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此刻往宝鼎山的墓园一站，就着过去两个多月里的惊心动魄、应接不暇，蓦然间有种极其不真实的荒谬感。 · 他把视线从阮成锋没有表情的脸上移开，那一片区域站了阮家的不少人，然而神色大多木然，并不见多少悲伤之意。阮鸿升老先生生前有妻有妾，两个女人一共为他生了五个子女，第三代人数也蔚为可观。但豪门之内总脱不开钩心斗角争权夺利的老戏码，柯明轩知道阮成杰早年父母双亡，在场的这些所谓亲眷，只怕真的没有几个是真心为他掉滴眼泪的。 倒也可怜。他不着边际地想着。 身后不远处的入口忽然一阵骚动，柯明轩扭头，正看见一个人大步走来，形容憔悴，怒气冲冲。 几个惊慌失措的接待人员紧跟在他身后，小声地称呼着这人的尊衔。场地周边的安保也涌了上去，但谁也不敢拦他。 这人的身份地位，乃至于与阮家的关系之亲厚、与今日主角之情谊，随随便便一个接待人员都认得这张脸。 柯明轩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而身边的楚奕下意识叫了一声：“李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泽身上，包括滔滔不绝中的主持人，一篇悼词正念到了关键之处，突兀地停顿住了。 场地里一片安静，只剩如泣如诉的哀乐。 李泽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不看两边，也不看主持人，直接走到阮成锋目前，然后一拳重重挥出。 · 他气急败坏大吼，极其失态，声音甚至嘶哑到破音：“你他妈怎么有脸站在这里！！！” 一秒钟全场寂静之后霎时大乱，宾客哗然，近前的阮氏宗亲拉的拉拽的拽。一位打扮得非常得体的中年女士甚至直接上来要对李泽还手，而阮成锋一把将她拉住了护在身后。 他中了李泽那全力挥出的一拳，柯明轩所在的角度看得非常清楚，在李泽势如雷霆的拳头捣向这位阮二爷的俊脸时，阮成锋微微侧了个角度，避开了捏紧的正面拳锋，但那一下仍然非常重地击中了他的嘴角，阮成锋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步。 李泽被冲上去的一大堆人给拉住，他看上去极其激动，仿佛恨不得把阮成锋给活活咬死。柯明轩这帮人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位八面玲珑的丰泽李总如此暴躁而失态，李泽就这么当着喧闹的活人和静寂的死人的面在大吼：“燕岭那场大火！根本不是意外！阮成杰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精神衰弱了！怎么就需要疗养了！怎么就在阮爷爷去世之后没几天，忽然别墅就电线短路了？！” 宾客们面色尽皆微妙，人人心照不宣的一点疑虑就这样被血淋淋赤裸裸揭破。一点隐隐的私语声低低响起来，但关系更为亲密的阮氏宗亲里却三五个冷眼七八个漠然，看上去根本不关心李泽所质疑的内容。 被阮成锋护在身后的那位女士眼看着又要冲上来对李泽嚷些什么，被身侧的一个年轻姑娘一把拉住。那女孩低声说了句什么，落在了柯明轩眼里，他眼看着那位容貌与阮成锋十分相似的女士生生压住了火气，冷笑着退到了一票女眷之中。 只有阮成锋立在原地。 他抬手用拇指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丝——李泽那一拳当真是没留丝毫情面，这一抹中阮成锋咧了咧嘴角，是真的吃了痛，眉眼间皱着，嘴角勾着，带着一个纯然奇异的微笑。 然后冲着李泽一颔首，语声客气到了极致，也虚伪到了极致。 他声音朗朗，盖过了场下所有的窸窸窣窣：“有您这样的挚友，走了的人就算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想必也是铭感五内，永生不忘——至于您刚才所讲的那些意外，我们全家都很难过，如果能够彻查阮成杰先生所涉的一切真相，阮家上下没有意见！” 这几句话撂出来铿锵有力，一语罢了声音转低，阮成锋看着近距离里李泽的脸，不紧不慢地说完了剩下的部分。 “那位一生恪守完美形象，身为家人就得设法替他周全。但如果这最后一程实在没法走得体面，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您身份地位都不同，哪怕是现在要把盒子从墓地里起出来我也拦不住，您随意……” 他最后这几句话声音越来越低，而主持人在长时间的惊愕之后终于回过神来，推高了音量的哀乐霎时铺天盖地笼罩全场。 墓园上下人人心中一凛，李泽的脸色灰败至极，连同方才怒意熊熊的眼珠子，也在一瞬间暗淡了下去！ 