁氏被说心动了,谢知微趁热打铁,“祖父昨日也说了,这个家以后终归是要交到长房的,二婶如今是在帮忙,咱们也不能一直劳烦二婶。不过,如此一来,以后就要辛苦母亲了。” “哪里!”袁氏忙摆手,“我当日嫁进来的时候,也知道是要进来当宗妇的,也学过管家,就没有你二婶熟练,怕出什么错,让人笑话。” 袁氏刚进门那两年,没少惹笑话,她到现在都怀疑,夫君不愿留在一团锦绣的京城,偏要去驻守边疆,就是被她给气的。 “母亲对家里的一应情况都不熟悉,才会怕出错。咱们这样的家,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上下大小的生辰,亦或是外边的年礼往来,都是有例可循,照着以前的规矩行事,纵不能处处周到,也绝不会出错。若母亲有不明白的地方,还有那些管事婆子呢,若她们敢不尽心,母亲可随意打发。” 袁氏一听这话,如得了一盏明灯,她早有身边的婆子点拨她说,昨日夜里,她这个女儿去过春晖堂了,今日一早才有肖氏派人来请她一起处置中馈。 果然是崔氏生的女儿,这般聪慧伶俐,长了一颗七窍心的女儿,她是没能耐生出来的,既然得了这个女儿的支持,以后,她就有底气了。 袁氏松了一口气,只以为谢知微是看在弟弟的份上这般帮衬她,便道,“你弟弟病好了,昨日一夜都没有再起烧呢。” 谢知微刚从弟弟那边过来,弟弟还睡着,她为弟弟把了脉,脉象很好,她又开了剂方子,把药量减了些。 谢知微给紫陌使了个眼色,紫陌便把从老太太那里得来的一匣子卖身契递给于嬷嬷。 “母亲,昨日夜里,我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特意要来的。莲娘和秋痕的卖身契我让紫陌挑出来了,一会儿,田嬷嬷就让牙婆来把人带走吧!” 果然,袁氏觉得,婆子们没有猜错,这中馈,就是谢知微为长房争取来的,要不然,老太太能这么好,还把长房的身契都让了出来? 田嬷嬷抱着匣子,喜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抹了一把眼泪,“太太,大姑娘长大了,以后咱们也要跟着好起来了。” 天知道,太太进门后,带来的下人们被老太太寻了各种理由,打发的打发,卖的卖,如今就剩下几个贴身伺候的。 五少爷屋里,压根儿就存不住人,三天两头换人,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次这么凶险的事。 “如今卖身契就在咱们手上,母亲挑得用的用,不得用的,一并打发了,哪怕从外头买些人进来调教,也比以前要好。” 谢知微一说话,屋子里外静悄悄的,除了那些尽心伺候袁氏的人,其他各院子里塞进来的人,人人都低下了头。 扶云院一向就像筛子一样,从前谢元柏在家,他一夜要几次水,不出天亮,二房三房都能知道。 如今,她们这些人的身契都被捏在袁氏手里,昨晚春晖堂一场较量,这会儿阖府都知道了,谁都能看出来,谢家要变天了。 大姑娘原来不是一只狸奴,她分明是头猛虎。 袁氏并不是没用,谢家在老太太手里当家当了二十多年,长房本就尴尬,谢元柏又不在家,她一个续妻,从前常常被老太太拿谢知微来拿捏她,她不得不小心退让,一步让,步步让。 “母亲知道了,等用过饭,母亲就让人喊牙婆来。”袁氏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有些人是不能留了,特别是五哥儿身边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换自己人了,要不然,连湄湄都睡不着觉,会不会嫌弃她这个母亲太没用了? 用过早饭后,袁氏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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