群~6~8~8?整理.?? 4:: 番外四 圣莫里茨的十二月，天空明净，薄云如带，闪闪发亮的日光如璀璨宝石，跳跃着从落了雪的针叶林间洒落。 远远的一条雪线上错落着十多个颜色鲜艳的点，是正在那条长长坡道上享受冰上乐趣的滑雪者。这个小镇拥有着堪称全欧洲最美妙的雪场，而严格的游客人数限制和高消费水准，则相当矜贵地保证了这片纯净世界的赏玩舒适度。 一辆全黑色的丰田阿尔法在雪上林间的那条道路上驶过，尽头是圣莫里茨最出名的那家酒店。 背倚阿尔卑斯山峰的秀丽风光，SPA温泉尤其名声在外。能订到这家酒店朝向最好的套房，阮成锋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 但电子导航出了点问题，让开车的人绕了个很无谓的圈，这会儿早已经过了check in的时间。酒店在一小时前很礼貌地打来了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阮成锋那会儿正在找路，很不耐烦地用英文爆了句粗。 好在酒店方见多识广，完全不怵，静默片刻之后仍然很温柔地以尊称开口，接着电话这端换了个声音沟通。 也是个男人，声线低沉，法语却流利——瑞士人有种奇怪的傲慢，官方通行语言是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作为服务行业，酒店这边用英文当然可以听说，但换了更亲切的语言之后，沟通效率明显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听筒这边的男声虽然温和，说话中气却不怎么足，和酒店方的简洁沟通不过是几句话，中间倒停顿了两三次。酒店方的女士终于忍不住想要问这位先生是怎么了，结果还没问出口，那头就换回了起初时那个暴躁的声音，干脆利落的一句结束语，把电话挂了。 阮成锋把手机往后座一扔，然后对副驾上的阮成杰说：“你再睡会儿，甭管这些破事，老子订房付的全款，还怕跑了不成？” 阮成杰眼皮低垂，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只是把身上披着的外套往肩膀上扯了扯，恹恹地闭上了眼睛。 大爷生病了。感冒加上一点低烧，让他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连从德国租车行里搞来的这辆破日本车都没空去嫌弃，让他上车，也就温顺配合地上了。 因为阿尔法的车内空间还算宽敞，副驾可以大角度完全放倒，阮成锋是为了让他的心肝宝贝能尽量舒服地休息。 这一趟出行是从三周之前开始的，首站斯图加特。 山山水水、朝阳晚霞都没什么变化，故地重游的人也一样。甚至连华尔道夫酒店的床架也仍然结实得要命，经受住了十分热情而缠绵的反复冲击。 但是后来阮成杰不知怎么就感冒了，可能是因为贪凉在浴缸里睡着了一阵子，也可能是因为阮成锋非要在入夜后的凉台上瞎胡闹。 总之，阮总病了，一开始还会甩脸色，后来连发脾气都懒得，只是懒洋洋地任由阮成锋忙前忙后，最多是在这厚脸皮偷空子来讨吻时扭开脸，有气无力地说一声：“感冒呢。” 阮成锋当然不嫌弃，这样柔顺的阮成杰可太让人想为所欲为了。要不是看他哥确实脸色苍白体力下降…… 小阮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还是战胜了一切，他想让阮成杰快点好起来。所以他们改了行程，要去圣莫里茨这种风景怡人的干净地方休养一下。 不过迷路真的很丢脸。 等到丰田阿尔法终于停稳在酒店门口时，天色都快暗了，下了车以后将行李交给门童，阮成锋匆匆忙忙办好了入住手续。打开那间标着A号套房的房门之时，优雅香氛迎面而来，听到身侧的阮成杰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阮二爷的脸色才终于好了点，这一路确实让这人受委屈了，所以他赶紧进门去准备弄点儿热饮让人舒服点。 阮成杰的病其实没那么严重，只不过他乐得见眼前这人少有地规规矩矩，连唇舌功夫都不必花，只要一个懒而无力的眼神，阮成锋那张脸上的表情就会更紧张一点。 这种感觉不要太好，他就这样看着顽劣野兽收敛了爪牙，那份小心翼翼来得实在有趣。 所以，当阮成杰捧了杯热饮，站在那道顶天立地的玻璃门前看庭院风景时，身后客厅里的阮成锋正张罗着打算把壁炉生起来，好让这间极具欧式特色的屋子里暖洋洋地燃起一把冬日的火。 但是壁炉好像出了问题，阮成锋鼓捣半天都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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